摘要:周明凯在我身边,激动得像个孩子,握着我的手,力气大得快要把我捏碎。
B超探头在我小腹上滑动,冰凉的耦合剂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盯着天花板上那块不起眼的水渍,像在看一幅抽象画。
“双胞胎,发育得都挺好。”
医生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周明凯在我身边,激动得像个孩子,握着我的手,力气大得快要把我捏碎。
“老婆,你听见没?双胞胎!咱家要有两个宝宝了!”
他的声音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狂喜。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B超显示屏的角落,那一行小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我的视网膜。
【孕周:10W+2D】
10周。
十周。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我和周明凯复婚,到今天,满打满算,两个月。
也就是八周。
多出来的两周,像一个凭空出现的黑洞,要把我整个人生都吸进去。
医生还在不紧不慢地交代注意事项,什么补充叶酸,定期产检,注意休息。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周明凯一边听,一边拿手机备忘录飞快地记着,那认真的模样,让我心头发酸,喉咙发紧。
他是个好人。
至少,在撇开他妈张兰女士的影响后,他是个好人。
我们第一次离婚,就是因为他妈。
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令人窒息的战争。我像一个外来入侵者,试图在他家那片密不透风的领土上,为自己争取一寸能呼吸的土地。
最后,我输得一败涂地。
周明Kai,我的前夫,也是我现任的丈夫,在那场战争里,始终扮演着一个犹豫不决的“中立国”。
他既会私下里安抚我,“我妈就那样,你多担待”,又会在他妈面前替我辩解,“妈,小晚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调解,像和稀泥,不仅没解决任何问题,反而让战火烧得更旺。
离婚那天,北京下了好大的雨。
我们从民政局出来,他撑着一把伞,想送我。
我说:“不必了,周先生,路还很长,我们各自安好。”
话说得决绝,转身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爱他,但我和他妈,有我没她。
离婚后的一年里,我过得不好不坏。
换了工作,租了新的房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在深夜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自由是自由了,但也空虚得可怕。
周明凯时不时会联系我,发一些“天冷了多穿衣服”之类的废话。
我大部分时候不回。
偶尔心情好了,回个“嗯”。
他就能高兴半天。
转机发生在他妈张兰女士因为高血压住院。
我去医院看了一次,纯粹是出于晚辈的礼节。
病床上的张兰女士虚弱了很多,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怨怼,有审视,还有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周明凯送我出病房,在走廊尽头,他突然拉住我。
“小晚,我们复婚吧。”
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声音沙哑。
“我妈这次病了,想通了很多。她说,只要我过得好,她什么都不管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
鬼才信。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兰女士的控制欲,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搬出来住,我们买个新房子,离她远点。我保证,这次我一定站在你这边,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他的手抓得很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承认,我心动了。
不是因为他的保证。
而是因为那天,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是我给他买的。
他瘦了,也憔ें了,眼角的疲惫藏都藏不住。
那一刻,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也许,人都是会变的。
也许,我该再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
于是,两个月前,我们又走进了民政局。
出来的时候,天朗气清。
周明凯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像个傻子。
我笑着捶他,“快放我下来,一把年纪了,也不嫌丢人。”
他不管,抱着我,在我耳边说:“老婆,这次,我拿命对你好。”
那两个月,我们过得像蜜里调油。
他真的做到了他的承诺,每天准时下班,抢着做饭,包揽了所有家务。
周末带我去看电影,去逛公园,去吃我一直想吃但嫌贵的餐厅。
他看我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可以安安稳稳地,把第一次婚姻里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直到今天。
“10W+2D”。
这个数字,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幸福的假象,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我不敢面对的真实。
从医院出来,阳光刺眼。
周明凯扶着我,小心翼翼得像对待一个稀世珍宝。
“老婆,你想吃什么?酸的还是辣的?书上说怀孕口味会变,咱们去吃酸汤鱼怎么样?”
他兴致勃勃地规划着。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听不进去。
那多出来的两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例假一向不准,推迟个十天半月是常事,所以我根本没往怀孕上想。
直到最近总是犯困,闻到油烟味就恶心,周明凯才紧张兮兮地拉着我来了医院。
我努力回忆着。
离婚后的那一年,我确实……有过一次失控。
那是我们公司的一次团建,在郊区的度假村。
那天晚上,大家喝了很多酒,玩真心话大冒险。
轮到我,他们问我:“还爱前夫吗?”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散场后,我一个人在湖边吹风,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们部门的总监,江川,递给我一包纸巾。
江川是个很温和的男人,三十五六岁,离异,带着一个女儿。
平时在公司很照顾我,但也仅限于工作。
那天,他什么也没问,就静静地陪我站着。
晚风很凉,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和阳光的味道。
后来,我们聊了很多。
聊失败的婚姻,聊工作的压力,聊一个人的孤独。
再后来,我们回了房间。
不是我的,也不是他的。
是酒精,是夜色,是恰到好处的慰藉,让两个孤独的灵魂,犯了一个成年人都会犯的错。
第二天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没有尴尬,只有一种宿醉后的疲惫和茫然。
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那晚的事。
回到公司,他依然是我的上司,我依然是他的下属,客气,疏离。
那件事,被我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我以为,它永远都不会再被翻出来。
可现在,它像一颗定时炸弹,在我肚子里,滴答作响。
我看着身边一脸幸福的周明凯,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两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不敢想下去。
回到家,周明凯第一时间就给他妈打了电话。
他开了免提,张兰女士尖锐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什么?怀孕了?真的假的?几个月了?”
“刚查出来,妈,您要当奶奶了!而且,还是双胞胎!”周明akai的声音里满是炫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拔高的狂喜。
“双胞胎?哎哟我的老天爷!祖宗保佑!明凯,你可得把小晚给我照顾好了!这可是我们老周家天大的功臣!”
“功臣”两个字,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
周明凯跟了进来,一边给我拍背,一边心疼地说:“你看你,反应这么大。都怪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我漱了口,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觉得陌生又可笑。
我怀着别人的孩子,接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听着他母亲的褒奖。
这叫什么事儿?
晚上,周明凯从背后抱着我,手掌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小腹上。
“老婆,你说,他们会是两个男孩,还是两个女孩,还是一男一女?”
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后,热热的,痒痒的。
我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我喜欢女儿,像你一样,漂漂亮亮的。不过男孩也行,可以跟我一起打球。”
他絮絮叨叨地规划着未来,连孩子的名字都想了好几个。
周子安,周子宁。
“安宁,安宁,多好。”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我该怎么办?
告诉他真相?
我不敢想象他的反应。
以他的性格,以他妈的性格,我们这个刚刚重新开始的家,会瞬间崩塌。
我会再一次,被扫地出门。
而且这一次,会败得更惨,连最后一丝尊严都不会剩下。
可如果不说,这个谎言就像滚雪球,会越滚越大。
等到孩子出生,万一……万一长得不像他呢?
我的人生,将彻底变成一场笑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炼狱里。
周明凯的体贴,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心。
他越是这样,我的负罪感就越重。
张兰女士也彻底变了个人。
她不再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而是每天换着花样给我炖汤送来。
“小晚啊,这个是乌鸡汤,补气血的,你快趁热喝。”
“小晚啊,走路慢点,别磕着碰着,我们老周家的金孙可金贵着呢。”
她一口一个“金孙”,一口一个“我们老周家”,仿佛我只是一个孕育她孙子的容器。
她的热情,比她之前的冷嘲热讽,更让我窒息。
有一次,她看着我的肚子,自言自语道:“这复婚才俩月就怀上了,还是双胞胎,真是神速。看来你们俩这缘分,是天定的。”
我端着碗的手一抖,汤洒了出来。
“哎哟,你小心点!”她立刻紧张地拿纸巾给我擦。
我看着她那张堆满关切的脸,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是啊,太神速了。
神速到,连时间都对不上。
我决定,去找江川。
我必须得弄清楚,那天晚上,我们到底有没有做安全措施。
我的记忆一片混乱,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找了个借口,说跟闺蜜逛街,然后开车去了江川家。
他住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安保很严。
我给他打电话,他很快就下来了。
他穿着一身休闲的家居服,头发微湿,看起来刚洗完澡。
看到我,他有些意外。
“林晚?你怎么来了?”
我们约在小区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我坐立不安,双手紧紧攥着水杯,杯壁上的水珠濡湿了我的手心。
“江总监,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温和地笑了笑,“在公司之外,叫我江川就行。”
他给我点了一杯热牛奶,“有什么事,慢慢说,不着急。”
他的平静,让我焦躁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江...江川,我想问你一件事,是关于……那天晚上的。”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镇定。
“嗯,你说。”
“我们那天……有没有……做措施?”我几乎是闭着眼睛问出这句话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好久,我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没有。”
“我喝多了,你也是……对不起。”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得粉碎。
我脸色一定很难看,江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我还能说什么?
说我怀孕了,孩子可能是你的,而我刚刚跟前夫复婚?
我说不出口。
那太荒唐了,也太难堪了。
我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我仓皇地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晚!”
他追了出来,在咖啡馆门口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温暖,很有力。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我甩开他的手,狼狈地看着他。
“没有难处!我的生活很好!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吼完,我就后悔了。
这不是他的错,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错。
我凭什么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他身上?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松开了手。
“好,我知道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
我没再看他,转身钻进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
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哭得撕心裂肺。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把我的人生,搞得这么一团糟?
我恨我自己,恨我的软弱,恨我的不清醒。
更恨命运的捉弄。
哭过之后,是巨大的恐慌和迷茫。
我该怎么办?
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个秘密,我还能瞒多久?
两个月?三个月?还是等到孩子出生?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我必须跟周明凯坦白。
长痛不如短痛。
哪怕结果是我无法承受的,也比每天活在谎言和恐惧中要好。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桌子菜。
都是周明凯爱吃的。
他下班回来,看到满桌的菜,惊喜地抱住我。
“老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丰盛?”
我拍了拍他的背,“没什么,就是想给你做顿好吃的。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闷。
我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周明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怎么了老婆?菜都凉了,怎么不吃?”
他给我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我看着碗里的肉,油腻腻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
“周明凯,我有话跟你说。”
我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他愣了一下,也放下了筷子,表情严肃起来。
“你说,我听着。”
“我们……先去把结婚证换回来吧。”
他皱起了眉,“换什么?换成离婚证吗?林晚,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周明凯,我对不起你。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是你的。”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的脸上,先是错愕,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滔天的愤怒。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说,孩子,不是你的。”我重复了一遍,像是给自己宣判死刑。
“啪!”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碗筷跳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晚!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谁的?!”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那个永远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周明凯,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我被他吓到了,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是……是江川。”
“江川是谁?!”
“我公司的……上司。”
“呵呵……”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
“上司?林晚,你可真行啊。”
“我们离婚才一年,你就跟你的上司搞到一起去了?你还真是耐不住寂寞啊!”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试图辩解,“就那一次……我喝多了……”
“一次?”他打断我,声音拔高了八度,“一次就怀上了?还是双胞胎?林晚,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好了?跟我复婚,就是为了给这个野种找个爹,是不是?!”
“野种”两个字,彻底激怒了我。
我可以承认我犯了错,但我不能容忍他这样侮辱我的孩子!
“周明凯!”我也站了起来,迎着他的目光,“你嘴巴放干净点!他们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那你去找他们的亲爹啊!来找我干什么?!”
“我脏了你的地儿是吗?我让你当接盘侠了是吗?!”
我们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伤害。
那些曾经的温情和甜蜜,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砰!”
门被猛地推开。
张兰女士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们。
“你们……你们在吵什么?”
她的出现,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我们滚烫的怒火上。
周明凯看到他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也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指着我,对他妈说:“妈,你问问你的好儿媳!问问她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张兰女士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看看我,又看看她儿子,手里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汤汁洒了一地。
“明凯……你……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说胡话!”周明凯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她亲口承认的!孩子不是我的!是她跟他们公司领导的!”
张兰女士的目光,像两把利剑,射向我。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慈爱和关切,而是淬了毒的冰冷和鄙夷。
她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站定在我面前。
“林晚,他说的是真的?”
我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被打懵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张兰女士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我们老周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东西!”
“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复婚!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东西!装得人模人样的,骨子里就是个骚货!”
她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那些我曾经听过的,没听过的,最肮脏、最恶毒的词语,全都从她嘴里喷涌而出。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很平静。
原来,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伪装。
我看向周明凯。
他就站在他妈身边,看着我,眼神冰冷,一言不发。
他没有阻止他妈,没有为我说一句话。
就像我们第一次婚姻里,无数次争吵时一样。
他又变回了那个,只会躲在妈妈身后的,懦弱的男人。
我忽然就笑了。
我笑我自己,怎么会天真到以为,一个人会彻底改变。
我笑我自己,怎么会愚蠢到,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骂够了吗?”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平静地看着他们母子。
“骂够了,我就走了。”
我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包。
“站住!”周明凯吼道,“你想去哪儿?去找那个奸夫吗?!”
“我去哪儿,跟你们没关系了。”
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是张兰女士的咒骂和周明凯的咆哮。
我把它们,连同我那可笑的爱情和婚姻,一起关在了门后。
深夜的街头,冷风吹在我的脸上,像刀割一样。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个城市这么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手机响了,是闺蜜苏晴。
“喂,晚晚,你在哪儿呢?怎么不接电话?”
听到她的声音,我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苏晴……我没地方去了……”
半小时后,苏晴开着她那辆红色的小跑车,在路边找到了我。
我被她带回了家。
她给我倒了杯热水,拿了条毯子裹住我。
“说吧,怎么回事?又跟周明凯那个妈宝男吵架了?”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从怀孕,到孕周不对,再到今晚的摊牌。
苏晴听完,气得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我操!周明凯他还是不是个男人!他妈打你,他就在旁边看着?!”
“还有他妈那个老巫婆!她凭什么打你?!她以为她是谁啊!”
“不行,我得去找他们算账!”
苏晴说着就要往外冲。
我拉住了她。
“算了,苏晴。没意义了。”
我的心,已经死了。
“怎么能算了?!”苏晴气得眼圈都红了,“晚晚,你就是太包子了!你才会被他们这么欺负!”
“你没错!你就是喝多了犯了个错而已!哪个圣人没犯过错?他周明凯敢说他这辈子一点错都没犯过?!”
“再说了,你们那时候已经离婚了!你是单身!你跟谁在一起,关他屁事!”
“他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你?有什么资格让他妈来打你?!”
苏晴的话,像一把锤子,敲醒了我。
是啊。
我做错了事,我承认。
我可以接受周明凯的愤怒和指责。
但我凭什么要忍受他母亲的辱骂和殴打?
凭什么要被他们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钉在耻辱柱上?
我们离婚的那一年,我是自由的。
我的身体,我的人生,都由我自己做主。
我没有背叛任何人。
真正可笑的,是这场复婚。
它像一个圈套,把我重新套了进去,让我又变回了那个,需要看他们母子脸色过活的,卑微的儿媳。
“苏晴,你说得对。”
我擦干眼泪,看着她。
“我没错。”
“我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回头,不该再给周明凯一次机会。”
那一晚,我在苏晴家住了下来。
第二天,我回了趟家。
周明凯不在,张兰女士也不在。
也好。
我平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那枚象征着我们重新开始的婚戒,放在了床头柜上。
然后,我给周明凯发了条信息。
【东西我收拾好了,我们民政局见。】
他没有回。
我又给江川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林晚。”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
“江川,我们见一面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我们约在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咖啡馆。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我看着他,开门见山。
“我怀孕了,双胞胎。”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孕周十周,时间……是我们那次。”
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他放下杯子,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对不起。”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是我没有负责任。”
“然后呢?”我问他。
“我会负责的。”他毫不犹豫地说,“林晚,如果你愿意,我们……结婚吧。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家。”
我看着他。
他是个好人。
成熟,稳重,有担当。
如果我答应他,我的人生,会立刻从泥潭里,走向一条平坦的大道。
他会是一个好丈夫,也会是一个好父亲。
我的孩子,会有一个完整的家。
这似乎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可是……
我真的要因为孩子,而开始一段新的婚姻吗?
我真的要从一个家庭的牢笼里挣脱出来,又立刻跳进另一个吗?
我累了。
我不想再把我的幸福,寄托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
“江川,谢谢你。”
我对他笑了笑。
“但是,我不能跟你结婚。”
他愣住了,“为什么?你……是嫌弃我离过婚,还带着个孩子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不想再结婚了。至少现在不想。”
“这两个孩子,是我自己的。我会一个人,把他们生下来,养大。”
江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一个人?怎么行?太辛苦了。”
“辛苦,但我踏实。”
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
我也该为我自己,活一次了。
“至于你……”我转回头,看着他,“如果你想,你可以当他们的父亲。我不会阻止你探视他们,参与他们的成长。当然,你也要承担作为父亲的责任,比如,抚养费。”
我把话说得很现实。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对我们每个人,才是最公平的。
江川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惊讶,有欣赏,还有一丝……心疼。
“好。”他点了点头,“我尊重你的决定。”
“抚养费我会给的。你怀孕期间所有的开销,也都由我来承担。”
“还有,如果你在工作上,或者生活上,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
“谢谢。”
那一刻,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的人生,虽然偏离了轨道,但至少,我重新握住了方向盘。
接下来的日子,我搬到了苏晴给我找的一套小公寓里。
离我公司不远,环境也很好。
我开始了一个人的孕期生活。
一开始,很不适应。
孕吐,嗜睡,情绪波动。
有时候,我会在深夜里,一个人抱着枕头哭。
哭自己为什么要把日子过成这样。
但哭过之后,第二天,我还是会擦干眼泪,给自己做一顿有营养的早餐,然后去上班。
生活很难,但我不能倒下。
因为我的肚子里,还有两个小生命,在陪着我。
周明凯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没接。
他给我发了很多信息。
一开始是质问,是谩骂。
【林晚,你这个,你到底在哪儿?】
【你以为你躲起来就没事了?你给我等着!】
后来,变成了哀求。
【老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你回来好不好?】
【孩子……孩子不是我的,也没关系。我养。只要你回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看着这些信息,我只觉得可笑。
还像以前一样?
我们回不去了。
从他站在他妈那边,眼睁睁看着我被打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彻底回不去了。
我把他拉黑了。
连同张兰女士一起。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关于他们的信息。
江川倒是遵守了他的承诺。
他没有过多地打扰我的生活,但又无处不在。
他会以部门聚餐的名义,带我去吃各种有营养的餐厅。
会托人给我送来进口的孕妇维生素和奶粉。
会在我加班晚了的时候,默默地帮我叫好车。
他的关心,很有分寸感,不会让我觉得有压力,又让我感到温暖。
有一次,我孕吐得厉害,在公司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他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递给我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和一颗话梅糖。
“难受的话,就请假回去休息。”他说。
我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
如果,我当初没有跟周明凯复婚,而是选择了他。
我的生活,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
但人生没有如果。
转眼,我怀孕五个月了。
肚子已经很明显,行动也开始变得笨拙。
我跟公司申请了提前休产假。
江川没有为难我,很快就批了。
那天下午,他送我回家。
在楼下,他忽然对我说:“林晚,我下周要调去上海了,升职。”
我愣了一下,“恭喜你。”
“嗯。”他点了点头,“我女儿也跟我一起过去。”
“那……挺好的。”
“我不在北京,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林晚。”他忽然叫我的名字。
“嗯?”
“我之前跟你提议结婚,是认真的。”
“我知道。”
“我现在,还是这个想法。”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想错过你,也不想错过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结婚。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来上海找我。”
“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他对我笑了笑,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区的拐角处。
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是没有动心。
只是,我害怕。
我怕重蹈覆覆辙。
怕再一次,在婚姻里,失去自我。
周末,苏晴陪我去做产检。
在医院的走廊里,我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明凯。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的,像老了十岁。
他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快步向我走来,苏晴立刻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挡在了我面前。
“周明凯,你想干什么?!”
周明凯没有理她,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的肚子。
“小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还好吗?”
我没说话。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这里面有点钱,你……你先拿着花。不够……不够我再想办法。”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接。
“我不需要。”
“你需要!”他忽然激动起来,“你一个人,还怀着孕,怎么能没钱?!”
“林晚,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该动手……哦不,我不该让我妈动手打你!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他语无伦次地道着歉。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别不要我……别不要这个家……”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剩下,一片荒芜。
“周明凯,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平静地说。
“没有!没有结束!”他抓住我的胳膊,“小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保证!我这次真的改了!”
“我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我已经搬出来了!我跟她说了,以后我们的事,她再敢插手,我就跟她断绝关系!”
“我租了个房子,就在你公司附近。我每天……每天都想去等你下班,但我不敢……”
“小晚,我是真的爱你啊……”
他的话,听起来那么真诚。
可是,太晚了。
信任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即使抚平,也恢复不了原样。
“放手吧,周明凯。”
我说。
“我们都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掰开他的手,在苏晴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我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四个月后,我在医院剖腹产,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哥哥,妹妹。
孩子很健康,很可爱。
苏晴抱着他们,笑得合不拢嘴。
“晚晚,你看,他们多像你。”
我看着他们皱巴巴的小脸,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填满了。
这是我的孩子。
是我生命的延续。
是我未来的希望。
出院那天,江川从上海飞了回来。
他抱着孩子,动作有些笨拙,但眼神里,充满了为人父的喜悦和温柔。
“名字想好了吗?”他问我。
“哥哥叫林安,妹妹叫林宁。”我说。
“随你姓?”
“对。”
他笑了笑,“好,林安,林宁。平安喜乐,岁月静好。”
他把一张卡塞给我。
“这是给孩子们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江川……”
“别拒绝。”他打断我,“这是我作为父亲,该做的。”
“林晚,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
“我等你。”
他又匆匆地赶回了上海。
月子里,我请了个月嫂。
苏晴也几乎天天都往我这儿跑。
生活虽然忙碌,但也充实。
看着两个小家伙一天天长大,会笑,会哭,会咿咿呀呀地叫。
我感觉,我的人生,好像也跟着,一点点地,被重新点亮了。
满月那天,周明凯又来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婴儿用品,站在门口,局促不安。
他瘦得更厉害了,眼窝深陷。
“我……我听说孩子满月了,来看看。”
我让他进来了。
他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眼睛都看直了。
“真……真可爱。”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一摸,又不敢。
“能……能让我抱抱吗?”他问我,眼神里充满了祈求。
我点了点头。
他笨拙地抱起哥哥林安,孩子在他怀里,蹬了蹬腿,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周明凯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抱着孩子,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孩子。
我也知道,他是真的,后悔了。
“小晚。”他把孩子放回摇篮,看着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求你跟我复婚。”
“我就是……就是想,能不能……让我看看孩子?”
“就当……就当我是孩子的干爹,行吗?”
他姿态放得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我看着他,想起了我们曾经的种种。
想起我们大学时,在图书馆抢座位的样子。
想起我们刚结婚时,挤在出租屋里,畅想未来的样子。
想起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复婚的样子。
也想起,他站在他妈身边,对我冷眼旁观的样子。
爱过,也恨过。
如今,好像都过去了。
“可以。”我说。
“但你记住,你只是孩子的干爹。”
他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谢谢你!小晚!谢谢你!”
他语无伦次地道着谢,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送走他,我看着窗外。
夕阳的余晖,把整个城市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手机响了,是江川打来的视频电话。
屏幕里,他正在办公室,背景是上海璀璨的夜景。
“孩子们睡了吗?”他问。
“刚睡。”
“今天累不累?”
“还好。”
我们聊着一些日常的琐事,像一对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对了,”他说,“我下个月回北京出差,待一周。”
“嗯。”
“到时候,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他神秘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走到摇篮边,看着两个熟睡的小天使。
哥哥林安,长得像我多一些。
妹妹林宁,眉眼间,却有几分江川的影子。
我的生活,一团糟,又好像,在慢慢变好。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
我会不会去上海?
我会不会接受江川?
周明凯,又会在我的生命里,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不知道。
但,我也不害怕了。
因为,我有我的盔甲,也有我的软肋。
我看着窗外,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我知道,总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
而这一次,点亮这盏灯的人,是我自己。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