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非洲进入奥斯曼帝国的奴隶中,东非阉奴占了一小部分。从16世纪一直到19世纪末,每年都有数千名来自埃塞俄比亚、努比亚和苏丹南部的奴隶抵达开罗的奴隶市场,其中又有数百人从这个市场被卖到伊斯坦布尔以及奥斯曼其他行省的首府。这数千名奴隶中的大部分是跟着每年从苏丹启程
奴隶贸易路线
从非洲进入奥斯曼帝国的奴隶中,东非阉奴占了一小部分。从16世纪一直到19世纪末,每年都有数千名来自埃塞俄比亚、努比亚和苏丹南部的奴隶抵达开罗的奴隶市场,其中又有数百人从这个市场被卖到伊斯坦布尔以及奥斯曼其他行省的首府。这数千名奴隶中的大部分是跟着每年从苏丹启程的奴隶商队过来的。其中较大的一个商队来自苏丹西部的达尔富尔,该商队向埃及输送了几千名奴隶。
同时,位于苏丹东南部的芬吉苏丹国首都森纳尔以及其他几个苏丹国的贸易中心也派出了小型商队,这些商队在埃及边境会合。在埃及,它们被称为森纳尔商队,运送的奴隶加起来有几百名。在这些贸易路线上,奴隶的生存条件可能相当恶劣,因为贪婪的奴隶贩子为了把运输成本压缩到最低,经常给奴隶断粮断水,也不给他们提供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不过,瑞士东方学家约翰·路德维希·布尔克哈特(John Ludwig Burckhardt)告诉我们,到 19世纪初,从苏丹被卖到北边的奴隶中很少有埃塞俄比亚人,因为“在阿拉伯和埃及地区,来自马索阿(Massouah)的杰伯特(Djebert)商贩能够以更低的价钱买到阿比西尼亚奴隶,然后再把这些奴隶运到吉达(Djidda)出售”。
来自努比亚、达尔富尔以及其他苏丹西部地区的奴隶由陆路进入埃及,而大部分埃塞俄比亚奴隶则走水路,从马萨瓦以及奥斯曼哈比沙行省的其他港口城市坐船经红海到吉达—一个服务于麦加的阿拉伯半岛港口。走这条海路的奴隶贩子是俗称“贾巴特”(Jabart)的埃塞俄比亚穆斯林。这种运输方式的速度通常比走陆路的商队快,所以走海路的奴隶大概可以少受点苦。不过,奴隶被运到吉达后,如果由埃及人买下,他们就会被运回去:穿越红海,到达苏伊士,然后走陆路到开罗或其他城镇。这样一来,他们就得在马萨瓦和吉达的港口—更不用说在这两个城市的奴隶市场—忍受漫长的等待。在各个地方耽搁的时间加起来可能长达数月,差不多相当于苏丹东南部的商队走陆路到达埃及南部边界所需的时间。
无论走哪条路线,这些东非奴隶(其中一部分会成为阉奴)和所有被运往埃及的其他奴隶一样,都要遭受同样的命运:辗转各处,多次易主,在被主人买下之前都要和其他奴隶绑在一起,这一过程长达数月甚至数年。
值得注意的是,特地开发这些路线的目的是将东非奴隶带到地中海东部地区,供给统治当地的穆斯林政权。尽管有一支商队偶尔会从如今的利比亚抵达开罗,运来乍得湖地区的奴隶,但除了北非的最西端,西非从来都不是奥斯曼帝国以及此前各个伊斯兰帝国的主要奴隶供应地。
东非与埃及的阉割惯例
根据目前已有的证据,我们几乎可以断定,至少从阿拔斯时代开始,大部分在各个穆斯林王国和帝国当差的宦官被完全阉割了。也就是说,他们的外生殖器—包括阴茎和睾丸—被完全移除了,无论他们来自何方(比如非洲、安纳托利亚、巴尔干半岛、高加索地区),也无论阉割手术是在哪里做的。另外,不光是后宫宦官,就连买来陪伴君主、监督年轻士兵、统率军队的宦官通常也是被完全阉割的。这种做法类似帝制时期的中国,虽然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阿拔斯王朝及其东部地区的地方政权或许受到了中国的影响。
不过,尽管拜占庭帝国的方方面面都是许多伊斯兰政权效仿的对象(使用宦官即为一例),但拜占庭本身并未采取完全阉割的做法。拜占庭的大部分宦官只是被移除了睾丸,而阴茎得以保留。
9世纪的阿拉伯散文作家贾希兹(al-Jahiz)抨击了拜占庭在这方面的疏忽:“他们好像觉得,只要防止孩子把他们的女人和修女的肚子搞大[所以他们把孩子阉割后献给教堂],其他的事就不用担心了!”在贾希兹以及许多其他前现代的穆斯林评论家看来,更为谨慎的做法应当是杜绝宦官与王宫中其他成员(后宫佳丽、君主本人及其儿子、受训中的年轻士兵等)发生性接触的可能,至少要让这种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样一来,掌权者不仅避免了出现私生子的情况,同时也维护了为宫廷效力的年轻男女的贞洁,确保宦官对君主的敬重和忠诚不被玷损。
相关记载表明,在东非,对奴隶实行完全阉割主要是为了“制造”用于出口的阉奴。
前文已提到,14世纪前,哈迪亚王国和位于哈迪亚城以南的瓦施鲁镇就已经实行了这种做法。16世纪末,一名葡萄牙牧师在索马里港口摩加迪沙碰见一个部落,据说他们会阉割掉部落中的男童,这也许是为了把这些男童转卖到红海对岸。
不过,多数情况下,运往埃及北部和东部的奴隶(他们来自埃塞俄比亚、努比亚、苏丹)在跟随奴隶商队或红海船只抵达目的地后,才会在上埃及接受阉割手术,因为伤口未完全愈合就开始运输是比较危险的。
因此,布尔克哈特也注意到,在苏丹,将奴隶阉割后再转运的做法比较罕见,只有在达尔富尔以西的波尔戈(Borgho)对少数奴隶采取这种做法:将他们阉割后运送到埃及,“或者作为黑人君主赠送的礼物,经由萨瓦金(Souakin)送到麦加和麦地那的大清真寺”。
在伊斯兰时代的大部分时期,阉奴的产地似乎都是在尼罗河中部的艾斯尤特城(Asyut)附近。根据在法国入侵前游历了整个埃及的法国医生路易斯·弗兰克(Louis Frank,1761—1825年)的说法,在法国占领埃及(1798—1801年)之前,阉割中心位于艾斯尤特的阿布提格镇(Abu Tig)。
不过,大约20年后,布尔克哈特写道:为奥斯曼帝国供应非洲阉奴的“大型制造厂”位于附近的扎维亚特 - 达尔村(Zawiyat al-Dayr),村民多为科普特基督徒。布尔克哈特曾于1813—1814年在此地逗留,当时负责阉割手术的是“两个科普特僧人,他们有一间房屋用于接收即将惨遭阉割的奴隶。据说二人的手法比之前所有的阉割师都要娴熟”。一批奴隶抵达艾斯尤特之后,经过挑选的数名男童会立刻被带到两个僧人的屋中接受阉割手术。我们无法得知接受阉割手术的奴隶是怎样被挑选出来的。奴隶贩子可能知道皇宫以及各个维齐尔和行省总督某一年需要多少个阉奴。
布尔克哈特断言,每年生产的阉奴大概有150名。19世纪之前阉奴的数目肯定大于150名,因为他还提道:“在埃及和叙利亚,蓄养阉奴已经远远不如从前流行了。”另外,青春期之前的男童(通常为8—12岁)是首选的阉割对象,因为他们尚未出现由激素引起的生理变化,包括长胡子、声音变低沉、产生性欲。
所以,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埃塞俄比亚/努比亚/苏丹男孩跟着奴隶商队跋涉数月之后,或者在红海上历经几周的艰苦航行之后,接着又和其他同龄男孩一起被调往上埃及地区的一个村子里(而不是直接被运到开罗的奴隶市场),接受改变他们一生的剧痛手术,那他该感到多么迷茫、恐惧。
基本的手术有两种,男孩做的是其中一种。游历甚广的地理学家穆卡达西(al-Muqaddasi,约945—1000年)早在10世纪就对这两种手术进行过描述:一种是用剃刀把阴茎和阴囊一刀切下,另一种是“将阴囊剖开,取出睾丸,然后将一块木片置于生殖器之下,将其沿根部切断”。
在两种手术中,做完上述步骤之后,都要将一根铅棒插入尿道,以免此处伤口结疤后堵住尿道(瓦施鲁的阉割手术显然没有采取这一步骤,对于在那里接受手术的奴隶来说,尿道堵塞和感染极为普遍)。
大约700年后,奥斯曼旅行家爱维亚·切勒比(Evliya Çelebi)在介绍埃及的“奴隶外科医师”协会时,描述了类似的手术,不过在他的描述中,阉割手术达到了工业般的规模:“外科医师”(其数目大概多于布尔克哈特所说的两个)一次就要阉割一两百个经过麻醉的非洲男童。19世纪有多个欧洲观察者所描述的阉割手术基本上与此相同(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他们当中很少有人目睹过阉割手术),只不过添加了一些有趣的细节—讲的都是有关防止感染和尿道堵塞的种种做法(尿道堵塞显然是最主要的危险)。
考虑到当时没有抗生素,我们可以料想,经阉割手术后因伤口感染而死亡的人数比例应该很高。对此,各位观察者的意见并不统一。
在中世纪的瓦施鲁,卫生条件普遍较差,阉割师也未采取任何保护尿道的措施,因此,乌马里(al-Umari,1300—1349年)认为,因阉割手术而死的男童比阉割后存活的男童还要多。爱维亚·切勒比对埃及“外科医师”的描述(写于17世纪70年代,当时埃及每年产出数百名阉奴)也表明,大约有一半被阉割的男童会死掉,而且往往死得很痛苦。大约250年之后,德国医生古斯塔夫·纳赫蒂加尔(Gustav Nachtigal,1834—1885 年)写道,在位于乍得湖东南的巴吉尔米王国接受阉割的100名男童中,活下来的不到三分之一。
另外,根据法国医生安托万·克洛特(Antoine Clot,又称克洛特贝伊)的一篇写于19世纪40年代的报道,即使是由扎维亚特 - 达尔村的那两位娴熟的僧人操刀,阉割死亡率也高达 25%。
然而布尔克哈特却断言,1813年秋,在这个村子接受阉割的60名男童中,只有两名死亡—该死亡率接近弗兰克在18世纪末报告的阉割死亡率。在扎维亚特 - 达尔村,阉割手术通常在秋天施行,这样似乎降低了死亡率。这有可能是因为秋天比较凉爽,可以避免传染性细菌肆虐,而且由于天气不太冷,所以被阉割的男童没有挨冻的危险。我们也许可以大胆得出如下结论:不同的阉奴“制造厂”由于条件各异,阉割死亡率也各有差别;对于建成时间较长、阉割流程规范、卫生条件比较好的阉割中心,阉割死亡率往往是最低的。
即使男童存活了下来,作为一个阉人,他也可能产生各种身体异常,这些异常多由激素缺乏或失衡引起。他会长得特别高,脑袋小得与躯干不成比例,可是脸又特别大,手臂和腿特别长。他可能会过度肥胖,也有可能变得极瘦。
布尔克哈特表示,他在汉志见到的宦官(显然就是在麦地那看守先知穆罕默德陵墓,以及在麦加看守卡巴天房的那些宦官)都瘦得可怕。也许在他游览麦加和麦地那的时候,瘦宦官恰巧占了多数。青春期之前被阉割的宦官永远长不出胡子,脸上却会布满皱纹。他们永远不会经历青春期的变声,相反,随着年龄增长,他们的声音会越来越尖细,所以如果活过60岁(很多宦官都活过了60岁),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可能就像女人的尖叫。
慢性病也是过早接受阉割手术导致的常见问题。很多阉人患有骨质疏松症,因为他们的身体缺乏睾丸素,这种在青春期大量分泌的激素,可以增加骨骼强度。对于被完全阉割的人而言,尿路感染相当常见,这是尿道被截短导致的结果。
中国有个俗语叫“臭太监”,说的就是很多宦官身上散发着挥之不去的尿味,当时的中国和大部分伊斯兰帝国一样,通常实行完全阉割。
以上内容节选自[美]简·海瑟薇著,张英杰译:《奥斯曼的宦官:从非洲奴隶到权力掮客》,万有引力&广东人民出版社,2025年4月。
来源:尚曦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