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冷冷地看着眼前满脸错愕的林薇。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引子

巴掌声清脆地响在客厅里，像腊月里最干脆的一声爆竹。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冷冷地看着眼前满脸错愕的林薇。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姐，你……你打我？”她捂着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是惯常的委屈和不可置信。

“打你？林薇，我真想杀了你。”我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

“林岚！你疯了！”爸爸林建国一声怒吼，从沙发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过来，蒲扇大的手掌扬起来就要朝我脸上扇。

我没躲，只是用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盯着他。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你还敢瞪我？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为了点高考的破事，回家就打你妹妹，你还有没有点当姐姐的样儿！”

我心里冷笑一声。破事？我十年寒窗，我熬过的无数个深夜，我写秃的成把笔芯，在他嘴里，就是一件可以轻飘飘揭过去的“破事”。

“我没她这样的妹妹。”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也没你们这样的爸妈。”

妈妈张桂芬哭着扑过来，一把抱住林薇，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岚岚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薇薇还小，她不是故意的。你就当让着她一次，不行吗？你复读一年，明年再考就是了，可薇薇的前途……”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口来回地割。

我看着她怀里瑟瑟发抖的林薇，那个我从小带到大，省下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裙子，下雨天背着她趟过积水，把所有好东西都让给她的亲妹妹。

就是她，偷换了我高考的答题卡，让我最重要的数学科目交了白卷。

就是她，用我们父母省吃俭用攒下的两万块钱，买通了考场监考，完成了这一切。

而我的父母，在知道真相后，选择的不是为我讨还公道，而是息事宁人。因为林薇考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美术学院，而我，成了一个高考落榜的失败者。我们家，不能同时出两个大学生，更不能出一个坐牢的女儿。

所以，被牺牲的，只能是我。

“让着她？”我重复着妈妈的话，忽然觉得无比可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让了她十八年，让到最后，连我的人生都要让出去吗？”

我看着林薇藏在妈妈怀里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那双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最后一丝温情也熄灭了。

我慢慢地、清晰地对她说：“林薇，好脸给你给多了，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吧？”

说完，我转过身，走向门口。

“你给我站住！”林建国在我身后咆哮，“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我林建国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我握住门把手，冰冷的金属触感传到心里。

我没有回头。

“好。”

一个字，我说得云淡风轻。

门在我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哭喊和咒骂。我站在楼道里，墙上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我过去的人生倒数计时。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我没有哭。

只是觉得，心这个地方，好像空了一大块，有穿堂风呼呼地往里灌，冷得彻骨。

我心想，从今天起，我林岚，再也没有家了。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可奇怪的是，石头底下，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再也不用委屈自己去成全别人了。

也好。

第一章 尘封的旧事

我坐上了去省城的绿皮火车，身上只带了五百块钱和几件换洗的衣服。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倒退，最后模糊成一片。我靠着冰冷的玻璃，看着窗户上自己苍白的倒影，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过去十八年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闪过。

从小，我们家就不富裕。爸妈是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也就三千多块。可他们对林薇，总是格外大方。

林薇从小就喜欢画画，妈妈说她有天赋，省吃俭用也要给她报最贵的兴趣班。她的画笔、颜料，从来都是买最好的。而我，连买一本课外辅导书，都要犹豫很久。

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夏令营，八百块钱。我眼巴巴地看着，没敢跟家里说。林薇知道了，跑去跟妈妈讲。

晚上，妈妈进了我的房间，叹了口气说：“岚岚，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家里情况你清楚，薇薇学画画开销大，你……”

我攥紧了衣角，低着头说：“妈，我知道，我不去。”

妈妈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好孩子，以后家里条件好了，一定补给你。”

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家里的条件并没有变好，妈妈的“以后”也从来没有来过。

我心里不是没有过委屈。我常常想，我和林薇，到底哪里不一样？为什么她就能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而我，就必须懂事，必须忍让？可每次看到爸妈疲惫的脸，我就把这些话咽了回去。

我想，只要我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所以，我拼了命地学。每天早上五点起，晚上十二点睡。冬天冷，手冻得通红，我就哈口气继续写。夏天热，蚊子在耳边嗡嗡叫，我就点上最便宜的蚊香，呛得直流眼泪。

我的成绩，一直是学校的前几名。老师们都说，我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

爸妈也以我为荣。每次开家长会，爸爸林建国总是把腰杆挺得笔直。亲戚朋友来了，他总会说：“我家大女儿，读书的料！”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可我没想到，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贫穷，不是劳累，而是我最亲的人，从背后插来的一刀。

高考前一个月，林薇的美术专业联考成绩下来了，很不理想。离她想去的美院，文化课分数线差了一大截。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很压抑。妈妈张桂芬天天唉声叹气，爸爸抽烟也越来越凶。他们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很复杂。

我当时没多想，只以为他们是担心林薇。我还傻乎乎地去安慰她，说没关系，就算考不上美院，普通大学的艺术系也很好。

林薇只是哭，什么也不说。

现在想来，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恐怕就已经把我算计进去了吧。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是爸妈的骄傲。原来，在他们心里，我不过是妹妹通往成功之路的一块垫脚石，随时可以被牺牲，被放弃。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像一首悲伤的歌。

我闭上眼睛，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告诉自己，林岚，不准哭。从走出那个家门开始，你就没有资格软弱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

我必须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好。我要让他们看看，没有他们，我林岚，照样能活出个人样来。这个念头在心里扎了根，像一粒种子，在废墟里顽强地发芽。

到了省城，火车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我背着一个旧书包，站在人群里，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我该去哪里？我能做什么？

我找了个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一天三十块钱，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墙壁发黄，空气里有股霉味。

放下行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一份报纸。我要找工作。

可我一个刚高中毕业，连毕业证都没有的黄毛丫头，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呢？

我跑了三天，不是嫌我年纪小，就是嫌我没经验。服务员、洗碗工、传单员……我什么都愿意干，可人家一看我瘦瘦小小的样子，就摆摆手。

第四天，我身上的钱只剩下不到两百块了。

我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看着车水马龙，心里一阵绝望。难道我真的要饿死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我看到街角有一家裁缝店，门口挂着招聘学徒的牌子。

我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第二章 偏心的天平

裁缝店不大，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王，大家都叫他王师傅。他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缝纫机前忙活。

我走进去，怯生生地问：“师傅，您这里还招学徒吗？”

王师傅抬起头，打量了我一眼：“小姑娘，你干过这个？”

我摇摇头：“没干过，但我手巧，学东西快。师傅，您给我个机会吧，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王师傅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旁边的一堆布料：“把那些碎布头，按颜色和材质分好。”

我二话不说，立刻蹲下身子，开始埋头整理。

我干得很仔细，把颜色相近的放在一起，棉布、麻布、的确良，分得清清楚楚。整整两个小时，我没喝一口水，没歇一下。

等我整理完，直起腰的时候，才发现王师傅一直站在旁边看我。

他点点头：“行了，你留下吧。学徒期三个月，管吃管住，没工资。要是干得好，以后再给你算工钱。”

我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连声说：“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王师傅的店后面有个小阁楼，就是我住的地方。虽然简陋，但比那个三十块钱一天的小旅馆强多了。

我的新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王师傅是个手艺人，话不多，但技术非常好。他做的旗袍，在省城小有名气。很多有钱的太太都专门来找他定做。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卫生、整理布料、给王师傅打下手。空闲的时候，我就站在他旁边，看他怎么量裁，怎么缝制。

我发现自己对这个好像真的有天赋。很多东西，王师傅只说一遍，我就能记住。有时候他忙不过来，就会让我帮忙钉个扣子，锁个边。我做得又快又好，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满意。

我心想，这也许就是老天给我关上一扇门后，又为我打开的一扇窗吧。虽然这条路和我曾经设想的完全不同，但只要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我就觉得踏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和针线布料打交道，心里反而很平静。我很少去想家里的事，好像那些人和事，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了。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妈妈做的热汤面，想起爸爸给我讲故事时宽厚的肩膀。然后，心就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闷闷地疼。

我以为，我和那个家，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妈妈张桂芬焦急的声音：“岚岚，是你吗？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电话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爸妈多担心你！”

我握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担心我？如果真的担心我，为什么三个月了，才打来第一个电话？

“岚岚，你在听吗？”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快回来吧，家里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奶奶出事了。奶奶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疼我的人。

“奶奶怎么了？”我急切地问。

“不是你奶奶，”妈妈顿了一下，才说，“是你妹妹……你妹妹她……她被人骗了！”

原来，林薇到了美院之后，心比天高，总想走捷捷。她认识了一个自称是星探的男人，说可以捧她当明星，但需要一笔“包装费”。

林薇信以为真，不仅把家里的积蓄都给了他，还以自己的名义借了五万块钱的高利贷。

现在，那个男人消失了，讨债的人天天上门。家里被砸得乱七八糟，爸爸也被打伤了。

“岚岚，你妹妹她也是被人蒙蔽了，她知道错了。”妈妈哭着说，“现在只有你能帮她了。你不是在省城吗？你去找份工作，先给你妹妹把债还上。不然，那些人会逼死她的！”

我听着电话那头妈妈的哭诉，只觉得一阵阵发冷。

又是这样。

林薇犯了错，承担后果的，却永远是我。

以前是让着她，现在是替她还债。在这个家里，我仿佛就是一个工具，一个可以随时为林薇牺牲一切的工具。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妈妈以为电话断了，在那头不停地喊我的名字。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妈，我没钱。”

“怎么会没钱呢？你在省城三个月了，怎么也能攒下一点吧？”妈妈的语气里满是怀疑和不悦，“岚岚，这可是你亲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就算妈求你了，行不行？”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我心想，是啊，她是我的亲妹妹，可她把我的人生毁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她的亲姐姐？你们逼着我放弃前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们的亲女儿？

“我真的没钱。”我再次重复，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我在这里当学徒，没有工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原来，亲情这把刀，捅在心上，还是会疼。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家。爸爸妈妈和林薇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有说有笑。而我，一个人站在门外，浑身湿透，又冷又饿。我拼命地敲门，可他们谁也听不见。

我从梦中惊醒，脸上全是泪水。

阁楼的窗外，月光清冷。我看着自己手心因为常年握笔和现在做针线活而磨出的薄茧，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彻骨的恨意。

凭什么？

凭什么犯错的人可以心安理得，被伤害的人却要午夜梦回，不得安宁？

林薇，林建国，张桂芬。

我一个都不会原谅。

第三章 陌生的城市

挂掉电话后的那几天，我的心一直悬着。

我怕他们会找到这里来。王师傅年纪大了，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打扰到他平静的生活。

可一连过了一个星期，家里都没有再来电话，也没有人找上门。我渐渐放下心来，以为他们可能已经想到了别的办法。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手艺上。

王师傅看我勤快又聪明，也愿意教我。从最基础的认料、画版，到复杂的裁剪、缝纫，他都一点点地教我。

我学得很快。有时候，一些简单的活，比如缝个裤边，改个尺寸，王师傅就放心地交给我来做。

顾客们看我是个小姑娘，起初还有点不放心。但每次拿到我改好的衣服，都赞不绝口。

“这小姑娘手艺真好，比机器缝的还平整！”

“是啊，针脚细得都快看不见了。”

每当听到这些夸奖，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这是我靠自己的双手，赢得的尊重。这种感觉，比在学校里考一百分还要让我踏实。

我开始尝试着自己做一些小东西，比如用剩下的碎布头做成漂亮的布艺发卡、小钱包。我把它们摆在店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想到还挺受欢迎。

一个月下来，光是卖这些小东西，我就挣了三百多块钱。

我拿着这辈子第一笔靠自己挣来的钱，心里百感交味。我跑到街上，给自己买了一串糖葫芦。

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生活好像正在一点点地好起来。

我甚至开始有了一点小小的积蓄。我把钱都存起来，想着等以后攒够了，也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天下午，店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我的小姨，张桂芬的亲妹妹。

她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眼泪汪汪地说：“岚岚，你可让小姨好找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电话也不留一个。”

我把手抽回来，冷淡地问：“你来干什么？”

小姨愣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这孩子，怎么跟小姨说话呢？我是来劝你回家的。你爸妈都快想死你了。你妹妹她也知道错了，天天在家哭，说对不起你。”

我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

“想我？是想我回去替林薇还债吧？”

小姨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尴尬地说：“岚岚，话不能这么说。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薇薇是你亲妹妹，她现在有难，你当姐姐的，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这是你妹妹写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我没接。

信封掉在地上。

我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是林薇娟秀的字迹：姐姐亲启。

我觉得无比讽刺。

“我不想看。”我说，“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林岚！”小姨的耐心似乎也用尽了，声音大了起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知不知道，你爸为了给你妹妹凑钱，去工地上扛沙包，结果从架子上摔下来，腿都摔断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说什么？”

“你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差两万块钱手术费。你妈天天以泪洗面。林岚，这都是你害的！你要是早点拿钱出来，你爸会去干那种危险的活吗？你这个不孝女！”

小姨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爸爸……腿断了？

尽管我恨他，怨他，可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还是像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心想，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如果我当初接了电话，给了他们钱，爸爸是不是就不会出事？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让我无法呼吸。

我看到王师傅从里屋走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我们。

我不想让小姨在这里大吵大闹。

我从抽屉里拿出我攒下的所有钱，一共三千二百块，全都塞给了小姨。

“这是我全部的钱了。你们走吧。”我的声音沙哑。

小姨掂了掂信封的厚度，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但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走后，王师傅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孩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你也要为自己想想。”

我点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阁楼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爸爸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妈妈哭泣的脸，林薇无助的眼神……一幕幕在我脑海里交替出现。

我恨他们，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血缘这种东西，就像一张无形的网，不管我逃到哪里，都挣脱不掉。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就在我痛苦挣扎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人声音。

“请问，是林岚吗？”

“我是，您是？”

“我是你高中同学，周洋。你还记得我吗？坐你后桌的那个。”

周洋？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很安静的男生的样子。

“我记得。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周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林岚，关于你高考的事，我……我可能知道一些内情。”

第四章 迟来的真相

周洋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我死水般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你知道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现在还在省城吗？我们见一面吧。”

我和周洋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他比高中时成熟了一些，但看起来依然很斯文。他看到我，有些局促地推了推眼镜。

“林岚，好久不见。”

我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知道什么？”

周洋抿了抿嘴唇，似乎在组织语言。

“高考前，我……我看到你妹妹林薇，和我们考场的监考老师的儿子，在一起吃饭。”

我心里一紧。

我们那个考场的监考老师姓李，他的儿子是个出了名的小混混。

“他们……说了什么？”

“我离得远，听不清。但是我看到，你妹妹给了那个男的一个厚厚的信封。”周洋说，“当时我没多想。直到后来，听说你数学交了白卷，我才觉得这事不对劲。”

周洋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同情：“林岚，我猜，你妹妹是不是买通了李老师，让他想办法换掉了你的答题卡？”

他的话，证实了我心里最坏的猜想。

原来，不只是偷换那么简单。这背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用金钱交易的阴谋。

我的手脚一阵冰凉。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洋低下头，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我爸是教育局的，他让我不要多管闲事。而且，我也没有证据……我只是看到他们在一起，并不能证明什么。”

我明白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我不能怪他。

“那为什么现在又决定告诉我了？”

“前几天，我听说李老师因为受贿被抓了。他儿子也进去了。”周洋说，“我猜，可能和高考舞弊有关。我想，你应该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

“我后来又碰到过一次那个小混混，他喝多了，在跟人吹牛，说自己怎么帮一个美术生搞定了高考。我……我偷偷录了下来。”周洋的脸有些红，“林岚，我知道这可能也算不上是铁证，但……希望能帮到你。”

我拿起那支小小的录音笔，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看着周洋，真诚地说了声：“谢谢你。”

他摆摆手：“没什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知道了更具体的真相，我心里反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片麻木的悲哀。

我的亲妹妹，为了自己的前途，可以这样处心积虑地毁掉我。

我的亲生父母，为了维护她，可以这样颠倒黑白地牺牲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我心想，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没有公道可言。就算我拿着这个录音去找他们对质，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会承认吗？爸爸的腿还需要钱做手术，家里还欠着高利贷。把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和周洋告别后，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繁华又喧嚣。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城市。

我走到一条河边，看着漆黑的河水，忽然有种跳下去的冲动。

也许跳下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王师傅打来的。

“丫头，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我给你留了饭。”他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关切。

我握着手机，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原来，还是有一个人在等我回家的。

我擦干眼泪，对着电话说：“师傅，我马上回来。”

回到店里，王师傅已经把饭菜摆在了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我坐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埋头吃面。

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碗里，和汤汁混在一起，又咸又涩。

王师傅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等我吃完，他才开口说：“丫头，心里有事，别憋着。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

我抬起头，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和关切的眼神，再也忍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他说了。

我一边说，一边哭，哭得泣不成声。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绝望，都哭出来。

王师傅没有打断我，只是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地给我递上一张纸巾。

等我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孩子，你受苦了。”

他顿了顿，说：“你想不想，讨回一个公道？”

我愣住了。

“公道？”我苦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公道？”

“有的。”王师傅看着我，眼神坚定，“公道，不是靠别人给的，是靠自己争取的。你没错，就不该受这份委屈。你爸妈糊涂，你妹妹自私，但这不是你忍气吞声的理由。”

他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陈旧的木盒子。

“我年轻的时候，也被人欺负过。我师父把我的设计图偷走，当成自己的作品去参赛，拿了大奖。所有人都恭喜他，只有我知道真相。”

“我当时也想，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可我不甘心。于是，我花了三年时间，搜集证据，最后在行业协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他。”

王师傅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丫头，人活一口气。这口气，就是尊严。别人可以不给你，但你自己，不能不要。”

我看着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尊严。

是啊，我一直想着怎么活下去，却忘了，人活着，不只是为了吃饭，更是为了一份尊严。

我凭什么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我凭什么要活得这么窝囊？

我握紧了手里的录音笔。

我心想，王师傅说得对。这个公道，我必须为自己讨回来。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我也在所不惜。

第五章 尊严的代价

第二天，我向王师傅请了假，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很平静。

我不再感到愤怒，也不再感到悲伤。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结束这一切。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真相揭开。我要让林薇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要让我的父母，看清楚他们到底偏袒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儿。

火车到站，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奶奶家。

奶奶住在城郊的老房子里，一个人生活。她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感到温暖的存在。

我推开院门，奶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我，她先是一愣，随即浑浊的眼睛里就泛起了泪光。

“岚岚？我的乖孙女，你可回来了！”

她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瘦了，瘦了……”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我扶着奶奶进屋，把我在省城的经历，简单地跟她说了。当然，我隐去了那些最痛苦的部分。

奶奶听完，不住地抹眼泪。

“苦了你了，孩子。”她拉着我的手，拍了拍，“你爸妈他们……糊涂啊！”

我从包里拿出那个录音笔。

“奶奶，我这次回来，是想把一些事情做个了断。”

我把周洋给我的录音，放给了奶奶听。

录音里，那个小混混得意洋洋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那小丫头片子，是个美术生，胆子还挺大。给了我两万块，让我爸在考场上动动手脚。她姐不是学霸吗？老子直接让她数学考零分！哈哈哈哈……”

录音放完，屋子里一片死寂。

奶奶的脸色变得铁青，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颤抖着声音说：“作孽啊！这都是作孽啊！”

她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握着：“岚岚，你想怎么做，奶奶都支持你！这个家，不能这么黑白不分！”

我点点头。

下午，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我回来了，晚上回家吃饭。

妈妈在电话那头又惊又喜，连声说好，说要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心里一片冰冷。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了。

晚上六点，我准时回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着，爸爸坐在客厅的轮椅上，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他看到我，脸色很复杂，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林薇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

“姐，你回来了。”她小声说。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一时间，空气里只有厨房传来的炒菜声，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很快，妈妈把菜都端上了桌。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谁也不说话。

还是妈妈先开了口，她给我夹了一块红烧肉，笑着说：“岚岚，快吃，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

我看着碗里的红烧肉，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们三个。

“爸，妈，林薇。”我缓缓开口，“今天，我想跟你们谈谈。”

林建国眉头一皱：“吃饭的时候谈什么谈？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不行，必须现在说。”我的语气很坚决。

我拿出录音笔，放在了桌子中央。

“这是什么？”妈妈不解地问。

我没有回答，直接按下了播放键。

那个嚣张的、令人作呕的声音，再次在客厅里响起。

每播放一句，林薇的脸就白一分。

等到录音放完，她已经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爸爸妈妈的表情，也从最初的错愕，变成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这是什么？”张桂芬结结巴巴地问，眼神惊恐地看着林薇。

“是什么，你们应该去问你们的好女儿。”我冷冷地说。

林建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林薇，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林薇！这上面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妈妈怀里。

“妈！不是我！我没有！这是她伪造的！是她想害我！”

张桂芬下意识地抱住她，嘴里喃喃地说：“对，对，肯定是伪造的。岚岚，你怎么能这么害你妹妹？她可是你亲妹妹啊！”

我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忽然笑了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到了现在，你们还在自欺欺人。”

我站起身，走到林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薇，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你没有做过。”

林薇在我的逼视下，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我没有……”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没有？”我冷笑一声，“那这两万块钱，你是怎么解释的？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省下来的零花钱！”

我把一张银行转账记录的复印件，摔在了桌上。这是我拜托周洋的爸爸，偷偷帮我查到的。

转账记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高考前三天，张桂芬的账户，给一个陌生账户，转了两万块钱。

而那个陌生账户的户主，正是李老师的儿子。

这一下，是铁证如山。

张桂芬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第六章 最后的对峙

“妈……”林薇绝望地看着张桂芬，声音里带着哭腔。

张桂芬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看我，又看看林薇，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桂芬！”林建国一声怒吼，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挣扎着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却因为腿上的石膏，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你……你竟然也参与了！你们娘俩，合起伙来骗我！”他的眼睛红得吓人，死死地瞪着张桂芬。

“我……建国，我不是故意的……”张桂芬哭着跪倒在地上，“是薇薇求我，她说她要是考不上美院，她就不活了！我……我一时糊涂啊！”

“糊涂？”林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说，“你这是糊涂吗？你这是在毁了岚岚！你也是当妈的，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我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爸爸的愤怒，妈妈的忏悔，现在看来，都那么可笑。

如果不是我拿出了证据，他们是不是打算把这个秘密，瞒我一辈子？

“够了。”我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看着林薇，一字一顿地问：“林薇，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薇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委屈和害怕，而是慢慢地，浮现出一种怨毒。

“为什么？”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尖利而刺耳，“因为我恨你！林岚，我恨你！”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你比我强！你学习好，你懂事，你了不起！在学校，老师喜欢你。在家里，连奶奶都偏心你！我呢？我就是你的影子！不管我多努力，都活在你的阴影下！”

“我画画拿了奖，他们会说，‘真厉害，跟你姐学习一样棒’！我考了第一名，他们会说，‘不愧是林岚的妹妹’！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一切都要跟你扯上关系！”

“高考，是我唯一能赢过你的机会！只要我考上美院，我的人生就比你精彩！可是我的分数不够！都是你，都是你逼我的！”

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原来，我这么多年的忍让和付出，在她眼里，竟然是炫耀和施舍。

我真是太傻了。

我以为血浓于水，我以为亲情可以化解一切。

我错了。

人心的恶，是填不满的沟壑。

“说完了？”我平静地问。

林薇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眼睛。

“林薇，你不是活在我的阴影下。你是活在你自己的嫉妒和自私里。”

“你从来没有想过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什么。你只想着怎么走捷径，怎么去毁掉别人的东西，然后占为己有。”

“你不是恨我，你是恨那个无能的、恶毒的自己。”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她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胡说！你胡说！”她尖叫着，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脸。

我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选的。从你决定毁掉我的那一刻起，你也毁了你自己。”

我说完，松开手，站起身。

我不再看她，而是转向我的父母。

“爸，妈。今天，我把话说清楚。”

“第一，林薇必须为她做的事，承担法律责任。我会去报警。”

“第二，爸爸的医药费，还有家里的欠债，我不会再管一分钱。那是你们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的代价。”

“第三，”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在心里盘桓了很久的话，“从今天起，我跟你们，断绝关系。从此以后，你们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林建国和张桂芬都呆住了。

他们可能想过我会闹，会骂，会要补偿。

但他们从没想过，我会这么决绝。

“不……不行！”张桂芬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爬过来，想抱住我的腿，“岚岚，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我们是你爸妈啊！我们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们这一次，好不好？”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晚了。”

我说。

“当你们选择牺牲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我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墙上，还挂着我小时候的奖状，已经微微泛黄。

茶几上，还摆着我们一家四口的合照。照片上，我笑得灿烂，紧紧地挨着爸爸妈妈。

真可笑啊。

我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林岚！”林建国在我身后，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哀求，“你真的……真的不管我们了吗？”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路是你们自己选的。”

我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夜色如墨。

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第七章 和解与新生

我最终还是没有去报警。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奶奶。

她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她说，林家已经丢不起这个人了。她说，林薇要是坐了牢，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岚岚，算奶奶求你了。给她留条活路吧。”

我看着奶奶苍老的脸，最终还是点了头。

我可以不顾及父母，但我不能不顾及奶奶。

我没有再回那个家，而是暂时住在了奶奶这里。

几天后，小姨又找来了。

这一次，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提着水果和补品，一脸的谄媚。

她说，我爸妈知道错了，希望我能回家。她说，林薇已经被学校退学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岚岚，你看，她也得到报应了。你就高抬贵手，饶了她吧。你们毕竟是亲姐妹。”

我打断她的话：“我不会回去。你们也不用再来找我了。”

小姨的脸色很难看，但终究没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我知道，他们不是真的忏悔。他们只是怕了。怕我把事情捅出去，让他们身败名裂。怕家里没了经济来源，还不上那笔高利贷。

人心，真是凉薄得可怕。

我在奶奶家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我想了很多。

我想起了王师傅的话：“人活一口气，这口气，就是尊严。”

是啊，我的尊严，我已经亲手拿回来了。至于他们，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已经与我无关。

我决定回省城。

走的那天，奶奶给我包里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岚岚，拿着。这是奶奶的全部积蓄了。以后一个人在外面，别亏待自己。”

我把红包推了回去。

“奶奶，您的钱，您自己留着养老。我现在能自己挣钱了。”

我跟奶奶保证，每个月都会给她寄钱，会经常回来看她。

奶奶红着眼圈，把我送上了车。

回到省城，回到王师傅的裁缝店，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王师傅什么也没问，只是像往常一样，递给我一杯热茶。

“回来了就好。”

我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我跟着王师傅，从头学起，比以前更加刻苦，更加用心。

我的手艺，也在飞速地进步。

一年后，我已经能独立完成一件旗袍的制作。

王师傅看着我做的第一件成品，满意地点点头：“丫头，你可以出师了。”

他把店里一半的股份，转给了我。

他说：“我老了，这家店，以后就靠你了。”

我拿着那份股权转让书，手都在发抖。

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

又过了两年，我们的裁缝店，在省城已经小有名气。我们开了分店，我还注册了自己的品牌，专门做改良旗袍。

我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

这期间，我履行了我的承诺，每个月都给奶奶寄钱。偶尔，我也会回去看她。

每次回去，我都住在奶奶家，从不踏进那个家门半步。

我听说，我走后，家里为了还债，把房子卖了，搬到了一个更小更破的地方。

林建国的腿，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落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他再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在小区里当个保安。

张桂芬的身体也垮了，天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药不离身。

而林薇，因为有了高考舞弊的污点，再加上被退学，找不到好工作。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听说后来嫁给了一个外地人，日子过得并不好。

我听到这些消息，心里很平静。

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

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应有的后果。

这天，我接到了奶奶的电话。她说，林建国病危，想在临死前，再见我一面。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回去了。

在医院的病房里，我见到了他。

他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比几年前我见他时，老了十几岁。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泪。

他抓住我的手，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我看着他，心里那点残存的恨意，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我轻轻地对他说：“爸，我不恨你了。”

他像是听懂了，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我和我的过去，终于做了一个了断。

走出医院，外面阳光正好。

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太阳，感觉身上暖洋洋的。

我的人生，毁掉过，破碎过，但最终，我又靠着自己的双手，一针一线地，把它重新缝合了起来。

虽然上面满是补丁，但它坚韧，而且，独一无二。

我心想，这就够了。

我掏出手机，给王师傅发了条信息：师傅，我明天回去。

很快，他回复道：好，我给你包饺子。

我笑了。

我知道，在那个亮着灯的城市里，有一个家，在等着我。

而我，将带着我所有的故事和伤疤，坚定地，走向我的新生。

来源：错位时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