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宫中夜宴,我那五岁的女儿绾清,伸出小手抚上皇后微微隆起的腹部,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妹妹”。
我是宠冠六宫的淑妃。
宫中夜宴,我那五岁的女儿绾清,伸出小手抚上皇后微微隆起的腹部,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妹妹”。
满座皆惊。
我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拉着女儿跪地请罪。
皇后笑得温婉贤淑,扶起我说童言无忌,她怎会放在心上。
可一转眼,我的绾清就被一道圣旨送往了虎狼之国为质。
她才五岁啊!等她再回到我身边时,已是一具裹在冰冷丝绸里的僵硬尸体。
坤宁宫内,皇后卸下了所有伪装,对着我冷冷地讥笑:“还好死的是绾清,她不是喜欢妹妹吗?想必是不忍心看其他姐妹也落得那般下场,才替她们去了吧。”
她怕我报复,更怕我腹中悄然怀上的龙子会威胁到她的地位,竟赐我自裁,对外只说是淑妃思女成疾,不堪伤痛,自行了断。
嵌满宝石的匕首划开我的咽喉时,我死死地盯着她,耳畔只剩下她那刺耳又得意的狂笑。
意识在无尽的血色中沉沦。
“娘娘?娘...娘?”
是谁在唤我?
一阵轻柔的拍打唤醒了我被枕得酸麻的手臂。
我猛地从软榻上惊坐而起,心口狂跳。
“娘娘,您就是再心急,也不能在这里睡着了呀,仔心染了风寒。”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为我轻柔盖上薄毯的女子——那不是我最贴心的宫女白芷吗?!
她一边替我拢好衣襟,一边为我添上热茶,清秀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愁。
“皇后娘娘今夜突然见了红,宫里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锅粥,都在等信儿呢。
奴婢也是刚把公主哄睡下,只怕今晚还有得闹腾。”
听她说话的间隙,我飞速环顾四周。
这熟悉的檀香,这案几上摆着的,不正是今夜太后才赏下的金凤彩蝶流苏簪吗?
白芷说……她刚哄睡了公主?
我的绾清!
一股巨大的酸涩涌上鼻尖,我的眼眶瞬间红得要滴出血来。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尖锐的痛感如此真实。
我,竟然重生了!
还未等我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理清思绪,宫门便被叩响,皇后身边的夏公公带着几分阴沉走了进来。
“淑妃娘娘,皇上与皇后有旨,请您和公主即刻往坤宁宫走一趟。
任何人,不得阻拦。”他说话的语气尖锐而急促,惹得白芷在一旁小声嘀咕。
“公主才刚睡下,就算皇后娘娘要生了太子,也不至于这么火急火燎的吧?”
夏公公冷着脸没有接话,可我端着茶杯的手,却控制不住地一抖。
上一世,就是这样。
夏公公一番话说得云山雾罩,我没有任何防备,带着绾清一脚踏进坤宁宫,就被皇后劈头盖脸的哭诉砸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地就让女儿坐实了“弑母杀弟”的滔天罪名。
“白芷,去把公主叫醒。”我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
“既然是皇上急召,那些繁琐的妆扮就免了,切莫让皇上和皇后娘娘久等。”
2
上一世,我牵着懵懂的女儿刚踏入坤宁宫的门槛,一个青花瓷瓶就裹着风声朝我脸上砸来,让我瞬间心神大乱。
这一世,我早有防备,抱着女儿轻巧地向旁侧身,任由那花瓶在我身后摔得粉碎。
我无视皇后,径直向着内殿龙榻上的皇帝,不卑不亢地请了安。
一击未中,皇后的哭声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我紧紧护在怀里的女儿身上,几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滑落,那张脸瞬间变得楚楚可怜,心如死灰。
“皇上……臣妾的孩儿若是能平安降世,定也能像绾清公主这般活泼俊俏吧……皇上,臣妾的心好痛啊!”
皇帝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握着皇后的手以示安抚,目光淡漠地示意我坐到一旁。
我将不知所措的女儿搂得更紧,面色平静地看向旁边正在回话的太医。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胎像向来稳固。
只是娘娘体质偏寒,故而微臣日夜叮嘱,娘娘身边所用之物,必须仔细再仔细。”齐太医捻着胡须,面色凝重,“今夜之所以早产,是由于娘娘在宫宴上长时间闻了陵寒叶的气味,此物阴寒,这才伤了母体,损了龙胎啊。”
齐太医话音刚落,皇后便靠在皇帝怀里泣不成声,活脱脱一个受尽委屈的无辜之人。
我冷眼旁观,等着她抛出早已准备好的那句话。
果不其然,她的贴身大宫女唤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哭喊:
“自娘娘有孕,奴婢们是日日夜夜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磕了碰了,所用香料更是精挑细选!可……可若说今夜在宫宴上,那便只有……只有绾清公主身上佩戴的香囊,有那陵寒叶的味道啊!”
女儿在我怀里吓得瑟瑟发抖。
我看向皇后的目光,已然淬上了三尺寒冰。
她脸色苍白,虚弱地依偎在皇帝怀中,字字泣血:“臣妾初怀龙裔,便再三叮嘱过公主,近身时不要佩戴任何香囊。
也不知今日公主是忘了,还是……还是有意为之……”
“这么多年,臣妾膝下无子,待公主向来视如己出,却未曾想,竟将她骄纵至此,让她做出这等弑母杀弟的狠心事来!皇上,臣妾的心都要碎了!”
皇帝轻轻拍着皇后的背,目光却如利剑般射向了我。
“淑妃,你可有什么话说?”
“话说”?上一世,我就是被他这句冰冷的质问,和皇后那番天衣无缝的表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只因皇后平日里温婉宽仁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对绾清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竟是她蓄谋已久的毒计。
上一世的我,心慌意乱,连一句完整的分辩都说不出口,就被定了罪。
我的绾清,才五岁,就背负了她父皇最深的厌弃。
最终被送往那冰天雪地的敌国,成了稳定江山的牺牲品。
再见时,她甚至还未到及笄之年,却已是一具冰棺中的尸骸。
想到这里,我的心脏便如被凌迟般剧痛。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3
我先是柔声安抚了怀中的女儿,而后转身,决然地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明鉴,绾清心地纯善,皇后娘娘有孕时的嘱咐,她日日都要与臣妾念叨三遍,生怕忘了。”
“若说有人挑唆,谋害手足,更是无稽之谈。
绾清向来得皇上与各宫姐妹的喜爱,她没有理由,也根本不屑于用此等下作手段去加害皇后娘娘与未出世的皇子。”
忆及上一世那具小小的冰棺,我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字字都像是从心头剜下的血肉。
“皇后娘娘痛失孩儿,臣妾也曾有过锥心之痛,感同身受。
更何况绾清不过五岁稚童,这弑母杀弟的罪名,重如泰山,她万万担待不起啊!”
看着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我知道,我赌对了。
当年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因为前朝后宫的勾心斗角,我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那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心中一直存着一份未能保护好我们母子的愧疚。
这是我的伤疤,亦是他的隐痛。
眼看皇帝伸手要扶我,皇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焦急,只能故作大度地再次落泪。
“宫宴之上人多口杂,人人皆可作证闻到了那陵寒叶的味道,难道淑妃妹妹是觉得,本宫会平白无故地去污蔑一个五岁的孩子吗?”
我依旧垂着眼帘,语气却无比冷静:“臣妾不敢妄言。
臣妾只求皇上彻查此事,还绾清一个清白!”
我向身后的白芷递了个眼色,她立刻让侍奉的嬷嬷们将绾清今夜换下的衣物呈了上来。
那只小巧精致的香囊,赫然在列。
皇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却又转瞬即逝。
皇帝的目光随着夏公公剪开香囊的动作移动,几位太医立刻上前查验。
他们凑近闻了许久,皆是眉头紧锁,随即摇了摇头。
“回禀皇上,公主的香囊之中,皆为安神静心的寻常草药,并无陵寒叶。”
此话一出,满殿皆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皇后身边的唤夏更是失声叫道:“不可能!”话一出口,便被皇后凌厉的眼神剐得缩了回去。
绾清适时地在我怀中放声大哭,将一个受惊孩童的恐惧与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
皇后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她正要开口辩解,我却抢先一步,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与绾清已然身家清白了!”我泣不成声,护着绾清连连叩首,“臣妾不知绾清究竟是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竟让娘娘在小产初醒之际,便如此急切地要将罪名安在她的头上!臣妾替绾清向娘娘赔罪,只求娘娘看在她年幼的份上,饶了她吧!”
我哭得梨花带雨,皇后的脸色却刷地一下白了。
是啊,谁家女子刚经历小产,会在神志不清时,就如此目标明确地传人来问罪呢?
除非,这一切本就是一场早就布好的局。
“诚如皇后娘娘所言,宫宴人多眼杂,可臣妾实在想不通,娘娘为何就如此笃定,一定是绾清所为?”
余光中,我瞥见皇帝松开了揽着皇后的手。
我以袖掩面,看似悲痛欲绝,实则勾起了一抹冷笑。
早在我让白芷去叫醒绾清的那一刻,我就已将她身上那枚有问题的香囊,换成了我自己的。
此刻,绾清只着一身素衣,瘦小的身子随着我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皇帝看着,眼中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连忙起身将她抱入怀中安抚。
说来也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面生的宫女连滚爬爬地跑了进来,跪伏在皇帝面前。
“皇上恕罪!是奴婢……是奴婢今日在为皇后娘娘宫里送冰时,不慎将随身携带的陵寒叶香粉洒入了冰桶之中,这才酿成大错!”那宫女磕头如捣蒜,“皇后娘娘素来疼爱公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罪该万死!”
白芷连忙将我扶起。
我没有错过皇后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阴狠。
陷害绾清不成,她竟还准备了后手,找人顶罪。
看来,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这件事有个了结,绝不容许火烧到自己身上。
“皇后小产,身子虚弱,理应静养。
这三个月,后宫诸事,便由淑妃暂且协理吧。”
闻言,皇后剧烈地咳嗽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皇帝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她,只是转头看着我,语气温和了许多:
“爱妃受委屈了。
这些刁奴,便交由你处置,务必严惩,绝不可轻纵了这等风气。”
说完,他便抱着仍在抽泣的绾清,径直离去。
我对上皇后那双怨毒的眼睛,回以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谋害皇嗣,构陷公主,罪加一等。
来人——”
“拖下去,杖毙。”
4
皇后被夺了协理六宫之权,便借口病体沉珂,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她的坤宁宫门可罗雀,我的长乐宫却是车水马龙。
那些往日里与我交好的嫔妃听闻绾清受了委屈,都纷纷前来探望安慰。
皇帝心中有愧,更是将各种奇珍异宝流水般地送入我的宫中。
但我知道,皇后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上一世,绾清被定罪后,皇帝龙颜大怒,这份怒火很快便迁怒到了我的家人身上。
父亲在朝堂上的仗义执言,被弹劾为“胁迫君上”;哥哥远在边关浴血奋战,一次寻常的巡视也被解读为“心怀不满,拥兵自重”。
就连我的母亲,在命妇们的宴席上,也受尽了白眼与羞辱。
若说这背后没有皇后的推波助澜,我是万万不信的。
一本本参奏的折子,精准地递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最后,哥哥大胜还朝,本想用赫赫战功换回已被送去为质的绾清,却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说他功高震主。
那泼天的功劳,转眼就成了一柄悬在沈家头顶的利刃。
最终,竟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凄惨下场。
我始终不明白,那个平日里与我姐妹相称的皇后,为何会一夕之间变得如此狠毒,非要置我于死地。
直到那把冰冷的匕首抵住我的咽喉,皇后才在癫狂的大笑中道出真相。
“谁让你和你那个贱 人女儿如此得宠?平日里恃宠而骄也就罢了,就连中秋、元宵这等合家团圆的日子,皇上也要被你们母女霸占!你可知,这满朝文武,六宫上下,有多少人等着看我这个皇后的笑话?!”
想到沈家满门的鲜血,我的心便是一阵抽痛。
上辈子的我圣眷不再,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世,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皇后怕是更想将我除之而后快。
我立刻修书一封,托人带回家中,提醒家人小心提防。
果然,信送出不过三日,我派出去的人就在宫门口被拦了下来。
我乘着轿辇匆匆赶到时,那个被麻布袋裹着的人,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皇后身着华服,仪态万方地坐在一旁的凉亭下,悠闲地品着茶。
“住手!”
我的侍卫立刻上前夺下了太监手中的木棍。
我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款步上前,朝皇后行了一礼。
“不知臣妾宫里的人犯了何等大罪,竟要劳动尚在病中的皇后娘娘您,亲自审讯?”
“淑妃的人?”皇后用手帕轻掩唇角,故作惊讶地咳了两声,眼神里满是玩味,“可本宫接到的消息,说这个私携皇家禁物出宫的人,是太医院的骆太医呢?”
她话锋一转,厉声道:“莫非,宫中传闻淑妃与骆太医私交甚笃,竟是真的?你们暗中私相授受,他替你照拂家人,传递消息,意图勾结前朝?淑妃,你好大的胆子!”
茶杯被重重地磕在石桌上,皇后凤眼圆睁,已然是盛怒之态。
我瞥了一眼那麻布里的人,心中算着时辰,知道我等的人也快到了。
于是,我便从容不迫地跪了下来。
宫中御医,无诏不得为宫外之人诊治;替后宫嫔妃传递家书,更是死罪。
若这书信再与前朝之事扯上关系,那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皇后这是字字诛心,恨不得立刻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只可惜——
“皇后娘娘慎言。
只是臣妾近来孕中口味寡淡,得了皇上恩准,才派人出宫去寻些儿时爱吃的梅子罢了。”我垂眸答道,“臣妾所派之人,自然是臣妾身边的宫人,绝非骆太医,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我知道,我越是辩解,皇后便会越发得意,越是认定自己抓住了我的把柄。
果然,她冷笑一声,将一封信甩在了我的脸上。
信封的棱角划破了我的脸颊,渗出细密的血珠。
“人证物证俱在,淑妃还敢狡辩!来人,既然皇上还在前朝议事,便先将她押入冷宫,听候发落!”
白芷得了我的授意,立刻焦急地冲上前,不断向皇后磕头求饶。
“求皇后娘娘饶命啊!我家娘娘是冤枉的!娘娘今日身子不适,还请皇后娘娘开恩啊!”
人啊,最忌讳在胜券在握时,得意忘形。
皇后不耐烦地一挥手,立刻有太监一脚踹开白芷。
“来人!传本宫懿旨,淑妃沈氏,品行不端,秽乱宫闱,干预国政——”
她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我身形一晃,故作不支,几近昏倒。
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将我揽入怀中。
“皇后,就是这般替朕打理后宫的?”
冰冷的声音,带着无上的威严。
众人纷纷跪拜,那龙椅之上的一抹明黄身影,不是皇帝又是谁?
5
皇帝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动作温柔至极。
这一下,跪在地上的人,反倒成了皇后。
她何曾受过这等当众的难堪,只能强撑着笑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请求皇帝治我的罪。
谁知皇帝听完,眉头紧锁,直接呵斥道:“荒唐!”
“前几日淑妃便已告知朕,她已怀有三月身孕。
骆太医也说,孕中口味多变乃是常事,是朕亲口准许淑妃派人出宫的!”
听闻我已有身孕,皇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抬头难以置信地与我对视。
但她仍不甘心,指着地上的血人和那封信,一手攀上皇帝的龙袍。
“可是皇上,臣妾也是担忧啊!后宫妃嫔,怎可与宫外男子如此亲近?甚至连家书都随身携带,此事实在是有损皇家颜面,实为不洁啊!”
全场一片死寂。
我站在皇帝身旁,几乎能感觉到他要被皇后的愚蠢给气笑了。
即便此事为真,这等皇家丑闻,又岂能在这宫门之下,大庭广众地宣扬议论?这是皇后身为主理后宫之人的严重失职!
我上一世,竟没发现她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一个蠢货。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药箱落地的轻响后,我看见骆明阳身着太医院的官袍,从皇帝的御驾后从容走出。
“不知皇后娘娘口中所说的‘外男’,可是在指微臣?”
皇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她指着骆明阳,又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被麻布裹得像粽子一样的人。
最后,她的视线与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我回了她一个胜利的微笑。
是的,早在我送信出去的第一天,我就察觉到了皇后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她对外称病,实则对我的监视从未停止。
既然如此,我便将计就计,索性为她演了这出大戏。
加之皇帝正因痛失嫡子而心情郁结,我将有孕的消息告知于他,无异于天降甘霖,皇帝龙颜大悦。
只要我的要求不过分,自然是对我千依百顺。
而骆明阳,他自小便家境破落,是我父亲一手将他扶持起来。
他家中的每一本医书,都是我父亲为他搜罗置办的。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只是我未曾料到,皇后竟会如此心急。
又或许是,她太过信任身边人的办事能力,以至于抓到了人,连脸都不看清,就迫不及待地将事情闹大。
“皇上,想来皇后娘娘协理六宫,事务繁杂,偶有纰漏也是在所难免。”我适时地开口,佯装惋惜地为皇后“求情”,“只是臣妾如今胎气不稳,实在担不起这私通外臣的罪名。”
皇帝看着面如死灰的皇后,冷哼一声,已有人为我抬来了轿辇。
“皇上饶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见淑妃娘娘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后,日渐嚣张跋扈,三番四次地对皇后娘娘不敬,奴婢是替娘娘感到不值,这才一时心急,铸成大错啊!皇上饶命!”
喚夏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求饶。
皇帝手中的佛珠轻轻一扬,便有侍卫上前将她堵住嘴拖了下去。
皇后指着我,目眦欲裂:“沈婉夏!你竟敢设局陷害本宫?!”
我故作惶恐,作势要跪,却被皇帝一把扶住。
“皇后失仪,失德,更失智。
自今日起,禁足坤宁宫,抄写佛经百遍,给朕好生静心思过。”
皇帝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烦,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冰冷无情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淑妃德行出众,晋为贵妃。
待龙胎平安诞下,再晋为皇贵妃。”
我盈盈下拜,叩首谢恩。
与我此刻的风光无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跪倒在地,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的皇后。
我恍然想起上一世,我被打入冷宫时,也是这般狼狈不堪,任由宫人推搡嘲讽。
被利刃割喉的痛楚,至今仍仿佛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我轻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安然坐上轿辇。
不急。
这一世,你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6
次年三月,我平安诞下龙子,皇帝大悦。
可晋封皇贵妃的事却迟迟没传旨下来。
白芷面色着急,悄声告诉我,坤宁宫的禁足解了,皇帝今日中午还去了皇后宫中用膳。
我不轻不重的晃着手里的摇篮,面色平静。
我知道,皇后在禁足期间并不安分,反而十分积极的与家中来往。
适逢南方水患,北方又处于旱灾,皇帝忙得焦头烂额。
皇后的兄长如及时雨般将筹集了一批救灾物资,送到实处,解了燃眉之急。
而宫中流言四起,说我的孩子与国运相悖,才出世便又是天灾又是人祸。
“花房那群人也太势利了,皇后禁足时,有什么鲜花都先往咱们宫里送,如今皇后得势,倒瞧不起咱们了。”
白芷说得气愤,我却是越听脑海中越清晰。
在我怀胎期间,曾抓住一个试图改我安胎药方的小太医。
是皇后家中的人,胆小得很,原不值一提。
但有趣的是,我还从这名潜伏已久的小太医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便吩咐父亲将他关押了起来,以待查证。
四处皆受灾,哪怕皇后有再多的银两,恐怕也换不来那么多粮草。
那么皇后的兄长手中的粮草从何而来?
他们说得再大义凛然,皇帝也不可能不怀疑。
我看着手里远在关外的兄长寄来的信件,里面提到了一种异域的药丹。
此药可让女子腹鼓如同怀孕,却不会真的生下来。
我猛然想起上一世皇后杀我前的一句话——
她说,她的孩子只是解决家族燃眉之急的棋子,原本就是要流产的。
没想到那晚绾清上前去摸了一下她的肚子,说希望有个妹妹来相伴。
她面目狰狞着大笑:“你的女儿和你一样讨厌,话都不会说,女儿有什么用?本宫要生下来的当然是太子!”
思绪回笼,从信封里掉出来一颗包裹仔细的药丸。
我轻嗅片刻,却觉得味道有些许熟悉。
白芷脸上亦有疑惑,她精通药理,很快便反应过来。
“这里面有陵寒叶的味道。”
我了然,原来宫宴那晚所有人都闻到的陵寒叶并非出自香囊,而是皇后食用了这颗药丸,顺道陷害我的绾清。
7
又过了三个月,各地灾害逐渐平息。
可我的孩子尚在襁褓,却莫名其妙高烧不止。
“淑贵妃今日怎么有空来御花园小坐啊?五皇子身体可好些了?”
我不紧不慢的向皇后行礼。
她又恢复了皇后的仪仗,随行的宫人在身后跟了数十人。
“本宫听闻,民间有天师预言,说五皇子与国运相克。”
“想来也是,五皇子降生之时正逢灾害,待天下太平,五皇子却病倒了。”
她的神色掩饰得很好,可惜太过得意,还是流露出许多。
我轻轻一笑:“皇上前日来看望五皇子,却并未提及此事,想来皇上是天子,那些无名的神棍损害皇家声誉,皇上是不信的。”
“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应该与皇上同心一体,怎会偏听偏信这些?”
皇后轻蔑一笑:“但愿贵妃能一直如此淡定。”
我看着皇后甩袖离开的背影,想起几日前父亲托人传信来。
说皇后极力劝皇帝召见天师,已经托人去寻了。
可那最开始传出谣言的“天师”早已被父亲派人抓获,皇后的人寻不到,是要用其他人去顶替。
我缓缓折起信纸,看着它在火光中燃成灰烬。
皇后可以找人顶替,而我,自然也可以找人顶替皇后的人。
白芷捧着煮好的药风风火火的赶来。
“娘娘,下药那人又来了,这次是否抓住他?”
我望着天边逐渐暗下去的晚霞,将那漆黑诡异的药汤倒入一旁的泥土中。
“抓住他。”
鱼已经够多了,可以收网了。
这场好戏,皇后和皇后一族的荣华富贵,该结束了。
8
不久中秋家宴,我特地在宴会上给孩子喂药。
惠妃得我授意,故意提出质疑。
“这五皇子出世时身强体健,怎得这一病,倒是越治愈发严重了呀?”
正是这种喃喃自语,才会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效果。
当夜,皇帝查出有人故意投毒,龙颜震怒。
我再适时的将之前抓住的人,押至正殿。
挣扎过程中,从他怀里掉出数枚药丸。
“这是何物?偷盗宫中药材可是死罪!”
我故作惊讶道。
骆明阳与我对视一眼,上前拾起,细细嗅之,而后回禀皇帝。
“此药丸并非宫中所制,臣在外游学时曾见过,这是西域民间流传极广的坐胎药,可因里头添加的药物翻倍,会令女子的腹部如怀孕般一日日隆起,但并非真的怀孕,必要时……可也流产,对母体无害。”
皇帝脸色极差,茶杯几乎要被他捏碎。
“是谁在朕的后宫使用这等龌龊法子?”
那人支支吾吾,被白芷在腿骨处狠敲一棍后,才哭喊道:“是皇后!是皇后让我这么做的!”
“放肆!”
我立刻呵斥道:“皇后娘娘前不久才小产,怎会做出谋害皇嗣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我没有说药丸是皇后所需,只趁着下毒之事提起皇后曾小产过。
果然,皇帝生了疑心,我再乘胜追击。
“皇后因今晚一事忧心不已,正在殿外等候皇上呢。”
闻言,皇帝冷哼一声:“是忧心朕的皇子,还是在忧心她那见不得人的手段啊?”
等候的侍卫得了指令,将那人绑了起来,左右开弓。
到第八板的时候,那人吐出一口鲜血,连连求饶。
“我说,我说——”
“每到五皇子用新药方时,皇后便会命我去小厨房将药材调换,此药轻易查不出,却能让五皇子的病拖延致死。”
“至于那西域的药丸,也是皇后所需,是她的兄长威逼,否则我万万不敢带入宫中啊!”
“皇后一直无子嗣,她害怕后位不稳——对,她害怕!”
又几棍子下去,那人彻底晕死过去。
我朝守门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松了手。
皇后以为得了传召,着急忙慌的进入殿内。
“荒唐!看你做的好事!”
皇帝怒气冲冲,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皇后脚下。
她本就心虚,如今瓷碗一破,更是吓得直接跪下。
我站在皇帝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一世,倒是易地而处了。
9
皇后不再是皇后。
皇帝彻底厌烦了她,收回了她的皇后册宝。
晋我为皇贵妃的旨意虽迟了许久,却也还是来了。
那一夜的皇后如同上一世的我一般,浑浑噩噩,连被套了话也不知。
“臣妾是您从府邸里相伴相爱的皇后,可就因为我无己出,被淑贵妃这个贱 人,一次次从我身边抢走皇上的宠爱!”
“您知道臣妾母族是如何唾骂臣妾无能的吗?您知道那么多的团圆夜里臣妾如何独自度过的吗?”
“臣妾也想有个儿子时常相伴,可臣妾没有啊!”
她字字哭诉,憎恨我的原因和上一世一样,认为入宫后这些年我抢走了她的宠爱。
谈到从前府邸,皇帝眉宇间似有动容。
皇后从前确实待人温和,并无过错。
我直知道皇帝是重情之人,亦是红了眼眶,一副心碎的样子,软倒在皇帝怀里,轻声开口:
“您若是对我不满,冲我来就是了,何必为难我两个孩儿?次次要置他们于死地?”
“您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为人母,怎会不知这份痛楚?”
我声泪俱下,细说着她地位尊贵,家族显赫,我并非存心与她相争。
可皇后却像失了智般,只顾得疯狂大笑,将头上的凤钗和流苏一一拔下,怨恨的盯着皇帝:
“若不是你不爱我,我又何必吃哥哥送来的那个药稳固后位?”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皇上!”
皇帝越听,望向皇后的眼神越冷。
后宫时时有人争宠,可假造怀孕、谋害皇嗣,那便是罪不可恕。
皇后被拖出去时还未意识到,那下毒的人身上所藏的药丸,其实是我安排好的。
就如同上一世,她安排人将装有陵寒叶的香囊塞进绾清的衣裳中一样。
10
皇后倒台,她家族的人势必会为她说话。
可如今证据确凿,皇帝哪还有心思听夸赞皇后贤良的话?
反倒觉得皇后的兄长仗着功劳,以此胁迫皇帝原谅皇后。
“娘娘,那边的侍卫来报,她似乎很着急要与家中取得联系。”
白芷来报时我正修剪着皇帝送来的一盏白梅。
晋为皇贵妃后,我忙着管理后宫,忙着照顾平日里不得宠的妃嫔,也忙着陪伴一对儿女。
在我的安排下,如今后宫已有三位妃嫔怀有身孕。
皇帝大喜,握着我的手十分感慨。
“婉夏,若当初朕没被皇后教唆,初次进宫便封你为贵妃,理后宫事,如今朕可能早已儿孙满堂。”
我只是淡淡一笑,抚慰皇帝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么冷的天,没有物资,被冻死了也太可怜了。”
我放下剪刀,看着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鹅毛细雪,慢条斯理的擦手。
“她要联系,本宫便助她一力,让她好好听听,她引以为傲的家族,是如何因为她而走向衰败。”
我与白芷对视一眼,冷声道:
“告诉父亲,可以开始动手了。”
11
当日查天师的流言,我与父亲就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各地天灾频发,粮食短缺,可皇后一族为何偏偏如及时雨般送去了物资?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便查出,皇后兄长送去的那批粮食竟是军粮!
是皇帝登基不久后,哥哥带兵平定关外,战士们九死一生,是皇帝下了死令必须要送到军营中去的。
而当年,负责此事的,正是皇后的兄长,慕容将军。
他两头欺瞒,克扣军粮,差点害得哥哥打败仗成为千古罪人。
所幸那批粮有皇帝亲笔,方能时隔多年仍被认出。
皇帝为此震怒,剥去慕容将军一切头衔,打入大牢。
父亲乘胜追击,将当时抓获的“天师”押到大殿上,让他亲口承认是收了慕容一家的钱财,故作玄虚,中伤皇子。
如此一来,便与皇后给皇子下毒一事扯上关联。
前朝后宫勾结,是皇帝最不能容忍的事。
听闻皇帝大发雷霆,摔碎了好几个茶杯,连他的贴身太监也不得不提着脑袋办事。
慕容家族全族被牵连,连皇后那告老还乡的父亲也免不了罪责。
而那在大牢里的慕容将军还大言不惭,说皇帝不敢杀他,还脱了衣物,大肆宣扬自己这些年对国家的牺牲。
他想以此换得皇帝对皇后的原谅。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只要皇后还在,慕容一族就永远不会倒。
只可惜,他算错了。
皇后早已在听说军粮被揭发一事时便一病不起。
这些天我安排着各宫的皇子公主,都热热闹闹的往坤宁宫前玩耍。
欢声笑语,最能刺激冷清寂寥的坤宁宫。
就如同上一世我见到装着绾清的冰棺后,皇后得意的抱着她的孩儿日日在我面前欢闹。
只有敌人最懂如何扎你的心。
皇帝或许会留她一命,可我不允许。
我要她感同身受。
我要逼她用命出招,永远不得翻身。
果然,在大年初一喜气洋洋,阖宫都放松了警惕之时,她动手了。
“来人呐,走水了!”
12
长乐宫走水,运水的侍卫太监们整整来回了一个时辰才灭。
纵火之人的目标明确,不在主殿,而选在了皇子公主住的偏殿。
所幸那日被我发现,及时转移了两个孩子。
皇后面容憔悴的被押上来。
她已不复昔日骄傲的神采,头发凌乱,连身上的衣裳也毫无整洁可言。
“我就知道会失败……我就知道……”
她喃喃自语道,忽而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不断为她的家族求情。
我抱着孩子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目光毫不掩饰的憎恶。
我知道,即便慕容家族倒台,但皇帝重情,会念在从府邸相伴的情分,容她在宫里养老。
可我不允许。
我安排在她宫里的侍卫消息灵通,慕容家族里死了谁,谁被流放,皇后定是第一个知晓。
她狠毒了我,认为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
只可惜,昔日我忠心耿耿的沈家尚且被她诬陷成罪人。
这一世,是他们慕容家族贪心不足,坏事做尽,才给我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皇帝多看她一眼也觉得晦气。
等太医为两个孩子诊完平安脉后,确认一切无虞,皇帝便回到了养心殿。
废后的旨意不一会儿便传遍了皇宫。
慕容氏皇后,心狠毒辣,谋害皇嗣,欺上瞒下,虚荣作假。
原废去皇后之位,贬为庶人,移去冷宫,可她心肠毒辣,竟在宫内不顾皇帝安危公然纵火。
念其往日情分,特赐自尽。
漫天飞雪中,我好似看见了上一世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自己。
如今终于大仇得报。
巡逻的太监站在我身后,告诉我在去往冷宫的路上,这位失势的皇后不断地侮辱咒骂我。
我冷笑一声,目光看向那把嵌满宝石的匕首。
这一世,皇帝将它赏赐给了我。
可我却不愿意她的血脏了我的手。
目光流转,白芷懂了我的意思,端上来一个小小的酒瓶。
我轻笑。
“走吧,去送送这位皇后。”
13
春日来临之际,我再度遇喜。
同年十一月,八皇子顺利诞生。
于此同时,皇帝正式封我为皇后。
五皇子虽年幼,但勤奋好学,身强体壮,皇帝甚是看重,着立为太子。
年迈的父亲驰骋官场大半辈子,终于可以平安告老还乡,得乡亲们的爱戴。
我的兄长依旧请旨驻守边关,保一方平安,皇帝欣然应允。
至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沈后是天下所有女子最羡慕的人。
绾清也在我膝下平安快乐的长大,及笄这年,家中所有人前来参与公主的及笄礼。
她害羞的和我说,心悦于清成王之子,对方亦然。
于是喜上加喜,当场便订下了婚约。
我再也不用担忧绾清会为国事而远赴他国联姻。
这一世,我坐上了那高位,护住了我的女儿,护住了我的家人。
让所有欺辱过我的人恶有恶报。
噩梦彻底粉碎。
从此,我是身在高位无人敢欺的皇后,亦是幸福圆满的沈婉夏。
【全文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