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响的时候,我正擦着厨房的灶台。油腻顺着抹布的纹理,在不锈钢台面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痕迹,就像我当时的心情,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
引子
电话响的时候,我正擦着厨房的灶台。油腻顺着抹布的纹理,在不锈钢台面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痕迹,就像我当时的心情,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
“喂,妈。”我把抹布扔进水池,腾出手来接电话。
听筒那头是我妈压抑着的哭腔,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静啊,你爸……你爸他不行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妈,你慢点说,爸怎么了?”我攥紧了围裙的一角,指甲几乎要嵌进粗糙的布料里。
“老毛病,心梗。医生说得马上手术,要搭桥。可是……可是费用要二十万,咱们家……拿不出来啊。”妈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二十万。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轰然砸进我的脑海。我和丈夫张伟的积蓄,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五万,那是我们准备换房子的首付,是他这几年跑业务一单一单啃下来的血汗钱。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妈,你别慌,钱的事我来想办法。爸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呆立在厨房里,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秒针每走一格,都像在催促着我的决定。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救我爸。
我走到客厅,张伟正靠在沙发上看手机,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大概又在为公司的业绩发愁。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酝酿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老公,我爸……住院了。”
他闻言抬起头,眼神里有关切:“怎么了?严重吗?”
“心梗,医生说要马上手术,需要二十万。”我说出这个数字时,声音都在发抖。
张伟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放下手机,沉默了片刻。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他没立刻答应,也没立刻拒绝,只是那么看着我。
我心里发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张伟,当初我们结婚,我家一分钱彩礼都没要,就是不想给你增加负担。现在我爸病了,就当……就当我跟你预支的,行吗?”
我以为,提起当年没要彩礼这件我们两人都引以为傲的事,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毕竟,这二十万,比起当年他那些哥们动辄几十万的彩礼,根本不算什么。
可我没想到,张伟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异常复杂。他看着我,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疏离。
“林静,你是不是觉得,当年你家没要彩礼,我就欠了你们家一辈子?”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我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我以为最亲密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我心想,难道夫妻之间的情分,在他眼里,只是一本算得清清楚楚的账吗?我不敢相信,我们婚姻的第一个巨大考验,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我原以为牢不可破的信任,在金钱的面前,似乎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可我心里的那盏灯,却仿佛要熄灭了。
第1章 枕边人的账本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突如其来的寒心。
张伟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静,你听我说。这二十五万,是我们俩的全部家当。我们计划了多久了?明年孩子就要上小学,我们得换个学区房。这笔钱动了,我们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他的话很现实,每一句都戳在痛点上。是啊,为了孩子上学的事,我们已经焦虑了大半年。可是,那是我爸的救命钱啊。
“房子可以晚点换,学区可以再想办法,可我爸的病不能等啊!”我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
“我知道不能等!”张伟也提高了音量,脸上的疲惫混杂着烦躁,“可你想过没有?这二十万扔进去,就像个无底洞!你爸这手术做完了,后面呢?康复、吃药、复查,哪一样不要钱?你那个弟弟,指望得上吗?”
我弟弟林涛,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几年前做生意赔了本,欠了一屁股债,到现在还没还清,三天两头还得靠爸妈接济。张伟提起他,我顿时矮了半截。
我心里乱成一锅粥,只能喃喃自语:“总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张伟逼近一步,眼神锐利,“你告诉我,什么办法?你一个月工资五千,我跑断腿一个月也就一万多点。我们不吃不喝,一年能攒下多少?林静,我们是普通人,得算账过日子!”
“算账,算账,你脑子里就只有账本吗?”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张伟,那是我爸!当初你生意周转不开,我二话不说把我的积蓄全拿给你,我跟你算过账吗?我们结婚,我爸妈怕你压力大,说彩礼只是个形式,心意到了就行,他们跟你算过账吗?”
我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张伟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坐回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抓着。
客厅里的气氛,像凝固了一样。墙上的挂钟依旧在滴答作响,提醒着我们时间的流逝,也提醒着我父亲在医院里等待的煎熬。
我心想,这或许就是婚姻的真相。平日里的甜言蜜语,风花雪月,在现实的重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一直以为我和张伟是知己,是战友,可以共同面对任何风雨。可现在我才发现,我们之间隔着一本他心里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每一笔得失。
过了许久,张伟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钱,可以拿。但是,得让你弟写个欠条。这钱算我们借给他的,让他以后还。”
“你让我爸妈怎么想?我弟现在那个样子,他拿什么还?”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他的事!”张伟的态度很坚决,“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我们这关系。林静,这是我的底线。不然,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出。”
他说完,就起身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泪水无声地滑落。窗外,夜色浓重,万家灯火璀璨,却没有一盏能照亮我心里的迷茫和冰冷。我忽然想起,我妈偷偷跟我说过,我爸的退休金卡里,应该还有十几万的积蓄。可为什么现在,她却说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我的心更加不安。
第2章 沉默的存折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没跟张伟说一句话,就匆匆赶到了医院。
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总是让人心里发慌。我爸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灰败,比我上次见他苍老了许多。我妈坐在一旁,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一夜之间,她的头发仿佛又白了不少。
“妈。”我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静啊,你来了。”她看到我,眼泪又涌了出来,“你爸他……昨晚又抢救了一次。”
我心里一紧,连忙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不能再拖了,今天必须决定,做不做手术。”我妈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我看着病床上的父亲,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我赶紧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别……别花那个冤枉钱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我这把老骨头……值……值不了那么多……”
“爸,你别胡说!”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烫地落在他的手背上,“钱的事你别管,我们来想办法。你得好好的。”
安抚好父亲,我把我妈拉到走廊的尽头。
“妈,我问你个事,你得跟我说实话。”我盯着她的眼睛,“爸的退休金存折呢,里面不是还有十几万吗?怎么会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我妈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她低下头,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那是我从小就熟悉的、她心虚时的小动作。
“那笔钱……你弟做生意,周转不开了,就……就先拿去用了。”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什么?”我如遭雷击,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上来,“又是林涛!妈,你怎么这么糊涂!那是爸的救命钱啊!”
“我有什么办法?”我妈也哭了起来,“他跪在地上求我,说不拿这笔钱,他的厂子就得倒闭,还会被人追债。他说,等他缓过来,马上就还。我……我也是心疼他啊!”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永远是父母心头最软的那块肉,也是我们家最大的那个窟窿。
我心想,难怪张伟会那么坚决,他早就看透了我娘家的这个无底洞。我之前还觉得他冷酷无情,现在想来,他只是比我更清醒,更现实。我的家庭,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船,而我,却总想着用我和张伟的小舟去拖动它。
正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张伟打来的。
我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接起电话,语气生硬:“干什么?”
“你别生气了。”张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一上午都在想这个事。钱我准备好了,你把卡号发给我,我马上转过去。欠条的事……就算了。”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妥协。我心里五味杂陈,有感动,也有委屈。“你……想通了?”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爸出事。我们是夫妻,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昨晚是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听着他服软的话,我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张伟,谢谢你。”
“谢什么,应该的。”他顿了顿,又说,“不过,静,我们得谈谈。等你爸手术做完了,我们必须好好谈谈你弟的事。我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我知道。”我哽咽着答应。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虽然未来的路还很艰难,但至少,眼前的难关可以过去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妈,她激动得双手合十,一个劲地说:“张伟真是个好孩子,我们家静静没嫁错人。”
我勉强地笑了笑,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这份由妥协和退让换来的“好”,真的能长久吗?我不敢深想。就在这时,我妈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她拿着手机,走到走廊的另一头去接。虽然离得远,但我还是隐约听到了我弟弟林涛的名字。一个不祥的预感,悄然在我心头升起。
第3.章 弟弟的黑洞
父亲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下午。张伟把二十万转过来后,还特意请了半天假,提着一篮水果赶到医院。
他看到我爸,一口一个“爸”叫得特别亲切,又是问候病情,又是说些宽心的话。我爸因为病痛而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些。我妈更是拉着张伟的手,感激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或许,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糟了。夫妻之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说开了,过去了,也就好了。
张伟待了一个多小时,公司有急事,就先走了。他临走前,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千,你这几天在医院用。别太累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摸了摸我的头,眼神里满是温柔。
我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送走张伟,我回到病房,却看到我妈正背对着我,压低声音在打电话。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你别逼妈了,家里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你姐夫刚拿了二十万给你爸做手术,我怎么开得了口啊……”
我的心“咯噔”一下,又是林涛!
我走过去,一把抢过我妈的手机,对着话筒吼道:“林涛,你还有没有良心!爸躺在病床上等着用钱救命,你还来要钱?”
电话那头的林涛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近乎无赖的语气说:“姐,你别这么大声嘛。我也是没办法了,高利贷找上门了,说今天再不还钱,就要来医院找爸。我也是为了爸好啊。”
“高利贷?”我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你又去借高利贷了?你到底欠了多少?”
“不……不多,就五万。”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悔意。
五万!我气得浑身发抖。父亲的手术费刚刚凑齐,他又捅出这么大一个窟窿。
“我没钱!一分都没有!”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姐,你别逼我。你要是不帮我,他们真的会来医院闹的。到时候爸受了刺激,出了什么事,你可别后悔!”他说完,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气得手都在抖。我妈在一旁泣不成声:“都怪我,都怪我没教育好他……”
我心烦意乱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怎么办?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张伟知道。他刚刚才为了我爸的事妥协,如果让他知道林涛又欠了高利贷,我们俩的关系,恐怕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我心想,这五万块钱,我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我不能再向张伟开口了,这是我的底线,也是维护我们婚姻的最后一道防线。我把张伟给我的那张卡捏在手里,里面的五千块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开始疯狂地给朋友打电话借钱,可是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东拼西凑,也才借到一万多。离五万的缺口,还差得远。
夜深了,我守在父亲的病床前,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心里却像着了火一样煎熬。我不能让任何人来打扰他明天的手术。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我结婚时,我妈偷偷塞给我的一个首饰盒。她说,那是外婆留给她的,现在传给我,是我的压箱底,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动。
我猛地站起身,对我妈说:“妈,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回家一趟,马上回来。”
我一路跑回家,打开衣柜最深处的那个箱子,翻出了那个已经有些褪色的木质首饰盒。打开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
我拿起手镯,它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我的手在颤抖。我知道,一旦我把它当掉了,就再也赎不回来了。这不仅是外婆的遗物,更是我作为女儿,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可是,为了父亲,为了不让我和张伟的家因此分崩离析,我别无选择。
我擦干眼泪,把手镯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就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开了。张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显然是回来取东西的。
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睛和我手里的包,皱了皱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我下意识地把包往身后藏了藏,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我回医院。”
他的目光落在我藏在身后的手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的心也跟着一步步下沉。他走到我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我知道,我藏不住了。我们之间刚刚弥合的信任,在这一刻,即将再次崩塌。
第4章 一只玉镯的重量
张伟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让我无所遁形。我僵持了几秒钟,最终还是颓然地松开了手,把那个装着翡翠手镯的包递给了他。
他拉开拉链,看到了那个丝绒盒子。他打开盒子,看到那只手镯时,愣了一下。他认得这个手镯,结婚那天,我妈戴在我手上,千叮咛万嘱咐,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你要把它卖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得让我害怕。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追问。
我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林涛的事吗?我不敢想象他的反应。他会觉得我们一家人都是吸血鬼,永无止境地榨取他。
我的沉默,在他看来或许就是默认。
“又是为了你弟,对不对?”他替我说了出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和浓浓的失望,“他到底又捅了多大的娄子?”
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了。我把林涛借高利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我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埋得越低。
我说完,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我做好了准备,迎接他狂风暴雨般的愤怒。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把手镯放回盒子里,拉上包的拉链,然后把包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林静,”他开口了,声音沙哑,“你知道吗?我最怕的,不是为你家花钱。我怕的是,你家是个无底洞。我怕我们俩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被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一点点拖垮。”
“我更怕的是,”他顿了顿,目光从我脸上一寸寸扫过,“我们之间没有了信任。你宁愿偷偷卖掉传家宝,也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一个只会算账的提款机吗?”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心。我无力地辩解:“我不是……我只是怕你生气,怕我们又吵架……”
“所以你就骗我?”他自嘲地笑了笑,“林靜,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坦诚。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我们还怎么往下过?”
我心想,他说得对。从我决定隐瞒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错了。我试图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问题,结果却制造了更大的裂痕。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只是钱,而是信任和沟通。
“对不起。”我除了这三个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没有回应我的道歉,只是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公文包。“你爸明天手术,我还会去。但是,林静,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你好好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打开门,走了出去。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眼泪决堤而出。我搞砸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以为是张伟回来了,连忙跑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我那个我恨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的弟弟,林涛。
他一脸焦急,看到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姐,钱准备好了吗?那些人已经在催了!”
我看着他,心里的愤怒、委屈、绝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我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给我滚!”我冲他嘶吼着,“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林涛被打懵了,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打他。
“姐,你……”
“滚!”我指着门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他看着我决绝的样子,终于害怕了,一步步后退,消失在楼道的黑暗里。
我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落在地。我的人生,好像被推进了一个死胡同,四面都是墙,我看不到一点光。
第5章 父亲的匠心
第二天,我几乎是一夜没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赶到医院。
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外亮着红色的灯,像一只焦灼的眼睛,看得人心慌。我妈坐在长椅上,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问林涛的事,但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提。
我们俩就这么沉默地坐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张伟来了。他穿着一身整洁的西装,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他看起来也有些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他走到我身边,把保温桶递给我。“我熬了点粥,你一晚上没睡,喝点东西垫一垫。”
我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他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在我身边的空位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手术室的红灯,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我们和父亲之间,也横亘在我俩之间。
我心想,也许我们的婚姻,也像这场手术一样,正在经历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结果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是能切除病灶,重获新生,还是会因为并发症,彻底崩坏?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他的声音很低沉,目光落在手术室的门上,“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带你去见我爸妈。回来的路上,我的那块旧手表不走了。你爸当时正好在楼下摆弄他的那些工具,你拉着我过去让他看看。”
我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么久远的事。
“你爸二话不说,拿出他的小工具箱,戴上老花镜,就在那个小马扎上,把我的手表拆开,一点点地擦拭,上油。我记得那天太阳很大,他额头上全是汗,可他的手稳极了,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专注。”
张-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半个多小时后,他把手表递给我,秒针又重新开始走了。我当时要给他钱,他把脸一板,说‘这点手艺活,收什么钱!东西嘛,就是要好好爱惜,才能用得长久。人也一样。’。”
张伟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邃。
“那一刻,我就觉得,你爸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他身上有一种老派手艺人的‘匠心’。他修的不是表,是一种对物件,对生活的态度。也是从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娶你。因为我相信,有这样父亲的家庭,教出来的女儿,一定不会差。”
我的眼眶湿润了。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可是,林静,”他的话锋转了,“我好像忘了你爸教我的道理。这些年,我忙着赚钱,忙着算计得失,我把我们的婚姻,也当成了一门生意。我忘了,婚姻和感情,也需要像那块手表一样,需要用心去维护,去‘修理’,而不是一出现问题,就算计着值不值得。”
“你弟弟的事,是我们的一个‘故障’。但我们不应该因为这个‘故障’,就否定了整个‘机芯’。我昨天晚上,话说重了。对不起。”
听着他的话,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原来,他都懂。他不是不通情理,他只是被现实的压力,被我对他的隐瞒,暂时蒙蔽了心。
我摇了摇头,哽咽着说:“不,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我们是夫妻,我应该相信你。”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医生摘下口罩,走了出来。
我和张伟同时站了起来,紧张地迎了上去。
“医生,我爸他怎么样?”
医生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手术很成功。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强。接下来好好休养,就没问题了。”
我和张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喜悦。我们俩的手,不知不觉地握在了一起。紧紧地。
危机似乎过去了。父亲的手术成功了,我和张伟之间最大的心结也解开了。
可是,我心里还有一个隐忧。林涛。那个高利贷的威胁,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我看着身边如释重负的张伟,刚刚和解的我们,能承受住下一次的冲击吗?我不敢确定。
第6章 不速之客
父亲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后,恢复得很好。张伟几乎每天下班都来医院,削水果,陪我爸聊天,有时候还会扶着他在走廊里慢慢走动。
我妈看着这一切,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她不止一次地对我说:“静啊,咱们家能有张伟这样的女婿,是修来的福分。”
我心里甜丝丝的,也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我和张伟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以前更好了。经过这次风波,我们都学会了坦诚和沟通。关于林涛欠高利贷的事,我也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了。
张伟听完后,沉默了很久。我以为他会再次发火,但他只是叹了口气,说:“这笔钱,不能由我们来还。他是个成年人了,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然,他永远都长不大。”
我点了点头,我同意他的看法。
“但是,”张伟接着说,“高利贷不是闹着玩的,也不能真不管他。这样吧,我有个朋友是做律师的,我让他咨询一下,看看怎么处理最稳妥。钱的事,可以让他打欠条,以后从他工资里慢慢扣。”
我感激地看着他。他想的,永远比我周全。
事情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我忘了,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那天下午,我正在给我爸喂汤,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光头,手臂上纹着一条龙。
“林涛呢?让他滚出来还钱!”光头大声嚷嚷着,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同病房的病友都缩进了被子里。
我爸受了惊吓,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赶紧放下碗,护在他身前,厉声说:“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医院,请你们出去!”
“医院怎么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光头一把推开我,走到我爸的病床前,“老东西,你儿子欠了我们五万块钱,今天不还钱,我们就把你这病房给砸了!”
我妈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躲在我身后。
我气得浑身发抖,挡在他们面前:“你们别乱来!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光头不屑地笑了,“吓唬谁呢?告诉你,警察来了也没用!今天见不到钱,谁也别想好过!”
说着,他一脚踹翻了床头的柜子,上面的暖水瓶和药瓶“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我爸被这阵仗吓得嘴唇发紫,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我急得大喊:“住手!你们别动我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病房门口传来一声断喝:“都给我住手!”
是张伟。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光头看到警察,气焰顿时消了一半,但还是嘴硬道:“警察同志,是他们欠钱不还!”
张伟走到我身边,把我护在身后,然后冷静地对那几个男人说:“林涛欠你们的钱,我们会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是,你们现在冲进病房,恐吓病人,已经涉嫌寻衅滋生。跟警察同志走一趟吧。”
警察上前,控制住了那几个人。光头还想挣扎,被警察一句话就给镇住了:“有什么话,回局子里慢慢说。”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了。
我扶着惊魂未定的父母,看着张伟沉着冷静地处理着后续事宜,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心想,一个男人值不值得托付终身,看的不是他在风和日丽时能给你多少浪漫,而是看他在狂风暴雨时,能不能为你撑起一片天。很显然,张伟做到了。
处理完所有事情,张伟回到病房,看到我爸的脸色还是很差,就对我说:“静,你先照顾好爸妈。林涛那边,我去找他谈。”
我拉住他的手,担忧地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他拍了拍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我不是去打架,是去解决问题。他总要学会面对。”
看着他坚定的背影,我知道,我们这个家,真正的顶梁柱,一直都在。
第7章 家的意义
张伟是在第二天上午回来的。他找到林涛的时候,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正躲在一个小旅馆里,惶惶不可终日。
张伟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只是把医院发生的事情,平静地告诉了他。他告诉林涛,爸因为他,差点再次病危。
据张伟说,林涛听完后,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很久。那是他闯祸以来,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悔意。
最后,张伟帮他联系了律师,和高利贷公司进行了谈判。在法律的介入下,对方同意只偿还本金和合法的利息。张伟先用自己的钱垫付了,但条件是,林涛必须签下一份详细的还款协议,并由张伟监督,每个月从他的工资里直接划扣。
不仅如此,张伟还托关系,给林涛找了一份在物流公司当调度员的工作。活不轻松,但好在是正经工作,能让他踏踏实实地重新开始。
林涛拿着那份还款协议和工作合同,来医院看我爸。
他跪在病床前,哭着说:“爸,对不起,我错了。以前都是我混蛋,让您和妈操心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做人,踏踏实实挣钱,把欠姐夫的钱还上,给您和妈养老。”
我爸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泪光。他伸出干瘦的手,摸了摸林涛的头,嘴里喃喃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一刻,病房里所有人都哭了。那眼泪里,有心酸,有悔恨,但更多的,是释然和希望。
父亲出院那天,天气特别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暖洋洋的。
我们一家人,加上张伟,一起办了出院手续。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获得了新生。
回家的路上,张伟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我爸妈和林涛坐在后排,轻声地说着话。车里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安宁。
我转过头,看着身边专心开车的张伟,他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老公,”我轻声叫他。
“嗯?”他应了一声,目不斜视。
“谢谢你。”
他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傻瓜,我们是家人,说什么谢。”
是啊,家人。
我忽然想起最开始,我妈打来的那通电话,想起张伟最初的犹豫和我们之间的争吵。那时的我,觉得婚姻是脆弱的,是需要用“没要彩礼”这样的恩情去捆绑和交换的。
可是经历过这一切,我才真正明白。
一个家庭,是不是真的有底气,是不是真的幸福,从来不取决于结婚时,女方有没有要那一份彩礼。
有些家庭,女儿是父母的骄傲和底气,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和见识,不屑于用彩礼来衡量女儿的价值,他们给予女儿的,是让她可以独立、自信面对生活的教育和爱。
有些家庭,父母深明大义,他们心疼女婿的不易,把女儿的幸福看得比金钱更重。他们不要彩礼,要的是女儿能有一个真正疼她、爱她,能和她同甘共苦的伴侣。
而我们家,或许属于第三种。看似没要彩礼,是通情达理,实则是因为家里有个填不满的窟窿,让他们在女儿的婚事上,少了几分理直气壮。
但幸运的是,我遇到了张伟。他用他的担当和智慧,帮我们家补上了这个窟窿,也让我明白了家的真正意义。
家,不是一本只记着金钱往来的账本,而是一个讲情、讲义、讲理解、讲扶持的港湾。彩礼,给多给少,甚至给与不给,都只是一个形式。真正重要的,是当风雨来临时,一家人能不能紧紧地站在一起,共同面对。
我握紧了张伟的手,看着前方洒满阳光的路,心里无比踏实。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但只要我们一家人的心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来源:罗妃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