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车轮碾过最后一段水泥路,扬起的尘土呛得我咳了两声。十年了,老家的路还是这个样子,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我把车停在村口的歪脖子槐树下,没敢直接开到家门口。我怕那引擎声,会像一块石头,砸破老院里死水般的寂静。
引子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水泥路,扬起的尘土呛得我咳了两声。十年了,老家的路还是这个样子,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我把车停在村口的歪脖子槐树下,没敢直接开到家门口。我怕那引擎声,会像一块石头,砸破老院里死水般的寂静。
父亲和二叔为争老屋,已经十年没走动了。这十年,像一条冰冷的河,横在两家中间。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村里要拆迁,那座承载了半辈子恩怨的老屋,忽然就值钱了。
我刚拉开车门,一个身影就从槐树后头闪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拦在我面前。是二叔。他的背比记忆里更驼了,脸上的褶子像干涸的河床,被太阳晒得黝黑。他手里攥着一把还带着泥土的镰刀,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小伟,你回来了啊。”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心里咯噔一下,攥紧了车钥匙。村里的风言风语我听过一些,说二叔这几年脾气越发古怪,不好惹。我点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二叔,我……我回来看看。”
“看看?”他往前一步,镰刀的刀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是回来看你爹,还是回来看那房子?”
我的后背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这十年,我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城市的沙堆里,假装家里的裂痕不存在。可今天,二叔这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伪装都撕得粉碎。我忽然明白,这次回来,要面对的,绝不只是一座老屋的归属问题。这道横亘了十年的鸿沟,底下埋着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我深吸一口气,喉咙发干:“二叔,有话……咱们好好说。”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委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凉。我们就这样在村口对峙着,背后是即将消失的村庄,眼前是无法逾越的亲情隔阂。我心想,这趟浑水,我终究是躲不掉了。
回到家,院门虚掩着。我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父亲正坐在院里的那张旧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他瘦了,两鬓的白发在夕阳下格外刺眼。
“爸,我回来了。”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没听见。藤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一声声沉重的叹息。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气我这么多年,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
我把带回来的茶叶和酒放在石桌上,轻声说:“爸,村里拆迁的事,你知道了吧?”
他手里的蒲扇停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见着他了?”
这个“他”,我们父子俩都心知肚明。
我点点头:“在村口碰见了。”
“哼!”父亲猛地站起来,蒲扇被他狠狠摔在地上,“那个白眼狼!他还有脸来见你?我告诉你,李伟,那房子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带着一种困兽般的愤怒。我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我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我弯腰捡起蒲扇,拍了拍上面的土。这把蒲扇,还是奶奶在世时编的,用了快二十年了。扇面已经泛黄,边缘也起了毛。就像我们这个家,曾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如今却千疮百孔,不知道从哪里才能补起。
晚饭我简单下了两碗面。父亲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一个人回屋躺着去了。我收拾完碗筷,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城市的夜空,永远看不到这么清澈的星光。可我的心,却比城市的雾霾还要沉重。
手机响了,是妻子打来的。
“怎么样了?见到你爸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见到了。”我叹了口气,“也见到我二叔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妻子小心翼翼地问:“那……他们没打起来吧?”
“暂时没有。”我苦笑了一下,“不过也快了。”
我把村口遇到二叔,和父亲的激烈反应都跟妻子说了。她听完,也跟着叹气:“这事儿,真是难办。你夹在中间,可千万别两头不是人。”
是啊,夹在中间。这个位置,我一站就是十年。我总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可现实却狠狠给了我一巴斯掌。有些结,如果不亲手去解,它只会越系越死。
挂了电话,我走进父亲的房间。他没睡,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爸,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坐在床边,终于问出了这个埋在心里十年的问题,“为了那几间破房子,真就值得跟亲兄弟断了关系?”
父亲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声音闷闷的:“你懂什么!那不是房子,那是你爷爷奶奶留下的根!是你二叔,他……他不仁在先!”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我看着他苍老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我一直以为,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现在,他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心里乱糟糟的。十年了,我第一次觉得,我可能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的父亲,也没有了解过我的二叔。那座老屋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一章 旧怨难平
第二天一早,我被院子里“哐当”一声巨响惊醒。冲出去一看,父亲正拿着一把生锈的斧子,对着院角那棵半死不活的石榴树乱砍。木屑纷飞,他花白的头发上沾满了尘土,嘴里还念念有词。
“长了虫的枝子,留着也是祸害!砍了干净!”他一边砍,一边喘着粗气,眼睛通红。
我知道,他这是指桑骂槐。我赶紧上前夺下斧子:“爸,您这是干什么!一大早的,当心伤着自己。”
他甩开我的手,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心里堵得慌!”他拍着胸口,“一想到要跟那个没良心的人分钱,我这心口就跟刀剜一样!”
我给他倒了杯水,试图安抚他:“爸,拆迁款的事,村委会还没出具体方案呢。您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没方案?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他瞪着我,“按户口本上的人头算,他家四口人,我家三口人。那房子,本来就该是我的!现在倒好,他家要多分一份!凭什么!”
我默默地听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父亲的逻辑很简单,他是长子,长子继承祖屋,天经地义。更何况,当年为了供我上大学,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二叔家可没帮衬过一分钱。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哟,大哥在家呢?我当是谁回来了,原来是城里当老师的大侄子回来了啊!”
是二婶。她双手叉腰,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她身后,跟着二叔的儿子,我的堂弟李强。李强染着一头黄毛,嘴里叼着烟,斜着眼看我们,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父亲的脸瞬间就黑了,他抓起石桌上的茶杯,就要往地上摔。我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爸,有话好好说。”
我心里一阵发怵。十年不走动,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二婶可不是省油的灯,村里有名的快嘴。她今天上门,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二婶扭着腰走进院子,眼睛在我带回来的礼品上扫了一圈,撇了撇嘴:“小伟就是有出息,回来看你爸,还带这么好的东西。不像我们家李强,没本事,就知道在家啃老。”
李强不耐烦地吐了个烟圈:“妈,你废什么话,直接说事儿。”
二婶这才把目光转向我父亲,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大哥,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她清了清嗓子,“这拆迁的事,你也听说了。咱们两家,也别为那点钱伤了和气。我跟你弟弟商量了,那老屋,我们也不跟你争了。”
我心里一惊,还有这等好事?父亲显然也不信,他冷哼一声:“黄鼠狼会这么好心?说吧,你们又打什么鬼主意?”
“瞧你这话说的。”二婶翻了个白眼,“我们的意思是,老屋的产权归你,但拆迁款,咱们两家得平分。你看,这多公平?”
我差点没气笑出来。产权归我爸,钱平分?这算盘打得,我在城里都听见了。老屋的产权本来就有争议,她这是想用一个空头名分,换走一半实实在在的钱。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二婶的鼻子骂道:“你给我滚!马上滚!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分钱,除非我死了!”
“哎,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李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那房本上,可写的是我爸的名字。真要闹到村委会去,你们家一分钱都拿不到!我妈这是好心,给你个台阶下。”
房本?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我一直以为老屋没有房本,或者房本上是爷爷的名字。怎么会是二叔的名字?
我看向父亲,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心里明白了。这才是症结所在。这才是父亲十年来越想越气的根源。他觉得二叔是趁着奶奶病重糊涂的时候,骗着奶奶把房子过了户。这在他看来,是背叛,是欺骗。
二婶见我父亲不说话,以为他怕了,更加得意起来:“怎么样,大哥?考虑考虑?我们也不逼你,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要是还不答应,那咱们就只能法庭上见了。”
说完,她拉着李强,大摇大摆地走了。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棵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石榴树,在风中无声地摇曳。
父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藤椅上,眼神空洞。过了很久,他才喃喃自语:“骗子……都是骗子……”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房本的事,像一颗炸弹,把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局面炸得粉碎。如果房本上真是二叔的名字,那从法律上讲,父亲确实一点优势都没有。
我忽然想起昨天二叔在村口看我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愤怒和委屈,似乎还有别的东西。他是不是也觉得,我们一家人,都在误会他?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我开始怀疑,当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奶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被骗?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我必须搞清楚真相。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逃避了。为了我爸,也为了这个家,我必须把这十年的结,彻底解开。
第二章 尘封往事
为了弄清房本的真相,我决定去找村里的老人问问。王大爷是村里的老支书,和我爷爷是拜把子兄弟,最清楚我们家的事。
我提着两条烟,找到了王大爷家。他正坐在院门口的马扎上,眯着眼晒太阳。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
“是小伟啊,啥时候回来的?”
“王大爷,我昨天回来的。”我把烟递过去,在他旁边蹲下,“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王大爷接过烟,别在耳朵上,摆摆手:“你这孩子,太客气。说吧,啥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两家因为老屋闹矛盾,以及房本在二叔手里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王大爷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唉,你爸那个牛脾气啊,一辈子都没改过。”他磕了磕烟斗,“这事儿,怨不得你二叔。”
我心里一震,急忙问:“王大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大爷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你奶奶走之前那两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爸那时候在城里厂子忙,你妈要照顾你读书,一个月也回不来一趟。都是你二叔和你二婶,一天三顿地伺候着。端屎端尿,从没一句怨言。”
这些事,我隐约知道一些,但父亲从未在我面前提过。
“你奶奶心里跟明镜似的。”王大爷接着说,“她知道你爸不容易,也知道你二叔受了委屈。所以,她临走前,自己做主,把你二叔叫到跟前,让他去办了过户。她说,你爸在城里有房子,以后也不会回村里住了。这老屋,就留给你二叔,也算是对他的一点补偿。”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真相是这样!不是二叔骗了房本,而是奶奶主动给的!
“这事儿,当时村里好几个人都知道。你奶奶还专门把我叫过去做了个见证。”王大D爷顿了顿,“可你爸不信啊。他回来一听这事,就炸了。他说你二叔是趁你奶奶糊涂,哄骗她。兄弟俩在灵堂上就吵翻了天。从那以后,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原来,我们一家人都错怪了二叔。父亲的固执和偏见,像一堵墙,把所有解释都挡在了外面。而我,作为儿子,也从未想过去主动了解真相,只是被动地接受了父亲的说法。
我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十年来,二叔背负着“白眼狼”的骂名,心里该有多大的委屈。
告别了王大爷,我没有直接回家。我绕到村后那片荒废的菜地,二叔家就在那里。远远地,我看见二叔正弓着腰,在田里锄草。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显得很吃力。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孤独又苍老。
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我走过去,在他身后站了很久,他才察觉到。他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二叔。”我声音有些干涩。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我……我刚去王大爷家了。”我说。
他锄地的动作停了一下,但没有抬头。
“二叔,对不起。”我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这些年,我们都误会你了。”
二叔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我。他的眼圈红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只是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插,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走。
我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太轻了,根本无法弥补这十年的伤害。但我必须说出来。
回到家,父亲正坐在院子里,脸色阴沉。他看见我,冷冷地问:“去哪儿了?”
“去见了王大爷。”我决定和父亲摊牌,“爸,当年的事,王大爷都跟我说了。房本是奶奶自愿给二叔的,不是他骗的。”
父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放屁!王老四跟他就是一伙的!你也信他的鬼话?你是不是也被你二叔灌了迷魂汤了?”
“爸,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呢?”我急了,“奶奶那么疼您,她做的决定,肯定有她的道理。您就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吗?”
“我想什么?我亲弟弟算计我,我儿子也向着外人说话!我还有什么好想的!”他指着我的鼻子,手抖得厉害,“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我没想到,父亲的执念已经深到了这种地步。事实摆在眼前,他却宁愿相信自己的臆想,也不愿意接受真相。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我本以为,只要找到真相,就能化解矛盾。可现在我才发现,比真相更难改变的,是人心里的那堵墙。
那天晚上,父亲没有吃饭。我把饭菜端到他房间,他直接把碗打翻在地。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屋子里的空气,冷得像冰。
我开始反思自己。或许,我的方式太直接了,刺伤了父亲的自尊。他是一个要强了一辈子的人,让他承认自己错了十年,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必须换一种方式。硬碰硬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裂痕越来越大。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父亲自己认识到错误,自己走下台阶的契机。
第三章 矛盾升级
二婶给的三天期限很快就到了。这天上午,她果然又带着李强找上门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我不认识的村里人,看样子是来当说客的。
“大哥,考虑得怎么样了?”二婶一进门,就开门见山。
父亲坐在藤椅上,闭着眼睛,不理她。
我赶紧迎上去,陪着笑脸:“二婶,这事儿不急,咱们再商量商量。”
“还商量什么?”李强不耐烦地打断我,“我爸说了,这是最后的底线。要么平分,要么一分钱都别想要。哥,你也是个文化人,这道理你应该懂。”
他嘴上叫着“哥”,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尊敬。
我心里憋着火,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强子,一家人,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绝。拆迁款不是小数目,怎么分,得让我们也商量一下。”
“行啊,那你们商量。”二婶带来的一个中年男人开了口,他是村委会的调解员,“不过建国啊,我得提醒你一句,房本在建军手里,你要是打官司,一点胜算都没有。听我一句劝,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父亲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那个调解员:“海阔天空?他把我当猴耍了十年,现在还想让我退一步?门儿都没有!”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我正想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李强忽然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摔在石桌上。“这是我爸当年找的代笔,写的字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妈是自愿把房子给他的,还有王大爷的签名画押!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拿去做鉴定!”
那份字据,纸张已经泛黄,边角都磨损了。父亲的目光落在上面,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移开了。他的手,在藤椅的扶手上抓得死死的,指节都发白了。
我拿过字据,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确实像是女人的笔迹。落款处,有奶奶的名字,还有王大爷的红手印。日期,是奶奶去世前一个月。
铁证如山。
我把字据递给父亲,轻声说:“爸,您看看。”
他看也不看,猛地一挥手,把字据打落在地。“假的!都是假的!”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二婶冷笑一声:“大哥,事到如今,你还嘴硬。行,既然你不认,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李强,我们走!明天就去法院起诉!”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失魂落魄的父亲。那张泛黄的字据,静静地躺在地上,像一个无情的嘲讽。
我弯腰捡起字据,叠好,放进口袋。我看着父亲苍老的侧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知道,他不是不信,他只是不愿意接受。接受这个事实,就等于承认自己这十年的坚持,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件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风言风语,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每家每户。有人说我父亲不明事理,有人说二叔做得太绝,也有人说我们家为了钱,连亲情都不要了。
父亲彻底把自己关了起来。他不吃饭,不说话,整天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我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对我父亲的打击,远比我想象的要大。这不仅仅是房子和钱的问题,这关系到他一辈子的尊严和脸面。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的一个学生家长打来的。
“李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家那孩子,这几天情绪不太对,在学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心里一沉。我教的班里有个叫小宇的学生,父母离异,性格很内向。我一直很关注他。这次回家匆忙,忘了提前跟学校请假,只是跟同事交代了一声。
我连忙跟家长道歉,并承诺会尽快回学校处理。
挂了电话,我心里更加烦躁。家里的事一团糟,学校那边又出了状况。我感觉自己被两座大山压着,喘不过气来。
我走进父亲的房间,坐在床边。“爸,学校有点急事,我可能要先回去一趟。”
被子里的人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家里的事,您别太着急上火。等我处理完学校的事,马上就回来。”我继续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您。”
良久,被子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我心里一酸,知道他听进去了。
临走前,我又去了一趟二叔家。这次,我没有空着手。我买了些水果和一瓶酒。
开门的是二叔。看到我,他愣了一下。
“二叔,我来……看看你。”我把东西递过去。
他没有接,只是侧身让我进去。二婶和李强不在家。屋子里很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的全家福。那是爷爷奶奶,还有年轻时的父亲和二叔。照片上,他们笑得很开心。
“坐吧。”二叔给我倒了杯水,水是温的。
我们在桌子两边坐下,相对无言。
“二叔,我爸他……脾气就是那样,您别往心里去。”我打破了沉默。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没往心里去。”他声音沙哑,“我就是……想不通。我们是亲兄弟啊,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二叔,那张字据,能不能……先别拿出来?我爸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二叔沉默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更加沧桑。
“小伟,你知道吗?”他缓缓开口,“你奶奶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建军,以后你要多让着你哥。他心眼小,爱钻牛角尖。’我答应了她。可这十年,我让得还不够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委屈。
我无言以对。是啊,这十年,二叔承受了太多。我们只看到了父亲的愤怒,却从未想过二叔的感受。
“那字据,是李强自己去找人写的。”二叔又说,“他说,这是证据,能让我们少很多麻烦。我本来不想拿出来的,我怕……更伤你爸的心。”
我心里一动,原来二叔也一直在顾及着兄弟之情。只是李强和二婶的做法,把事情推向了更糟糕的境地。
从二叔家出来,我的心情更加沉重。这件事,就像一个死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委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可这些委屈和道理交织在一起,却把这个家推向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第四章 峰回路转
回到城里,我第一时间赶到学校。小宇果然出事了。他跟同学打了一架,还把教室的玻璃砸了。我把他叫到办公室,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没有批评他。我给他倒了杯水,静静地陪他坐着。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李老师,他们都笑话我,说我是没妈要的孩子。”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现在,是不是也像小宇一样,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陪着小宇,听他倾诉。我告诉他,一个人的价值,不是由别人来定义的。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自己爱自己,自己尊重自己。
处理完小宇的事情,已经是晚上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妻子已经做好了饭菜。
“怎么样?家里的事,有进展吗?”她给我盛了碗汤。
我摇摇头,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她听完,也皱起了眉头:“你爸这个人,自尊心太强了。这件事,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谁劝都没用。”
“可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俩真的对簿公堂吧?”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妻子想了想,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在你奶奶身上。你有没有想过,你奶奶为什么要把房子给二叔,而不是给你爸?”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我混乱的思绪。是啊,王大爷只说了奶奶把房子给了二叔,但没说具体原因。他只说是补偿二叔的照顾。可仅仅是这样吗?奶奶那么疼爱父亲,她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伤了父亲的心?这背后,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上大学那年,家里经济很紧张。学费是东拼西凑才凑够的。可后来,我爸却忽然拿出了一笔钱,在城里付了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的首付。当时我问他钱是哪儿来的,他只说是厂里发的奖金和多年的积蓄。现在想来,一个普通工人的积蓄,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凑够一套房子的首付?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心里慢慢形成。
我立刻给王大爷打了个电话。
“王大爷,我想再跟您打听个事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上大学那会儿,我爸在城里买房子的钱,您知道是哪儿来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王大爷才叹了口气:“小伟啊,你这孩子,心细。这事儿,本来是你奶奶不让我说的。她说,怕伤了你爸的面子。”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你爸买房子的钱,大部分是你奶奶给的。”王大爷说,“那是你爷爷留下的一笔抚恤金,还有她自己攒了一辈子的钱。她跟我说,你爸在城里扎根不容易,得帮他一把。但这事儿,她没让你二叔知道。她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怕你二叔心里不平衡。”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原来奶奶早就用另一种方式,补偿了父亲。她把钱给了大儿子,让他能在城里安家立业。她把老屋给了二儿子,让他能在村里有个念想。她以为自己一碗水端平了,却没想到,因为沟通的缺失,反而造成了兄弟俩长达十年的隔阂。
而我的父亲,他守着这个秘密,也守着他那可怜的自尊。他宁愿背负着“不孝”的骂名,也不愿承认自己拿了母亲的钱。他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了二叔身上,发泄到了那座老屋上。
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房子,更是因为内疚。他觉得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弟弟。可他拉不下脸承认。所以,他只能用更强硬的姿态,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和亏欠。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这个尘封了十几年的秘密,像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这把锁了十年的死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我跟学校请了长假,立刻开车回了老家。
这一次,我没有先回家。我直接去了村委会,找到了那位调解员。我把从王大爷那里听到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调解员听完,也是一脸震惊。他一拍大腿:“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建国这个老顽固,怎么不早说啊!”
“叔,这件事,您能不能帮个忙?”我看着他,诚恳地说,“我想把两家人叫到一起,把话说开。但不能让我爸知道是我说的。您就说是您自己调查出来的。”
我了解我父亲。如果他知道是我揭开了这个秘密,他会觉得我是在逼他,他的自尊心会让他更加抗拒。只有通过一个公正的第三方,把事实摆出来,他才有可能面对。
调解员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行,小伟,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爸和你二叔,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俩,真成了仇人。”
有了他的保证,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第五章 真相大白
村委会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调解员就把我父亲和二叔两家人,都叫到了村委会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父亲和二叔分坐两边,谁也不看谁。二婶和李强坐在一旁,也是一脸不耐烦。
我站在门口,手心里全是汗。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调解员清了清嗓子,开了口:“今天把大家叫来,是为你们两家的事。前几天,我去县里的档案馆查了点东西,也找村里的一些老人了解了情况。现在,我把我知道的事情,跟大家说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建国,建军,你们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你们父亲工伤去世,厂里赔了一笔抚恤金?”
父亲和二叔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么久远的事。
父亲点了点头:“记得。那笔钱,我妈说存起来了。”
“是存起来了。”调解员说,“但是后来,这笔钱,连同你母亲一辈子的积蓄,都取出来了。建国,你还记不记得,小伟上大学那年,你在城里买房子的首付款,是怎么凑齐的?”
父亲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二叔和二婶也愣住了,面面相觑。
“这笔钱,是你母亲偷偷给你的。”调解员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却像一声惊雷,“她怕建军心里不平衡,就没告诉他。她跟我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偏了哪一个。所以,后来她才做主,把老屋的房本,过户给了建军。她觉得,这样才算公平。”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父亲身上。
父亲的头,埋得越来越低,几乎要埋进胸口里。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到,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二叔呆呆地看着父亲,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恍然大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哥……”过了很久,二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真的吗?”
父亲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手捂住了脸。有晶莹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这个坚强了一辈子,固执了一辈子的男人,在真相面前,终于崩溃了。
二婶和李强也傻眼了。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所以,建国啊。”调解员叹了口气,“你母亲从来没有偏心过谁。她把你们兄弟俩,都放在心尖上疼。是你们自己,因为误会,因为沟通不够,才把这好好的兄弟情分,给作没了。”
父亲的哭声,从压抑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他哭得像个孩子,把这十年来的委屈、内疚、悔恨,都哭了出去。
二叔的眼圈也红了。他站起来,走到父亲身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父亲的肩膀。
“哥,别哭了。都过去了。”
父亲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愧疚的神情。他看着二叔,嘴唇哆嗦着:“建军……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妈……”
“哥,别说了,我懂。”二叔的声音也哽咽了,“是我不好,我当初要是跟你说清楚,也许……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兄弟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那一刻,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沉默了。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暖暖的,照在他们斑白的头发上。这迟到了十年的和解,虽然来得晚了些,但终究还是来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知道,我们这个家,终于有救了。
第六章 冰释前嫌
从村委会出来,天已经快黑了。夕阳的余晖,给整个村庄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父亲和二叔并排走在前面,一路无话,但他们之间那堵冰冷的墙,已经悄然融化。
二婶和李强跟在后面,表情有些尴尬。二婶几次想开口,都被二叔用眼神制止了。
到了家门口,二叔停下脚步,对父亲说:“哥,今晚……到我那儿去吃吧。让你嫂子,给你们做几个菜。”
父亲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好。”
这是十年来,父亲第一次踏进二叔家的院子。
二婶的手艺很好,很快就张罗了一桌子菜。她特意做了一道父亲最爱吃的红烧肉。饭桌上,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但还是有些沉闷。
李强给我倒了杯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之前……是我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
二叔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他看着父亲,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哥,这杯酒,我敬你。以前是我混蛋,我不该跟你置气。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咱妈。”
父亲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看着二叔,良久,才说出一句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但所有的歉意和原谅,都在那杯酒里了。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慢。大家聊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聊起一起去河里摸鱼,一起去地里偷西瓜,聊起奶奶做的香喷喷的糊塌子。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温暖记忆,像一条条细流,慢慢地,把那道十年的鸿沟,重新填满了。
我看着父亲和二叔脸上久违的笑容,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我忽然明白,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情的地方。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还愿意,为彼此敞开心扉。
吃完饭,我送父亲回家。月光下,他的背影,似乎没有那么佝偻了。
“爸,那拆迁款的事,您打算怎么办?”我轻声问。
父亲停下脚步,看着远处那座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的老屋。“还能怎么办?”他叹了口气,“按你二叔说的,平分吧。那房子,本来就该有他的一半。”
我笑了。我知道,父亲心里的那个结,是真的解开了。
第二天,父亲主动找到了二叔,商量拆迁款的分配问题。他们没有争吵,也没有计较。父亲甚至主动提出,二叔家人口多,应该多分一些。二叔却坚持要平分。最后,他们决定,拆迁款分成两份,一人一半。至于那座老屋,他们决定把里面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搬出来,一人一半,留个念想。
接下来的几天,我看到了这十年来从未见过的景象。父亲和二叔,一起回到了那座承载了他们半辈子恩怨的老屋。他们一起修补漏雨的屋顶,一起加固倾斜的院墙,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们把屋子里的旧物件,一件一件地搬出来。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两把掉漆的太师椅,一个奶奶用过的樟木箱子。每一样东西,都能勾起一段共同的回忆。
我看到父亲拿起一个满是豁口的粗瓷碗,眼睛湿润了。他说:“我记得,小时候咱妈就用这个碗,给我盛饭。每次都把肉堆在最上面。”
二叔也拿起一把生锈的镰刀,摩挲着刀柄,说:“这是咱爸用过的。他当年,就用这把镰刀,割倒了半个山的麦子。”
他们不再谈论恩怨,不再谈论金钱。他们谈论的,是那些已经远去,却永远刻在骨子里的亲情。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这座老屋,即将消失。但它在消失之前,却用自己的方式,让这个破碎的家,重新完整了起来。
我也参与了进去。我们父子三人,一起把那个樟木箱子抬了出来。箱子很沉,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奶奶生前用过的东西。几件打了补丁的旧衣服,一把木梳,还有一个小布包。
我打开那个布包,里面,是两只一模一样的小银镯。
父亲和二叔看到那两只银镯,都愣住了。
“这是……咱俩满月的时候,咱妈给咱们戴的。”父亲的声音有些颤抖。
原来,母亲一直都留着。她把对两个儿子同样的爱,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这个箱子里。
父亲拿起一只银镯,递给二叔。二叔接过,紧紧地攥在手心。
那一刻,所有的误会,所有的隔阂,都烟消云散。
第七章 家的意义
拆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推土机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村庄。一座座老屋,在尘土飞扬中,轰然倒塌。
我们一家人,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当推土机开向我们家老屋的时候,父亲和二叔,都不约而同地转过了身。我看到,父亲的眼角,有泪滑过。
那座见证了我们家几代人悲欢离合的老屋,就这样,永远地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尘埃落定后,原地只剩下一片废墟。
生活,还要继续。
拆迁款很快就发了下来。父亲和二叔,按照之前的约定,平分了那笔钱。拿到钱后,二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年照顾奶奶时,欠下的外债都还清了。剩下的钱,他准备给李强在县城买套房子,让他结婚用。
李强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游手好闲,主动提出要去城里找份正经工作。他说,他不想再让父母操心了。
而我的父亲,他用那笔钱,给自己和母亲,报了一个去南方的旅游团。他说,他想带我妈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是他欠了我妈一辈子的。
临走前,父亲把我叫到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递给我。
“小伟,这里面是十万块钱。你拿着。”
我愣住了:“爸,您这是干什么?”
“这是我该给你的。”父亲说,“当年我拿了你奶奶的钱,给你付了首付。这笔钱,就算是我还给你的。虽然不多,但这是爸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他,眼眶一热。我把存折推了回去:“爸,这钱我不能要。您和妈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再说了,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父亲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您给我的,不是钱,是一个完整的家。这比什么都重要。”
父亲看着我,欣慰地笑了。
送走了父母,我也准备回城了。临走时,二叔一家人,都来送我。
二叔往我车里塞了一大袋子自己种的花生和红薯,执意要我带上。二婶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我,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强拍着我的车窗,笑着说:“哥,等我在城里稳定下来,就去找你喝酒!”
我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那条曾经冰冷的河,如今,已经春暖花开了。
车子缓缓驶出村庄。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还站在村口,不停地向我挥手。
我忽然想起我那个叫小宇的学生。我想,等我回去,我要告诉他,家,有时候会让你受伤,会让你失望。但它也永远是你最后的港湾。只要心里有爱,有理解,再深的裂痕,也终有愈合的一天。
这次回乡,我原本以为是去处理一场关于房产和金钱的纠纷。可到头来,我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场关于亲情和理解的回归。那座老屋虽然没了,但它用它的消失,教会了我们一个最朴素的道理:房子没了可以再建,钱没了可以再赚,但家人的情分,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窗外,是飞速后退的风景。我的心里,却无比的平静和安宁。我知道,从今以后,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身后,都有一个温暖的,完整的家。这就够了。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