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陆苍术踏进陆家老宅的门槛时,院里那棵百年银杏正簌簌地往下掉叶子,金黄铺了一地,像是给这灰扑扑的深宅大院铺了层华贵的毯子,却也透着一股子秋末的萧瑟。
陆苍术踏进陆家老宅的门槛时,院里那棵百年银杏正簌簌地往下掉叶子,金黄铺了一地,像是给这灰扑扑的深宅大院铺了层华贵的毯子,却也透着一股子秋末的萧瑟。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夹克,脚下一双沾着泥点的马丁靴,手里拎着个半旧的帆布包,鼓鼓囊囊。这身行头,跟陆家大院里那些穿着定制中式盘扣衫、脚踩千层底布鞋的族人比起来,活像是误入宴会厅的管道工。
“哟,这不是苍术吗?舍得回来了?”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抄手游廊下传来。说话的是他二叔家的堂哥,陆景明,一身苏绣杭绸,手里盘着对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眉眼间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陆苍术抬了抬眼皮,没接话。他这趟回来,不是来叙旧的。
【五年了,这宅子里的味儿一点没变,一股子陈腐木头混着人心发霉的味儿。】
陆景明见他这副死样子,心里更不爽了,走上前来,用核桃指了指他手里的包:“怎么,在外面混不下去了?知道回家讨饭了?我可告诉你,老爷子正烦着呢,你别进去触他霉头。”
陆苍术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带着点风沙打磨过的粗粝:“我回我自己的家,还要你批准?”
“你的家?”陆景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五年前你被老爷子亲手从族谱上划掉名字的时候,这儿就不是你家了!一个连自家铺子里的‘宣德炉’和‘康熙仿’都分不清的废物,也配姓陆?”
这事是陆苍术心里的一根刺。五年前,陆家最重要的“斗宝会”上,他将一件高仿的“康熙五彩”断代为真品,让陆家在整个金陵古玩界丢尽了脸面。老爷子陆秉文当场摔了茶杯,将他逐出家门。
可没人知道,那场“斗宝会”,从头到尾就是个套。
【陆景明,你大概忘了,当初是谁在你耳边吹风,说那件五彩的包浆如何‘自然’,火光如何‘沉稳’。你这草包,被人当枪使了五年,还在这儿跟我耀武扬威。】
陆苍术懒得跟他废话,径直往正厅走。
正厅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主位上坐着须发皆白的老爷子陆秉文,脸色铁青。下首坐着他二叔陆怀山,也就是陆景明的爹,一脸的忧心忡忡。地上,一堆碎瓷片,看那青花发色和釉面,显然是件价值不菲的珍品。
“混账东西!三百万的元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就这么让你给打了?”老爷子的拐杖敲得地砖咚咚响,“这是‘济云轩’的赵老板寄在我们‘多宝阁’的镇店之宝,下周就要上拍的!你让我拿什么赔给人家?”
陆景明一进门就看见这阵仗,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了:“爷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拿出来擦擦,谁知道脚下一滑……”
二叔陆怀山赶紧起身打圆场:“爸,您消消气,景明也不是有心的。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跟赵老板交代。实在不行,我们陆家倾家荡产,也得把这窟窿补上。”
【说得好听,倾家荡产。你陆怀山这些年背着老爷子在外面做的那些生意,怕是早就把陆家的家底给掏空了吧。这瓶子碎得,真是时候。】
陆苍术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家子唱念做打,心里一片冷笑。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爷子陆秉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你回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陆苍术没理会老爷子的怒火,他蹲下身,捻起一片最大的瓷片,凑到眼前仔细端详。他的手指粗糙,指甲缝里甚至还有黑泥,可捏着那薄如蝉翼的瓷片时,动作却稳如磐石。
“胎质疏松,青花晕散,釉面有化学贼光,底足的火石红是后做的。”陆苍术站起身,将瓷片扔回那堆碎片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像是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瓶子,是假的。”**
一句话,满堂皆静。
陆景明第一个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陆苍术你放屁!这可是赵老板请了三位专家掌眼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一个被赶出去的废物,懂个什么?”
二叔陆怀山也皱起了眉,沉声道:“苍术,不要胡说八道。这关乎我们陆家的声誉。”
【声誉?陆家的声誉,早就被你们这帮蛀虫败光了。】
陆苍术看向主位上的老爷子,目光平静无波:“老爷子,五年前,我打眼了。这五年,我在工地上搬过砖,在矿井下挖过煤,也在北边的戈壁滩上跟着考古队风餐露宿过。我摸过的土、看过的沙,比陆景明见过的古董都多。”
“我用这五年,只学了一件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就是怎么把真的看得更真,把假的看得一清二楚。”**
他走到陆景明面前,捡起另一块带有人物图案的瓷片,递到他眼前:“元青花用的是从波斯进口的苏麻离青料,烧成后色泽浓艳,有自然形成的铁锈斑和锡光点,深入胎骨。你再看这块,铁锈斑是拿笔点上去的,浮在釉面上,用指甲都能刮掉。你刮刮看?”
陆景明被他看得心虚,梗着脖子不敢接。
陆苍术又转向二叔陆怀山:“二叔,您是老行家了。元青花的麻仓土胎底,应该是粗糙干涩,有跳刀痕的。这瓶子的底足呢,滑得能溜冰。这叫‘滑石粉’做旧,专门骗你们这种只信书本不信眼睛的‘专家’。”
陆怀山被他一番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因为陆苍术说的,全是对的。这些细节,他刚才心慌意乱之下,竟全然没有注意到。
老爷子陆秉文死死盯着陆苍术,眼神复杂。惊愕,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就算……就算是假的,”陆景明还在嘴硬,“那也是赵老板的东西,我们一样得赔!”
“赔?”陆苍术笑了,“我看,是这位‘济云轩’的赵老板,该给我们陆家一个交代吧?拿个假货放到我们‘多宝阁’,是想讹钱,还是想砸我们陆家的招牌?”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牛皮本,翻开,里面是用铅笔画的各种器型和心得笔记。
“三天前,我就在潘家园的鬼市上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摊主开价五万,我还跟他聊了聊,他说他手里这种‘高仿元青花’,是景德镇樊家窑的新货,专坑棒槌。一共出窑了五只,一只卖给了个南边来的胖子,一只……”他抬眼,直视着陆怀山,“卖给了金陵城里一位姓陆的先生。”
**轰!**
陆怀山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陆苍术合上本子,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二叔,你说巧不巧?”
【陆怀山,你以为你和那个赵老板串通一气,做个局,就能把亏空的账平了,顺便把脏水泼到陆景明这个蠢货身上,再逼老爷子一把,你好顺理成章地接管陆家?想得美。】
整个正厅,死一般的寂静。
陆景明看看自己的爹,又看看陆苍术,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老爷子陆秉文撑着拐杖的手在剧烈颤抖,他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二儿子,又看着眼前这个他最瞧不起、亲手赶出家门的孙子。
五年不见,这个当年鲁莽冲动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把藏在鞘里的刀。不出则已,一出,便寒光四射,直刺要害。
“你……”老爷子嘴唇哆嗦着,指着陆苍术,“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把那位赵老板请来,再把景德镇樊家窑的人也请来,当面对质,不就一清二楚了?”陆苍术把牛皮本塞回包里,神态自若。
【对质?谅你们也不敢。这事一旦闹大,陆家的脸就真的丢尽了。陆怀山,你现在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陆怀山浑身冷汗,他知道,他完了。陆苍术手里有证据,他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他只能“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头磕在地砖上,砰砰作响。
“爸!我鬼迷心窍!我都是为了陆家啊!最近生意不好,窟窿太大了,我才想出这个下策……”
看着眼前这出父子双双下跪的闹剧,陆苍术只觉得可笑。他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老爷子陆秉文叫住了他,声音嘶哑,“你要去哪?”
“这里没我的事了。”陆苍术头也不回。
“从今天起,你搬回东厢房住。”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陆家,需要你。”
陆苍术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话。
“我住哪,我自己说了算。至于陆家需不需要我……”他轻笑一声,“那得看你们,出得起什么价钱。”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个压抑的院子,留下满屋子的震惊和难堪,以及一地狼藉。
金色的银杏叶在他脚下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位归来的“废子”,奏响了反击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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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苍术没回陆家,他在城南租了个小院。院子不大,胜在清净。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身工装换了,冲了个热水澡,感觉把五年来的风尘都洗掉了大半。
【陆家的水太深,老爷子的话听听就算了。想让我回去当枪使,给他收拾烂摊子?没那么容易。】
他正用毛巾擦着头发,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悦耳的女声:“陆先生,我是苏青檀,‘见山茶馆’的。”
苏青檀?陆苍术脑子里过了一下,想起来了。前天他在潘家园看那个假瓶子的时候,旁边有个女人也在看,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气质出尘。当时两人还对视了一眼。
“苏小姐,有事?”
“陆先生好眼力。”苏青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樊家窑那只瓶子,我也上手看了,确实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高仿。没想到陆先生不仅看出来了,还能把它跟陆家的事联系到一起。佩服。”
【这女人不简单,消息这么灵通。陆家正厅里发生的事,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她就知道了。】
陆苍术不动声色:“苏小姐过奖了,我就是瞎蒙的。”
“陆先生太谦虚了。”苏青檀话锋一转,“我打电话来,是想跟陆先生做笔生意。下周,金陵有个地下拍卖会,会上要出一样东西——**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残件**。”
陆苍术擦头发的手停住了。
这件东西,他知道。传世的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是日本正仓院的镇院之宝,孤品。如果市面上出现残件,那绝对是能让整个收藏界地震的大事。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东西是从一个盗墓贼手里流出来的,来路不正,所以才走地下渠道。”苏青檀的声音压低了些,“但我得到消息,陆家的陆怀山,还有金陵另外几家,都盯上这东西了。他们想修复它,做成一件‘国宝重光’的大新闻,挽回最近生意上的颓势。”
陆苍术明白了。这是陆怀山最后的救命稻草。
“苏小姐找我,是想……”
“我想请陆先生帮我掌眼。如果东西为真,我们联手把它拿下。”苏青檀的语气很诚恳,“我出钱,你出眼。到手之后,东西归我,我付给陆先生成交价百分之十的佣金。如何?”
百分之十。如果这东西真拍出天价,那将是一笔巨款。
【这女人胃口不小,也够有魄力。她肯定也知道陆怀山他们会去,找我,是想借我的眼力,跟他们打擂台。有意思。】
“我为什么要帮你?”陆苍术反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苏青檀才缓缓开口:“因为我知道,陆先生也想让陆怀山,永世不得翻身。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这个理由,无可辩驳。
“时间,地点。”陆苍术言简意赅。
“周三晚上八点,城西‘船坞’。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陆苍术看着窗外。夜色渐浓,城南的烟火气比陆家大院里的人情味要暖和得多。他给自己泡了碗面,加了两个蛋。
【陆怀山,你想靠国宝翻身?我就让你在这‘国宝’上,摔个粉身碎骨。】
接下来的两天,陆苍术哪也没去,就在小院里看书、喝茶、养精神。陆家那边倒是派人来请了几次,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回去。陆景明甚至亲自来了一趟,在门口骂骂咧咧了半天,见他不理,也只能悻悻而归。
陆苍术乐得清静。他知道,现在急的是陆家,不是他。他越是拿乔,老爷子就越是会觉得他深不可测。
周三晚上七点半,一辆黑色的奥迪A6准时停在了小院门口。
苏青檀从车上下来,今天她换了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套裙,长发挽起,更显飒爽。
“陆先生,准备好了?”
陆苍术点点头,还是那身夹克,帆布包,仿佛对任何场合都毫不在意。
两人上车,苏青檀亲自开车。
“这次去的人不少,除了陆怀山,还有城东‘聚宝斋’的钱老板,城北‘古韵堂’的孙掌柜,都是金陵有头有脸的人物。”苏青檀一边开车一边介绍情况,“他们都带了自己最信任的掌眼师傅。陆先生,今晚得辛苦你了。”
“拿钱办事,天经地义。”陆苍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人越多越好,水才浑。水浑了,才好摸鱼。】
所谓的“船坞”,是郊区一个废弃的造船厂改造的私人会所,安保极其严格。进了大门,还要经过两道身份核验。
拍卖会在一个巨大的船舱式大厅里举行,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金钱的味道。
陆苍术和苏青檀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前排的陆怀山和陆景明。陆怀山面色憔悴,眼窝深陷,显然这几天没睡好。而陆景明则是一脸兴奋,东张西望,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看来陆怀山是把宝全押在今晚了。带上陆景明这个废物,是想让他见见世面,还是单纯没人可用了?】
“陆怀山身边那个山羊胡老头,是金陵有名的‘鬼眼’刘,专攻高古杂项,眼力很毒。”苏青檀低声提醒。
陆苍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叫“鬼眼刘”的老头正闭着眼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一副高人做派。
【装模作样。真正的高手,耳朵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收集信息。】
拍卖会很快开始,前面拍的几件东西都是些宋瓷明画,中规中矩,引得几家互相竞价,算是暖场。陆苍术全程没睁眼,苏青檀也没动。
终于,主持人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激动人心的语调宣布:“下面这件拍品,是今晚的重头戏!它,见证过盛唐的荣光,聆听过霓裳羽衣曲的绝唱!它就是——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残件!”
两个旗袍美女抬着一个铺着红丝绒的托盘走上台。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块月牙形的木头,大约有两三个巴掌大,上面镶嵌的螺钿在灯光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虽然残破,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奢华与精致。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小小的木头上。
“起拍价,五百万!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万!”
主持人话音刚落,陆怀山立刻举牌:“六百万!”
他显然是势在必得。
“六百五十万!”城东的钱老板紧随其后。
“七百万!”
价格一路攀升,很快就突破了一千万。场上的主要竞争者就是陆怀山和钱老板。
苏青檀看向陆苍术,用眼神询问。
陆苍术微微睁开眼,只看了一眼,又闭上了,轻轻摇了摇头。
苏青檀会意,也按兵不动。
价格已经飙到了一千五百万,钱老板那边有些犹豫了。
陆怀山见状,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他直接举牌:“两千万!”
这个价格一出,全场哗然。钱老板摇了摇头,放弃了。
“鬼眼刘”在陆怀山耳边低语了几句,陆怀山更是信心满满,仿佛这件国宝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主持人开始倒数:“两千万一次!两千万两次!”
就在他即将落锤的时候,陆苍术突然睁开了眼睛,对苏青檀说:“举牌。”
苏青檀愣了一下,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举起了牌子。
“两千零五十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落。
陆怀山看到是苏青檀,先是一愣,随即看到了她身边的陆苍术,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陆苍术!你什么意思?”他压着火气低吼。
“价高者得,拍卖行的规矩,二叔不懂吗?”陆苍术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回答。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钱!”陆怀山气急败坏,“两千一百万!”
“两千一百五十万。”苏青檀云淡风轻地跟上。
“两千五百万!”陆怀山直接把价格抬了一大截,他死死盯着陆苍术,眼神像要吃人。
苏青檀看向陆苍术,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
陆苍术却笑了,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
【差不多了,鱼该上钩了。】
“两千五百五十万。”
“三千万!”陆怀山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已经彻底上头了。他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陆苍术!
这个价格,让整个会场都倒吸一口冷气。为了一块残件,花三千万,这已经不是魄力,而是疯狂。
苏青檀再次看向陆苍术。
陆苍术对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苏青檀立刻明白了,她放下牌子,对陆怀山做了一个“你请”的优雅手势。
“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三千万三次!成交!”
**砰!**
法槌落下的声音,在陆怀山听来,如同天籁。他赢了!他终于压了陆苍术一头!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旁边的陆景明也跟着欢呼起来。
他得意地看向陆苍术,却发现陆苍术正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陆怀山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拍卖会结束,陆怀山第一时间办完手续,让“鬼眼刘”捧着那块宝贝残件,志得意满地准备离开。
陆苍术和苏青檀却堵在了他们面前。
“陆苍术,你想干什么?想反悔吗?晚了!”陆景明叫嚣道。
陆苍术没理他,只是看着“鬼眼刘”手里的那块木头,淡淡地开口:
“刘老先生,您在金陵古玩界也是泰斗级的人物,怎么连‘充头货’都看不出来了?”
“充头货”是行话,指的是拿年代相近但价值较低的旧料,来冒充顶级珍品。
“鬼眼刘”脸色一变:“小子,休得胡言!这螺钿的工艺,紫檀的包浆,无一不是盛唐气象,老夫我玩了一辈子,还能看错了?”
“工艺是唐代的,包浆也是旧的,都没错。”陆苍术点点头,“错的是这块料子。”
他转向陆怀山,像个耐心的老师在给学生上课:“二叔,你知道传世那件五弦琵琶,为什么珍贵吗?因为它用的是整块极品紫檀木,而它最独特的,是木材表面有一种天然的‘金星’纹。这种金星紫檀,在唐代就已经近乎绝迹。”
“而你手里这块,”陆苍术指了指,“虽然也是唐代的老紫檀,但只是普通的鸡血紫檀。螺钿片是后世高手从别的唐代漆器上取下来,重新镶嵌上去的。这叫‘移花接木’,‘旧料做新活’。东西是老的,但组合在一起,就是个不伦不类的工艺品。别说三千万,三十万都有人嫌贵。”
陆怀山捧着那块残件,手指开始发抖。他凑近了,借着灯光,死命地看,可他根本看不出什么“金星”和“鸡血”的区别。
“你……你血口喷人!”他把希望寄托在“鬼眼刘”身上,“刘先生,你告诉他,他说的是假的!”
“鬼眼刘”的脸色已经灰败如土,他拿着放大镜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刚才只顾着看螺钿的工艺和包浆,完全忽略了木材本身的细节。被陆苍术这么一点,他再仔细一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确实没有金星!**
“我……我……”“鬼眼刘”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怀山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如坠冰窟。三千万……三千万买了一块不值钱的烂木头!这笔钱,是他挪用了陆家最后一点可以动用的资金,还借了高利贷!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二叔,别急着绝望啊。”陆苍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我刚才之所以跟价,就是想帮你抬抬价,让你买得更开心一点。你看,多花了一千万,是不是感觉这块木头更珍贵了?”
“噗——”
陆怀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爸!”陆景明尖叫着去扶。
会所里顿时乱成一团。
陆苍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身对苏青檀说:“苏小姐,我的佣金,麻烦打到我卡上。”
苏青檀看着他,美眸里异彩连连。这个男人,看似粗犷,心思却缜密如发,手段更是狠辣果决。
“陆先生,你没打算买,为什么还要我跟价?”
“我不跟,陆怀山怎么会相信这东西是真的?我跟了,他才会觉得我是来跟他抢宝贝的,才会不顾一切地拿下。”陆苍术说得云淡风轻,“这叫‘欲擒故纵’。对付这种自作聪明的人,最好用的法子,就是顺着他的心思来。”
苏青檀由衷地赞叹:“陆先生,高明。”
“没什么高明的,就是个简单的局。”陆苍术插着兜,往外走去,“苏小姐,合作愉快。”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青檀知道,金陵古玩界的天,要变了。而掀起这场风暴的,正是这个被陆家抛弃了五年的“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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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怀山当场中风,被紧急送往医院,虽然抢救了过来,但半身不遂,话也说不清楚了。三千万的窟窿,加上高利贷的利滚利,彻底把二房压垮了。陆景明守着病床上的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地狱。
消息传回陆家,老爷子陆秉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没出来。
出来的时候,他仿佛老了十岁。
他派人给陆苍术送去了一份请柬,不是口头的,是正式的,烫金的,请他回老宅“共商大事”。
陆苍术把请柬随手扔在桌上,没理会。
他知道,火候还不到。
苏青檀倒是打来了电话,除了告诉他佣金已经到账之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陆怀山倒了,‘聚宝斋’的钱老板和‘古韵堂’的孙掌柜坐不住了,他们想联手吞并陆家的‘多宝阁’。”
“多宝阁”是陆家的根基,金陵城里百年老字号的招牌。一旦被吞并,陆家就真的名存实亡了。
“他们放出话来,要跟陆家‘斗宝’。三局两胜,如果陆家输了,就得把‘多宝阁’五成以上的股份转让给他们。”
【果然来了,墙倒众人推。陆怀天一倒,这些饿狼就闻着血腥味扑上来了。】
“陆家那边,现在谁主事?”陆苍术问。
“你家老爷子亲自坐镇,但谁都知道,他年纪大了,眼神也不济了。陆景明是指望不上了。他们现在,只有你能指望。”苏青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陆先生,你回不回去?”
“回去,当然要回。”陆苍术笑了,“不过,不是现在。得等他们求我回去。”
他挂了电话,继续摆弄院子里的一堆瓶瓶罐罐。这些都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有真有假,他就喜欢在这一堆东西里,把真的挑出来,把假的研究透。
三天后,陆景明找上门来了。
不是来骂街的,是来跪下的。
他跪在陆苍术的小院门口,哭得涕泗横流:“苍术哥,我错了!我以前不是人,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回去救救陆家吧!爷爷他……他快撑不住了!”
陆苍术打开院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现在知道叫哥了?当初骂我废物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
“我混蛋!我嘴贱!”陆景明自己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打得啪啪响,“苍术哥,只要你肯回去,以后陆家你说了算!我给你当牛做马!”
【真是讽刺,当初把我赶出去的是你们,现在求我回去的也是你们。】
陆苍术没说话,转身回了院子,关上了门。
陆景明就在门口跪着,从白天跪到黑夜。
第二天,陆家大管家福伯来了,带着老爷子的亲笔信。信上言辞恳切,承认了当年的错误,只求陆苍术能念在同宗同族的份上,回去主持大局。
陆苍术依旧没开门。
第三天,老爷子陆秉文亲自来了。
他拄着拐杖,站在小院门口,深秋的风吹得他满头白发凌乱。他没有敲门,只是隔着门,用苍老而疲惫的声音说:“苍术,爷爷知道错了。爷爷老了,糊涂了。陆家,不能倒在我手里。你……回家吧。”
说完,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苍术走了出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老爷子。
“先进去喝杯热茶吧。”他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他可以恨陆怀山,可以鄙视陆景明,但对这个一手带大他的爷爷,他终究硬不起心肠。
书房里,爷孙俩相对而坐。
“钱老板和孙掌柜的‘斗宝’,你打算怎么应付?”陆秉文开门见山。
“他们想怎么斗?”
“三局。第一局,辨伪;第二局,识宝;第三局,赌石。”
陆苍术皱了皱眉:“赌石?他们知道我们陆家从来不碰翡翠玉石。”
“这就是他们阴险的地方。”老爷子叹气,“钱老板的外甥,是云南有名的‘玉阎王’,赌石就没输过。他们是想在前两局逼平,在第三局上决胜负。”
【算盘打得挺好。辨伪和识宝,是古玩行的基本功,他们就算输,也输得不难看。赌石才是他们的杀手锏。这是要逼死陆家。】
“斗宝的时间和地点呢?”
“后天上午九点,就在‘见山茶馆’,苏小姐做公证人。”
又是苏青檀。陆苍术嘴角微微上扬。
“好,我应战。”陆苍术站起身,“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从今往后,‘多宝阁’的生意,我全权负责,任何人不得插手,包括您。”
老爷子浑身一震,点了点头:“好。”
“第二,陆怀山父子在外面欠的债,由他们自己承担,陆家公账上,一分钱都不会出。”
老爷子闭上眼,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第三,”陆苍-术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五年前那场‘斗宝会’,我要您当着金陵所有同行的面,还我一个清白。”
老爷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孙子,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良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爷爷答应你。”
谈妥了条件,陆苍术当天就搬回了陆家老宅。还是那个东厢房,里面的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福伯每天都在打扫。
他回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金陵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场决定陆家命运的“斗宝”。
斗宝当天,“见山茶馆”二楼被包了下来,金陵古玩界的头面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苏青檀一身青花瓷纹样的旗袍,作为公证人,坐在主位上,气质清雅,却自有一股镇得住场子的威严。
钱老板和孙掌柜坐在左边,钱老板是个笑面虎,孙掌柜则一脸精明。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想必就是那位“玉阎王”。
陆苍术独自一人坐在右边,陆秉文和陆景明坐在他身后。陆苍术依旧是那身夹克,闭着眼睛,仿佛对面的阵仗视若无睹。
“陆少爷,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钱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陆苍术睁开眼:“别废话了,开始吧。”
苏青檀点点头,宣布规则:“第一局,辨伪。桌上有十件器物,五真五假,限时一炷香,双方各自写出真品编号,准确率高者胜。”
十件东西被端了上来,从陶器、青铜器到瓷器、杂项,包罗万象。
对面的“鬼眼刘”——他被钱老板请来当掌眼了——立刻上前,拿出放大镜、手电筒,一件一件仔细看。
陆苍术却动也没动。
他就那么坐着,目光从那十件东西上缓缓扫过,像是在看一堆寻常的锅碗瓢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香已经燃了过半。
“鬼眼刘”满头大汗地看完了,在纸上写写画画,跟钱老板低声商议。
陆苍术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一支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五个数字,然后就扔下笔,回到了座位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这就完了?”
“太托大了吧?上手都不上?”
钱老板和“鬼眼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轻蔑。
一炷香燃尽,苏青檀拿起两张纸,宣布结果。
“钱老板一方的结果是:一、三、六、七、九号为真。”
她顿了顿,又拿起陆苍术的纸。
“陆先生的结果是:二、四、五、八、十号为真。”
结果截然相反!
苏青檀请出这次斗宝的出题人,金陵博物馆的张副馆长。
张副馆长走上前来,笑着揭晓答案:“这次的题目,确实有些难度。不过……”
他拿起二号,一个看起来灰不溜秋的汉代陶罐:“这件,是真的。看它的风化纹和土沁,是典型的出土器。”
又拿起一号,一个光鲜亮丽的唐三彩马:“这件,是假的。釉色过分鲜艳,是现代化工料,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一件一件地讲解下去。
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陆苍术写的五个编号,全对!**
**而钱老板和“鬼眼刘”写的五个,全错!**
**完胜!**
全场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鬼眼刘”面如死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钱老板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陆苍术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这些东西,假的都假得太明显,反而像个陷阱。真的都藏在那些不起眼的器物里。鬼眼刘太迷信自己的经验,专挑那些‘开门’的东西看,正好掉进了坑里。】
苏青檀看着陆苍术,美眸中闪过一丝钦佩。她宣布:“第一局,陆家胜!”
钱老板深吸一口气,强笑道:“陆少爷果然好眼力,我们认栽。下面,第二局,识宝。”
第二局,是由双方各出三件东西,让对方说出其名称、年代、功用和价值,说得越准确越详细者胜。
钱老板这边先出,拿上来的三样东西,都是极偏门的杂项,一件是古代的牙科工具,一件是藏传的法器,还有一件是宋代的“茶碾子”。
这些东西,别说断代估价,很多人连认都认不出来。
轮到陆苍术。
他看了一眼,便开始娓娓道来。
“这件,白铜质地,是元代的‘拔牙钳’,你看这弧度和构造,是专门用来拔臼齿的。存世量稀少,市场价大概在十五万左右。”
“这件,是清代中期的‘普巴金刚橛’,藏传密宗法器,驱魔用的。材质是人骨和铁器合制,上面的绿松石是后镶的,略微影响价值,估价五十万。”
“这件,是南宋龙泉窑的青瓷茶碾,你看这釉色,粉青,是龙泉窑的上品。可惜碾槽里有冲线,品相不完美,价值在八十万上下。”
他每说一句,钱老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因为陆苍术说的,分毫不差,甚至连器物的瑕疵都看得一清二楚。
轮到钱老板这边看陆家的东西。
陆苍术让福伯端上来的三样东西,看起来平平无奇。一个黑乎乎的木头盒子,一个生了锈的铁疙瘩,还有一块脏兮兮的石头。
钱老板和“鬼眼刘”围着这三样东西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这不就是个破木头盒子吗?”
“这铁疙瘩是干嘛的?”
“这石头……难道是块陨石?”
他们商量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陆苍术笑了笑,亲自揭晓答案。
他拿起那个木头盒子:“这不是普通的木头,是金丝楠木的阴沉木。这个盒子,是明代万历年间的‘官皮箱’,专门用来存放官印的。你们看这铜活,是典型的万历风格。因为是阴沉木,所以价值倍增,市场价不低于三百万。”
他又拿起那个铁疙瘩:“这不是铁,是‘乌兹钢’。这个器物,是古代波斯大马士革刀的残件,上面的花纹,是锻打形成的‘穆罕默德梯’纹。虽然是残件,但对于研究古代冶金工艺有极高的价值,五百万也有人抢着要。”
最后,他拿起那块石头,用水一冲,石头表面立刻显现出绚丽的色彩和奇特的纹理。
**“这不是石头,是‘鸡血石’。而且是已经绝矿的‘巴林鸡血石’中的极品——大红袍。就这一块,足够在金陵买一套别墅了。保守估计,价值过千万。”**
三件宝物,一件比一件惊人!
钱老板和孙掌柜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高下立判。
苏青檀站起身,朗声宣布:“第二局,依旧是陆家胜!”
“三局两胜,本次斗宝,陆家获胜!”
**赢了!**
陆家赢了!干净利落!
陆秉文激动得老泪纵横,福伯和陆景明也跳了起来。
周围的看客们看向陆苍术的眼神,已经从看热闹,变成了敬畏。这个陆家的弃子,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钱老板和孙掌柜面如死灰,他们没想到,自己布下的必胜之局,竟然在前两局就被对方以碾压之势击溃,连最后赌石的机会都没有。
“承让了。”陆苍术站起身,对着两人拱了拱手。
他走到老爷子面前,低声说:“您该履行承诺了。”
陆秉文点点头,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大厅中央,对着满座宾客,深深鞠了一躬。
“诸位,今天借这个机会,我要澄清一件事。”
他将五年前“斗宝会”上,陆怀山如何设计陷害陆苍术,让他背上“打眼”黑锅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是我老眼昏花,识人不明,冤枉了我的好孙儿!我陆秉文,在这里,向苍术道歉!也向各位同仁道歉!”
说完,他又是一躬。
真相大白!
原来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陆苍术不是废物,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一时间,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陆苍术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年的郁结之气,终于烟消云散。他要的不是怜悯,只是一个公道。
事情还没完。
陆苍术走到面如死灰的钱老板面前,笑了笑:“钱老板,别急着走啊。第三局还没斗呢,多可惜。”
钱老板一愣:“你……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赢了吗?”
“我是赢了,但这不妨碍我们玩玩嘛。”陆苍术的目光转向那个“玉阎王”,“听说阁下赌石从无败绩,我倒是想领教领教。”
“玉阎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陆苍术,眼神里的轻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战意。
“好,你想怎么赌?”
“就赌你带来的那块料子。”陆苍术指了指他脚边一个用麻袋装着的巨大石头,“我也不占你便宜,我另外找一块。谁切出来的料子价值高,谁就赢。赌注嘛……”
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钱老板的“聚宝斋”和孙掌柜的“古韵堂”的招牌上。
**“就赌你们两家店,如何?”**
疯了!
所有人都觉得陆苍术疯了!
他已经赢了,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赌石这东西,神仙难断寸玉,一刀天堂,一刀地狱。他这是在拿整个陆家做赌注!
钱老板和孙掌柜对视一眼,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玉阎王”是他们的王牌,他们不信陆苍术一个玩瓷器杂项的,还能精通赌石!
“好!赌了!”钱老板咬牙切齿地答应了。
这是他们翻盘的唯一机会!
苏青檀走到陆苍术身边,低声劝道:“陆先生,见好就收吧,没必要冒险。”
陆苍术对她笑了笑:“苏小姐放心,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不把他们一次性打死,他们就会像苍蝇一样,永远围着你嗡嗡叫。我要的,是陆家在金陵,再无敌手。】
赌局就设在茶馆的院子里,解石机都准备好了。
“玉阎王”让人抬上他的那块原石,是块重达上百公斤的莫西沙场口的料子,皮壳紧实,有明显的脱沙表现,一看就是块好料。
“玉阎王”围着石头转了几圈,又是打灯又是洒水,最后用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七八条线,对解石师傅说:“先擦个窗,然后顺着这条线切。”
他显得信心十足。
轮到陆苍术。
所有人都看着他,想看他会拿出什么样的宝贝原石来。
结果,陆苍术却走到茶馆院墙的角落,那里堆着一些用来做假山造景的废石料。他在里面扒拉了半天,最后抱出来一块人头大小、黑不溜秋、满是裂纹、看起来跟煤矸石差不多的石头。
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玩意?”
“他不会是拿块烂石头来凑数吧?”
就连陆秉文都急了:“苍术,胡闹!”
“玉阎王”更是哈哈大笑:“陆先生,你这是认输了吗?拿块‘狗屎地’的废料来跟我赌?这石头别说玉了,连水沫子都不会有!”
陆苍术没理会众人的嘲笑,他把那块“烂石头”放在解石机上,只在上面画了一条线。
“从中间,一刀切。”
解石师傅都愣了,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傻子。
“切吧。”陆苍术语气平静。
刺耳的切割声响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先解开的是“玉阎王”那块。
随着师傅一刀下去,再泼上水,一道璀璨的绿意瞬间迸发出来!
“涨了!大涨啊!”
“是冰种!冰种飘花!”
人群爆发出惊呼。“玉阎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让人把石头整个解开,最后解出一块脸盆大小的冰种飘花翡翠,种水极佳,虽然有几道小裂,但也能出好几只手镯和一堆挂件,价值至少在两千万以上!
钱老板和孙掌柜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们赢定了!
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陆苍术。
现在,轮到他那块“烂石头”了。
切割机嘶吼着,从中间一分为二。
当石头被掰开的那一瞬间,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没有刺眼的绿,也没有冰清玉洁的白。
石头切开的平面上,是两种极致的颜色。
一半,是如同凝固的鸡血一般,鲜艳欲滴的红色。
另一半,是如同暗夜星空一般,深邃沉静的黑色。
红与黑,交相辉映,形成一种诡异而又震撼人心的美感。
一个见多识广的老行家突然失声尖叫起来:
**“天呐!是‘红加黑’!传说中的‘关公’料!”**
翡翠以绿为贵,但也有极少数的变种,价值甚至远超帝王绿。比如这种红黑相间的“关公”料,红色为“翡”,黑色为“墨翠”,两种极品玉质能共生在一块石头上,亿万中无一!
“玉阎王”的脸色,瞬间从得意变成了死灰。他冲上去,用水冲刷着切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那红色,红得堂堂正正,如同关公的脸。
那黑色,黑得沉稳厚重,如同关公的髯。
这块料子,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绝世珍品!别说一个“聚宝斋”,就是十个,也换不来!
陆苍术缓缓走到“玉阎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只知道莫西沙出好料,却不知道,真正的好东西,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他拿起那半块石头,对着阳光。
“这叫‘神仙皮’,是顶级老坑墨翠的典型皮壳表现,只是被泥浆和风化层盖住了。你们只看沙,不看皮,当然看不出来。”
“我输了……”“玉阎王”瘫坐在地上,一生的骄傲,在今天被击得粉碎。
钱老板和孙掌柜,也瘫了。
陆苍术看着他们,淡淡地开口。
“按照赌约,‘聚宝斋’和‘古韵堂’,现在是我的了。”
他没有再看那些失魂落魄的失败者,径直走到苏青檀面前。
“苏小姐,今天多谢了。”
苏青檀看着他,美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好奇:“陆先生,我真的很好奇,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陆苍术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
“会的东西不多,勉强够吃饭而已。”
他转过身,迎着满院的阳光和众人敬畏的目光,向陆秉文走去。
“爷爷,我们回家。”
从被逐出家门的“废子”,到执掌陆家、威震金陵的“陆先生”,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但现在,他回来了,就再也不会离开。
陆家这艘破旧的大船,将在他的手中,重新扬帆起航,驶向更广阔的海洋。而那些曾经的敌人和未来的挑战,都只会成为他传奇故事里的注脚。
他,陆苍术,就是这个时代古玩界新的规矩。
来源:在山顶冥想世界的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