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喜家屯在我们这一带很有名,是个富裕村,几乎家家开工厂,户户在经商。像张家的铁锅、李家的老酒、王家的皮具、喜家的中药、赵家的男装等等,都是众口皆碑的名牌产品,畅销国内外。所以,他们村街道整齐,路面干净,楼房漂亮。村里有电影院、超市、饭店、游戏厅、歌厅,还有福利院
我是夏家店的,常年在喜家屯上班。喜家屯在我们村西面,两村之间大约有30里路。
喜家屯在我们这一带很有名,是个富裕村,几乎家家开工厂,户户在经商。像张家的铁锅、李家的老酒、王家的皮具、喜家的中药、赵家的男装等等,都是众口皆碑的名牌产品,畅销国内外。所以,他们村街道整齐,路面干净,楼房漂亮。村里有电影院、超市、饭店、游戏厅、歌厅,还有福利院。
过年过节,村里给村民发米、发油等生活用品和节日礼品,组织大家表演文艺节目,慰问福利院的老人、孩子。
我们夏家店就不一样了,大伙以种地为主,几乎没有人开厂经商。年轻人基本上出去打工,走的远的到广东、上海,走的近的就去喜家屯。农活不忙的时候,村里的一些中老年人也去喜家屯,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散活,挣个零花钱。
这些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转眼进了腊月,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开着汽车卖杂货的,说是华子的亲戚,是华子让他来的。
华子是我同学、工友,他说这个货郎可不简单,姓黄,从小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但会经商,还有学问,人称“教授”。
黄教授车上的百货花样挺多,男女老幼能够用的到的他基本都有,像打火机、香水、口红、卫生巾、墨镜、头巾、小吃、玩具,等等。大伙围着汽车,有的挑东西,有的看热闹,有的互相斗嘴,开玩笑。
黄教授也很快就与村民们混熟了,不断向大伙介绍自己的好玩意。特别是有一款药酒,他说能够延年益寿,尤其是青年人,每天喝2两,就能天天“洞房花烛夜”。
有村民说:“喜家屯李家的老酒远近闻名。”
黄教授听了不以为然,他说:“你们知道李家的老酒最初是跟谁学的?”大伙左顾右看,纷纷摇头,一起看着他,急切盼望着答案。
黄教授并不着急,他慢悠悠地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才说话:“这事说来话长,与你们夏家店还有关系。”
大家一听,更有兴趣了。黄教授说:“很早很早以前,你们夏家店有户姓华的,会酿老酒,品质醇厚,酒体透亮,芳香怡人,十分受欢迎。他家的酿酒技艺遵循老规矩,传男不传女,按照嫡长子继承制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到了300多年前,华家长子只有女儿,没有男丁。实在没有办法,就悄悄抱养了一个外村的男孩,说是自己的儿子。这个孩子长大以后,酿酒的技艺自然传给了他。可是,谁会想到在他掌握了这个手艺以后,竟然离家出走了!”
大伙前面听得很起劲,听到这里是一脸愕然,他去哪里了?
黄教授说:“你们想不到吧?他就是喜家屯李家老酒的祖先!从一开始,这个孩子被华家抱养,就是李家的一个计谋。”
说到这里,人群中顿时是一片哗然,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摇头顿足,有人唉声叹气。
有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问:“你说的这个事有什么根据?”
黄教授不慌不忙地说:“我当然有根据,是地方志上记录的。”
然后,他更加得意地对大伙说:“你们不知道吧?不光是李家的老酒,就是张家的铁锅、王家的皮具、喜家的中药、赵家的男装等等,最初都是你们夏家店人先开的铺子,他们喜家屯的人先来当学徒,暗中偷偷地学技术,然后,回到喜家屯自己开店。结果怎么样?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们才有了今天。”
大伙头一次听说这事,将信将疑,半信半疑,议论纷纷,最后是确信无疑!
村子里一时间似乎嗅到了春天的气息,人人忽然变得有些亢奋,觉得自己原来羡慕、憧憬、向往的喜家屯也不过如此,没什么了不起。什么名牌产品,还不是偷来的我们祖上的技术?我们夏家店现在虽然比不上喜家屯,但我们祖上可比你们强多了!我们鄙视你!
黄教授说的这个事情迅速在村里传开,老少爷们的情绪都被点燃起来,不知道是喝了黄教授的药酒还是闻到了这个酒的气息,家家户户的男人、女人无厘头地感觉有些冲动,心底的某个欲望在蠢蠢欲动。
华子尤其兴奋,在孩子写作业时,就拽了老婆进到里屋,直接开战,上演一出激烈运动,让老婆有点莫名激动,又莫名其妙。这华子可是好久没有这样的激情了。
华子一边运动,一边喘着粗气说:“我们夏家店从此不一样了,我们自信了,挺起腰杆了!”
乡亲们虽然还是劳作如常,该下地的下地,该上班的上班,该养病的养病,该还贷的还贷,但心里头攒了一股劲,黄教授的话就像给疲软的气球充了气一样,人人脸上洋溢着自豪、豪迈、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
你们喜家屯看起来光鲜亮丽,灯红酒绿,祖上还不是鸡鸣狗盗、忘恩负义之徒。我们夏家店虽然暂时落后,可我们活的开心,活的清白,活的自豪!
在一派情绪高涨、豪情万丈的气氛中,大伙要准备过年了。依照常规,各家派代表到族里长辈夏老太爷家去开会,商议家族祭祀祖先、迎接新年的一些安排。
村长说:“咱们今年要好好谋划一下,热热闹闹地大办一次,让喜家屯的人瞧瞧。我提议各家多出点钱,别扫了大伙的兴。”
夏老太爷已经80多岁,平常不怎么出门,就在自家院子里养养花,看看报,对外面的事情不太关心。可老爷子当年考过全县第一,念过大学,当过副县长,威信一直很高。
村长说完,望着夏老爷子,当然期望得到他的支持。老爷子听出了村长话里有话,便询问是怎么回事。
大伙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把黄教授说的事讲了一遍,也纷纷表示今年应该大办一场;场面上决不能输给喜家屯,甚至要打败喜家屯!
夏老爷子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大伙:“喜家屯的事与咱们有关系吗?人家有技术、敢创新,会经营,所以才发家致富,造福乡里。”
我有些不服,就怯怯地嘟囔:“可他们是偷的我们祖先的看家本领。”
老爷子并不恼怒,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黄教授说的这事是不是属实,还不好说。就算是真的,我们村在人家喜家屯打工的有不少人吧?有的干了有30多年了吧?怎么没有学到人家的技术,在我们村开工办厂呢?”
看大家没有吱声,老爷子接着说:“承认人家的长处不丢人。即便我们夏家店祖上确实荣光过,可那都是过去了。现在,你不服喜家屯,瞧不起他们,你能得到什么?工资提高了?房贷不用还了?还是喜家屯的人对你们另眼相看,高接远迎,把他们的技术、商标拱手相让?咱们变富豪了?他们成穷光蛋了?”
村长也不敢跟老爷子辩论,只能腹诽,答应今年过年一切仪式、场面、花费如常。
热热闹闹、激情澎湃、欢天喜地地过完年,有孩子在村里上学的家庭往往都要宴请老师,以示感谢。
华子的小儿子在读四年级,代课的是唐老师。
为了表示隆重,宴请唐老师时华子邀请了村长作陪,让我坐副陪,专事酒水伺候。唐老师本来在省城谋事,因患神经衰弱,休病假在村里养病。据说他是北大毕业,留过洋,出过书,是个有学问的人。
村里小学人少,条件差,留不住老师,只能七拼八凑,勉强对付。来了唐老师这个大知识分子,自然不能放过。
唐老师教小学生,权当是走走路,散散心,不费心思,也不收钱。
毕竟见过大世面,有大学问,唐老师经常跟孩子们讲他有趣的见闻,让孩子们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所以,学生、家长倒是都喜欢他。
筵席很是丰盛,酒是李家老酒。村长陪着唐老师谈天说地,兴致高昂。
酒至半酣,村长已经醉意朦胧,但头脑清醒。他说:“唐老师,你放心,我们夏家店今后一定会超过喜家屯。喜家屯,小人!强盗!”
唐老师也明白村长愤怒的缘由。他轻声细语地说:“我知道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与感受。但是,毕竟黄教授说的只是一面之词,没有提供证据。一般而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很难确定这件事的真伪。再则,据我所知,喜家屯的先人是洪武年间从其他地方移民过来的,不是来自一个地区。张、王、李、赵他们的手艺与技术是不是从各自老家带到喜家屯的?你们想想,我们村从没有听说过谁家祖上有相应的技术和本领,而他们几家大户的技术却都是从我们村偷去的,这可能吗?从数理统计学方面看,发生这样事件的概率很低。还有,喜家屯的人知道这个说法吗?认可黄教授的说法吗?是不是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我和华子相互对视了一下,没有吭声,因为我们清楚虽然夏家店的人心里波涛汹涌,斗志昂扬,从心底里蔑视喜家屯,但喜家屯的人确实并不知道这件事,没有人告诉他们,更没有人找他们质证。
村长一边听唐老师说话,一边在自言自语,一会,倒头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宴席结束,我们把村长送回家。
路上,华子说:“唐老师是我们村的,无论怎么样,都不应该替喜家屯说话”。我心里一直琢磨着唐老师的话,有道理?没道理?理不出头绪,累的头都大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黄教授说的让人开心,给人提气。唉,管他喜家屯的人怎么想,咱们自己开心、解气不就行了?
决心已定,我坚决支持黄教授!
来源:大漠孤烟我心欢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