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宗墀单身多年、谈判交际从来不落地S城。流言是因为当年追他的那个学霸女友,最后狠狠把他甩了。
简介:
宗墀单身多年、谈判交际从来不落地S城。流言是因为当年追他的那个学霸女友,最后狠狠把他甩了。
宗少爷讳疾又忌医,哦,他那个初恋白月光是个外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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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篱高中同学、后来发展成的死党看着市政官微词条上的:加印创始人、慈善侨贤宗径舟独子替父出面集团收购会日前抵达S城。不禁调侃:他那个狗不理、活祖宗的脾气,居然也肯通稿登他的照片。
话又说回来,你俩那会儿、真是你主动追的他?
贺东篱瞥一眼通稿上的侧脸,语焉不详,“嗯,算是吧。”
精彩节选:
邹衍来找贺东篱的时候,她刚结束急诊会诊的一台面部清创减张缝合。
正值交班,邹衍问24h值班后的贺东篱,“今天门诊?”
贺东篱一身刷手服,摘了手术帽,交班后上午两台手术,他们主任的台。“下午门诊手术,怎么?”
邹衍得到信了,贺东篱的主治聘文下来了,他是赶来恭喜她的。“得请客。”
贺东篱笑意轻淡,“你答应请我的还没兑现呢,秉持环保原则,两两抵消吧。”
邹衍普外那边也是忙了一宿的手术,他是尿都憋着来找她说点事,交班查房后,上午去替科里上一个广播科普栏目。
眼下贺东篱没工夫和他闲聊了,邹衍言归正传道:“说正经的,老太太恢复得不错,她们昨晚给我发图片了,皮瓣彻底粘住了。”
贺东篱点头,知晓的样子。“师兄前两天有跟我讲,拆除负压和引流的时候,老太太状态就挺好的,不容易,快九十岁的人,手术耐受比什么都重要。”
邹衍再要说什么的,贺东篱赶去交班,临走前再匆匆叮嘱几句,要那边家属护理别掉以轻心。
一个月前,邹衍找到贺东篱,把朋友外婆的病情细致跟她描述了下,老人八十六岁的高龄,高血压糖尿病既往史三十余年,七年卧床,骶尾部大转子深大压疮。
冯家外婆和母亲都是教书的,干净体面了一辈子的老人不堪其痛楚难熬,夜里没人的时候吞药想结束自己,好叫子女解脱。
也正是这个缘故,冯母这才坚持要给老母亲治疗。
好友还在国外,急得不行,只能找邹衍。邹衍找到贺东篱,要东篱帮他奔走下,请他们烧伤整形与创面修复的科主任出面,看看能不能下去帮忙开这台飞刀,一应费用都是邹衍来出。但是前提,不提邹衍的名字。
贺东篱给他绕糊涂了。毕竟,凭着邹衍的身份,或他或他父亲的名义,该是谁的名手都请得动的。
邹衍却没多说,只认真恳求的样子。他与贺东篱规培轮转那会儿认识的,算起来也五六年的交情了。没见他求过谁,更没见他对什么事如此忧心忡忡过。
贺东篱便不再多言,答应邹衍,找他们主任问问。赵真珍与贺东篱博导师出同门,聊起来,导师那头总玩笑,要东篱喊赵真珍师叔。赵真珍不爱听,她一个女士怎么成叔了。又怪古代男权,任何传业授道的制度,全是以男人为结构的。
贺东篱从来规规矩矩喊老师、主任。当然,私下也会念叨老赵,是小龙女和李莫愁的Mix版本。业务技术精湛如小龙女的漂亮,脾气性情如李莫愁一般阴晴不定。
赵真珍的教学、门诊和择期手术排满了,这期间还不乏几台飞刀。她先是把贺东篱骂了顿,这个疮面这个年纪,家属本身也没多上心,你什么朋友呀。
贺东篱眼观鼻,恨不得搬出邹衍来,她难得冲老板张口,又觉得邹衍这样南辕北辙的她实在不懂。
好在,赵真珍转了个微信名片给她,要她去找这个人,对方这些天正好在下面出专家诊。
择期的那天,正好贺东篱轮休。她与师兄那头联络上后,对方摇她过去做一助。
很精湛利落的一台完全游离大皮瓣修复术,供区植皮缝合时,师兄问贺东篱,“老太太是你什么人呀?”
认真缝合的贺东篱,专心二用,答道:“朋友的外婆。”
师兄听后没再说什么,手术室里闲聊也是家常便饭。
顺利下台后,贺东篱见到了邹衍口中的冯母,师兄作为主刀按规矩陈述了手术的完成情况。
冯家感恩想要请他们吃饭,被师兄婉拒了。出了县医院,师兄驱车回城,问贺东篱怎么来的,听说网约车,便要送她一程。
贺东篱之所以喊他师兄,是因为对方是赵真珍带的第一个硕士研究生。
路上,贺东篱碍于人情,认真努力地不把话掉在地上。
师兄在上海工作,也在上海定居。
虽说回城经过S城,但总是特地送一程的心意。抵达市里,贺东篱主动张罗,说要请师兄再多留两个小时,她喊上赵主任,请前辈和老师吃饭。
师兄笑着说下次,也请她回去转告赵老师,这次实在有点赶,他还有个朋友在上海,等着他回去谈点事。
那次就这样匆匆作别了。
邹衍这边转告了家属反馈的最新近况,贺东篱这天下了手术都快十二点了,她在手术休息室吃了饭,休整后去门诊楼的摆渡车上,跟师兄联络交流了病程的进展,观摩复盘口吻的称赞师兄的技术,再一次严阵感谢了师兄的襄助。
*
谭政瑨最近喜得千金二胎,处处眉开眼笑得很。他给赵老师寄孩子洗三伴手礼的时候,顺带着给东篱也寄了份。
次日就收到了师妹的贺礼。那会儿,他人还在另一个院区出诊。太太在月子中心,每天亲朋好友络绎不绝的探望,同行后辈寄份问候的礼物,家人也未必放在眼里。
还是岳母和母亲两个帮着整理誊记随礼名单时,翻到了这份礼盒。署名是S大附属一院,贺东篱。
有人接过这个礼盒,某奢牌的一份新生婴儿套装;
再一只Jellycat的邦尼兔安抚玩偶。
谭政瑨到的时候,岳母那头招呼他洗手、吃饭。
他应是,想起什么,问岳母,“宗墀今天来过?”
岳母颔首。谭家与宗家系认的干亲,宗墀小时候病病殃殃的,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民俗偏方,说要给有两个儿子的家庭做小三子,这病才得好。宗母没法子只得乱投医,结果当真灵验得很,没几年他小子身体就越来强健起来。记得他上初一那会儿,个子还是班上男生堆里倒数的呢。
谭政瑨洗手后,没忙着吃饭,先去看了妻女,再叮嘱老大别蹦跶了,跟阿姨回去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的。
妻子给谭政瑨看宗墀今天来送的贺礼,还有他母亲的。两份都好贵重。尤其是宗母送的那份,沉甸甸的一份中式金玉璎珞。
“这哪是小宁洗三呀,出嫁都能戴了。”
谭政瑨笑着给妻子擦手,宽慰她,“那就留着出嫁戴。”
妻子怪他没正经,再告诉他一件稀奇的,“嗳,宗墀没有新闻上写得那么刻板摆阔呢。他今天来,被你妈逗着抱了孩子,一脸洋相,最后还拿走一个玩偶。说回头补给孩子两个。怪好玩的一个人。”
“玩偶?”
妻子这才告诉他,礼物该是他一个学生送的。
谭政瑨这才走过去看了礼盒上的地址名字,恍然大悟,笑了笑,去落座吃饭前应答妻子,“嗯,拿走就拿走吧。”
吃完饭,看过妻女。谭政瑨晚上没有留宿月子中心,他明早还有台手术,“宗墀明天该是要回新加坡那边,这次回来急冲冲的,我再去会他一面,算是有头有尾了。”
妻子嗯道:“那你去吧。嗳,对了,宗墀才三十,他老头子都七十了,真的是新闻里写得那样,第三者上位的继承子啊。宗径舟头一个老婆没生孩子?”
谭政瑨不快这些无稽之谈,“八卦你也信,老宗规规矩矩娶妻生子的好吧。”
妻子对于结婚这么多年,夫家冒出来一个久不联络突然复联的亲戚,多少有点窥探欲。尤其是国内外都负有盛名的宗家。
“规规矩矩,那花边新闻怎么传得那么没影子啊。”
“嗐,老头是老邪头,儿子是个小邪头。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出了月子中心,谭政瑨给宗墀拨电话,他秘书接的。
说人在酒店,在和团队开视频会议。那头该是被告知了来电,秘书转告谭医生,宗先生说他有空,请他过去呢。
谭政瑨抵达半岛酒店,黄秘书开的门,套房里有人声,动静还不小,起居室里临时铺了一层防尘垫,上面浅浅一层碎发痕迹。边上发型师和助理模样的二人在做善后清理。
黄秘书道,宗先生刚才剪头发的。刚进去冲澡了。说着,送发型师及其助理出去。
沙发上坐着的是宗墀的投资合伙人,亦是目前某知名手游公司的创始人,陈向阳。
陈向阳当初诚意满满的计划书向宗径舟寻求投资,无奈多番碰壁,最后那次在宗先生度假的别墅区盘桓,依旧连面也没肯见得到。
天涯同是沦落人的还有一个女生。她问得保安亭无疾而终之后,只身一人往回走。
适逢雨季。
车制动下来,邀请着问她,中国人?
雨太大,陈向阳没有耽搁,只寥寥用同胞母语跟她攀谈了几句,这里不好叫车子,我载你一程?
结果,他送这位小姐到达目的地酒店楼下,车子还没停稳呢,一辆显赫商务轿车等候多时地把贺东篱接走了。
一周后,宗径舟的助手联络到了陈向阳。授意宗先生想见他一面,不过不是宗径舟先生,是宗先生的儿子。
宗墀答应给陈向阳一笔投资,彼时21岁不到的阔少爷,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呼风唤雨,甚至家族信托的受益年纪还没到。他自嘲,这笔钱是他敲代码卖出的第一桶金……当然,压根没几个子,更多的是他老爹对赌输了的巨额不对等“赌资”。
原则上还是富家少爷的零花钱。
陈向阳急需这笔资金的到位,自然不管老宗还是小宗,只是,他唯一的疑惑,“您为什么愿意投我?”
“谢谢你帮我女朋友,再送她回酒店。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飞过来找我,可惜惊喜变惊吓了。我父亲突然发病进了医院,她联络不到我……”陈向阳之后多次在国内S城遇到东篱,逢人介绍,他总笑称东篱是他的贵人,事实也是,她帮了他们不止一次。
谭政瑨与陈向阳同为S城人,因着宗墀的关系,见过也吃过几次饭。现下正主洗澡,二人免不得寒暄客套几句,聊着近况,陈向阳艳羡口吻恭喜谭医生二度当爹,说真是涝得涝死,旱得旱死。
说到个死字,连忙打嘴,“谭医生别介意啊。”
不等谭政瑨回应,廊间里头走出来一人,顶着一头半干短发,全无造型可言,揩到炸毛的样子。穿一袭枪灰色很明显不是酒店用品的睡袍,扔开毛巾的同时,作声道:“他们当刀客特的人,生死不忌。”
黄秘书在给谭医生端茶,顺道问宗墀,“你要喝什么?”
宗墀摇摇头,示意今天就到这,要秘书可以去休息了。
黄秘书恨不得光速下班。临走前,把干洗完的衣服送进老板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粉色的邦尼兔玩偶,一脸意外且不解道:“这是他们夜床服务送的?”
不怪黄秘书,因为他们老板是那种方圆十里寸草不生毫无浪漫意识的理工男。今天正巧他们从分部回头,老板会见了几个代表,房间有点乱,黄秘书给他叫客房清洁的时候顺手开了夜床服务。
她生怕没交代清楚,酒店给老板送了个安抚玩偶,还是粉色的。别到时候,她都躺下了,这位爷又搭错神经地要NG再来一次。
搁往常,这种毫无意义的疑问句,老板的招牌噎就是,你问我?
落座的宗墀,一身惨白照映到脸上,却只言片语没有。
倒是谭医生搭腔道:“嗳,我就是来找你这个的,你拿我女儿的礼物做什么?”
正主面上不显,伸出一只手,管秘书要她手里的东西,嘴上敷衍,“嗯,令嫒同质化的礼物太多了,我给你合并同类项几件。”
谭政瑨这下笑得不轻,“不问自取,这叫偷。”
陈向阳蒙在鼓里,“偷什么了啊?”
宗墀接过秘书手里的兔子,一把塞到他腰后头去,手示意秘书没事了。
黄秘书走到门口,听到厅里三位男士话赶话的声音,谭医生提了个谁的名字,陈总下意识附和了句,“能叫东篱这么奔走且上心的朋友没几个啊,她在乡下有亲戚?”
谭医生表示不能透露病人的个人信息,只说他们在手术室闲聊的那句,东篱说的是朋友的外婆。
陈向阳越描越黑,他中秋那会儿见过东篱一次,彼时她和徐家人聚餐,准确地说,只有徐西泽在。
徐西泽那会儿给东篱介绍某私立医院的一位整复大佬。
模棱两可算起来,徐家算是东篱的“娘家”了。贺东篱母亲与徐父搭帮过日子十来年了。
徐西泽名义上是东篱的兄长。之所以说名义上,是因为贺母与徐父并没有法定界限上的夫妻关系。
陈向阳一为宗墀合伙人,二也是宗径舟的拥趸者,他中秋那会儿就同为男人视角点拨过宗墀,徐西泽看上去挺袒护他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呀。
宗墀那会儿冷笑无言,眼下依旧。陈向阳委婉激将的口吻,“徐家老岳父老岳母就是在乡下住的貌似、”
“不存在貌似。”果然,蓬头鬼应激得很。独张沙发上的他,拎起一瓶气泡水旋开瓶盖,仰头就灌了一半,说话时不朝他们看,闭目养神的样子,头发半干、睡袍领口微敞,润了水的嗓子,像空烧了许久的瓮,冷水浇下去,滋啦滋啦。
无济于事也聊胜于无。
片刻,宗墀醒睁开些眼、刻薄纠正道:“她一不会喊徐家的人外婆;二,徐西泽兄妹俩不配她去奔走。”
陈向阳再要梅开二度的,瞥到宗墀那双冷幽幽的目光,识趣闭嘴了。
谭政瑨出声打圆场,说他碍于程序不能透露病人隐私,但是东篱那天的态度还是看得到的,回来他也第一时间告诉过宗墀,“管谁的外婆,她是去上台的。下了手术台,她就跟我一起回来了。这几次她和我联络也只是聊病程,再职业病不过一姑娘。”
某人兴趣缺缺地听着,大概腰后头的玩偶碍着他事了,他只手掏出来,再把玩着兔子的一只耳朵,最后起身来,张罗谭陈二人一起去喝一杯。
谭政瑨说明早还有手术,他实在要回去了。他来这一趟,就是代表家里来谢宗墀的,也盛情邀请他父母有空来上海度假。
宗墀依旧去换衣服了,一面送一下谭政瑨,一面说拉陈向阳去喝一杯。
下了楼,等陈向阳司机过来的档口,宗墀单独陪谭政瑨去取车,路上兄弟俩再叙旧了几句,说到他父母,宗墀应答道:“嗯,我妈说今年想回来过春节的。”
谭政瑨揿亮车子,坐进里,降下车窗要宗墀快回去吧。
车外的人懒散两手抄袋,十来度的天气里,他只穿一身淡而薄的纸感条纹衬衫。不急不忙,目送着客人。最后,不沾边地来了句交代,“那笔横向课题的经费,你回头联系陈向阳的秘书。”
谭政瑨却之不恭。然而,他依旧澄清,来这一趟不为了谈这个。
宗墀在商言商的时刻总是寂然且游刃有余的。说话冷淡,又着实拿捏,“嗯,你不跟我谈,我要跟你谈。”
谭政瑨只手扶着方向盘,笑吟吟且直言不讳,“就因为我帮了你前女友?宗少爷好大的手笔。”
有人端正的阔气,口吻却不谦逊,“给你们院的,拉别人做什么。”
谭政瑨直呼大名,“宗墀,讲实在话,我老师的面子都没你大呢。”
“扯。”少爷本人一副油盐不进的面目,冷脸催谭政瑨走。
“别不信,老师摇人我得到,但是不是看在你前女友的份上,我不会要她作一助,还亲自送她回市里。”
宗墀依旧不领情的样子,只说谭政瑨这是师命难违。别把这一遭扣他头上,他不认。
车里的人这才急了,叫屈,“我不是为了你,又是打听又是车夫的。还给你前女友送伴手礼?”
多余的宗墀都不稀罕听,他只要一句,回马枪般地噎他二哥,仿佛这才是他今晚纡尊降贵下楼的真实目的——
“真要我领情,就告诉我,你的病人姓什么……我要知道,她为了谁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
这晚与谭政瑨分手,宗墀与陈向阳一道去他常去坐的酒吧,只喝了一杯就要回酒店了。
临走的时候,宗墀不要陈向阳的车送,说走回去正好醒醒酒。
陈向阳骂人,就一杯醒个屁啊,你还要自己腿回去,“到时候你给绑了,你老头子找我要人,我可没赎金去捞你。”这话不夸张,大学那会儿,宗墀飞回来看女友,正值他父亲一桩收购案风波期,中层裁员引发的一记员工跳楼事件,家属寻仇,宗墀从机场出来就被盯上了。
那起绑架案不到24小时告破,宗墀因为老爹的缘故吃了不少苦头,之后长达两年,宗墀出行都被他母亲严格安排着保镖跟随。
回酒店的路上,宗墀自然没有如愿自己走回去,陈向阳车子送的。后座的黑暗里,茶色玻璃隔绝外头的一径明,一径昧。
这一趟的行程,自上海开始也从上海结束。按计划,明天飞新加坡。
等红灯的档口,前挡风玻璃上簌簌有雨蒙上来,司机拨开雨刮器,端正跟后座上的宗先生说笑,落雨了。
宗墀应一声,再问起他们晚上的安排,陈向阳回不回S城。
陈向阳还在酒吧那头会朋友。司机道大概率他自己回去。陈总不回了,他明天要见一个客户。再说到陈向阳要把S城大本营的工作室搬迁到新大楼的事,公司有个正式的乔迁酒会,会邀请众多友商与合作客户。宗墀是陈向阳背后的原始股东,司机也认识宗先生好些年了,淳朴客套地问:“宗先生会过去吗?听陈总说,您母亲是S城人。”
宗墀嗯一声,却说不去了。
司机没再接话。
车子徐徐前进,宗墀在陈向阳的后座扶手箱里翻出了一包烟,他已经戒烟快五年了,当初为抽烟这一桩事,他和那个人争吵过多少回。
贺东篱不是个占有欲强的人,相反,她对任何都淡淡的。唯独,看不惯他抽烟。
上学那会儿,他在她们班值勤周包干区域里,当着她的面抛掉烟头,到正式表白时,他承诺她,你放心,我坚决不抽烟了,我一定比你活长点,坚决不学你爸那样把你妈孤孤单单丢下。
认识她十六年,两个人正式恋爱七年,贺东篱哭的时候屈指可数。
绑架案那次,宗墀执意要贺东篱来给他缝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什么你怎么办,你不是无所谓么,你不是说分手不会死人的么。”
“我是说你父母追究我,我怎么办。”
“喂,你有没有心,我都这样了,你还只顾你自己。”
贺东篱那时哭了,哭得很不好看,拿指头抹眼泪,不知道是手脏还是从哪个灰堆里跑出来的,眼皮到眼尾全黑了。
“宗墀,我不想你出事,你出事了我拿什么赔给你父母,你这样我很害怕。”
“这件事与你无关,我这次不回来下次也会回来。我只问你,还分手么?”
“……”黑了眼眶的医学生贺东篱,看着一脸伤痕的未分手成功男友,有着医者父母心的柔软且怜悯,“你别这样,你妈妈还在外面。”
“贺东篱,你能不能有点喜欢我的样子啊。”
“喜欢你应该什么样?”
“起码该像我妈那样,时时刻刻跟老宗吵,时时刻刻盯着他和别的女人的蛛丝马迹,时时刻刻一不如意就叫老头给我死回来。”
起码要像宗墀一样,为了她,时时刻刻可以打飞的回来见她一面。
贺东篱给他消毒清创的时候,客观现实地来了句,“我没钱一张机票七八万的折腾。”
宗墀笑骂人,没钱你有手艺啊。他坚决要女友给他缝眉间的那一针,宗母直骂他胡闹。
受害者乖张的要求,我的脸我乐意,我相信她的技术,缝坏了更好,她给我负责一辈子。
事实证明,贺东篱天生干外科医生的料。
眉间这块伤,他们分手不到一年,已经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谭政瑨走前,始终没有告诉宗墀病人的隐私。一违反他的职业道德,二对宗墀毫无意义。
这些年谭一直知道东篱的名字。宗家能再与谭家恢复交联,也是宗墀当初一通电话求到谭政瑨这边的缘故。
宗墀当年一个人留在国内读高中,是他任意妄为坚持下来的。宗家搬到新加坡、苏黎世两处住,也就跟国内少了联系,宗母依旧逢年过节替宗墀备干儿子的礼上门,到底不见面情谊就淡了。久而久之,谭家也就不敢高攀宗家了。
三年前,一次公务飞行的休息室里,谭政瑨遇上了宗墀。他那会儿替他父亲回来出席一个表决会议,二人凭着少时春节聚拢的情谊说笑了会儿。谭政瑨夸宗墀,如今都不敢认了,谁敢相信小时候正月头上能和他老爹吵起架来干过外头接财神那通天鞭炮声的宗墀,如今规规矩矩替父亲鞍前马后了。
宗墀面不改色、从善如流。
谭政瑨当初多少听说了些。豪门显贵里出情种,呵呵,老爹是,轮到儿子还是。宗墀为了一个小女朋友,几番放不下,明明好聚好散的恋爱,他最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人家女方妈妈只管跟宗径舟要人了。
宗径舟亲自回国,拿到了臭小子,才逼得这桩恋爱风波收梢。
那天,临飞前,宗墀问谭政瑨如今在做什么。
得知职业与具体医院,他晃神了下,只说好巧。他提到一个人的名字,贺东篱,说将来与二哥是同行。
之后他落地没多久,给谭政瑨去了通电话,别无旁言,只说如果有机会,烦请二哥多关照关照她。
谭政瑨同为男人,只反问宗墀,这么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找她。
宗墀:“……不找了。”
“却还愿意替她排忧解难?”
“她和我一场,好像什么都没捞着,陈向阳那边的股份原本要给她的,她也不要。不要算了,我不是为她排忧解难,我是还她些,最好两清,不该不欠。”
贺东篱正式毕业到入职S大附属一院,她的成绩有目共睹。谭政瑨跟赵老师私下打招呼的时候,也叫赵老师不必提他的名字,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这几年下来,谭政瑨第一次接到贺东篱的电话,说来也巧,宗墀正好有工作回国,另一方面受他母亲之托来贺谭家添丁之喜。
谭政瑨特地将东篱喊了过去,同台手术。即便她那天什么妆容都没施,镇静缜密的性情,停匀但绝不过分纤细的身段,健康的体格是外科医生的标配。
谭政瑨规培那会儿,一同轮转的一个师姐是他们院长的关门弟子,那会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谣言,院长夫人亲自会见了这位女学生,师姐为自己正名也冷静怼院长夫人的那句话,至今都是她们女同胞手术室里的一个宣言:
“您要相信,比起院长夫人,我更想取而代之当一个院长女士。”
那天手术归来,谭政瑨就这么调侃宗墀的前恋人:贺东篱有着当院长夫人的相貌,但更具备当院长的技术。
不怪宗墀这些年念念不忘。
谭政瑨拒绝告诉宗墀病人的私隐,也以过来人兄长的身份,衷告宗墀一句,“去掉一个错误答案,你就能选对正确的那一个吗?宗墀,高级的精神文明恋爱,是没有对手的。”
会考那会儿,贺东篱给宗墀补课有一句类似的:不领悟的C,下次它不在C上了,你怎么办?
一支烟断续吸了两口,都没闷到肺里,临时起意的人最终按灭在烟灰桶里。
许久不抽,他已经生疏了,甚至有点厌恶。
车子泊停,司机下来给宗先生开门。里头的人下车,不自觉地顺走了陈向阳的这包烟。
这一晚,他做了个潦草的梦。
梦里,那只粉色的兔子倒反天罡地活了过来,一脚踩在他胸膛上。
怪他不该拿走她,她是送给谭师兄女儿的。
偷兔子的人不以为意,他正好问她本人了,手术是为谁求的?
你没有亲戚在乡下,你更没有那么深交的朋友值得你那么大费周章地求老板,求同行,还要亲自过去做一助。
兔子的嘴巴不能动,但是她确实说话了,说她最擅长的话:那是我的事。
宗墀才不管,追问道:男朋友,对不对?
兔子点了点头,她那句“是的”没有讲出口。
因为宗墀没有肯她说,只咒骂了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知道如何轻而易举地激怒我。
谭政瑨苦口婆心劝说的高级精神文明恋爱不存在的,宗墀在梦里不高级不文明,兔子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剧烈地皱了下眉,宗墀想自证什么的,微微垂眸就瞥到了她眉目间的痛楚。
那痛楚愈显著,他反而愈猖狂。
兔子红了眼,颠簸里,眼尾有泪拖沓的水渍。
宗墀要拿手去擦,她狠偏了下头。
始作俑者一只手去别她的脸回来,一只手牵引她往连接处去,尊严彻底被欲望网罗住,宗墀无不喟叹地咬字出声,急促地、浓稠地,“你从来没求过我什么,我更不准你为了谁求任何人。”
“和他断了,好不好?”
“你都这样和我了,怎么可以还跟别人、”
兔子突然变成了贺东篱的模样,她还是二十四岁的模样,一点没有变。宗墀话没说完,被她抬手的一巴掌给打断了,然而粘连的欲望没法断。
面对面的相拥,几下抛耸,灵魂上了云端,骨头砸向地尽头。
尽头未尽,沉迷的人要去吻她的那滴泪。务实的人突然虚妄起来,影影绰绰,像一簇即将消失的信号,宗墀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些,贺东篱挣不过他,不无气馁地出声道:“你真是一点没变,宗、”
她连他的名字都没喊全,就彻底湮灭了。
……
黄秘书出差的行程规矩一向是早上过十点后再去联系老板。她满打满算跟宗墀三年了,各国乱飞,严格上说,宗墀是个很合格的工作狂,无论倒不倒时差,他每天起来的固定运动就是游泳。听宗母于微时说过,宗墀上学那会儿省青少泳的比赛可是拿过奖牌的。
黄秘书附和于女士,看的出来,宗先生这身高这体格,不去专业训练可惜了。
于女士拆儿子的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以为他游多好呢,奖牌的意思就是没拿过金牌。又说到他小时候可矮了,不然逼他游泳做什么。
黄秘书是从前雇主圈里的太太引荐给于女士的。她从来听得多说得少,集团上下,她述职对象是宗墀,然而,世故得明白,攀附宗家两位男士不如攀附于女士,想要前程远大,女人才会帮女人。所以,她从来只做于女士的倾听者,哪怕她说亲儿子的黑历史,黄秘书也从来不应承,更没有半句赔笑。置身事外,况且她确实对这些阔少爷的成长史没有兴趣。于女士似乎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满意。
一早,于女士朋友圈里晒了张刚修剪好的插花,黄秘书顺手给她点赞了。
对方没多会儿给她来电,问及此番行程有没有变化,会不会按时回来。
黄秘书满口应是,她待会就上去喊宗先生预备着出发了。
于女士那头称好,说他们回来正好赶上周家的宴会。上次Mabel你女朋友喜欢的那支葡萄酒,周太太这次定了做餐前酒,顺带着我也给你留了两箱。
黄秘书替女友谢谢,那头波澜不掀地挂了。
算着时间,黄秘书拿着笔电上楼去,然而老板今天好像起晚了还是固定运动时间超出了,没在房间里。她也没有依计看到宗墀收拾出的半成品行李,他从来贴身的衣物那些都是自己收拾,
弄出几个防尘袋,黄秘书再帮他最后归拢。
下午两点的飞机,今天赖床还是拖堂的老板一整个撂挑子不干的架势。
黄秘书直觉着皱眉,直到在衣帽架的最角落里看到一只水淋淋、很明显被洗过的兔子玩偶。
她有点弄不懂了,宗墀这是什么癖好,粉色兔子,安抚玩偶,隔了一夜,经历了什么,被这位主水洗了遍,阴湿地挂在这里,滴潮了一大块地毯……
没等到黄秘书成年人的发散思维收回头。姗姗回来的某位,看到她人,一副知会、通知的态度,“来得正好,帮我拟邮件通知,嘉达那个项目的收购,我答应老宗了,亲自跟。”
黄秘书一早才发出去的昨晚议题,人员调度都安排好了的,就一个晚上的时间,又要改?
宗墀见秘书悬而未决的样子,有点不快,眼神质问她,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现在就写。”
“现在?”黄秘书想着回程路上再拟也不迟,她先帮他收拾行李。
岂料宗墀喊住她,“嘉达这个项目移交前,我暂时留在国内。所有办公也暂时在国内。”
黄秘书一时不知该惊还是喜,“啊?”
“啊什么,写邮件。”
“可是宗太太还等着你回去参加周家的晚宴的……”
“嗯,谁答应她的谁去。”
黄秘书哑口。她只得打开电脑准备拟邮件了,宗墀说着往自己卧房去,想起什么,补充道:“抄送一份给陈向阳。”
*
贺东篱今天门诊班,她有三件事不顺。
一早起来常用的那只玻璃杯莫名热胀冷缩的碎了;
门诊上被投诉,理由是医生态度不好,开一堆检查报告,都花了钱给她看报告了,还各种推诿。果然,女外科医生就是不行。
贺东篱给门诊办的复函,当时一个小儿热水袋深二度烫伤,一个面部外伤后的皮下肿物。后者患者复诊看报告,没有按规定重新扫码签到等候叫号,患者家属携着父亲进了诊室,贺东篱提醒他要重新签到,家属不依,说她有这个工夫和他扯皮,报告早看好了。贺东篱以不要妨碍他人就诊时间和权利为由,耐心规劝,再次请病患及家属出去耐心等待叫号。
对方看这医生小姑娘家家的,说起话来冷漠且不饶人,一下子跟点燃了似的,骂骂咧咧。贺东篱摆出工作证件,示意对方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去他们门诊办投诉。现下,她还有几十个号等着就诊。
面部肿物的那个家属最后没辙出去了,直到等他们复诊完毕,贺东篱安排好他们的门诊手术时间,对方一言不发地出去了,转头就把医生投诉了。理由,这女医生一看就不灵光,刀给她开,我还不放心呢。
便利店里,邹衍听后发笑,安慰也数落她道:“当医生的不是属牛就是属马,哪有不挨骂的。”
再学他们科主任训他的话,人文关怀、关怀,你这一天天板着张脸,哪个病人看到你不怵呀。
等到邹衍笑嘻嘻去查房的时候,病患家属又不答应了,你一个主治大夫天天对着病人乐什么啊。
贺东篱喝一口热美式,不知道是烫着了,还是对这话耳熟,捂一下嘴,咽下嘴里的苦,这才道:“师太刚说我的,要善于化敌我矛盾为内部矛盾。”
邹衍点头,无比赞同。但是无奈,贺东篱这种耿直的人,她向来不会转嫁矛盾这套。
这周他俩难得排班表同频,下班的时候邹衍call她,二人约好在妇幼住院楼的便利店这边碰头。贺东篱老规矩地早晚各一杯热美式,邹衍有时候真的佩服她的铁胃。
“你这么个咖啡资深控,要不,我送你台咖啡机吧。”
贺东篱一手握纸杯,一手捏着块红豆面包。不等她应答,邹衍自作主张从她袋子里也拿一块吃。接着道:“算是还你帮我的人情。”
贺东篱嚼吧嚼吧嘴里,有种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疑惑,最后还是咽下去了,“免了。”再一副老友记的敞亮话,不怕他笑话,“我这聘文刚下来,我可不想授人以柄。”
邹衍笑得灿烂,“不是我朋友送你贺医生的,是我私人送你贺东篱的。”
“理由?”
邹衍反问:“送你礼物一定得有理由?”
“啊。”
“你这人真没意思。”
贺东篱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顿了下。随后,继续就着热美式嚼面包了。
邹衍最后替她想到理由,“一半送你的礼物,一半放你那,每天给我带一杯咖啡。”
贺东篱:“赶紧打住。有些钱该别人赚就给别人赚。我还得给你每一天带一杯,嫌我24小时命不够长,是不是?”
邹衍再次笑得乐不可支,他退让,“好了,不逗你了。就是送你个礼物,没为什么,我下次过去请我喝一杯就好了。”
贺东篱实则知道邹衍在为了他朋友外婆的事还她人情。她没那么小气,该有的交际往来,她不会怕别人说什么。
于是,邹衍第三次要她别拒绝他时,贺东篱沉默当默认了。
玻璃幕墙外已经灯火结界,二人相携出店,邹衍问贺东篱今天怎么来的,没骑她的小电驴,他就捎她一段。
贺东篱说待会还得上去补个出院病历,病房溜一圈,正好消化消化,结束后去夜跑两圈,回去看会儿文献当助眠了。
邹衍再次调侃她,“说真的,你这个精力,将来不当院长我头一个不服。”
贺东篱难得的官僚主义,“嗯,借邹院长公子吉言。”
邹衍不快地冲她翻翻白眼。
感应门重新掩合上了,他才想起贺东篱说的,第三件倒霉事是什么。
正主自己都给绕忘了,“是什么,是相亲。”
她要去和他们医务科领导的小儿子相亲。。。
来源:勇往直前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