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缓缓睁眼,四肢酸软乏力。须臾过后,意识逐渐清明,四周景象逐渐清晰。
十二岁逃亡那年,我被一个少年救下。
五年后,我成了他的嫂嫂。
看他弑兄杀父,一步步走向权力巅峰。
终于有一天,他将我召进宫里。
「嫂嫂这些年,你做得不错。」
我望着他的眉眼,有我夫君的模样。
「就到这吧,你的恩情我还完了。」
发簪没入胸膛的那一刻,我没有犹豫,继续说:
「欠他的,我也该还了。」
01
我缓缓睁眼,四肢酸软乏力。须臾过后,意识逐渐清明,四周景象逐渐清晰。
我还在东宫的床榻上,
猛然想起什么,心脏一抽。强撑起身子,哑着嗓子喊道:
「来人!菀娘,菀娘!」
而回应我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我忐忑不安地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不计其数熟悉的身影,而此刻都了无生息横在地上。
萧铭泽最终还是动手了。
残阳照,杜鹃啼。
偌大的东宫此刻只剩我一人。
我心乱如麻,提着裙摆,在宫道上奔走不息。
一路来到文德殿外,胸口起伏,额发被汗水浸湿,裙摆沾染了血污。
我定定盯着高位上的男人,周身气息让人发怵。
尊位上,萧铭泽一身龙袍松松垮垮披着,发髻稍显凌乱,侧脸染上斑斑点点的血渍,却从容自若地擦拭长剑。
我不敢去深究他长剑上沾了哪些人的血,因为我亦是执剑之人。
萧铭泽发现了我,招招手示意我走近些,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我背后顿时冷汗直冒,里衣一片湿滑黏腻。
步步走入大殿,横尸遍地,一片血腥味弥漫。
我止步玉阶之下,低眉做出顺从的模样。
萧铭泽嗤笑出声,丢下长剑与绢帕,径自走下玉阶。
他站定在我面前,微微俯下身与我齐平,带着玩笑的口吻:
「孤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
「为何不敢靠近,也不敢抬头看着孤?」
我故作镇静地回答:「殿下不怒自威。」
萧铭泽猛然抬手,扼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抬起头看他:
「殿下?如今嫂嫂合该尊称一句陛下才是。」
我眉头微蹙看着他,吃痛着抿唇不语。
萧铭泽也不恼,放开了手,继续问道:
「嫂嫂在心里埋怨孤?」
我宽大的衣袖掩着攥紧的双手,垂在身侧:
「……没有。」
萧铭泽冷哼一声,转身款步拾阶上尊位,语气也冷下来:
「孟槐安,容易动真情可不是件好事。此事从前孤便告诫过你。」
「你天资聪颖,能读治国策,亦能添红袖香。万万不可,也不该被情一字所困。明白吗?」
「谋权篡位你有份,论功行赏自然有你的。今夜且回去好好歇息,待孤处理好一切,再慢慢算这笔账。」
萧铭泽心思重,加之生性残暴,做事向来斩草除根,只是我仍有奢望。
我踌躇不决,张了张嘴,唤一句:「陛下……」
而后欲言又止。
我想问。
想问菀娘身在何处,
想问是否能留阿润一命。
萧铭泽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
「孟槐安,好好回去睡一觉,有些不该说的话,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你知道的,孤是一个疯子,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浑浑噩噩回到了东宫,和衣而眠,噩梦不止。
梦里萧钦润眼尾绯红,白衣之上满是血污,一改往日的温润如玉,声嘶力竭地质问我。
而我泪流满面,只能一遍遍道歉,最终他还是离我而去。
或许我们之间一开始就不是与子偕老的诗篇,而是有利可图的欺骗。
终究难得圆满。
02
遇见萧铭泽时,我才十二岁。彼时我正在逃亡的路上。
父亲是官居六品的徐州知州。在我十二岁这年,平白无故蒙冤,受奸人利用,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父母怜惜幼女,舍命掩护,我与婢女菀娘逃了出来。此后孟氏满门只余我一人。
我不甘,却无法。
十二年闺阁女子,失去倚仗根本无处可去,我与菀娘只能不分方向,一路跌跌撞撞。
是夜,大雨滂沱,我们身上的金银细软一点不剩。
而我因许久未进食,两眼一黑倒在了一架马车前,肆虐的雨水几乎砸得我站不起来,意识朦胧。
萧铭泽撑着一把油纸伞,下车来到我面前,替我挡住头顶的雨水。
我摇了摇昏沉的头,费力地抬眼看着来者,光影缠绕,轮廓依稀,但气度不凡。
菀娘终归老练许多,搀扶着我,客气道:
「我与我家姑娘受奸人所害,这才沦落至此。无意挡公子的路,还望公子海涵……」
耳畔的人声雨声都渐渐远去,眼皮撑不住合上了。
再醒来时,我已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听菀娘所言,正是那位公子救下了我。
往后数十日我与菀娘都安然住在此处。
命运的罗盘在我初次与萧铭泽交谈时悄悄扭动了。
他有些讶异地挑眉,勾唇浅笑:「想留下?」
初生牛犊不怕虎,站在萧铭泽面前,我不卑不亢:「是。」
「任凭大人差遣。小女子只有一事相求。」
「家父蒙冤,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小女知晓大人此行为肃清贪官污吏,故恳请大人还家父一个清白,还我孟家一个公道。」
我言辞愈发激烈恳切。
灭门之痛何止抽筋拔骨,百骸俱焚。
那是一生中无数午夜梦回,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一寸寸侵蚀骨髓。
所以我怎么敢忘,纵使面前是万丈深渊,我也义不容辞,甘之如饴。
萧铭泽思索片刻,道:「你若能留下来,此事我自会查清。只是,能不能留下来,全看孟小娘子的本事。」
我毅然决然跟着萧铭泽回到京城府邸,才知晓他原是当朝二皇子。
此后年岁,他差人教我琴棋书画,舞刀弄枪……就连房中秘术也有老嬷嬷教授。
我稀里糊涂在萧铭泽身边过了五年,却也习得一身本领。
十七岁生辰这天,萧铭泽来到我房里,告诉我:
「从今往后,你便是当朝孟太尉的小女,孟槐安。」
我不明所以,只一味答道:「是。」
萧铭泽从袖子里拿出一朵绒花,亲手替我簪上。
绒花,荣华。
随后意味深长说道:
「荣华富贵,总会有的……」
后来三书六礼,十里红妆,我成了人人艳羡的太子妃。
自那时起,我慢慢被卷入一场阴谋的漩涡,夹在热忱真心与冰冷权术之间苟延残喘,渐渐读懂他口中的荣华富贵。
03
翌日,东宫悄无声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干涸的血液被不留痕迹地冲刷干净,陌生而冰冷的面孔在长亭短廊间穿行。
我一时间也会恍惚,昨日血淋淋的一幕,难道只是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
恍如隔世。
一连几日,萧铭泽没传来任何消息。我被关在东宫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对于外面的一切,宫人们三缄其口,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与世隔绝。
十日后夜里,一道密令召我入宫,我被宫人带到皇帝寝宫等候,而下诏之人迟迟不至。
暗香浮动,烛影摇曳。未名的香味钻入鼻腔,困意逐渐侵占清醒,眼皮上若有千斤重。
「嫂嫂……」
微凉的薄唇擦过我的耳垂,蛊惑人心的低语轻言挑拨着神经,暧昧在无边蔓延,心与烛火一同摇曳。
我立马清醒,仓皇起身行礼,掩饰着那一刻的惊魂未定。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跟了皇兄这些年,再见都如此生分了。」
「还记得你少时与孤在徐州初见,那时的你可不是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
初识之时,我曾以为萧铭泽是萧钦润那般谦谦君子。而那些大胆的话,亦是对我以为的萧铭泽说的。
但这些年我看着他弑兄杀父,一步步走向权力巅峰。
我深谙,在这样的人面前活着,不得不学着低眉顺眼。
萧铭泽不紧不慢地熄灭炉中焚香,随后拉着我的手腕坐下。
「嫂嫂,这些年你做得不错。」
我望着他的眉眼,有我夫君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狠厉妖冶。
而我的夫君,早已身首异处。
我收回视线,看向他衣裳上的龙纹,淡淡说道:
「就到这吧,你的恩情我还完了。」
发簪没入我胸膛的那一刻,我没有犹豫,继续说:
「欠他的,我也该还了。」
阵痛过后,感觉全身的血液涌上胸膛。萧铭泽随即抽走发簪,扔在一旁,而后紧攥着我的手。
我撑不住滑落在地。萧铭泽紧紧拥住我,胸膛贴着我的后背,下颚抵在我的头顶,咬牙切齿道:
「孟槐安,你若是寻死就该扎得准些。这一下可要不了你的命。」
说着他用手指将一粒药丸推入我口中,苦涩瞬间占据整个口腔:
「安心睡吧。明日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说罢,萧铭泽发疯似的大笑起来,愈来愈疯狂。
我不明所以,只想捂住他的嘴,却做不到。
同时,后颈一阵剧痛,我晕了过去。
04
我在华美的宫殿中醒来时已是日中。撩开床帏,宫女整整齐齐跪了一地,齐声贺道:
「贺喜贵妃娘娘。」
为首的大宫女上前来谄媚道:
「娘娘如今是圣上亲封的贵妃,赐居长乐宫,奴婢们今后悉听娘娘差遣。」
于萧铭泽这等人而言,做出狠戾荒唐之事,我从不讶异。只是此时此事,实在让人拿不准这位新帝的心思。
我无心细听奉承,简单梳洗后,端坐等着萧铭泽。
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见了我,萧铭泽毫无波澜,悠悠开口:「醒了?」
我也不再向他行礼,站起来蹙眉冷脸问他:
「陛下这是何意?」
萧铭泽抬手示意,遣退一众宫人:
「如你所见。」
「孤替你谋取了新身份。此后世上不再有孟槐安。」
几句话定人生死,萧铭泽却能轻飘飘带过。
饶是我素来能强作镇定,如今倒也是不能忍气吞声了。
「孟槐安凭空消失,实在难使朝臣信服。况且此事有悖伦理。」
「妾愿就此离京,带着所有知晓之事隐居山林,以全陛下名声。」
萧铭泽毫不在意:
「孟槐安,你到底是真的不了解孤,还是故作不懂。孤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孤已将萧钦润下葬。菀娘与你情同姐妹,替你与萧钦润死同穴,孤以为她是不会拒绝的。所以此后不再有太子妃,你只能是孤的贵妃。」
我感到全身血液凝固了,手心发凉,心脏绞痛。红着眼眶,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萧铭泽:
「你这个疯子!」
闻言,萧铭泽狰狞地笑了:
「是啊。若你再用这种眼神看着孤,孤就让他死后不得安宁,甚至尸骨无存、灰飞烟灭如何?」
「孟槐安,你我都是卑劣之人,行卑劣之事。你对萧钦润动了心,便想全身而退,这怎么可能?!」
「生同衾,死同穴。阴曹地府,万世轮回,孤也要拉你一起!」
我跌坐在椅子上,指甲嵌入手心,不可思议地看着疯魔的萧铭泽。
从前他狠厉,还不至于疯魔。
如今,他将这世上最爱我的两人永远埋葬,黄土白骨,独留我成了孤家寡人。
萧铭泽走了,并带走了房里所有尖锐的器物,倒是不想我伤了自己。
他走后,我枯坐在窗前,细数往事。
在萧铭泽府上时,我失去了一个妙龄少女该有的天性。
我曾被扔入狼圈,萧铭泽只留给我一把匕首,便站上高台,对我的恐惧求救冷眼相看,一言不发。
待我从狼圈里杀出一条血路,浑身是血地站在萧铭泽面前时,我不再期盼旁人的施舍,深知想活命只能靠自己。
他总说:「欲成大事,先舍小事。忍不了这一时,会让本宫后悔当初救下你。」
萧铭泽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救命之恩,平反之情,我不得不还。
故在成为萧钦润的太子妃前,我竟不知原来我可以被这般呵护着。
萧钦润从不逼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他心思细腻,总能察觉我的不适。
为他洗手做羹汤,却误伤手指时,他告诉我,任何时候不必委屈自己。
与他一同写字时,他看着我的字说,大可放松自在些,不必一板一眼。
纵使是情到浓时,他也会在我耳畔呢喃,让我不必迎合讨好。
「槐安,我们是夫妻啊……」
萧钦润一遍遍告诉我,事事有他,不必忧虑。而我值得世间一切美好。
一颗心开始动摇,传给萧铭泽的消息越来越少。
我一边贪恋片刻的温存,一边背负着沉重的恩情。
萧铭泽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在我摇摆不定时迷晕了我。由他亲自弑兄杀父,夺权篡位。
来源:若梦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