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位我从前敬重如山的父亲,还没等母亲棺椁下葬,就急不可耐的领了个低眉顺眼的新夫人进门。
母亲咽气当天,父亲便将我名字从宗谱嫡支狠狠划入庶出。
一转身,他就将我塞进花轿,卖给了京城头号纨绔——顾承。
新婚夜,喜秤刚挑起盖头一角,他竟直接离开。
三日后,老将军的军棍抽得他后背见骨,我挡在他身前,护住了他。
上药时我嗤笑:「挨打骨头硬,上药倒害臊?」
他闷哼:「总比被亲爹卖了还笑得出的强!」
后来敌军压境,纨绔披上染血铠甲,横枪立马。
我撑着一口气守到隆冬,终见雪夜归人。
他融化的雪水浸透我衣襟,声音嘶哑。
「这次,盖头我自己掀。」
1.
母亲咽气的那天,我这侯府嫡女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位我从前敬重如山的父亲,还没等母亲棺椁下葬,就急不可耐的领了个低眉顺眼的新夫人进门。
身后还带着个只比我小半岁的妹妹。
「为了静安的名声,我已将你从族谱里的嫡系一脉划去。」
「从今以后,你就是庶女。」
他语气淡淡,像是饭后闲谈一样。
我攥紧了衣袖,指甲掐的生疼,脸却扯出了个笑。
「挺好的,省得顶着个嫡女名头,累的慌。」
我以为我的退让能让我在府里好过点,但这想法真是太单纯了。
没过几日,父亲满脸带笑的找到我。
「阿宁啊,将军府的顾小公子,年少有为,家世显赫,是个难得的佳婿。」
「为父已经替你应下了。」
年少有为?难得佳婿?
我差点笑出声,京城谁不知道将军府那位混世魔王顾承?
斗鸡走狗,眠花宿柳,执垮里的头把交接椅,烧钱败家的行家熟手。
「哦?」我挑了挑眉。
「多少聘礼?」
续弦夫人陈婉赶紧接话,脸上带着虚假的笑。
「哎呦,宁儿,瞧你说的,自然是丰厚体面,足够咱们府上脸面有光。」
我不理她,只盯着我爹。
他嘴唇翕动几下,报了个数。
一个让我这刚贬值的女儿瞬间变得价值连城的数目。
我心底最后那点火星子彻底灭了。
「挺好。」
我点点头,声音平静得自己都陌生。
「这买卖,划算。」
2.
将军府的迎亲排场大的吓人,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我像个精致的木偶,被塞进花轿,送进了将军府那朱漆大门。
红盖头沉沉的压着视线,眼前一片模糊,喜乐和宾客的声音听得我有些眩晕。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流程一丝不苟。
随后,我被簇拥着送入了新房。
房里安静的很,只剩下龙凤红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我僵坐在铺着红色喜被的床上,指尖冰凉。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人声都渐渐低下去,我腿都要坐麻了。
终于,外面传来一阵并不稳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
我下意识的挺直背,屏住了呼吸。
他停在我面前,很近,近到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
我手指紧紧的攥住了衣角,手指捏的发白。
盖头下的光线微微晃动,我知道他拿起了喜秤。
微凉的金属秤杆轻轻挑起盖头的一角,一抹刺眼的烛光透了进来。
然后,动作停了。
空气凝固了那么一瞬。
我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撞见一片同样鲜红的衣角。
视线往上,只来得及瞥见一个模糊的,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和紧抿着的,颜色偏淡的薄唇。
接着,那秤杆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收了回去。
盖头重新落下,再次将我笼罩在令人窒息的红色里。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没有丝毫停留。
门被拉开,灌进来一股微凉的夜风,然后,门又轻轻合上了。
烛火被那风吹的一阵乱晃,又安静了下来。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
意识到他的离开,我猛的抬手,自己一把扯下了那碍事的红绸。
我看向梳妆台,镜子上映出了一张脸,胭脂水粉堆砌的精致脸庞。
我扯了扯嘴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的说:「挺好,省事儿。」
我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压下了心里的冷意。
我抬手把那些碍事的沉重凤冠、珠钗,一件件拆下来随手丢在梳妆台上。
将房里碍眼的龙凤烛吹熄,摸索着爬上来那张大的离谱的喜床,盖上被子睡了。
这一夜,将军府的少夫人独守空房。
3.
一连几天,我这个新鲜出炉的将军府少夫人日子过的堪称清静。
顾承这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从那天之后就没回来过。
偌大的将军府,没一点生气。
顾老将军,我的公公,一张脸板得跟块铁似的,眼神扫过来能冻掉人一层皮。
还有我的婆婆,柔弱的像棵菟丝子,但好在是个好说话的。
底下还有一串年纪不等的弟弟妹妹,大的已经学会板着脸,小的懵懂无知。
这天午后,我正歪在窗边小塌上看一本快被翻烂的闲书,院外头猛地传来一声怒喝。
「反了你了!小畜生!还敢跑?!」
「爹!爹!我错了!哎呦——」
听这动静只能是我那便宜夫君顾承了。
看来是顾老将军忍不住把人给揪回来了。
我放下书,慢悠悠的踱到院门边,倚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偷看。
只见顾承被两个亲卫死死反剪着胳膊,正按在正院冰凉光滑的青石砖地上。
顾老将军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拎着处刑用的军棍,胸膛气的一起一伏。
「老子今天非得把你这一身骨头敲碎了不可,看你还出不出去招猫逗狗!」
顾承试图挣扎,却被亲卫按得更死。
「不就是去倚翠楼听了几天曲吗?至于吗?」
「听曲?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你错在哪!」
手里的军棍带着风声就轮了下去,几声结结实实的闷响听的我一抖。
刚刚还挣扎的顾承被打后却一动不动,硬生生的受了。
他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把冲到嘴边的痛呼给憋了回去。
周围的下人们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肚子里。
我那婆婆,远远的站在廊柱后头,用手帕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地压抑着啜泣,泪眼汪汪的看着儿子挨打,却一步也不敢上前。
竟没有一人阻拦。
老将军怒气未消,眼见沾上血渍的棍子又要落下时,一个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插了进来。
「父亲。」
所有人都是一愣,连老将军抡棍子的手也停下来。
我走上前,挡在顾承前面。
「再打下去,怕是真要打坏了。」
顾老将军浓眉紧皱,盯着我,手里的军棍缓缓放低了几分。
「我这是在管教他!」
「父亲息怒,」我微微福了福身,「夫君年少气盛,行事或有不妥,父亲教导他是应该的,只是……」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顾承。
「夫君毕竟是将军府的嫡长子,代表的是将军府的颜面。」
「若是伤的太重,传了出去,空难惹人非议,让将军府面上无光。」
我声音不高,条理却清晰,句句都在为将军府着想。
顾老将军怒容滞了滞,握着军棍的手松了松。
「你倒是会考虑。」
他将军棍往地上一扔,怒瞪着顾承。
「算你小子走运,看在你夫人替你求情的份上,滚回自己的院子去!」
「一个月不准踏出府门半步,再被我抓到,可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亲兵得了令,赶紧把倒在地上的顾承架了起来,将他拖走。
热闹散场,我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施施然踱回了自己的小院。
4.
「少夫人。」阿福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怜巴巴的。
「公子……公子他不肯让府里的大夫瞧伤,也不让小的们近身……这、这药……您看……」
得,我就知道这「好人」不好当。
我瞥了一眼那装药托盘,心里啧了一声,面上却没什么波澜:「放屋里吧。」
阿福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把东西放下了。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端起托盘。
我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应声,就直接推开进去了。
「我来上药。」
枕头上那颗脑袋动了动,闷声闷气地低吼,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抗拒。
「……出去,用不着你管!」
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伸手去掀他胡乱搭在腰间的薄被。
「你干什么!,我说了不用你管!」
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双眼睛因疼痛和羞怒显得格外亮,像两簇火苗。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幅色厉内荏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白天挨棍子的时候,不是挺能扛的吗?怎么,上个药,你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还是说……您这金贵的屁股和腰,比脸皮还薄,见不得人?」
「你——!」
顾承死死的攥着枕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看他这幅快要原地爆炸的样子,我嘴角没压住。
他死死的瞪着我,眼神在我的脸和药之间来回扫射。
终于,顾承认命般将脸重重砸进枕头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轻点。」
我没再刺激他,在床边坐下。
顾承伤的很重,肉和衣服都黏一起去了。
我用剪刀将衣物剪开,小心翼翼的褪了下来。
整个后背没一块好肉,看着触目惊心。
我眉头紧皱,这亲爹下手真重,。
我用干净的棉布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边缘,先清理掉那些黏连的血污和尘土。
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
「疼就叫出来,不丢人。」我一边动作,一边没什么诚意地安慰了一句。
回答我的只有枕头里传来一声更重的闷哼。
清理干净,我拿起那个气味最重的药瓶——【军中特制药,效果霸道,但也痛的刻苦铭心。】
「忍着点,这个会有点疼。」
「少废话。」
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倒了上去。
「唔——!」一声短促的,被强行掐断的痛呼从他喉咙里迸出来。
顾承猛的扭过头,眼睛都疼红了,湿漉漉的瞪着我,像只被欺负的狗崽子。
我有些尴尬,继续预警,手上动作却不停。
「还有屁股,做好准备,哈哈……」
他将脸狠狠埋进枕头里,身体随着我上药的动作一抽一抽的。
可怜的不行。
我嘴角无意识的弯起,剩下的药……再小心点好了。
5.
日子被那顿军棍抽打之后,反而奇异地走上了另一条轨道。
顾承趴在床上养伤的几天,成了我们关系破冰的诡异契机。
准确地说,是单方面的「破冰」。
他行动不便,吃喝拉撒都得靠人伺候。
阿福那几个小厮笨手笨脚,不是碰疼了他的伤处,就是把他伺候得一脸生无可恋。
最后,这差事兜兜转转,又落到了我这个「好人」头上。
「喂!水!」他趴在枕头上,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颐指气使的少爷脾气。
我眼皮都懒得掀,把晾得温温的水杯递到他嘴边。
他咕咚咕咚喝完,一抹嘴:「饿了,要喝鸡丝粥。」
「等着。」我放下杯子,转身去小厨房吩咐。
他养伤无聊,脾气又臭,看什么都不顺眼。
窗外的鸟叫得欢了,他嫌吵:「把那破鸟赶走!」
我绣的花样子颜色艳了点,他也要挑剔:「俗气!」
我通常就回他两个字:「忍着。」或者直接把他晾一边,自己该干嘛干嘛。
他气结,又动弹不得,只能鼓着腮帮子生闷气,像只被强行按在水里的河豚。
但渐渐地,这「伺候」与被「伺候」的日常里,滋生出些别的东西。
他不再总是别别扭扭地背对着我。
有次我给他换药,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声音低低的,带着点迟疑:「喂……你爹……真把你当货品卖了?」
我手下动作没停,用棉布沾着药膏,均匀地涂在他臀背上那些已经结疤、颜色转为深褐的伤痕上。
指尖下的皮肤依旧温热,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紧绷如铁了。
「嗯。」我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沉默了一会儿,趴着的脑袋侧了侧,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我,眼神有点复杂:「……那你恨他吗?」
「恨?」我涂药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力道平稳。
「谈不上,各取所需罢了,他得了想要的银子,我……」
我抬眼,正好对上他那只偷瞄的眼睛,扯了扯嘴角
「……换了个地方吃饭睡觉,挺好。」
他似乎被我这过于「豁达」的态度噎了一下,那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又默默地转回去埋进枕头里,不说话了。
空气里只剩下药膏清苦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闷闷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我娘……以前也是我爹从边关带回来的……说是救了他的命。」
「刚进府那会儿,府里那些老东西,没少给她脸色看……她性子软,就知道哭……」
我涂药的手彻底停了下来。
昏暗的光线里,他的声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笨拙地剖开些什么。
「我爹……觉得她上不得台面……嫌她哭哭啼啼……嫌她胆子小……连带我也看不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晦涩。
「后来……我就故意学坏……他们越看不惯什么,我就越做什么……打架、逃学……反正……也没人在乎……」
我静静地听着,指尖下的皮肤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些淤痕盘踞在他年轻的身体上,像一道道沉默的伤疤,诉说着另一种形式的疼痛。
「你爹……打你,也是在乎你吧。」
我斟酌着开口,声音放轻了些:「至少,他还愿意管你,不像我爹,卖完就两清了。」
他身体僵了一下,没吭声。
过了很久,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听不出是赞同还是不屑,但紧绷的身体,似乎悄悄放松了一点点。
小孩子脾气。
6.
他伤好得差不多了,能下床活动了。
将军府的规矩依旧森严,但对我们这个小院,似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顾承被禁足在府里,老实了不少,虽然依旧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但至少不再寻死觅活地想往外跑。
他开始在院子里转悠,有时是百无聊赖地踢石子,有时是蹲在墙根下看蚂蚁搬家。
我坐在廊下绣花,他就蹭过来,探头探脑地看,然后嗤之以鼻:「绣的什么玩意儿?丑死了。」
我头也不抬:「嫌丑别看。」
他噎住,气鼓鼓地在我旁边坐下,随手捡起我放在一旁的另一块素色帕子,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嘟囔:「这料子也太次了……赶明儿让小库房给你送几匹好的……」
我瞥他一眼,没说话。
他自顾自地说了会儿,大概觉得没趣,又沉默下来。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院子里,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花香和药草的余味。
他靠在我旁边的廊柱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张总是带着点痞气或别扭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一种近乎平和的安静。
我放下绣帕,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暖阳轻轻熨帖了一下。
这天晚上,月色很好。
我洗漱完准备歇下,刚吹熄了外间的灯,里间的门帘就被掀开了。
顾承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月光勾勒出他那年轻却又挺拔的轮廓。
他没像往常那样大大咧咧闯进来,而是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我。
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粘稠。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干,「那个……今晚……。」
我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他耳根又开始泛红,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往前蹭了两步,站到了我面前。
他身上带着刚沐浴过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点他身上特有的、阳光般的少年气息。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我散开的头发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个……我伤好了。」他声音很低,带着点试探,又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看出来了。」我平静地回答。
他像是被我的平静噎了一下,又往前凑近了一点点。
距离太近了,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度,和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额发。
「所以……」他顿了顿,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我的眼睛。
「……可以吗?」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离得那样近,近到我几乎能看清他睫毛的颤动
来源:点点剧社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