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5年4月的一天清晨，雪后初晴的京城仍透着寒气。看守所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美国籍共产党员李敦白走出院子，呼吸到久违的自由空气。迎接他的不是陌生面孔，而是曾在延安同窗夜读的老友——廖承志。简单寒暄后，吉普车沿着东长安街驶向国务院招待所。谁也没想到，短短几个小

1955年4月的一天清晨，雪后初晴的京城仍透着寒气。看守所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美国籍共产党员李敦白走出院子，呼吸到久违的自由空气。迎接他的不是陌生面孔，而是曾在延安同窗夜读的老友——廖承志。简单寒暄后，吉普车沿着东长安街驶向国务院招待所。谁也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后，毛泽东和周恩来会先后推门而入，以极为郑重的语气说出那句“这是我们的错”。

李敦白被羁押整整六年，缘起苏联对斯特朗女士的“间谍案”调查。斯特朗与他同为美国进步人士，与中共关系密切。1949年初斯特朗被莫斯科逮捕，消息传来，中共中央不得不迅速核实境内与其往来最密切人员的背景，李敦白遂被列为重点审查对象。彼时国内战争尚未结束，情报疑云四起，任何闪失都可能影响整体布局。在那个气氛紧张的年代，谨慎甚至过度谨慎成了常态。

然而在更早之前，这位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出身的犹太裔青年，对中国革命充满了浪漫情怀。1945年9月，他随美军情报部门抵达昆明，本想学日语，却因课程调整转学中文。从联合国救济总署到大别山观察组，从张家口到延安广播电台，他见证了物资被私卖、战犯逍遥法外，也见证了八路军战士把最后一袋高粱米分给百姓。对比之下，理想与现实的天平迅速倾斜，他选择走进黄土高原，走进中共的核心地带。

延安岁月并不轻松。窑洞里冬天漏风、夏天进土，餐桌上粗粮咸菜换着花样吃。可李敦白并未抱怨，他会在夜里替广播稿挑灯润色，也会在休息日同毛泽东、朱德、刘少奇下象棋。刘少奇曾半开玩笑地说：“老李，你的中文比我们的英文强多了。”李敦白大笑：“那我继续努力，争取把你们的思想传到全世界。”一句玩笑，道出了他想留下来的真正理由。

1947年转移到太行山区途中，他与魏琳相识、相恋、结婚。两人背着行军锅也能在山沟里煮出一锅白菜面，简单得要命，却甜蜜得发光。廖承志画的那幅漫画——戴眼镜的小伙对着新娘流口水——至今仍贴在原延安广播台旧址的墙面上，成了参观者常驻的焦点。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1949年2月的夜里，几名干部找上门，说要“例行谈话”。从那之后，他被隔离审查，先在华北某秘密地点，后转至北京看守所。看守给他三本书：《资本论》第一卷、《鲁迅全集》和《新华字典》。他苦笑着说：“至少伙食比长征好。”艰难的日子里，他靠翻译和背诵英文经典保持清醒，也靠反复回忆延安的篝火把心头的阴霾驱走。

斯大林去世后，苏方重新评估斯特朗案。1955年2月，莫斯科来电说明“认定错误”。中国方面即刻启动复查。两个月后，李敦白重获自由。当天下午，周恩来拉着他的手，语速放慢：“拖了这么久，对不起。”毛泽东晚些时候同他说：“朋友受委屈了，以后有话直说。”传言中“领袖从不道歉”的神话被当场打破。

获释后，他被安排参加《毛泽东选集》英文版的终审。600元月薪在当时绝对算高，但他对外从未提及，只在译稿纸上留下批注：“此处应译得更朴实”。译稿完成，他又被派往中央广播事业局培训新员工，讲的是新闻英文，但时常夹杂一句土话，让学员忍俊不禁。

1960年代初，他同第二任妻子余楠在北京结婚，生活算不上奢侈，却安稳得很。遗憾的是，政治风云再度变幻，1967年他被指“里通外国”再遭隔离。第二次审查持续了十年，比第一次更久。1978年平反，他仍选择留下做翻译，理由很简单：“走过寒冬，更不愿错过春天。”

1980年，他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到美国。查尔斯顿的邻居好奇问：“你还算美国人吗？”他笑答：“我是中国的美国人，也是美国的中国人。”短短一句话里，有世界主义者的豁达，也有对三十年黄土情谊的郑重承认。

晚年李敦白常被邀请到大学演讲。学者关注的是他身处大国博弈中的个人命运，青年学生关心的是理想与现实的磨合。面对不同提问，他总以一句评论作结：“错了就认，输了再战。”言简意赅，却携带着深厚的延安基因与美国式幽默。

人们或许难以理解，为何身陷囹圄两度，却依旧无怨无悔。李敦白的解释很朴素——在昆明书店，老板给他取汉名时说：“敦，厚道；白，坦诚。”这四个字伴随一生，成为他判断是非的坐标。毛泽东和周恩来之所以愿意当面道歉，也正因为他们确信，这位“洋同志”在最艰苦的时刻守住了坦诚与厚道。

如今再翻资料，那张1955年的合影依旧清晰：毛泽东、周恩来并肩而立，中间站着微胖的李敦白，眼角带笑。背景是普通传达室的白墙，没有旗帜，也没有标语。简单，却足够庄严。

来源：史海挖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