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音喇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播放的内容和北京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别无二致,但音质却带着明显的杂音和嘶哑,仿佛从一个更遥远、更粗糙的扩音器里传出。
朋友们好,以下是连载故事——《胡同往事》,带您重温那个年代的烟火气,喜欢的朋友可以关注更新,感谢您的阅读[玫瑰]
1
日头偏西,拖拉机“突突”地喘着粗气,终于慢了下来。王卫东扶着车斗边沿站起身,目光扫过眼前的景象,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悄然浮上心头。
这就是县城?
映入眼帘的,是比公社所在地更多一些的砖房,几条铺了柏油但已然破损的街道,以及稍显稠密的人流。
这里没有北京宽阔的长安街,没有巍峨的城门楼子,也没有副食店和粮店。
空气中的味道是熟悉的煤烟、尘土和小城特有的气息,但这气息的浓度和构成,与他从小闻惯的北京味儿截然不同。
高音喇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播放的内容和北京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别无二致,但音质却带着明显的杂音和嘶哑,仿佛从一个更遥远、更粗糙的扩音器里传出。
行人的衣着依旧是蓝、黑、灰,但款式更单一,偶尔驶过的自行车,牌子也多是“红旗”、“飞鸽”,少见北京街头那些更琳琅满目的进口或上海产的车子。
一切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观感。这里对他来说好像不是陌生的,而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的一个粗糙、缩略、带有浓厚地方特色的版本。
李支书跳下车斗,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王卫东沉静打量四周的神情,笑了笑:“咋样,卫东?跟你们北京城没法比吧?咱这儿就这条件。”
王卫东收回目光,诚恳地点点头:“嗯,是不一样。不过,也挺好的,挺热闹的。”
“走吧,先去招待所安顿下。”李支书招呼他。
招待所是一栋灰色的二层小楼。走进去,前台的工作人员穿着有点发白的中山装,面无表情地登记着介绍信。
房间在二楼,不大,摆着两张铁架床,铺着素色的床单,一张木头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旧暖水瓶。
这一切,让他瞬间想起了父亲厂里的职工宿舍,只是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更旧、更简陋一些。 透过窗玻璃能清晰地看到外面尘土飞扬的街道。
同屋的已经住进了一个知青,是从另一个公社来的,皮肤黝黑,手掌粗粝,眼神里带着打量和一种本能的距离感。
王卫东用标准的普通话和他打了个简单的招呼,对方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方言回应了一句。
王卫东放下那个简单的挎包,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着楼下的县城街景。他离开了一个城市的角落,进入了另一个小型城市的中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没有北京冬储大白菜和蜂窝煤的味道,也没有拐峁村那浓重的黄土气息。
明天,会议就要开始了。
2
清晨,县革委会大礼堂门口红旗招展。王卫东跟着李支书和来自其他公社的代表们,随着人流步入会场。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洗得发白的衣领,手心微微出汗。
会场内部比他想象的更加庄严。高高的屋顶下悬挂着巨大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醒目的白色标语:“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
主 席台后方悬挂着巨幅毛主 席像,两侧是鲜艳的红旗。台下,一排排长条木椅已经坐满了人,清一色的蓝、绿、灰,胸前的毛主 席像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而热烈的气氛,夹杂着纸张、木头和许多人聚集在一起的特殊气味。
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激昂的革 命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旋律在礼堂内回荡,让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王卫东找到贴有“拐峁村”标签的位置坐下,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他偷偷环顾四周,看到许多和他一样年轻的面孔,表情大多带着紧张、兴奋和一种被崇高感包裹的郑重。
会议在嘹亮的《东方红》歌声中开幕。全体起立,歌声震耳欲聋,王卫东也大声唱着,感到一股热流在胸腔涌动。
领导致辞开始了。一位戴着眼镜、神态严肃的县革委会领导走到话筒前,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洪亮而富有力量。
他首先分析了国际国内“一片大好”的革 命形势,话语中充满了“阶级斗争”、“路线斗争”、“反帝反修”等铿锵有力的词汇。
接着,讲话的重点落在了知识青年身上。“同志们!”领导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们响应伟大领袖毛主 席的号召,从城市来到农村,扎根基层,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是无比光荣和正确的选择!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你们不仅是来劳动的,更是来锻炼的,来学习的,来改造世界观的!”
王卫东听得屏息凝神,这些话他早已耳熟能详,但在此情此景下,从更高一级的领导口中说出,似乎被赋予了更重的分量和更深的含义。他感到肩上的责任又沉了几分。
领导继续讲道:“……要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学习他们坚定的阶级立场、丰富的生产经验和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同时,也要把你们的文化知识运用到实践中去,科学种田,技术革新,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贡献你们的青春和智慧!这次大会,就是要表彰先进,交流经验,把毛主 席的指示更深、更实地贯彻下去!”
王卫东赶紧从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认真地记录着领导的讲话要点。
他的字迹因为激动而略显潦草,但他努力捕捉着每一个关键词。听到“科学种田”、“技术革新”时,他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在拐峁村修理农具、琢磨着怎么提高效率的那些时刻,原来这些看似微小的举动,竟然和这么宏大的方向联系在了一起。
领导的讲话不时被台下热烈的掌声打断。王卫东也用力地鼓着掌,手掌拍得通红。他感到自己仿佛融入了一片红色的海洋,个人的渺小感与集体的巨大力量交织在一起,让他心潮澎湃,原有的那点拘谨和惶惑,渐渐被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和参与感所取代。
他看着主 席台上那些神情庄重的领导,又看看身边一个个和他一样满怀激情的知青代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那个仅仅为了家庭、为了生存而努力的青年,他正参与着一项伟大而壮丽的事业。
虽然前路必然充满艰辛,但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方向感。
3
下午是分组讨论。王卫东被分到了“农业生产与技术革新”组。会议室里,十几张年轻的面孔围坐在一起,起初都有些拘谨,主持会议的是一位县农业局的技术员。
沉默了片刻,一个来自河川公社的知青率先发言,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几分理论家的味道:“我认为,当前农业学大寨,首要的是学习大寨人的精神,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劈山造田,与天 斗与地 斗……”他的话很正确,但听起来有些空泛。
另一个来自北塬公社的女知青接着话头,她的发言则实在得多:“精神重要,但具体干活也得讲方法。我们那儿今年试种了新品种的玉米,产量是比老品种高,但特别招虫,打药不及时就糟蹋不少。这事咋解决?光靠精神可不行。”她的话引起了几个人的点头附和。
话题一开,气氛渐渐活跃起来。王卫东听着大家的发言,大多是谈论遇到的困难:缺水、肥料不足、病虫害、农具落后……他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原来大家面临的困境都是相似的。
这时,一个皮肤黝黑、手掌粗大的知青,来自最偏远的山后公社,闷声闷气地开口:“我们那儿沟深坡陡,牲口都上不去,送粪全靠人背。后来我们几个知青琢磨着,用木头和旧轮胎做了个简易的索道,虽然简陋,但一趟能省不少力气。”他说得简单,却引来了一片惊叹和追问。
王卫东心里一动,想起了自己修农具、改耧车的事。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了口,声音起初有点干涩:“我…我是拐峁村的王卫东。我们那儿…工具老是坏,等公社维修员来不及,我就…就试着跟老乡学,自己修。后来发现,有些小地方改一下,用起来能顺手不少。比如给镰刀柄加个铁皮垫圈,就不容易松……”他讲得没有太多理论,全是实实在在的做法和遇到的困难,甚至包括第一次把手磨出血泡的糗事。
他的发言意外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那个县农业局的技术员眼睛一亮,插话道:“这位同志说得很具体!技术革新不一定非要是大发明,小改小革同样能解决大问题!你们这种立足实际、土法上马的精神非常好!”
休息时间,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继续聊。王卫东和那个做索道的知青,还有抱怨虫害的女知青自然地凑到了一块。
“你们那索道真神了!咋想的?”王卫东由衷地问。 “没办法,被逼出来的。”山后公社的知青憨厚地笑笑,“总不能让老乡一辈子背下去。”
女知青则对王卫东说:“你会修工具真好!我们队要是有人会,也不至于耽误那么多农时。你刚才说的垫圈,回头我也跟队长说说试试。”
王卫东也急切地问她关于病虫害的事,虽然对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但互相交流了一下听来的土方子和注意事项。他还听到别处有知青在搞土农药实验,有人在尝试堆肥新法……虽然都是摸索,却让他感觉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他拿出笔记本,不仅记下领导的话,也开始飞快地记录这些来自同伴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真经”。他意识到,所谓的“交流经验”,不仅仅是听报告,更是这种来自基层实践的、鲜活的思想碰撞。
通过交流,他才知道,有的公社知青点竟然有《科学种田》的小册子传阅,有的公社农技站会定期给知青做培训……这些都比拐峁村的条件好得多。
他心里既羡慕,又暗暗琢磨:能不能请李支书也去争取一下?或者,把听到的这些好方法,哪怕只是一点点,带回拐峁村去?
那个下午,王卫东的话比过去一个月都多。他不再是那个只知埋头苦干的知青,他开始思考,开始借鉴,开始渴望了解更多。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含义,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知识和技术的星星之火,真的可以在这片广袤而艰苦的土地上播撒开来。
分组讨论结束时,他感到的不是疲惫,而是一种充实的兴奋。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东西,脑子里也塞满了新的想法。
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想把看到的、听到的告诉陈默,告诉赵秀娥和马老汉,甚至想在夜校里跟乡亲们说说山外的这些新鲜事。
4
傍晚,王家小院飘散着新麦的香气。李秀兰刚把一笼屉包子端下来,额上还带着汗珠。王援朝在屋里复习,偶尔抬头看看母亲忙碌的背影。王建国则靠在里屋床头,听着外面的动静,眉头微微锁着,似乎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院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一个严肃的声音传来:“王家的,开门,街道居委会的。”
李秀兰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抹布差点掉地上。她赶紧在围裙上擦擦手,强作镇定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街道的积极分子老周,表情严肃,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办事员。
王建国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挣扎着想坐直,牵扯到腰伤,一阵刺痛。
“周同志…您,您怎么来了?”李秀兰的声音有点发紧。
老周目光扫过院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面盆和笼屉,语气生硬地问:“李秀兰同志,我们接到群众反映,说你这儿最近经常大量蒸制面食,有私下售卖的行为,有没有这回事?”
这话像一声炸雷,炸得李秀兰脸色瞬间白了。屋里的王援朝也听到了,紧张地站起身。
“周同志,这…这…”李秀兰慌了神,不知该如何解释。
“就是街坊邻居之间…互相帮衬一下…”她语无伦次,“有的家里孩子多,忙不过来,看我手艺还行,就让我帮着蒸点…真不是卖…”
“帮衬?”老周显然不信,提高了声调,“帮衬需要用粮票和钱?李秀兰同志,你要清楚,私下买卖、投机倒把,这可是资本主义尾巴,是严重的错误!”
李秀兰被这顶大帽子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西屋的刘大妈闻声赶来,一把将李秀兰护在身后,“老周!你吓唬秀兰干什么!什么叫投机倒把?哪只眼睛看见她投机倒把了?”
老周见是刘大妈,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严肃:“刘大姐,我们也是接到反映,按规定来了解情况。如果真有这事,必须严肃处理。”
“处理什么处理!”刘大妈嗓门亮堂,故意让左右邻居都听见,“秀兰家的情况你不知道?建国腰伤了躺床上,儿子在陕北插队,援朝还是个学生!是,建国是工伤,眼下工资厂里是没少发,药费也报!”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心疼和无奈:“可你们知道啥!秀兰以前还能接点街道糊纸盒、锁扣眼的零活,一个月好歹也能见点现钱,添补家用。现在建国离不了人,她一天到晚端茶送水、按摩翻身,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功夫去做那些?这份进项不就没了!”
“再说,建国那腰,医生的话你们是没听见!说是以后再也干不了重活了!眼下工资是照发,可能发多久?万一厂里以后让他去看大门、守仓库,那工资还能跟七级工一样吗?这往后日子不就难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心里能不怕?能不慌?她就是夜里愁得睡不着,总想着能趁现在还能挪腾开,多攒下一斤粮票、一块钱,好应对往后那没准的事!这才一时糊涂,想着帮人蒸馒头换点辛苦钱,她这不是为自己享福,她这是被往后的难处给逼得想岔了道儿!这能算哪门子的投机倒把?这叫糊涂人办了糊涂事!”
李秀兰被刘大妈说中了心事和恐惧,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既是害怕,也是委屈,连连点头:“周同志,我…我就是一想到往后…心里就没底…怕到时候抓瞎…没想过这是犯错误…”
这时,东屋的李师母也闻声出来了,她语气温和却坚定:“周同志,刘大姐说得在情在理。秀兰同志为人我们都清楚,最是本分老实。她这想法固然不对,初衷是心疼家里,情有可原。而且就是这几家相好的邻居知道,断没有到扰乱经济秩序的地步。还请您和街道上体谅一下一个家庭的难处,批评教育为主吧。”
前后院几家邻居也都探出头来,纷纷帮着说情,老周看着这情形,也确实没抓到实质性的“大规模买卖”证据,态度软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好吧,李秀兰同志,这次就批评教育,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能越过界线。”
送走了老周,李秀兰腿一软,差点没站住,被刘大妈一把扶住。“秀兰,别怕,没事了!”刘大妈安慰她。
王建国在屋里长长舒了口气,手心都是汗。他扶着腰走了出来,身上的疼痛却比不上心里的懊悔和愤怒——他气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默许了秀兰和孙福来这糊涂主意!他一个老工人,最清楚政 策的界线,怎么能存着侥幸心理,这要是真被定了性,不仅秀兰要受处分,这个家都要跟着蒙羞!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李秀兰看着围过来的邻居们,哽咽着道谢:“谢谢…谢谢大家…要不是你们,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谢啥!”刘大妈拍拍她,“街里街坊的,就该这样!以后有啥难处,光明正大说,大家伙儿还能看着不管?”
院里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孙福来这才溜进了院子,显然已经听说了风声。他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懊悔和后怕。他蹭到李秀兰面前,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王婶!我…我对不住您!对不住王叔!”他声音发颤,脑袋耷拉着,“都怪我!是我乱出主意,差点惹了大祸!我要知道会这样,打 死 我也不敢张罗这事啊!我…我差点把您和这个家给害了!”
王建国看着孙福来,叹了口气,语气里没有责怪:“福来,不怪你。主要责任在我,我是一家之主,政 策红线在哪,我本该最清楚。这事,是咱们都想岔了。”
他这话既是说给孙福来听,更是说给自己和李秀兰听,充满了反省。
李秀兰看着眼前又怕又悔的孙福来,连声说着:“福来,快别这样。这事不怪你,婶子知道你是好心,想帮衬我们家。是婶子自己没思虑周全,光想着…光想着能多个进项,没掂量清楚这里面的轻重。这险,确实是冒不得。”
“秀兰说的对,这事,到此为止。咱们穷要穷得有志气,往后,踏踏实实,一分一厘都挣得光明正大。” 王建国对着大家伙说。
这场风波,让王家人在后怕之余,更深刻地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与邻里的可贵。那份潜在的“投机倒把”风险,也随着王建国的决定而消散了。
5
会议结束了。王卫东胸前的红花依旧鲜艳,但他觉得兜里那个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分量比来时更重了。
回拐峁村的路似乎比来时短了些。他谢绝了李支书让他搭拖拉机的好意,选择步行。他需要一点时间,独自消化这短短几天里涌入脑海的庞大信息和内心澎湃的思绪。
夕阳将他的影子在黄土路上拉得很长。他走得很慢,目光掠过路旁已经开始泛黄的玉米地,不再是单纯欣赏或估量收成,而是下意识地观察着垄距、株高,脑子里闪过分组讨论时听来的关于合理密植的争论;看到一片坡地,会想起山后公社那个简易索道,琢磨着拐峁村哪几块最陡的梯田是不是也能用上类似的法子。
他脑海里回响着会议上那些激昂的口号,但更清晰的是那些来自田间地头的、朴实的交流声:河川公社知青关于土壤改良的困惑、北塬公社女知青对付虫害的无奈、山后公社那条简陋却实用的索道、还有技术员肯定他修理农具时那发亮的眼神……
“科学种田”、“技术革新”……这些原本有些遥远和空泛的词汇,此刻在他心里有了具体的形状和温度。
它们不再是文件上的铅字,而是可以摸得着的农具改进,是能试一试的土农药配方,是能让老乡们少流些汗、多打些粮食的实实在在的方法。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县城方向,那一片房屋已经隐没在暮霭之中。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坚定地望向拐峁村所在的那片熟悉的沟壑纵横的天地。
那里,有他挥洒过汗水的土地,有待他亲厚的乡亲,有信任他的李支书和赵秀娥,有夜校里那些渴望认字的明亮眼睛,还有与他并肩劳作、时常思想交流的陈默。
一股强烈的归属感和责任感在他胸中升腾。他不再是那个仅仅为了完成“再教育”任务而劳作的知青,他觉得自己真正成了这片黄土地的一份子,它的贫瘠与丰收,都与他息息相关。
他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一朵红花和一份荣誉,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如何让这里变得稍微好一点、让乡亲们生活稍微轻松一点的思考与承诺。
远处,拐峁村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逐渐清晰,炊烟袅袅升起,像是温暖的召唤。
王卫东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想把笔记本里的“宝贝”倒出来,想告诉陈默县城的见闻,想和李支书、赵秀娥聊聊他那些也许还不成熟、却充满热忱的想法。
步伐越来越快,黄土在脚下飞扬。他的脸上带着风尘,却目光炯炯。
一颗充满新憧憬的种子,已经随着这次山外之行,悄然落入了他的心田,并在这归途的夕阳下,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土而出,在这片深厚的黄土地上,扎下更深的根须。
未完待续,感谢阅读,欢迎一起讨论故事情节,您的评论,是我写作的动力,感谢支持[心]
来源:一叶知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