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扫了一眼,脸又红了:「你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只是手臂,没必要脱成这样子吧。」
1
刺客是下山途中突然冒来的,数十人,训练有素,攻势迅猛。
打斗中,沈墨因护我手臂中了一刀。
一名暗卫护送着我俩先行离开。
因担心途中还有埋伏,我们扎进林子里,寻了一处山洞暂作休整。
沈墨靠着洞壁,面无血色。
我拿出手绢为他小心包扎手臂,血染湿了我的手。
慌得我眼泪直掉:「沈墨!你还好吗?」
沈墨语气冰冷,还带着一丝不耐:「哭什么,死不了。」
我止住了哭泣,改为小声抽噎。
暗卫寻了个「去附近找点草药」的由头出了山洞。
偌大的山洞里,只剩下我和沈墨两人。
我是有些惧怕沈墨的,抱着腿在他旁边安静如鸡。
【呜呜呜,夫人怎么离我这么远?
【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唉,谁叫夫人一哭,我就想砍人。】
沈墨的声音突兀响起,我缓缓转过头去,沈墨却并未张嘴。
这是……沈墨的心声?
「我怀里有药。」沈墨这回真开口了。
「啊,你有药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忘了。你过来拿。」
我小手探进沈墨衣襟摸索。
那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啊啊,夫人摸我了!】
我面上发烫,手上动作加快,终于找到了药瓶。
沈墨扯开衣襟,露出大半胸膛和手臂。
【我要不要多脱点?给夫人看看薄肌天菜!】
我正想制止沈墨,他已经几下把衣衫解开褪至腰间。
我扫了一眼,脸又红了:「你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只是手臂,没必要脱成这样子吧。」
沈墨:「哦。打斗太激烈了,我不清楚自己到底伤了哪里。」
我扭着头,小心翼翼靠过去给他上药。
孤男寡女,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哪怕此刻沈墨还受着伤,气氛也暧昧得不成样子。
我哆嗦着手好不容易把药上完。
沈墨冰冷的声音又响起:「笨死了,上个药这么慢。」
【夫人手都在抖,她担心我!】
我无语地看了沈墨一眼,默默帮他拉起衣衫。
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
2
没多会儿,暗卫回来了。
怀里抱着一些草药和好些番薯,另一只手则提着柴火。
「主上,属下找到了一些草药和吃食。」
「嗯,做得不错。」
【回来这么快,显着你了。
【呜呜呜,好不容易和夫人独处一小会儿。
【一点眼力见没有,回去扣你月例!】
我朝正在努力生火的暗卫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夫人看他了?!!加练!这个月必须加练!】
我赶紧收回视线,默默朝沈墨身边挪了挪,做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摆件。
火升起来了,三个人都没说话,只有噼里啪啦迸溅的火星子。
和沈墨时不时的心声。
【唉,三个人的山洞还是太拥挤。】
【夫人小脸被烤得红彤彤的,真可爱,想捏。】
【咦,这番薯闻着好香,想吃。
【但是吃了会不会出虚恭,好烦。】
……
我那狠厉毒辣、高冷矜贵的摄政王哪去了?
3
天快黑的时候,府中其他暗卫找到了我们。
沿途刺客已被解决。
回到府中,沈墨吩咐下人给我准备安神汤,然后便和幕僚去书房议事了。
明日朝阳升,不知哪位朝臣又要遭殃。
我饮了安神汤,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都在琢磨沈墨白日里的心声。
沈墨双亲早逝,嫁过来后,我并无公婆需侍奉。
他平日公务繁忙,在府中的时候并不多,我们很少一起用膳,也一直是分房睡。
可以说,我对沈墨知之甚少。
今日种种,更让我对沈墨看不真切。
若他心里有我,为何三年不曾碰我。
还有那与他传出满城流言蜚语的白月光。
若他心里无我,那些狂徒浪语……
在我辗转反侧间,偏那孟浪声再次响起:
【夫人今晚怎还未睡?定是白日被刺客惊到了。
【这些可恶的死老头,等着被抄家吧。
【想下去贴贴,忍住忍住。】
我少时曾被关在不见日光的柴房三天,后来便养成了就寝开窗的习惯。
此刻循着窗户看去,院中的大树上一团黑影。
沈墨在窥探我!
【咦,夫人看过来了?
【不会被发现了吧!】
我赶紧转身,假装入睡,再不敢翻动。
【还好,自己吓自己。】
后来,我不知何时睡着的。
只是睡前一直在想,沈墨为何这样。
4
嫁给沈墨前,父亲就交代我要为他探听情报。
奈何此前一无所获。
如今能听到沈墨心声,我便开始有意往他跟前凑。
我寻的理由,是给沈墨送羹汤。
为显诚意,我那日日亲自下厨,精心炮制。
待沈墨下朝后,便端着羹汤往书房送。
一开始,汤留,人不进房。
后来,人随汤进,伺候他喝完。
再后来,汤喝完了,我便留下添水研墨。
这般送了几天,仍未探听什么有用消息。
无他,只因有我在的时候,沈墨脑子里想的东西,都很……古怪。
比如:
【我就说脱衣有用,夫人近日好主动。】
【啊!她一定是迷上我了!】
【要不寻个时机和夫人去汤谷一趟。】
送汤送到第十日,沈墨刚饮了一口,鼻中便淌下血来。
沈墨抬手抹了一把,抹得满脸是血尤为吓人。
我手忙脚乱也拿起手绢帮他抹,更吓人了。
「我没下毒!」我急切辩解,生怕沈墨把我就地正法。
「嗯,你先出去吧。」沈墨把我赶出了书房。
房门合上,沈墨心声响起:
【难道是盯着夫人看太久了?
【姜沅怎么还不回京!
【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我怎么过的吗!】
我心下一沉,准备敲门的手顿住了。
姜沅,就是他那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那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户部尚书独女,满腹诗书,才冠京城。
明明是高门贵女却是洒脱性子,做了江湖医女,三年前离京后再无音讯。
姜沅要是不离京,说不定这王妃的位置,早就换人了。
我止了再问问沈墨情况的心思,端着碗羹转身往伙房走去。
王嬷嬷见我归来,接过碗羹。
「咦,王爷今日怎的没喝光?」
我向王嬷嬷讲了沈墨淌血的事,王嬷嬷听后连连告罪。
原来,王嬷嬷见我好不容易和沈墨缓和一些,想帮我们一把。
在给我准备的汤水材料中,加了许多滋养进补的好东西。
我哭笑不得。
「嬷嬷起来吧,你也是一番好意。」只是王嬷嬷没料到接连十天进补,沈墨都未曾碰我。
「这羹汤,日后不送了。」
5
转眼又到月底,我伏案写家书,向父亲汇报本月情况。
隐去心声和沈墨待我反常的部分,其实根本没什么可写的。
父亲的回信中,除了和往日一般指责我无能外,还附了一则消息。
【姜沅已在归京途中,望吾儿抓紧在王府谋得一席之地。】
爹爹说得直白,就差明说让我自荐枕席了。
我心中苦涩,烧了信笺。
是夜,我面朝里躺在床上。
亥时,沈墨带着他的狂徒浪语准时出现在树上。
出嫁前,表姐为我添妆。
那时京中已经传出沈墨为姜沅在宝珍阁一掷千金的香艳轶事。
表姐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让我切莫对沈墨动了真情。
表姐还说,男人的心,就像是榴莲,每个尖尖上都放了一个人。
日后哪怕沈墨待我再好,也不要被迷惑。
那时,我听不懂表姐口中的「榴莲」是何物。
此情此景,却是懂了三分。
沈墨,一边对我动了心思,一边又对姜沅牵肠挂肚。
可表姐不知道的是,早在及笄那年,我便已深陷。
那年沈墨还不是摄政王,而是威风凛凛的戍边将军。
我上街游玩,刚好遇到沈墨打了胜仗班师回朝。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只一眼便记了这么多年。
后来,在父亲的运作下,我嫁给了沈墨。
然后便是孤枕而眠的三年。
我便想着,姜沅不如早点回来顶了我的位置。
如今姜沅啊,就要回来了。
也罢,这些年沈墨出手阔绰,我攒下了不少钱财。
待日后腾了位置重获自由,就去远离上京的地方买一处庄子。
春食野菜,夏摘山果,逍遥此生。
6
这天,沈墨说他要出门一趟。
我没问他是为何事,他的心声已经言明一切。
【按照日程,姜沅今日便返京了吧。
【太好了,实在是忍不住了。
【日日泡冷水,早晚泡出病来。】
果然,傍晚时分,沈墨把姜沅接进了府中。
还吩咐王嬷嬷张罗接风宴。
我借口称病,并未出席。
想必沈墨今日的「心声」,会格外精彩,就不去凑热闹了。
房中,我给自己一杯一杯斟酒。
是刚去伙房悄悄顺的,上好的桃花酿。
为了给姜沅接风,沈墨倒是下足了功夫。
酒去大半瓶时,房门被推开了。
是沈墨。
这人不去陪着姜沅,跑我房里作甚。
「夫人这是?」
我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倒酒。
沈墨几步来到桌前,拿起酒瓶晃了晃。
「你饮酒了?怎饮了这般多。」
酒瓶被抢走,我也未恼,撑着脑袋看他。
就着月光一寸一寸描摹那个少年将军。
【啊啊啊,夫人喝醉了,好可爱!
【想亲!
【别这样看着我,夫君可不是什么好人!】
「吵死了!」我嘟囔了一句。
「什么?」
我一把扯过沈墨的衣襟,仰头吻了上去。
终于安静了。
浅尝辄止后,我撤回身子,手上却还抓着沈墨的衣襟。
沈墨双眸情绪翻涌,声音沙哑低沉:
「云皎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闭嘴,沈墨。」
「乖,唤句夫君来听听。」
「闭嘴,沈墨。」
沈墨叹了口气,双手揽上我的腰。
我只觉一阵腾空,回过神来已被沈墨放在桌子上。
「沈墨,你……」
沈墨俯身,堵住了我未说完的话。
与我的蜻蜓点水不同,沈墨霸道、侵略。
我只觉又羞又怒,捶打沈墨。
沈墨腾出一只手,把我双手反剪在身后。
衣衫冷乱、烛火摇晃间,房门被叩响了。
「主上,姜姑娘请您过去。」
沈墨停了动作,几番忍耐,再开口,已恢复清冷模样。
「知道了。」
我抽出双手,直起身子,也不去管被扯乱的衣衫,就这么看着他。
沈墨一脸歉意:
「抱歉,我得走了。」
「沈墨,你过来。」
我朝沈墨勾了勾手指。
许是对我愧疚,沈墨当真把头凑了过来。
「啪」!
我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这一巴掌,带着委屈、愤怒和决绝,用尽了十二分的力气。
说不定休书就要甩我脸上了,不发泄一下,实在憋屈。
沈墨被我打得猝不及防,一时竟没发火。
「我走了,你早些歇息。」语气也波澜不惊。
我还在想,不愧是摄政王,荣辱不惊,情绪稳定。
然后,我就听到了沈墨尖锐爆鸣的心声:
【啊啊啊啊,夫人抽我了!
【怎么不给我左边也来一下。
【皎皎啊,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本王不知道的。】
我:?
……
沈墨他,不仅是个「榴莲男」,他还有病。
7
第二日醒来后,我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同沈墨打招呼。
等他上朝后,我唤来仆人。
声称院中的几棵树都患了虫,让他们喷洒了厚厚的药水。
直到确定刺鼻难闻方才满意。
姜沅被沈墨安置在西边的院子,起居用度都是专人伺候。
我们一东一西,隔得极远。
倒没碰着面。
亥时。
窗外准时传来沈墨的心声:
【咦,这院子怎么这么大味道?
【呜呜呜,今晚看不到夫人了。
【要不夫人睡着了,我翻窗进去吧。
【虽非君子所为,但反正我也不是君子。】
我不动声色,起身行至窗前,装作喃喃自语:
「近日好像着了风寒,这窗子还是关了吧。」
「啪嗒」,窗户被重重关上。
沈墨:……
8
姜沅回京后被沈墨接到王府的事。
没出几日便传得沸沸扬扬。
坊间都说,云相之女将被摄政王休弃。
有大胆好事者,更是开了赌局,赌我多久被赶出王府。
翠兰向我禀报的时候,满脸不忿。
「您就是太过温善,才让他们欺负了去。
「那姜沅,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没名没分赖在王府,也不害臊。
「王爷还专门划了个院子给她,不让人靠近打扰,上心得很呢!」
……
我止住翠兰的絮叨,拿出钱袋子扔给她。
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金叶子。
「拿去投注,就押一个月,王爷休妻。」
翠兰拿着钱袋子,一脸心疼:
「主子,咱们赌气可以,可别拿金子开玩笑!
「王爷他虽然三心二意,但对您还是客客气气的。要不咱们……」
我敲了敲翠兰的脑袋,催促着她赶紧出门:
「你傻呀,赌局虽以我为棋子,但我亦是执棋人。」
三年前,姜沅离京,我嫁给沈墨,的确心存幻想过。
如今姜沅归来。
白月光的杀伤力自古可见一斑。
她甚至还没露面,便让我狼狈不堪。
我手段不够硬,身段也放不软。
不如就利用能听到沈墨「心声」的机遇,为自己博个自由。
9
我首先想到的,是铺张浪费。
挑了个风清日朗的好日子,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人扫街去了。
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珍宝古玩……
什么贵买什么,全部记沈墨头上。
东西源源不断抬进我的东院。
拿着账单领银子的人则从书房排到了王府大门。
想象着沈墨肉疼的样子,我晚膳都多用了几口。
亥时,屋顶又响起沈墨的心声。
没错,树上不了,窗户被落锁后,沈墨翻上屋顶揭了瓦。
【让我看看夫人睡着了吗?
【买了一天,夫人肯定累坏了。
【第一次为夫人这样花钱的感觉真好!以前总觉得夫人和我太过生分了。
【我就说脱衣有用!泡汤泉!一定要一起泡汤泉!
【呜呜呜,夫人小小一只,好想欺负。
【夫人房间好暗,都看不大清,明日给夫人送点好东西。】
……
沈墨到底为何这样!
算了,睡觉。
明日把窗户也打开吧,家贼难防,省得我夜里睡不好。
第二日,沈墨上朝后迟迟未归。
傍晚时分,管家给我送来了一颗碗大的夜明珠。
说是沈墨吩咐的。
登徒子!有行动力的登徒子!
我黑着脸收下了夜明珠,转手就塞进了柜子里。
坊间又多了新的传闻:
「听说了吗?王妃昨个差点把整条街都买光了。」
「这是得宠了?」
「你傻呀,这就是不得宠!宣示主权呢!」
「就是就是,肯定是在和摄政王闹脾气呢。」
「她得到的是黄白俗物,姜姑娘得到的可是王爷的心!」
10
一计不成,我又想了许多招。
比如,当着幕僚的面对他发脾气。
【夫人骂我了!定是恼我公务太繁忙,她关心我!】
把狸奴塞到沈墨怀里,他最是爱干净。
【哇,夫人定是看我这几日为国事所忧,特意寻来这么可爱的狸奴解闷,她关心我!】
就连我装作泼辣苛责下人,沈墨都能想到合适的理由。
几番折腾下来,沈墨心声越发变态。
看着我的眼神,都越来越不对劲。
【到底还要多久呀?
【我香香软软的夫人,想亲。】
偏生他面上还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
一个人怎会割裂至此?
眼见着一月赌约将至,翠兰日日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
虽然我私产颇丰,但想着那沉甸甸的一袋金叶子,还是有点心疼。
我咬咬牙,作出决定:
「走,去西院!」
「啊,主子,我们去西院作甚,那位可住在西院的。」
「我就是要去找姜沅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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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比起表姐讲的那些话本子,姜沅算是安分低调的了。
入住王府近一月,从未闹到我跟前,也未曾寻过我麻烦。
西边的院子大门是敞着的,远远看去,院中已被开辟成药圃,一片绿意盎然。
檐下搭了个炉子,姜沅正拿着一把蒲葵扇蹲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扇火。
炉子上应是煨着药,风中有氤氲的药香。
第一次做恶人,我还有点紧张。
命翠兰恭恭敬敬叫了门。
姜沅回头,见是我,眼睛一亮,把蒲葵扇一丢,一路小跑过来了。
和我记忆中那个尚书千金,出入很大。
姜沅一把拉起我的手,声音清脆:
「皎皎妹妹你来啦~我忙着炼药,都没来得及去找你。」
我心想,她虽略年长于我。
但按「辈分」,应当唤我一声「姐姐」才对。
嘴上蹦出来的却是:「嗯。」
我果真是个窝囊的。
姜沅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进院子里。
对于她的亲昵我有些惊诧。
难道这就是白月光的顶级怀柔手段?
「你不认识我啦?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你明明,只比我年长两岁。」
「哈哈,开个玩笑嘛,我看你太过拘谨了。」
这天,我被姜沅的怀柔手段彻底打败。
她拉着我,带我认那些药草,给我讲江湖上的事。
我被那些鲜活的故事吸引,全然忘了初衷。
临走时,还被塞了满怀零嘴儿。
院外,翠兰见我出来,怀里抱着这些,面露疑惑。
「主子,你们都聊什么了?」
「没什么,就聊了些她做医女遇到的奇闻趣事。」
「没了?」
「没了。」
「主子你糊涂啊!」
都说了别拿金子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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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沈墨难得早早处理完公务。
来我院中同用晚膳。
席间,沈墨装作不经意问我:
「听说你今儿个去找姜沅了?」
来了。
这是听说我去打扰了他的心尖尖,兴师问罪来了。
「食不言,寝不语。」我冷冷回了一句。
沈墨被我一怼,面上还是那副清清冷冷模样。
心里却放起了小剧场。
【呜呜呜,夫人今日好凶。
【她不会是在吃醋吧?
【嘿嘿,她在意我。】
沈墨给我布菜。
【夫人喜欢吃这个。
【这个夫人也喜欢。】
我自幼生在高门,接受的都是贵女淑德教习。
在生活上多有克制,连饮食都不得放纵,多择素食、清淡之物。
沈墨夹到我碟中的,多是荤腥大肉,却偏偏是我爱吃的。
看着碟中色泽诱人的肘子肉。
我不禁有些恍惚。
沈墨他,竟留意了我的喜好。
只是肘子肉还没下肚,沈墨的心声再次响起:
【姜沅那药什么时候才可以制好呀!
【好烦,夫人能不能明天就喝药?】
什么药?他们要给我下毒吗?
我还想多听两句,侍卫来报幕僚有急事找沈墨。
沈墨当即停箸起身,出了院子。
这晚,沈墨居然没来趴墙根。
我心中揣着事,睡得极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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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沈墨不见人影。
倒是姜沅。
此前不见人影。
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日日不请自来。
我院中有一方莲池,眼下莲叶正碧。
微风拂过,送来缕缕清香。
姜沅反客为主,让人在池子旁摆置了两张柔软的并排躺椅。
还备上了遮阳的竹帘和清凉的瓜果。
这几日里,我和姜沅便常常在这莲池旁消磨时光。
沈墨回府这日。
我和姜沅正各自倚在躺椅上。
她读话本,我看诗集。
竟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沈墨脸上并未露出过多的惊讶之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与姜沅打过招呼。
姜沅也礼貌性地回应,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我暗自腹诽。
这两人,流言蜚语传了满城。
当着我的面,还装起生分来了。
姜沅收了话本,正准备起身告辞。
沈墨背后探出了半个脑袋,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
姜沅见了这少年,脸色骤变,仿佛见了鬼一般,手忙脚乱地想要快速逃离。
却不料慌乱之中带翻了躺椅,自己也失去了平衡。
连着旁边的我也跟着遭了殃。
我俩一起掉进了池子里。
入水前一刻。
我脑子里在想。
姜沅真是个狠人,演了这么久,终于下手了吗?
沈墨他,要救谁?
14
院中响起几道惊呼声后,紧接着是两道扑通落水声,显然是有人也急着跳入池中救人。我在水中挣扎着,不会泅水的我只能无助地拍打水面。
刚呛了两口水,一只大手便托在了我的腰间,强大的力量瞬间将我托出水面。
是沈墨!
是沈墨!我心中一惊,他竟先救了我?那姜沅呢?
回过神来,我已被沈墨救回岸边。
他面色铁青,带着怒气开口:
「笨死了!」
语气虽重,但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温柔,将我小心放下。
我缄默不语,朝池子望去。
池子中,姜沅在前面游着,那少年在后面追。
姜沅时不时回头看一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姜沅越游越快。
嘴里还念叨着:「你不要过来啊。」
游到最后,把少年甩出一大截,手脚并用地从另一边上了岸。
「皎皎妹妹,我先回了,过几日再来寻你。」
姜沅上岸后,匆匆和我打了招呼。
便飞快逃出了我的院子,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那少年被姜沅的举动弄得有些错愕,在池子中呆滞了一会儿。
然后便是惊呼:「沈叔救我!脚抽了!」
沈墨低声诅骂,解了外裳披在我身上。
又下池子救人了。
【混小子学艺不精逞什么能!
【治国不会,泅水不行,脑子还笨。他真是华琰的儿子?
【夫人还冻着呢!该死!明日罚他抄兵法!
【脑子抽了!】
我心中惊讶更甚,华琰,是先帝的名讳。
那少年竟是当今天子?
可沈墨不是窃权外臣吗,他们怎会如此亲昵?
15
这一天过得实在精彩。
沈墨唤来下人把少年送去了客房。
然后抱着我进了屋。
翠兰给我换了衣物。
我感觉无碍,但沈墨还是差人请了个大夫给我瞧瞧。
大夫开了方子拿了药。
第二日,我还是着了风寒。
卧床这几天,姜沅日日都来看我。
她每日来,都带了一碗药。
姜沅没说这药是做什么的,我也没问。
接过就一饮而尽。
那药闻着味道,和那日在她院子里煎煮的应当相差无几。
淡淡药香,入口却是苦极了。
姜沅会在我喝完药后,往我嘴里塞蜜饯。
然后给我号脉问诊。
十足的医者做派。
姜沅走后,翠兰围着我直掉眼泪。
「主子,你也不问问是什么药!他们……他们要是给你下毒怎么办?」
「没事的,喝不喝都一样。」
他们若真是想下毒,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让姜沅亲手送药。
我帮翠兰擦掉眼泪,递给她一个盒子。
嘱咐她随身携带保管,但必须日后再打开。
盒子里,是我从云府带过来的四个丫鬟的卖身契。
还有田契、地契和银票。
16
那少年早就离了府。
这些天,从沈墨的心声里,我也弄明白了一些事。
少年正是当今天子。
他十分依赖沈墨,二人关系和外界传闻大相径庭。
先帝早逝,天子年幼,朝堂动荡。
沈墨受先帝托付,当了摄政王,也成了他人口中的窃权外臣。
可惜,沈墨不是坏人,我爹却是真的奸相。
我爹,想让我给沈墨下毒。
17
此前,父亲称病告假,遣人让我回府省亲。
我急匆匆赶回家,入了相府。
却见父亲正坐高堂。
哪有一分生病的样子。
父亲屏退旁人,交给了我一个白玉药瓶。
「这是为父花大价钱求来的,无色无味,顷刻毙命。
「你想办法让沈墨服下。」
那时我还在想:
我爹一介奸相,沈墨窃权摄政王,他们不应该臭味相投吗?
为何父亲想要沈墨的命?
父亲说,朝堂大事,我女儿家懂什么,照做便是。
「那敢问父亲,沈墨中毒身亡后,女儿该如何脱身?」
「我自有安排,你不相信为父?」
「女儿不敢。」
母亲早逝,我是父亲独自抚养长大。
父亲待我,颇为严厉。
但父母罔极之恩,我始终对他心存敬仰。
离开前,我回头深深看了父亲一眼。
「父亲,有些事,迈出就没回头路了。」
父亲只对我摆摆手,没再多言。
此刻,沈墨坐在我床边。
正冷着脸让我那日后离姜沅远一点。
那个白玉药瓶,就在我枕下。
18
月底,我给几个丫鬟都放了三日探亲假。
翠兰这丫头精着呢,不肯走。
「你前些时候不还给你爹纳了双千层底吗?
「我看你垫了足足二十多层细腻的棉布,想必定是柔软至极,早些叫他穿上吧。」
翠兰还是不肯走。
最后还是我佯装生气,哄得她出了王府。
酉时,摄政王府的上空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鸣镝之声。
那是父亲与我约好的事成信号。
紧接着,整个王府被府兵层层包围,戒备森严,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在这个紧要关头,一辆马车从摄政王府直奔王太医府邸驶去。
我坐在院子中等啊等。
等到月上梢头,银辉洒满一地。
也没等到父亲口中的「安排」。
我心中苦笑。
父亲他,果真没想我活。
19
?戌时,敬王联合我爹。
打着「清君侧、除奸臣」的旗号,率领大军将玄武门围得水泄不通。
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一场宫廷政变就此拉开序幕。
本应该「毒发身亡」的沈墨,却和小皇帝一起,出现在了城墙上。
神色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敬王震怒。
「云轩老儿,你敢耍本王?」
我父亲亦是面色青白,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毕竟,我从未违背过他的意愿。
开弓没有回头箭,敬王已无路可退,只得咬牙命令手下强行攻城。
然而沈墨早有防范,打得叛军丢盔弃甲、节节败退。
敬王眼见攻入宫门无望,心中一横,亲自率领一队精锐之士朝摄政王府袭来。
这些人马深知谋逆乃是诛九族的重罪。
个个存了背水一战的心思,竟真让他们把摄政王府攻破了口子。
沈墨赶到时,我和姜沅已经被抓了起来。
有侍卫拿着刀架在我和姜沅的脖子上。
敬王躲在人群后,阴恻恻地让沈墨选一个。
沈墨还未开口,姜沅先动手了。
只见她手指轻翻,几枚银针如流星般悄然射出。
精准无误地击中了挟持我的侍卫的手腕。
那侍卫吃痛之下,手中的刀应声而落。
姜沅趁机夺过了挟持她的侍卫手中的刀,局势在瞬息之间发生了逆转。
沈墨的人马趁机攻了上来。
姜沅护着我,一路且战且退,直到与沈墨会合。
这时我才注意到,姜沅受了伤。
沈墨伸出手想要拉我,我却把姜沅往他怀里一塞。
「姜沅受伤了,你快带她去找大夫!」
姜沅一个弹射起身,沈墨的手也僵在了原地。
姜沅看了看我,又看向沈墨。
「姓沈的,你不会什么都没给皎皎说吧?」
沈墨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与夫人之间,无须多言。」
姜沅很不「贵女」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们这对没长嘴巴的癫公癫婆!」
说着自己跑远了。
留下一脸愕然的我和满脸担忧的沈墨。
「你没事吧?」
20
最后的叛军也被拿下。
我爹和敬王被关进了大牢。
王府中一片狼藉,下人们清扫着院子。
沈墨安排了暗卫护着我的院子,便去了皇宫收拾残局。
十日后,宫变落下帷幕。
敬王被秘密处死,我爹被判流放。
我爹动身这天,我在城外十里亭等他。
翠兰给押解的官差塞了银子,让我们可以单独说话。
亭子中,我爹并未睁眼看我,好似还在恼怒我的背叛。
我给他倒了一杯酒,被他一把打翻。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为了一个男人,你把整个家族拉下了地狱。
「蠢货!那沈墨三年没碰你,眼里根本没有你。家族的荣耀才是你的依仗!」
「父亲。」我打断他的怒吼。
「三年前, 您给我下了毒,准确来说, 是蛊。」
姜沅那天的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早已找沈墨对质。
原来, 早在我出嫁前,我爹便给我下了蛊。
只要我与沈墨同房, 蛊虫便会发作, 二人会一齐毙命。
沈墨知道后, 默默瞒了下来,寻来了姜沅帮我制药解蛊。
父亲这一招,实在是阴险。
只是他未料到, 沈墨当初答应娶我,却又三年不曾碰我。
见我道破真相, 他口中却还是振振有词。
「给你下毒又怎么了?
「说来都怪你没用,你要是能讨得那姓沈的芳心, 我根本就不用走到这一步!」
我没再辩解,起身朝他跪拜行礼。
「女儿祝父亲,这一路照顾好自己!」
21
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沈墨不知做了什么,保下了我。
回到王府, 沈墨已经站在了我的院中。
他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口中说的话却十分荒唐。?
「我院中今日走了水, 今晚只能来夫人院中歇息了。」
我看了沈墨一眼, 没说话, 径直进了屋。
【夫人怎么不说话?
【完了完了, 不会是我流放了他爹, 她生气了吧!
【夫人要是不让我进屋可怎么办?早知道就不做这么绝了, 放什么火啊!】
我:……
「沈墨,进来吧。」
「来了!」
22
很久以后,我问沈墨。
为何总是唤我夫人, 而不是王妃。
沈墨把玩着我的头发。
「因为, 你是我娶回家的结发妻子呀!」
番外:姜沅视角
十三岁那年,我得了一个话本子。
那话本子上,我竟是书中人。
起初我以为那只是个恶作剧。
我开始明白, 这不只是个简单的话本。
按话本子上所写, 摄政王大婚这日,我点破了王妃身上有蛊毒。
那王妃是个忠烈的, 竟当场自绝以证清白。
摄政王因此恨极了我。
然后,小皇帝——没错,就是那个比我小许多岁的小皇帝。
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 对我一见钟情。
非要护着我。
二人从此反目, 斗得你死我活。
救命, 谁要做那祸国妖妃呀。
于是,我提前找到沈墨,给他说了云皎皎中蛊一事。
云姑娘, 是个娇娇软软的女孩子, 我很喜欢。
便自发奋勇为她寻药。
怕她爹起疑,京中传出了不少我和沈墨的流言蜚语。
当然,我也不是白白牺牲的。
沈墨给了我好多好多金子, 够我盖很多很多医馆和学堂。
我游走三年,终于寻得了解蛊之法。
她那黑心肠的爹和敬王也都落马了。
一切都和话本子里不一样了。
可我看着眼前乔装打扮的人,如遭雷劈。
救命!那小皇帝为何还是缠上了我?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