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穆永,”我盯着他绷紧的下颌,“你说他们喝这血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昭烬被钉在祭台上放血七日,皇族饮下她的血,却不知那是剧毒。
当新帝大婚那夜,满朝文武突然发狂互噬。
她折断琵琶骨挣脱锁链,轻笑:“这疯病,是我赏你们的。”
1
骨头被钉穿的疼,像有把钝刀在咯吱咯吱锯。
“醒了?”穆永的声音比祭台的青铜还凉,“按规矩,该放血了。”
我动了动手指,玄铁锁链嵌进皮肉里,带出一串血珠。
“规矩?你们赵家的规矩,就是把人当牲畜宰吗?”
他没说话,银匕擦过腕骨时,我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
血珠坠进玉碗,滴答,滴答,像在数着谁的死期。
“穆永,”我盯着他绷紧的下颌,“你说他们喝这血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他手顿了顿,匕尖挑破更深的皮肉:“昭氏谋逆,满门抄斩是国法。留你七日性命,已是陛下仁慈。”
“仁慈?”我笑出声,血沫子呛在喉咙里,“把我钉在这祭台上,让皇族喝我的血续命,这叫仁慈?那我倒要谢谢你们,给了我机会,看一场好戏。”
玉碗快满了,他收了匕,用浸过药的布条裹住我的手腕。
药味里混着血腥气,像极了那年宫变,我躲在衣柜里闻到的味道。
“好好活着,”他转身时丢下一句,“至少活到七日后。”
我望着他的背影,锁链在身后晃出轻响:“放心,我死不了。我还等着看新帝大婚,看你们一个个……怎么疯。”
2
第二日放血时,穆永带了个小内侍。
那孩子捧着空碗,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统领,这血……真能续龙运?”小内侍怯生生问。
穆永没答,倒是我接了话:“不止续龙运呢,还能让你们皇子公主长命百岁,让肃王那老东西再活五十年。”
小内侍脸白了,穆永瞪我一眼,银匕又往深了刺。
“疼吗?”他突然问。
“你试试被钉穿琵琶骨?”我歪头看他,“哦对了,你是赵家的狗,大概不懂什么叫疼。”
他猛地抽回匕,血溅在玉碗里,漾开暗红的圈。
“昭烬,你母族养蛊的事,陛下知道了。”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笑得更欢:“知道又怎样?难不成怕我用蛊害你们?可惜啊,我这身子被你们折腾得,连只蚂蚁都养不活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看出点什么。
我迎着他的目光,清清楚楚地说:“不过话说回来,我母族的血,确实有点特别。喝多了,会做梦,梦见自己变成野兽,见人就咬的那种。”
小内侍“呀”了一声,碗差点摔在地上。
穆永厉声斥道:“退下!”
等那孩子跑远了,他才压低声音:“昨夜太庙方向有异动,你做了什么?”
“我被钉在这儿,能做什么?”我舔了舔干裂的唇,“大概是你们喝了我的血,心窍被迷了吧。”
玉碗又满了,他走时,我听见他低声自语:“不可能……蛊术早就失传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轻笑,腕间的血透过布条渗出来,在祭台上积成小小的一滩。
那血里,有我用三年精血养的东西,正等着第七日的喜宴,破土而出。
3
第五日,肃王赵珩亲自来了。
老东西拄着拐杖,站在祭台底下,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块砧板上的肉。
“昭丫头,”他声音嘶哑,“听说你不肯闭眼?是在等什么?”
“等您老人家喝够了我的血,好早点投胎。”我吊着眼角,“肃王爷,您这把年纪,喝了我的血,夜里睡得着吗?梦见过我爹提着剑找您吗?”
他拐杖往地上一顿,青石板裂了道缝:“放肆!昭氏叛国,罪该万死!若非你这血脉还有点用处,早已化作枯骨!”
“用处?”我突然拔高声音,锁链被挣得哗啦响,“我娘临死前说,赵家欠我们的,要用血来还!你们喝下去的每一口,都是催命符!”
穆永上前一步,挡在肃王身前:“王爷,时辰到了,该回太庙了。”
赵珩狠狠瞪我一眼,转身时啐了一口:“妖女!七日后大婚,便是你的死期!”
他走后,穆永看着我腕间的伤口,眉头拧得很紧:“你真不怕死?”
“怕啊,”我忽然软了语气,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更怕,看不到你们赵家覆灭的样子。”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走了,才听见他说:“新帝年幼,很多事不是他做的。”
“不是他做的,就能心安理得喝我的血?”我冷笑,“穆永,你守在这儿七天了,看着他们把我的血当琼浆玉液,你就没觉得恶心?”
他没说话,转身去收玉碗。
我看着他的手,那双手沾过我无数的血,也沾过昭氏满门的血。
“再等三天,”我对着他的背影说,“三天后,你就知道,什么叫报应。”
4
第七日清晨,天还没亮,穆永就来了。
他眼底有红血丝,像是一夜没睡。
“最后一次了。”他解开我腕间的布条,伤口已经溃烂,血变得又稠又暗。
“高兴吗?”我问他,“等放完这碗血,我就没用了,你们可以把我挫骨扬灰了。”
他银匕落下时,手在抖。
血滴进玉碗,发出沉闷的声响,像石头砸进水里。
“昨夜……三皇子疯了。”他突然说,声音发涩,“在府里追着侍女咬,太医束手无策。”
我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哦?看来我的血,真能强身健体,连疯病都能提前发作。”
“是你做的,对不对?”他猛地按住我的肩,琵琶骨的疼让我眼前发黑,“你在血里下了什么?”
“下了什么?”我忍着疼笑,“下了你们赵家最缺的东西——良心。”
玉碗满了,他却没走,就站在祭台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穆永,”我忽然认真地看着他,“你救过我一次,记得吗?三年前宫变,是你把我从火里拖出来的。”
他瞳孔缩了缩:“我从没做过。”
“你做过,”我肯定地说,“你当时蒙着脸,但我认得你的眼睛。你为什么救我?是觉得愧疚,还是……”
“够了!”他厉声打断我,转身就走,玉碗在他手里晃出残影。
我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说:“谢谢你留我到今天。”
远处传来钟声,太庙方向该聚满人了。
他们会捧着今天的血,笑着,闹着,等着新帝大婚,等着龙运绵长。
真好,人都到齐了。
5
天黑时,喜乐声从宫城方向飘过来。
红绸子大概已经挂满了朱门,新后应该正穿着嫁衣,等着跨火盆。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锁链已经松了。
七日放血,他们以为我油尽灯枯,却不知这是我算好的时辰——蛊虫要醒了,会先从血脉最旺的地方开始啃噬。
穆永又来了,这次没带银匕,手里捧着个馒头。
“吃点东西。”他把馒头递过来,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没接,只是看着他:“听见喜乐了吗?你说,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喝着喜酒,想着怎么庆祝?”
他把馒头放在祭台上,退开一步:“我会向陛下求情,留你全尸。”
“不必了,”我突然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太庙偏殿里回荡,“我要亲自去看看,我的礼物他们喜不喜欢。”
话音刚落,琵琶骨传来一阵剧痛,银钉竟自己崩了出来!
血雾喷在半空,我伸手抓住锁链,猛地一扯,玄铁应声而断!
穆永脸色骤变:“你……”
“我说过,”我站直身体,断骨摩擦的疼让我浑身发抖,却抵不过心里的滚烫,“我母族养蛊,而我,是最烈的那一只。”
远处突然传来尖叫,不是喜乐,是凄厉的哭喊,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我拖着断链,一步步往殿外走,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印。
穆永挡在我面前,手按在腰间的剑上:“你要去哪?”
“去喝喜酒啊,”我抬头看他,眼底大概映着天边的火光,“去告诉他们,这疯病,是我昭烬……赏的。”
他的剑没拔出来,只是侧身让开了路。
我走过他身边时,听见他说:“宫墙太高,你走不出去的。”
“走不出去也没关系,”我头也不回,“能看着他们一起疯,一起死,就够了。”
喜乐声早就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密的惨叫,还有人互相撕咬的闷响。
血腥味顺着风飘过来,甜腻腻的,像极了他们喝下去的血。
我笑着,一步步走向那片火光,锁链在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
6
听,骨头碎了的声音。
宫门口的石狮子染成了红的,一个侍卫正抱着同僚的胳膊啃,牙床嚼得咯吱响。
我拖着锁链走过去,他抬头看我,眼底红得像要淌血,喉咙里嗬嗬地叫,像条饿疯的狗。
“别急啊,”我踢了踢他的腿,“里面还有更多肉呢。”
他扑过来时,被一根断裂的廊柱砸中了脑袋。
血溅在我脸上,温乎乎的。
“昭烬!”穆永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喘,“你到底下了什么毒?”
我循声走去,看见他被三个疯了的内侍缠住,剑上沾着半块带头发的头皮。
“毒?我说了是良心,你偏不信。”
他一剑刺穿最前面那人的喉咙,转身瞪我:“三皇子已经死了!肃王爷也……”
“死得好啊,”我笑着鼓掌,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老东西喝了我六碗血,死的时候该很饱吧?”
他突然一剑劈过来,我侧身躲开,锁链缠住他的剑刃。
“你救过我,我不杀你,”我凑近他耳边,“但你得看着,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干净。”
远处传来新帝的哭喊:“护驾!护驾啊!”
穆永的剑抖了抖:“陛下还是个孩子!”
“孩子?”我笑得更厉害,“他喝我血的时候,可没说自己是孩子。”
7
红绸子被血泡成了黑的,喜宴的桌子翻了一地,酒坛碎得稀巴烂。
新后缩在墙角,嫁衣被撕开个大口子,看见我就尖叫:“鬼!有女鬼!”
“我不是鬼,”我蹲在她面前,锁链搭在她脚边,“我是送你们贺礼的人。”
她突然抓起地上的碎瓷片,朝我脸上划来:“是你!是你害了我们!”
我没躲,瓷片在我脸颊上划出个血口子。
“对,是我,”我盯着她的眼睛,“你爹是礼部尚书吧?当年我娘被灌毒药,是他亲手递的碗。你说,这算不算父债女偿?”
她的手僵住了,眼里的惊恐变成了茫然。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我指了指她身后,一个疯癫的老嬷嬷正爬过来,指甲缝里全是血,“她是你奶娘吧?小时候总给你偷糖吃,现在正好,让她尝尝你的肉甜不甜。”
新后尖叫着往后缩,却被老嬷嬷死死抱住了腿。
穆永杀开一条血路冲过来,一剑砍倒老嬷嬷,拉起我就走:“跟我走!再待下去你也会死!”
“我死不了,”我甩开他的手,“我的蛊虫认主,不咬我。”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腕间的伤口还在流血,滴在他手背上。
“你看!”他声音发颤,“你的血也变成黑的了!这蛊虫连你自己都害!”
我低头看,果然,暗红的血里泛着墨色的丝。
“没关系,”我抽回手,“我本来就没打算活。”
8
赵晏被两个忠心的侍卫护着,躲在龙椅后面,裤子湿了一大片,哭得打嗝:“卫统领……我好怕……他们为什么要咬我?”
“因为你喝了不该喝的血,”我走过去,锁链敲了敲龙椅的扶手,“我爷爷当年辅佐你太爷爷登基,最后却被安了个通敌的罪名,凌迟处死。你说,这龙椅是不是该沾点赵家的血?”
他吓得往侍卫身后缩:“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可你享受了好处啊,”我歪头看他,“你喝我的血续龙运,就得替你祖宗还债。”
一个侍卫突然红了眼,举刀朝赵晏砍去:“凭什么你能当皇帝!我也要当!”
穆永一剑把他劈成两半,血溅了赵晏一身。
新帝吓得晕了过去。
“你看,”我拍了拍穆永的肩,“连自己人都忍不住了。这龙椅烫屁股,他们坐不稳的。”
他转身瞪我,眼里有血丝:“够了!昭烬!已经死了三十多个人了!”
“才三十多个?”我啧了一声,“不够,远远不够。当年昭氏满门三百七十一口,一个都没剩呢。”
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琵琶骨的伤被扯得生疼:“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收手?”
“等他们全死光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等这宫城里的血,能把护城河染红了,我就收手。”
9
有个老太监疯疯癫癫地跑过来,怀里抱着个玉玺,见了我就跪:“女帝!您登基吧!老奴给您磕头!”
我一脚把他踹开:“我才不要这破椅子。”
他爬起来,又去抱穆永的腿:“将军!您当皇帝!杀了这妖女!”
穆永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别脏了我的耳朵,”他拔出剑,血溅在我脚边,“你真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拖下水?”我笑出声,“他们早就泡在血里了!你以为你干净?当年宫变,你亲手砍下我大哥的头,提来给肃王邀功,忘了?”
他的脸瞬间白了,握剑的手在抖。
“你以为救我一次,就能抵消所有罪孽?”我逼近一步,锁链缠上他的脖子,“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刀上的血,溅了我一脸!”
他没躲,任由锁链勒紧他的喉咙:“是,我欠你的。但求你,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无辜?”我突然提高声音,锁链勒得更紧,“哪个喝我血的时候说过自己无辜?哪个看着昭氏灭门的时候,站出来说过一句公道话?”
远处传来城墙倒塌的声音,大概是疯了的禁军在拆城门。
“你听,”我松开锁链,“连这宫城都看不下去了,要自己塌了呢。”
10
天边泛白时,疯病的人渐渐倒了,有的是力竭而死,有的是蛊虫啃断了心脉,死的时候眼睛还圆睁着,嘴里叼着碎肉。
穆永拄着剑站在尸堆里,白袍染成了红的,像朵开败的花。
“差不多了,”我踢了踢脚边的断手,“剩下的,大概也活不成了。”
他抬头看我,眼底没了恨,只剩一片空茫:“你要走了?”
“不然呢?”我扯了扯锁链,“留在这里给他们收尸?”
他突然扔给我一把刀:“砍断锁链,走吧。”
我接住刀,却没动:“你不杀我?”
“杀了你,他们也活不过来,”他转身看向龙椅,赵晏还晕在那里,“我得守着这烂摊子,守着……最后一点念想。”
我笑了笑,举起刀砍向锁链。
“哐当”一声,玄铁断成两截。
“穆永,”我往宫门走,“记得把他们的尸体扔进乱葬岗,别脏了这地方。”
他没回头,只闷闷地应了一声。
走到宫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拔剑声,接着是一声闷响。
我没回头,阳光照在我身上,暖融融的。
血顺着脚踝往下滴,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像条终于挣脱了的蛇。
真好啊,天终于亮了。
11
疯病的人倒下时,骨头撞在金砖上,像碎了的瓦罐。
穆永的剑插在地上,手还握着剑柄,指节泛白。
他脚边是个穿蟒袍的,半个脑袋都被啃没了,我认得,是户部尚书,当年抄我家时,他笑得最欢。
“你看,”我踢了踢那具尸体,“他怀里还揣着账本呢,死到临头都惦记着钱。”
穆永没说话,只是盯着龙椅。
赵晏还晕在那儿,嘴角挂着口水,龙袍被血浸成了紫黑色。
“还救他吗?”我走过去,用脚尖戳了戳新帝的脸,“他醒了要是知道满朝文武都成了碎肉,会不会再晕过去?”
他终于抬头,眼底有红血丝:“你到底用了多少蛊?”
“不多,”我数着手指,“三年精血,够喂饱三百七十一口人——正好抵我昭氏满门的数。”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伤口裂开,黑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
“你的血快流光了!”
“知道,”我挣开他的手,“所以得抓紧时间,看看还有谁没疯。”
宫门外传来马蹄声,乱糟糟的,像有军队冲过来。
穆永的脸色沉了沉:“是京畿卫,肃王早调了兵守在城外。”
“好啊,”我笑起来,“人越多,这场戏越热闹。”
12
京畿卫统领叫秦烈,是个络腮胡的壮汉,提着刀闯进来时,靴子踩在血水里,吱呀作响。
“穆永!你竟敢勾结妖女叛乱!”他的刀指着我,“拿下这毒妇,陛下有赏!”
我往穆永身后躲了躲,故意提高声音:“秦统领别急啊,你家小公子前天还喝了我的血呢,说是能长个子,现在该不会……”
秦烈的脸瞬间白了,握刀的手在抖:“你胡说!我儿怎么会……”
话没说完,后军里突然传来惨叫。
一个小兵抱着同伴的腰啃,另一个举着长矛,把自己的胳膊捅穿了。
“瞧见没?”我从穆永身后探出头,“我的蛊虫不认官阶,皇子将军,小兵太监,喝了我的血,都是一样的下场。”
秦烈的刀哐当掉在地上,转身就往宫外跑:“快撤!快撤!”
他的兵却乱了,有的往前冲,有的往后逃,还有的互相砍起来。
穆永捡起地上的刀,扔给我:“会用吗?”
“杀过鸡,”我掂了掂刀,“应该和杀人差不多。”
他突然笑了,是这七天来第一次笑,比哭还难看:“昭烬,你真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我挥刀劈开一个扑过来的乱兵,“你明知道我要复仇,还留着我,不是疯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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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晏醒了,是被血腥味呛醒的。
他一睁眼就看见秦烈被自己的亲兵撕开了肚子,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救我……卫统领救我……”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穆永脚边,“我给你封地!给你兵权!你带我走!”
穆永没理他,只是看着我:“城门外还有三千京畿卫,没喝你的血,不好对付。”
“谁说他们没喝?”我往殿外指了指,“昨天肃王怕兵力不够,让人送了十坛‘补酒’过去,说是用我的血兑的,强身健体。”
穆永的瞳孔缩了缩:“你连这个都算到了?”
“不然怎么报仇?”我踢了踢赵晏的屁股,“起来,给你个活儿干。”
新帝吓得直哆嗦:“什……什么活儿?”
“去城楼上喊,”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就说宫里有好酒,让外面的人进来喝。”
他哭了,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我不敢……他们会杀了我的……”
“你不喊,我现在就杀了你,”我压低声音,“别忘了,你喝的血最多,疯起来会比谁都难看。”
穆永突然开口:“我带他去。”
我挑眉:“你帮我?”
他没回答,只是揪着赵晏的后领,像拖死狗一样往外走。
赵晏的哭声越来越远,混着外面的惨叫,倒像是在唱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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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的号角响了,是召集的信号。
我趴在宫墙上往下看,京畿卫果然乱了,一半人往城里冲,一半人想拦住,转眼就打了起来。
“穆永倒是会办事。”我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结的痂被风吹得有点痒。
“他不是帮你,是在赎罪。”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那个躲在墙角的新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抱着膝盖发抖。
我转身看她:“你懂什么?”
“我爹是礼部尚书,”她咬着嘴唇,“他临死前说,当年昭氏被灭门,穆永偷偷埋了三十多具尸体,还被肃王打断了三根肋骨。”
我愣住了,风吹得眼睛有点涩。
“他守在祭台七天,不是监视你,是怕别人提前杀了你,”新后继续说,“他给你馒头的时候,里面藏了止血的药。”
正说着,穆永回来了,赵晏不见踪影,大概是跑丢了。
他看见我,皱了皱眉:“站这么高,想摔死?”
“你为什么埋我家人的尸体?”我突然问。
他的脸僵了僵,转身就走:“不关你的事。”
我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帮赵家杀我昭氏?”
他猛地甩开我,声音发哑:“是!我后悔了!可后悔有什么用?人能活过来吗?”
远处传来城墙倒塌的巨响,京畿卫疯得差不多了,开始拆城墙玩。
“有用,”我看着他的眼睛,“至少你现在没疯。”
15
夕阳把云彩染成了红的,像泼了一地的血。
宫里渐渐安静下来,疯病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瘫在地上不动,只有乌鸦在房顶上盘旋,嘎嘎地叫。
穆永在清点尸体,用剑把那些还在抽搐的挑断喉咙。
我坐在宫墙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累。
“喂,”我喊他,“赵晏跑了,要不要追?”
他头也不回:“跑不远,他喝的血最多,今晚就会疯。”
“那你呢?”我问,“打算守着这堆尸体过一辈子?”
他终于转身,夕阳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我得把这里收拾干净,给活人留条路。”
“还有活人吗?”我笑了笑,“除了你我,大概只剩墙角那个吓傻的新后了。”
他往墙角看了一眼,没说话。
我从宫墙上跳下来,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腿有点麻。
“我走了。”
“去哪?”他问。
“不知道,”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反正不留在这儿。”
他突然扔过来一个包袱,里面是干净的衣服和几块干粮。
“路上用。”
我接住包袱,没说谢谢,转身往宫门走。
“昭烬,”他在身后喊,“你的伤……”
“死不了,”我头也不回,“就算死了,也比烂在这宫里强。”
走出宫门时,听见身后传来火折子的声音。
回头看,宫里燃起了大火,红得像当年我家被烧时的样子。
穆永站在火光里,身影被拉得很长。
我笑了笑,转身走进暮色里。
这宫城的血,终于够暖我的脚了。
16
天亮时,乌鸦衔走了最后一块肉。
我靠在宫墙上,看着穆永把赵晏的尸体拖出来。
新帝的脸被啃得坑坑洼洼,手里还攥着半块龙袍碎片。
“他疯到最后,竟在啃自己的手。”穆永的声音很哑,像被火燎过。
“挺好,”我扯了扯嘴角,“至少没脏了别人的嘴。”
墙角的新后突然哭起来,不是嚎啕,是压抑的呜咽,像漏风的笛子。
“你要哭到什么时候?”我扔过去一块干粮,“你爹当年看着我娘被灌毒酒时,可没掉过半滴泪。”
她噎住了,把脸埋在膝盖里:“我爹是我爹,我是我……”
“血是你爹递的,你穿的嫁衣是用昭氏抄没的绸缎做的,”我打断她,“你以为躲得掉?”
穆永走过来,把水壶递给我:“她没喝你的血,也没参与当年的事。”
“那又怎样?”我喝了口水,喉咙里的血腥味淡了点,“她占了赵家的好处,就得受赵家的罪。”
17
穆永在烧尸体,火光冲天,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红的。
“为什么要烧?”新后怯生生地问,“埋了不行吗?”
“埋了会生蛆,”我坐在石阶上,看着火里的黑影子,“烧干净了,省得他们再投胎害人。”
她突然跪下来,对着火堆磕头:“爹!娘!女儿对不起你们!”
我嗤笑一声:“现在知道对不起了?喝喜酒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穆永把一根烧断的横梁扔进去,火星溅到我脚边:“昭烬,别逼她了。”
“我没逼她,”我站起来,走到火堆边,“我是让她看清楚,这火里烧的,是她的荣华富贵,也是她的前世今生。”
新后哭得更凶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嫁个好人家……”
“好人家?”我指着火里的残骸,“你嫁的是喝人血的畜生,住的是埋着我三百七十一口族人的坟场!你以为这是好人家?”
她被我说得瘫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的,像傻了。
18
“赵晏的尸体烧完了,”穆永用树枝拨了拨火堆,“骨灰撒去护城河。”
“随你,”我无所谓,“反正都是喂鱼,河里海里,没区别。”
他突然转身看我:“你真要走?”
“不然呢?”我拍了拍身上的灰,“留下来给你们当女帝?”
“你可以……”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可以什么?”我挑眉,“可以和你一起收拾这烂摊子?穆永,你救过我,也杀过我哥,我们之间两清了,别再扯不清。”
新后突然站起来,往宫门跑:“我要回家!我要回娘家!”
没跑两步就被门槛绊倒,摔在血水里,嚎啕大哭。
“看见没?”我指给穆永看,“这就是你们赵家的荣华富贵,摔一跤,就露了原形。”
19
离开前,我去了趟太庙。
祭台还在,青铜面上的血锈被火烤得发黑,我的锁链碎片扔在角落里,沾着半干的血。
“还回来干什么?”穆永跟在我身后,手里提着我的包袱。
“看看我的座位,”我摸着祭台的凹槽,那里还留着琵琶骨被钉穿的印子,“坐了七天,总得道个别。”
他把包袱塞给我:“里面有药,每天换一次,能撑到出京。”
我掂了掂包袱,挺沉:“你就不怕我出去后,再养一窝蛊虫,回来把你也毒死?”
他笑了笑,是真的笑,眼角有了细纹:“你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你累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复仇这事儿,耗人,你耗不起第二个七年了。”
我愣住了,风吹过太庙的窗棂,呜呜地响,像谁在哭。
20
走出宫门时,新后还在哭,穆永站在她旁边,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没回头,一步一步踩着晨光往前走。
血渍在地上拖出浅红的印子,像条越来越淡的尾巴。
城墙外的护城河果然红了,不是全红,是半红半黑,像掺了墨的胭脂。
有个老渔翁在河边捞东西,见了我就喊:“姑娘快躲开!这水里全是碎肉,晦气!”
我朝他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包袱里的药味混着血腥味,有点难闻,却让人踏实。
走了很远,回头看,宫城的火还在烧,像个巨大的灯笼,挂在天边。
我笑了笑,把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迈腿。
前面是什么?
不知道。
但总比身后那摊烂泥强。
毕竟,我昭烬的路,从来都得自己走。
【完】
来源:墨者三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