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我们的生活中,好像一直都在寻求“意义”,做事要意义,活着要意义,就连谈恋爱或者结婚,也会暗自搜寻一下,到底有什么意义。
在我们的生活中,好像一直都在寻求“意义”,做事要意义,活着要意义,就连谈恋爱或者结婚,也会暗自搜寻一下,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个喜欢意义的世界,我们对“无意义”的人生惶惑不安,对“无意义”的事情排斥不已。
米兰·昆德拉却高呼:
庆祝无意义。
他告诉我们:
无意义无处不在。
在我们的生命里,很多事情,都是“无意义”的,我们的很多行为,也是“无意义”的。
若从结果来看,人生都是无意义的,早晚我们都会失去它,像从未拥有过一样。
米兰昆德拉的小说,好像一根线,将一个个碎片串起来,彼此之间关联性不大。
出于某种不可反抗的力量,我们被带到这个世界,它没有问过我们愿不愿意,来了之后,也不管我们过得开不开心。
于是,这世间形形色色的人,构建了一个无意义之网。
这是六月,早晨的太阳露出云端,阿兰走过马路,观察那些露出肚脐的少女。
就在阿兰沉思少女的肚脐的时候,拉蒙站在博物馆面前,观察来来往往的人,观察他们因厌烦而麻痹的面孔。
一分钟后,他转过身子,离开了。
横穿公园的小路时,人少,因此显得自由,有人在跑,不是因为有急事,而是因为爱跑,有人在散步,有人在吃冰激凌······
太多的人,做着毫不相干的事情。
同时,达德洛去医院,这一次,他将知道身体所有的可疑症状是不是癌症引起的,可笑的是,三个星期后,正是他的生日。
他想,三个星期后,他将同时庆祝那遥远的生日和即将逼近的死期。
可是,走进医院,看着医生笑眯眯的脸庞,他知道,死神自动爽约。
走出医院,达德洛遇见拉蒙,多年前,他们是同事,他们聊天,聊一个女人的死亡,她死得非常痛苦。
达德洛说话的时候,高高兴兴的,他居然高高兴兴地讲着一个死人的故事。
同时,他也想到,一个月里,他都面对着死神生活,觉得自己得了癌症。
他觉得,这种面对死神的生活,好像有某种魔力,于是,他制造了一个谎言:
自己得了癌症。
拉蒙说,这是可以治疗的,达德洛说,太晚了。
他岔开话题,告诉拉蒙:
还是想想鸡尾酒会,应该活下去。
他谈笑面对死亡的举动,让拉蒙感动。
在我们无意义的人生里,有时候,我们还要做很多无意义的事情,如此,才是活着。
达德洛为何要说谎呢?
不久后,达德洛也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般来说,撒谎是为了欺骗某人,从而得到某种好处,可是,他编造自己患了癌症,又有什么好处可得?
想到自己毫无撒谎的理由,达德洛笑了。可是,这笑也同样让人大惑不解,他为什么要笑?
他不知道。
他想象中的癌症让他高兴,这毫无意义,毫无道理,他继续走路,继续笑。
拉蒙和达德洛分开后,就去了夏尔家里,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谈到达德洛。
谈达德洛的愚蠢,拉蒙说:
随后,拉蒙说,自从知道达德洛病得很重,他才改变了对达德洛的看法。
他说:
我是被他对我说话的方式感动的……简单明了,甚至不好意思……毫不矫揉造作,孤芳自赏。
骤然间,可能也是第一次,我对这个笨蛋感到一种真正的同情……一种真正的同情……
生活本就荒诞,可夏尔还在创作荒诞剧,因为时间过得飞快,我们首先是活着:被人控诉,被人审判,随后,走向死亡,很快,死去的人变成死了很久的人没有人记得他们,他们消失在虚无中,只有少数几个人,还把他们的名字留在记忆里。
时间流逝,因为缺乏真正的见证人,那些死去的人,就成了木偶一样的存在,形象不再鲜明。
可是,为什么要写个木偶剧?
要与不要,想要与不想要,又有什么关系?
人们不断谈论历史,有时候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某些看法。
拉蒙对阿兰说:
我死后,要每十年醒来一次,来证实加里宁格勒是否还是加里宁格勒。
如果依然不变,我跟人类还是意气相投的,跟其重归于好后再回到我的坟墓里去。
这话毫无意义,说得他好像想醒过来就能醒过来一样。
阿兰在回家的时候,再次观察路上的少女,思考肚脐。
他并不在乎重复自己,甚至带着一种奇怪的固执,因为肚脐引发他心中一个遥远的回忆:
他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那时,阿兰10岁,与父亲生活在一起,母亲在他更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10岁的时候,再次见到母亲,母亲和对父亲谈了一两个小时,就离开了,临别时,她盯着阿兰的肚脐。
然后,她离开了。
后来,阿兰再也没见过母亲。
有一天,他独自在工作室,感到肩膀一阵隐隐作痛,他心想,那天路上那个女青年,将他撞得那么利落,应该是存心的吧?
他忘不了她用刺耳的声音叫他“白痴”,他更忘不了,自己哀求说“请原谅”。
他不明白,为何要这样莫名其妙地请人原谅?为何总是这种愚蠢的赔不是的反应?
这让他心情不好,他给朋友打电话,朋友却关机,这时候,他拨通了夏尔的电话:
我心情不好,需要聊聊。
夏尔问:
怎么回事?
阿兰说:
因为我跟自己生气。我这人为什么碰上什么总觉得是自己的错?
夏尔觉得不严重,阿兰接着说:
人生是人与人的一种斗争。能嫁祸于人的人总是赢家,承认错误的人总是输家。
阿兰明白,赔不是的人就是想用自己的赔不是来息事宁人。
可是,他还说:
谁道歉谁就是在宣称自己有错。你若宣称自己有错,你就是在鼓励另一人继续侮辱你、揭发你,公开地,直至你去死。这是第一声道歉命中注定的后果。
夏尔说:
我宁可世界上大家为什么事都毫无例外地、无用地、过分地道歉,道歉得大家难以应付……
从他的声音里,阿兰听出了一种凄凉。
原来,夏尔的母亲病了,病得很重。
谈到母亲,夏尔很担心。
可是,他有一笔生意不能取消,一笔愚蠢至极的生意。
母亲现在走路已经不方便了,但是他们在一起,依然很开心。
阿兰问:
你喜欢有趣的事,这点是从她那里遗传来的?
在夏尔眼里,母亲像天使。
这让阿兰羡慕。
很早的时候,他就从父亲嘴里知道,母亲从来不愿意生下他,他的到来,只是一个错误,只是一个意外。
可是,他就是被这样带来这个世界。
然后,在他几岁的时候,母亲就离他而去。
在阿兰工作室的墙上,挂着母亲的照片,他隔一顿时间,都会对着照片说:
你为什么不堕胎呢?
实际上,阿兰是在思考,自己是怎么被孕育成一个总是赔不是的人,怎么会被孕育成一个率先道歉的人?
他能想到的答案,大概也只是,他的到来,不被母亲喜欢,他的到来,就是一个错误。
这种错误,延伸到阿兰的生命里。
可是,每个孩子被带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来,有人觉得,将孩子带到世间,给他生命,本身就是天大的恩,可是,他愿意来到这个世界吗?
他只不过是被强行带来这个世界,迎接他的,要么是祝福,要么是忽视,要么是厌恶。
这一切,有何意义?
拉蒙很确定,达德洛属于他不喜欢的那一类人,即便他曾经因达德洛身患癌症而有过短暂的同情。
拉蒙追求成功,却又怕遭人嫉妒,他喜欢受人欣赏,却又远离崇拜者。
在同事举办的酒会上,拉蒙很不开心,他拿着一杯酒,在陌生人中间走来走去。
酒会上,一个女子说:
在孤独之中,在孤独的包围中,阿兰还在思考一个赔不是的人的起源。
电话铃声响起,阿兰的思绪才被打断。
但他随即生出了另一种念头,若早生六十年,他会是个艺术家。
可是,在当今这个时代,艺术家意味着什么?诗人还存在吗?
做自己爱做的事,是没法养活自己的,明白了这一点,他在完成学业后选择了一份工作,这样可以多赚一些。
另一边,在酒会上,拉蒙不停地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到这个他不愿待着的地方来?所有这些人,都让他不喜欢。
他试图躲避这些人,尤其是达德洛。
他观察着这些人,如同参加一场葬礼。
后来,一位美丽的少妇跟他聊天,他说:
直到此刻为止,我不知道是什么没道理的道理引导我来参加这个死气沉沉的派对。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其他一切都毫无意义,他只觉得,那个少妇摇曳的身体,在邀请他。
生命,就是一堆无意义的热情。
很多人,好像都在寻找好心情,可是,他们总是缺乏好心情。
因为缺乏,所以才寻找。
一片小小的愁云飘过拉蒙头颅的上空,在他的想象中,有那么一瞬间,闪过少妇摇曳的身姿。
他迅速喝完酒,拿起另一杯,宣称:
然后,他自言自语地说:
他喝完,将杯子放在托盘上,还是自问,好心情怎么找到?
他听到的回答,只是叫声、笑声和掌声。
在这些声音之间,一根羽毛正在缓缓落地。
醉意迷蒙的拉蒙,终于离开了酒会,整个晚上,他成功躲过了达德洛。
酒会结束,夏尔脱下他的白上衣,他又变成了普通人。
可是他的母亲,也走到生命的最后,他必须没有任何耽误,赶到母亲身边。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阿兰出门,看了挂在墙上的母亲的照片,在摩托车上的他,好像听见母亲说:
“我说话坦白。我一直觉得把一个不要求到世界上来的人送到世界上,是很可恶的。”
那声音继续说:
就你看到的人中没有一个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到这里的。
声音还在继续:
大家都喋喋不休谈人权。闲扯淡!你的存在就不基于什么权利上。即使你自愿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些人权骑士,他们也不会让你这样干。
母亲接着说:
你看到的至少有一半长得丑。
长得丑,这也属于人权的一部分吗?一辈子长个丑相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没有片刻的安宁!
你的性别也不是你自己选择的。还有你眼睛的颜色。你所处的世纪。你的国家。你的母亲。重要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选择的。
一个人只对无关紧要的事拥有权利,为它们那就实在没有理由斗争或者写那些什么宣言了!
拉蒙的出现,打断了阿兰和母亲的对话。不,是他和自己的对话,母亲早已离开,去了美国。
世界人来人往,正在发生的许多许多的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这些事情像一个电影,像一个表演的节目,无需剧本,无需排演。
所有人都在为生存奋斗,就连我们,也在奋斗。
拉蒙对达德洛说:
很久以来,我都想跟你说一件事,说无意义的价值,无意义,我的朋友,这是生存的本质,它到处、永远跟我们形影不离,甚至出现在无人可以看见的地方。
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
呼吸吧,呼吸我们周围的无意义,它是智慧的钥匙,它是好心情的钥匙。
眼前,儿童合唱团排成一个完美的半圆。
而夏尔,大概已经回到了他那病危的母亲身边,他一直在写滑稽戏,写木偶剧,现在,他回到现实。
现实就是生活。
现实一直在继续,生活一直在继续,这个世界一直在继续。
无意义一直在继续。
有人幸福,有人悲伤,有人快乐,有人哭泣,有人酣睡,有人失眠。
也许,你想要的幸福久久得不到,却被他人轻易地踩在脚底,你苦苦追求的成功,只是他人的起点,而你一心想要跨进的生活,不过是别人想要逃离的无聊。
当你深夜沉思,人生有何意义,努力寻找意义的时候,路边的一片野花,正在悄悄绽放,当你为人生的失败内耗痛苦,有一颗种子,正在冲破头上的泥土,昂扬地长出来。
当你困于工作,天上的鸟儿,正落在它的土地,寻找着它饱腹的食物。
世界就是这样,许多事情毫无道理,但正在发生。
我们的生活,只是我们的,
于别人而言,只是一堆无意义的时间罢了。
米兰·昆德拉的小说,故事性不强,一个片段,一个思绪,一段经历,这些串在一起,好似一出无厘头的戏剧,你永远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是,仔细一看,你会发现,始终有一条隐约的线,将这些串联起来。
那条线,也就是他始终在探讨的东西。
小说中的那些人,总是做着一些奇怪的事情,阿兰在思考肚脐,达德洛编造自己得了癌症的谎言,夏尔创作滑稽剧,拉蒙寻找好心情。
这些事情,好像都“无意义”,可是,对他们来说,这种东西构成了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生命因此而丰满鲜活起来。
庄子有句话说:
人人皆知有用之用,却不知无用之用。
可实际上,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充斥着生活的所有角落,而有用,只不过是浮在无用之中的一点枝叶。
实际上,意义和无意义也是如此。
比起有意义,无意义无处不在。
因此,看到无意义的价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肯定生命,肯定生活。
是快乐的智慧,是好心情的源泉。
文|不有趣灵魂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