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姥姥家的圆桌转得比陀螺还欢,红烧鲤鱼的腥气裹着二姨金镯子的叮当声,往我鼻腔里钻。我盯着碗里被转凉的糖醋排骨,三舅妈又把话题绕回老调:"小满啊,你王姨家闺女比你小半岁,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姥姥家的圆桌转得比陀螺还欢,红烧鲤鱼的腥气裹着二姨金镯子的叮当声,往我鼻腔里钻。我盯着碗里被转凉的糖醋排骨,三舅妈又把话题绕回老调:"小满啊,你王姨家闺女比你小半岁,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就是就是,"二姨夹了块藕片,金镯子滑到腕间,"你爸都快五十的人了,总不能给你带小外孙吧?"她眼角的细纹挤成一团,倒真像在替我爸发愁。
我捏着筷子的指节泛白。去年这时候他们还说"女大十八变",今年倒集体开了窍,连刚大学毕业的表妹小琪都凑过来:"姐,我同学在银行上班,一米八的个子,要不我给你搭个线?"
"小琪你少多嘴!"姥姥用汤勺敲了下瓷碗,"小满的事她自己有数。"
话音未落,裤兜里的手机震得大腿发麻。掏出来一看,备注"陈默"的头像在屏幕上跳——上一次联系还是三年前,他拖着行李箱站在地铁口说"我们不合适",之后再没冒过泡。"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见,有事说。"
我盯着屏幕发怔,二姨的镯子又磕在碗沿:"小满,你手机响八回了吧?"
"就一条。"我把手机倒扣在桌布上。蓝底碎花的桌布是姥姥亲手缝的,边角都磨得发白了。记忆突然涌上来——陈默第一次来家里,也是这样的午后,他蹲在厨房帮我爸择韭菜,一抬头撞见墙上妈妈的遗照,愣了两秒才说:"阿姨真好看。"
"小满!"三舅妈推了我一把,"你爸上个月体检报告拿了没?"
我猛地回神,爸正低头扒饭,鬓角的白发在吊灯下格外刺眼。他去年刚做了心脏支架,我总说接他去我那套小两居,他偏要守着姥姥的老房子:"你妈走前说,院里的石榴树要等你结婚时挂红绸。"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条语音。陈默的声音还是那么低,像浸在冷水里:"是我。"
客厅突然静得能听见电视里《新闻联播》的声音。二姨的镯子不响了,小琪咬着筷子看我,姥姥扶着老花镜往我这儿凑。我鬼使神差点开语音,陈默的话像根细针,刺破了满屋子的催婚气:
"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六号。"
满桌的筷子"当啷"掉在碗里。二姨的金镯子滑到手腕最细处,三舅妈夹着的排骨"啪"地砸进汤里溅起水花。姥姥颤巍巍摸过我手机,眯着眼睛辨认:"小陈?就那个总给你带糖炒栗子的?"
我喉咙发紧。三年前分手那天,陈默站在地铁口,手里攥着凉透的栗子:"你爸身体不好,你又总加班,以后孩子谁带?"我盯着他羽绒服上的雪粒子,突然觉得那股糖炒栗子的甜腻,比催婚更让人喘不过气。
"我当伴娘。"我听见自己说。陈默那边沉默两秒,低笑出声:"行,穿那条蓝裙子吧,像大二在图书馆,你低头看书时,我盯着你后颈的小痣看了半学期。"
客厅瞬间炸了锅。二姨最先反应:"当伴娘好啊,正好让那小伙子看看咱小满!"三舅妈立刻接话:"对,说不定能旧情复燃!"姥姥把手机塞回我手里,轻声说:"去,把话说清楚。"
我逃进阳台。寒风卷着鞭炮碎屑往脸上扑,楼下卖春联的老张头正收摊,红纸上"宜嫁娶"三个大字被风吹得哗啦响。手机屏幕亮着,陈默发来地址:"老地方还是那家咖啡馆,老板说留着你常坐的靠窗位置。"
三年前的雪突然落进眼眶。陈默第一次送我回家,就是在这家咖啡馆。我盯着窗外飘雪搅咖啡,他突然说:"我爸说找媳妇得找知根知底的。"我握着勺子的手顿住:"我爸妈离婚了,我妈走得早,我爸一个人把我拉扯大。"
他沉默半晌:"不是这个意思。"可后来每次来家里,他总下意识避开妈妈的遗照,我爸递茶时,他接杯子的手会抖。原来那些欲言又止,早就在说"不合适"了。
"小满?"爸端着热牛奶站在阳台门口,"刚才她们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我接过杯子,牛奶的热气糊住眼镜。爸鬓角的白发比去年更多了,他伸手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你妈走的时候,攥着我手说,要让小满活得自在。"他指腹的老茧蹭过我耳垂,"这些年你照顾我,够累了。"
楼下老张头的三轮车骑远了,"宜嫁娶"的红纸被踩进泥里。我突然懂了,那些催婚的话里,藏着二姨的"我闺女结婚了我就安心",三舅妈的"我们家得有个喜事",还有爸的"我老了,怕你没人照顾"。
手机又震了,陈默发来张照片:咖啡馆靠窗的位置,窗台上摆着盆绿萝——是我当年养死的那盆,老板居然又买了新的。照片里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把"宜嫁娶"的春联影子投在桌布上。
我回了句"明天见",转身回客厅时,二姨正拉着姥姥的手:"妈,小满要是成了,您可得把老房子过户给我们当陪嫁。"姥姥没接话,盯着我手机里的照片发愣。
我把手机转向她们:"陈默要结婚了,我当伴娘。"
二姨的金镯子"当啷"掉在地上。三舅妈张了张嘴没出声,小琪咬着筷子低下了头。姥姥摸了摸照片里的绿萝,轻声说:"当年你妈住院,小陈天天来送鸡汤,手都冻红了。"
爸突然咳嗽起来,我忙给他拍背。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布包,打开是对银镯子:"你妈留下的,说等你结婚时给你。"镯子内侧刻着"小满平安",字迹已经磨得模糊。
窗外又飘起细雪。我望着爸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他常说的话:"小满,你得活成自己的光。"可这些年,我总在别人的光里找自己的影子——亲戚的期待,陈默的犹豫,社会的催促。现在那束光要灭了,我反而看清了,自己心里的光一直都在。
明天见吧,陈默。明天见吧,那些催婚的声音。我摸着兜里的银镯子,突然很想告诉她们:"我还没活够呢,急什么?"
人啊,非得按别人的剧本活吗?
来源:小鱼说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