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乾坤大略》是明末清初军事思想家王余佑(1615—1684)所著的战略兵书,成书于清初。全书共十卷,聚焦“王霸大略”,专论扭转乾坤的宏观战略,而非具体战术(如练兵、布阵等)。其核心思想是通过十大循序渐进的方略,系统阐述政权兴衰成败的规律。
《乾坤大略》是明末清初军事思想家王余佑(1615—1684)所著的战略兵书,成书于清初。全书共十卷,聚焦“王霸大略”,专论扭转乾坤的宏观战略,而非具体战术(如练兵、布阵等)。其核心思想是通过十大循序渐进的方略,系统阐述政权兴衰成败的规律。
卷一·兵起先知所向
兵之未起,其说甚长,不必详也。已起矣,贵进取,贵疾速。进取则势张,疾速则机得,呼吸间耳,成败判焉!此不可不知所向也。而所向又以敌之强弱为准:敌弱,或可直冲其腹;敌强,断宜旁翦其支,此定理也。
战争尚未发动之时,需要筹划的事情很多,不必详细说明。但战争一旦发动,就重在进取,重在迅速。进取则声势壮大,迅速则能把握战机,成败就在转瞬之间!因此,必须明确进攻的方向。而选择进攻方向又要以敌人的强弱为依据:敌人弱小,或许可以直接冲击其腹地;敌人强大,则绝对应该先扫除其外围力量,这是基本规律。
翦其支者云何?曰:避实而击虚也,乘势而趋利也。避实击虚,则敌骇不及图,如自天而下。乘势趋利,则我义声先大振,而远近向风。不观唐太宗之趋咸阳乎?进乃胜矣。不观黥布之归长沙乎?退乃败矣。微乎!其不可以一瞬失也。
所谓剪除敌人外围力量该怎么做呢?答案是:避开敌人坚实之处而攻击其虚弱之处,利用有利形势而追求战略优势。避开坚实攻击虚弱,敌人就会惊恐慌乱来不及应对,如同攻击从天而降。利用形势追求优势,我方正义的名声就会首先大振,远近各方都会闻风归附。没看到唐太宗直取咸阳吗?前进才取得了胜利。没看到黥布退回长沙吗?后退就导致了失败。精妙啊!这其中的时机连一瞬间都不能错失。
霸王大略,此其首矣!故不惜备录之。知其说者,夫固无余蕴焉耳。若夫一时之利钝,一事之坚瑕,又何足云!
成就王霸事业的根本大略,这是首要的原则!所以我不惜详尽地记述它。懂得其中道理的人,自然就能彻底领悟其中的奥妙了。至于一时的顺利或挫折,某一件事的坚持或疏漏,又哪里值得一提!
卷二·兵进必有奇道
兵只一道耶?曰:不然。所向既明,则正道在不必言矣。然不得奇道以佐之,则不能取胜。项羽战章邯于巨鹿,而后高祖得以乘虚入关;钟会持姜维于剑阁,而后邓艾得以逾险入蜀。故一阵有一阵之奇道,一国有一国之奇道,天下有天下之奇道。即有时正可为奇,奇亦可为正,而决然断之曰:必有。
用兵打仗难道只有一条途径(正道)吗?回答是:并非如此。进攻方向既然已经明确,那么主攻的“正道”自然不必多说了。然而,如果没有“奇道”(出人意料的策略)来辅助它,就不能取胜。项羽在巨鹿与章邯大战(牵制秦军主力),之后汉高祖刘邦才能乘虚攻入关中;钟会在剑阁牵制住姜维(蜀军主力),之后邓艾才能冒险翻越险阻进入蜀地。所以,一场战役有一场战役的奇道,一个邦国有一个邦国的奇道,整个天下有整个天下的奇道。即使有时正道可以转化为奇道,奇道也可以转化为正道,但可以断然肯定地说:奇道必定存在。
夫兵进而不识奇道者,愚主也,黯将也,名之曰“弃师”。不观之苏氏抉门旁户逾垣之喻乎?其论甚精,无以易也。昔刘濞之攻大梁,田禄伯请以五万人别循江、淮,收淮南、长沙,以会武关;岑彭攻公孙述,自江州溯都江破侯丹兵,径拔武阳,绕出延岑军后;曹操拒袁绍于官渡,移军欲向延津,而潜以轻兵袭白马,用此道也。
率领军队进攻而不懂得运用奇兵策略的,是愚蠢的君主,是昏庸的将领,这种行为可以称之为“葬送军队”。难道没看到苏秦关于(攻门时)撬开旁边的小门、翻越矮墙(而不是只强攻大门)的比喻吗?这个比喻的道理非常精辟,没有更好的说法了。过去刘濞攻打大梁时,田禄伯请求率领五万人分兵沿长江、淮河进发,攻取淮南、长沙,然后在武关会师;岑彭攻打公孙述时,从江州逆流都江而上击溃侯丹的军队,直接攻占武阳,绕到了延岑军队的后方;曹操在官渡抵抗袁绍时,表面上调动军队做出要进军延津的姿态,却暗中派轻装部队突袭白马;这些都是运用奇兵策略的上述例子啊。
然则,用兵慎勿曰:吾兵可以一路直至,而无烦于旁趋曲径为也。是以人国侥幸也,戒之哉!
既然如此,那么用兵打仗时,千万不要说:“我的军队可以沿着一条路直接打过去,而不需要麻烦地采用迂回包抄的路线。” 这是拿国家命运去冒险的侥幸心理,要警惕啊!
卷三·初起之兵遇敌以决战为上
兵之进也,固有所过城邑不及下者矣。必以战乎?曰:非我乐战也,不得已而与敌遇,非战无以却之。盖兵既深入,则敌必并力倾国以图蹂荡我,恐我声势之成;此而不猛战疾斗,一为所乘,鱼散鸟惊,无可救矣!诚能出其不意,一战以挫其锐,则敌众丧胆,我军气倍,志定威立,而后可攻取以图敌。古所谓一战而定天下,其在斯乎!汉光武之于昆阳,唐太宗之于霍邑,可以观也。昔沈田子以千余人遇姚泓数万之众于青泥,其言曰:“兵贵用奇,不必在众。今众寡不敌,势不两立,若彼围既固,则我无所逃,不如击之。”遂败泓兵。此深合机要,百虑不易之道也。
军队前进时,当然会经过一些来不及攻占的城池。难道就一定要打吗?回答是:不是我们喜欢打仗,而是迫不得已与敌人遭遇,不打就无法击退他们。因为军队既然深入敌境,敌人必定会集中全国兵力企图摧毁我们,唯恐我军声势壮大;这种情况下如果不猛烈战斗、速战速决,一旦被敌人抓住机会,就会像鱼群散开、鸟群惊飞一样溃败,无可挽救了!如果能出其不意,通过一战挫败敌人的锐气,那么敌军就会丧胆,我军士气倍增,意志坚定、威势确立,之后才可以攻取城池、图谋战胜敌人。古人所说的一战平定天下,道理就在于此!汉光武帝在昆阳之战,唐太宗在霍邑之战,都可以印证这一点。当年沈田子率领一千多人在青泥遭遇姚泓数万大军,他说:“用兵贵在出奇制胜,不在于人多。如今敌众我寡,势不两立。如果等敌人完成包围,我们就无处可逃了,不如主动进攻。”于是击败了姚泓的军队。这完全符合用兵的关键要旨,是深思熟虑也改变不了的根本原则。
卷四·决战之道在于出奇设伏
战固无疑矣。然不得其道,祸更深于无战。古有百战之说,以吾言之,不啻百也。将从何处说起耶?吾言吾初起之战焉耳。以乌合之市人,当追风之铁骑,列阵广原,堂堂正正,而与之角,不俟智者而知其无幸矣。出奇设伏又何待再计焉。孙膑之破庞涓以怯卒,韩信之破陈余以市人,李密之破张须陀以群盗。用寡以覆众,因弱而为强。善战之术,固不止此;然当其事者,断断乎于此二者求之,则万举万当;不然者,必败。
打仗是毫无疑问(必须打)的。然而,如果不懂得打仗的方法,灾祸会比不打仗更严重。古人有“百战”的说法,在我看来,何止百战(方法极多)。该从哪里说起呢?我就说说我们初起兵时的那一战吧。用临时聚集起来的平民百姓,去抵挡风驰电掣般的精锐骑兵,在开阔的原野上列好阵势,堂堂正正地去和敌人硬拼,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这是没有侥幸取胜可能的。出奇兵、设埋伏哪里还需要再考虑呢(这是必然的选择)。孙膑用怯懦的新兵击败庞涓,韩信用未经训练的平民击败陈余,李密用起义的流民击败张须陀。这些都是用少数兵力战胜多数敌人,由弱变强的例子。善于作战的方法固然不止这些;但是身处初战境地的人,一定要从“出奇”和“设伏”这两点上寻求制胜之道,就能万无一失;不这样做的人,必定失败。
卷五·乘胜略地莫过于招降
战失其道,未有不败者;战得其道,未有不胜者。胜则破竹之势成,迎刃之机顺矣。自此招揽豪杰,部署长吏,抚辑人民,收按图籍,颁布教章。所谓略地也,顾其策何先?曰:是有机焉!蹈之而动耳,不烦兵也。
打仗如果方法错误,没有不失败的;打仗如果方法正确,没有不胜利的。胜利了,破竹般的有利形势就形成了,迎刃而解的机会就顺畅了。在这之后(就可以着手)招纳豪杰之士,委任各级官吏,安抚百姓,接收地图户籍册,颁布法令规章。这就是所谓的夺取地盘,但它的策略什么是最优先的呢?回答是:这其中存在(关键)契机啊!只要抓住这个契机行动就行了,不必动用军队。
昔武信君下赵十余城,余皆城守,乃引兵击范阳,不能下。使非纳蒯彻之说,以侯印授范阳令,而使之朱轮华毂以驱驰燕赵郊,则三十余城乌能不战而服乎?善乎!李左车之对淮阴也,曰:“将军虏魏王、禽夏说,不终朝而破赵二十余万众,威震天下,此将军之所长也。然众劳卒疲,其实难用。今以罢弊之卒,屯之燕坚城之下,燕若不服,齐拒境以自强,此将军之所短也。为将军计,莫若按甲休兵,北首燕路,而遣辨士奉咫尺之书于燕,暴其所长,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而东临齐,虽有智者,不知为齐计矣。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之谓也。”至今思之,虽孙、吴复生,何以易焉!而要非战胜之后,则断不及此。何也?胜则人慑吾威而庇吾势,利害迫于前而祸福怵其心,故说易行而从者顺。若在我无可恃之形,而徒以虚言嬲众,是犹梦者之堕井,无怪乎疾呼而人不闻也。此又不可不留意也。
过去武信君(武臣)攻下赵国十多座城池,剩下的都据城坚守,于是他率军攻打范阳,没能攻下。如果不是采纳了蒯彻的建议,把侯爵的印信授予范阳令,并让他乘坐华丽的车驾在燕、赵两地奔驰(展示恩宠和权势),那么三十多座城池怎么可能不战而降呢?李左车对淮阴侯(韩信)的建议说得多么好啊!他说:“将军您俘虏魏王、擒获夏说,不到一个上午就击破赵国二十万大军,威震天下,这是您的长处。然而士兵们劳累疲惫,实际上难以再战。如今用疲惫不堪的军队,驻扎在燕国坚固的城池之下,燕国如果不降服,齐国就会在边境上加强抵抗以求自保,这是您的短处。替您考虑,不如按兵不动,休整士卒,兵锋直指燕国方向,然后派遣能言善辩之士带着一封短信出使燕国,展示您的强大军威,燕国必定不敢不听从。燕国归顺后再向东兵临齐国,那时即使有智谋之士,也不知该为齐国谋划什么了。用兵本来就有先以声势威慑而后再行征服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至今想来,即使孙子、吴起复生,又能提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呢!但这关键的一点,如果不是在战胜之后,就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为什么呢?胜利了,别人就慑服于我们的军威并畏惧我们的声势,利害迫在眼前,祸福震慑其心,所以游说容易成功,归顺也就顺理成章了。如果在我方没有足以依仗的胜利形势,而仅仅用空话去搅扰众人,那就如同做梦的人掉进井里,拼命呼救而别人听不见一样,也就不奇怪了。这一点又必须加以留意。
卷六·攻取必于要害
《兵法》:“城有所不攻者。”当奉之以为主。至于要害之地,我不得此则进退不能如意,而形相制、势相禁,于是反旗鸣鼓以试吾锋,霍然如探喉骨而拔胸块也。昔高帝长驱入关,已行过宛西,张良云:“今不下宛而西进,前有强敌,宛乘其后。我腹背受敌,此危道也。”乃夜回兵围宛,克之,遂得前进无虑。
《孙子兵法》上说:“有些城池是可以不去攻打的。”应当把这条原则奉为主臬。然而对于那些要害之地,如果我方不夺取它,就会进退不得自由,形势受制、行动受限。这时候就必须掉转旗帜、擂响战鼓,全力攻击以试我锋芒,那种感觉就像(卡在咽喉的骨头被取出、堵在心口的硬块被拔除一样)霍然通畅!当年汉高祖刘邦长驱直入关中,已经行军经过宛城西边,张良说:“现在不攻下宛城就向西进兵,前面有强敌,宛城守军从后面袭击我们。我军腹背受敌,这是危险的做法。”于是连夜回师包围宛城,攻克之后,才得以继续前进而再无后顾之忧。
夫以深入重地之师,计必制敌之死命,而留中梗以贻后患,岂良图哉?古恒有军既全胜,而一城扼险,制吾首尾,几覆大业者,皆由于谋之不早也。狄青之取昆仑,神矣!不然,屈力殚货,钝兵挫锐之,岂不闻之?吾知有不顾而疾趋焉耳,何必攻?
率领深入敌人腹地的军队,计划必须做到置敌于死地,如果留下中间(要害之地)的阻碍而遗留后患,难道是良策吗?历史上常有军队已经取得全面胜利,却被一座占据险要的城池扼制住军队首尾,几乎颠覆整个大业的情况,这都是由于没有及早谋划(解决这些要害之地)啊。狄青夺取昆仑关(的战术),真是神妙!(若不如此,)难道没听说过(《孙子兵法》里说的)耗尽力量、枯竭物资,军队疲惫、锐气受挫(的后果)吗?我主张(对这样的要害之地)要不顾一切地快速攻占,何必(犹豫)强攻(而陷于消耗)?
卷七·据守必审形胜
能取非难,取而能守之为难;汛守非难,守而能得其要之为难。昔项羽委敖仓而不守,弃关中而不居,而卒使汉资之以收天下,此最彰明较著者也。他如陈豨之不知据邯郸而阻漳水,董卓之不知依旧京而守洛阳,自古及今,坐此患者,不可胜数。而独南宋君臣守江失策,尤为可笑。试缺日诸巨公奏议观之,了然矣。
夺取(要地)并不难,夺取后能够守住才困难;分散兵力把守(各处)并不难,但防守能抓住关键要害才困难。过去项羽放弃敖仓不去坚守,舍弃关中不去占据,最终让汉王刘邦得以利用这些地方来夺取天下,这是最明显不过的例子了。其他像陈豨不知道占据邯郸而控制漳水天险,董卓不知道依靠旧都长安而困守洛阳,从古至今,因为这个问题(指守御不得要领)而失败的,数不胜数。而唯独南宋君臣在长江防御上的失策,尤其可笑。只要试着查阅当时诸位大臣的奏议看看,就一清二楚了。
卷八·立国在有规模
隆中数语,野夫常谈。然亦曾有取其言细求之者乎?今其言曰:“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益州险塞,沃野千里,高祖因之以成帝业。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险,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事,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天下规模,孰大于是!所以,当时英雄,所见略同。周瑜既败曹瞒,因言于孙权曰:“今曹操既败,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乞与奋威俱进,取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所,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曹,北方可图也。”江南形胜可以进窥中原者,其论盖本诸此。
(诸葛亮在)隆中说的那几句话,看似山野村夫的老生常谈。然而可曾有人真正拿他的话仔细推求过吗?现在他的话是这样说的:“荆州北面占据汉水、沔水,南面可尽收南海之利,东面连接吴郡、会稽,西面通往巴郡、蜀郡,这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益州地势险要,沃野千里,汉高祖凭借它成就了帝业。如果能同时占据荆州和益州,守住它们的险关要隘,西面与各戎族和好,南面安抚夷越各族,对外与孙权结盟,对内修明政治;一旦天下有变,就命令一员上将率领荆州的军队向宛城、洛阳方向进军;将军您亲自率领益州的部队,从秦川出击。”(试问)夺取天下的宏伟规划,还有比这更大的吗!所以,当时的英雄豪杰(如周瑜),见解也大致相同。周瑜在赤壁打败曹操后,就对孙权建议说:“如今曹操刚败,正担忧内部不稳,暂时不能与将军您长期交战。我请求与奋威将军(孙瑜)一同进军,攻取蜀地并吞并张鲁,然后留下奋威将军在那里固守,并与马超结盟互相支援。我则回来与将军您占据襄阳进逼曹操,这样北方就有希望夺取了。” 江南凭借有利地形可以进图中原的战略构想,其根本依据就在于此。
厥后,六朝胜败不常,力皆不副。至于南宋诸公,有其言而无其事,然而其言亦精且悉矣。其所云:立都建业,筑行宫于武昌及重镇襄阳,以系中原之望。又云:天下形势,居西北足以控制东南,居东南不足以控制西北等语,具关至极,圣人复起,无以易也。
(周瑜之后),六朝(指东吴、东晋、宋、齐、梁、陈)的胜败变化不定,但它们的实力都不足以支撑其(统一天下的)理想。到了南宋时期(的君臣),他们有精辟的战略言论却没有付诸实践的能力,然而他们的言论本身也是精到而详尽的。他们所说的:定都建业(南京),在武昌设立行宫,并重点经营襄阳这一重镇,以此来维系中原百姓(对恢复故土)的期望。又说:天下的形势,占据西北就足以控制东南,而占据东南则不足以控制西北等话语,都精辟地切中了最根本的要害,即使圣人重生,也无法更改(这些论断)。
若夫朝廷之上置中书以综机务,疆埸之外建专阃以总征伐,经理度支,抚驭军民,适宽严之宜,得缓急之序,崇大体,立宏纲,破因循之旧格,布简快之新条,使人人辑志,处处向向,斯立国之初政,又不可以一事不周者也。呜呼哀哉之与帝王,无俟观其成败,其规模气象,盖已不同矣。
至于在朝廷中枢设置中书省来总理军政机要事务,在边疆之外委任大将来总揽征伐作战;管理财政收支,安抚驾驭军民,掌握宽严分寸,分清轻重缓急;尊崇国家根本体制,建立宏大治国纲领;破除因循守旧的陈规陋习,颁布简明高效的新法令;使得人人齐心,处处归心——这些都是建立国家之初的政治要务,同样不能有一件事疏忽遗漏啊!唉,那些(志向短浅的)诸侯王与(胸怀天下的)开国帝王之间,根本不必等到看他们成败的结果,(单看这些举措)其格局气度,就已经截然不同了。
卷九·兵聚必资屯田
干戈屡兴,民不安业,郡县萧条,无鸡犬声。大兵一起,立见此景。语云:“师之所处,荆棘生焉。”信非虚也。如此,而拥大众以征伐,掠无可掠,何况转输乎?古所谓百万之众,无食不可一日支,正此时矣!李密以霸王之才,徒以用粟不节,卒致米尽人散之忧。昔汉之兴也,食敖仓之粟;唐之兴也,资黎阳之利。今天下俱匮,既无秦、隋之富以贻之,何所借以成汉、唐之大业乎?
战乱频发,百姓无法安居乐业,郡县一片萧条,听不到鸡鸣犬吠。大军一旦开动,立刻就会出现这种景象。古语说:“大军所过之处,荆棘丛生。”确实不是虚言啊!在这种情况下,统领大军进行征伐,连可掠夺的东西都没有了,更何况是长途转运粮草呢?古人所说的百万大军,没有粮食一天也支撑不住,说的正是这种时候啊!李密有成就霸业的才能,仅仅因为不节约用粮,最终导致粮食耗尽、部众离散的忧患。过去汉朝兴起,依靠的是敖仓的粮食;唐朝兴起,凭借的是黎阳仓的便利。如今天下普遍匮乏,既没有秦朝、隋朝那样的财富遗留给我们,又凭借什么来成就汉朝、唐朝那样的大业呢?
屯田一着,所谓以人力而补天工也。其法不一,或兵屯,或民屯。大抵创业之屯与守成之屯不同。怀远图者,当于此处求之,无烦详载也。
屯田这一策略,就是用人的努力来弥补自然条件的不足。具体方法不一,有的是军队屯田,有的是民众屯田。大体上,创业时期的屯田与守成时期的屯田是不同的。胸怀长远谋划的人,应当在此处用心研究(其方法),就不必详细记载了。
卷十·克敌在勿欲速
君见博虎者乎?平原广泽,不惮驰骛以逐之。至于虎负隅矣,则当设网罗,掘陷阱,围绕其出路,旁睨而伺之,久将自困。若奋不顾身,径进而与之斗,鲜不伤人矣!
您见过猎虎的人吗?在平坦的原野和广阔的沼泽地带,他们不怕奔驰追逐老虎。但当老虎背靠山角(负隅顽抗)时,就应当设置罗网,挖掘陷阱,包围封锁它的出路,然后在一旁冷眼观察等待时机,时间一长老虎自然就会陷入困境。如果(这时)奋不顾身,直接冲上去和它搏斗,很少有不伤人的!
吾之用兵,自初起以至于势成,敌境日蹙而力亦日专,此亦负隅之虎也。吾欲一举而毙之,岂可不厚为之防哉?
我用兵打仗,从最初起兵一直到局势已然形成(优势),敌人的地盘日益缩小,但其兵力也日益集中(负隅顽抗),这也就如同那背靠山角的老虎了。我打算一举将其彻底消灭,怎么能不为此做好周密的防备呢?
昔周世宗既平关南,宴诸将于行营,议取幽州。诸将曰:“陛下离京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也。今虏骑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世宗卒还师。宋曹彬、潘美诸将北伐,陛辞,太宗谓曰:“潘美但先趋云、朔,卿等以十万众,声言取幽州,且持重缓行,不得贪利。”及曹彬等乘胜而前,所至克捷,每捷奏至,帝讶其进军之速。后果以诸将贪利轻进,至涿,竟为耶律休哥所败。非明鉴耶!
过去,后周世宗平定关南地区后,在行营宴请众将,商议攻取幽州。将领们说:“陛下离开京城才四十二天,没有流血作战就夺取了燕南之地,这是非凡的功业啊。如今契丹骑兵都聚集在幽州以北,不宜深入。”世宗最终撤军返回。北宋时,曹彬、潘美等将领北伐,向太宗辞行时,太宗对他们说:“潘美只需先直取云州、朔州;你们率十万大军,声称要攻取幽州,但要持重缓进,不得贪图小利冒进。”等到曹彬等人乘胜前进,所到之处都取得胜利,每次捷报传来,皇帝都惊讶于他们进军太快。后来果然因为众将贪图小利轻敌冒进,到达涿州时,竟被耶律休哥打败。这难道不是鲜明的鉴戒吗!
故欲克敌者,强其势,厚其力,谨其制,利其器,然后堂堂阵、正正旗,声罪致讨而施戎索,乃全胜之术也。不然,吾宁蓄全力以俟之。经伦庶政,振举远猷,大势既定,彼将焉往哉?
因此,想要战胜敌人,就要增强自己的态势,积蓄雄厚的力量,完善(军队)制度,改良武器装备。然后堂堂正正地布列战阵、高举军旗,声讨敌人的罪行,执行军法(进行征讨),这才是取得彻底胜利的方法。如果不具备这些条件,我宁可积蓄全部力量等待时机。(同时)治理各种政务,推行长远的谋略。等到总体大局已定,敌人还能往哪里逃呢?
补遗
十卷中,至矣,尽矣。尚须补也与哉?曰:为“十胜”而设也。江南脆弱,谁不闻之。然迹其所以胜,不在强弱也,顾人之运用何如耳!遂并其佐胜之着、编中未录者,偶记于此。此外,仍有王文成公破宸濠始末,兵略最精,不可不一览。
十卷内容已经极其完备、极其详尽了,难道还需要补充吗?答案是:这是为了阐释“十胜”策略而作的补充。江南的脆弱,谁人不知?但探究其取胜的原因,不在于实力强弱,而在于人如何运用策略!因此,我将辅助取胜的策略以及书中未收录的内容,随手记录于此。此外,还有王文成公(王守仁)平定宸濠之乱的始末,其军事谋略最为精妙,不可不读。
来源:学史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