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响,却像一根针扎在我耳蜗里。我正把最后一道清蒸鲈鱼往桌上端,听见这话,手一抖,滚烫的鱼汁溅在手背上,烫得我一哆嗦。
第1章 一桌菜和一扇门
“岚岚,你跟陈阳就在厨房吃吧。”
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响,却像一根针扎在我耳蜗里。我正把最后一道清蒸鲈鱼往桌上端,听见这话,手一抖,滚烫的鱼汁溅在手背上,烫得我一哆嗦。
“这儿……坐不下了。”她又补了一句,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端着盘子,僵在原地。客厅那张我爸特意换的大圆桌,此刻坐着我弟林涛、怀孕的弟媳孙丽,还有我爸。加上我妈,也就四个人。怎么就坐不下了?我和陈阳,两个大活人,就成了多出来的。
陈阳正在厨房里解围裙,听见这话,动作停住了。他没出来,但我能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把我脸上那点可笑的、试图维持的平静照得一干二净。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旧棉花,又沉又闷。今天是我弟林涛三十岁生日,我跟陈阳特意请了半天假,从下午两点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八个热菜,四个凉菜,从择菜洗菜到煎炒烹炸,全是我俩一手包办。油烟机嗡嗡地响了四个小时,我的头发丝里都浸透了油烟味。我妈呢?她就坐在沙发上,陪着弟媳孙丽看电视,时不时递个苹果,倒杯热水,嘘寒问暖。
我不是没想过,妈偏心。从小到大,林涛是宝,我是草。可我总安慰自己,那是老一辈重男轻女的旧思想,她心里还是有我的。毕竟,我是她女儿。可今天这事,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
“妈,我们……”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桌子挤一挤总能坐下,或者我们随便吃点就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妈那种不容置喙的眼神下,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又可笑。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炖了只鸡。妈把两个鸡腿都夹给了林涛,我眼巴巴地看着,她就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那种委屈,隔了二十多年,又一次翻涌上来,堵得我喉咙发酸。
孙丽坐在桌边,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没看我,眼神却像沾了胶水似的,黏在我端着的那盘鱼上。“姐,这鱼闻着可真香啊,我正好馋这个呢。”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像猫爪子在心上挠。
我爸咳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没说话。他总是这样,家里有矛盾,他就变成一尊沉默的雕像。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盘鲈鱼稳稳地放在桌子中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吗?那你多吃点,对宝宝好。”
说完,我转身就回了厨房。厨房门是那种老式的玻璃移门,我走进去,轻轻一带,门在身后合上了。门外是欢声笑语,门内是油烟和沉默。这扇门,隔开的好像不是两个空间,而是两个世界。
陈阳已经把围裙叠好放在了灶台上。他给我盛了碗饭,又从锅里夹了些锅边的碎肉和炒糊了的青菜。厨房里没桌子,只有一个小小的置物架,我们俩就端着碗,站在那儿。
“吃吧。”他声音有点哑。
我低头扒拉着饭,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白米饭上。我不敢哭出声,怕外面听见,只能死死咬着嘴唇,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心里难受得厉害。我不是计较一顿饭在哪儿吃,我计较的是妈的态度。在她心里,我和陈阳,这对忙活了一下午的“厨子”,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我们就像是她请来的帮工,活干完了,就该识趣地退到后台去。
陈阳没劝我,只是把他的碗往我面前推了推,里面有一块他特意挑出来的、没怎么碎的排骨。他就是这样,话不多,但总会用行动告诉我,他和我站在一起。
我夹起那块排骨,却怎么也送不进嘴里。外面的客厅里,传来我妈热情的招呼声:“小丽啊,快尝尝这个虾,你姐特意去市场挑的新鲜的,活蹦乱跳的呢!”
我攥紧了手里的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是啊,虾是我买的,鱼是我挑的,这一桌子菜,哪样不是我亲力亲为?可到头来,功劳成了别人的,我和陈阳,却只能在厨房里闻着菜香,吃着残羹冷炙。
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2章 看不见的账本
厨房的窗户开着一道缝,晚风灌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满屋的油烟味和我们夫妻俩之间的沉默。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在敲打我紧绷的神经。
陈阳默默地吃着饭,他吃饭速度很快,三两口就扒完了碗里的饭。他把碗放在水槽里,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暂时盖住了客厅的喧闹。
“别想太多了。”他背对着我,一边洗碗一边说,“妈就那样,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从小到大,妈心里就有一本看不见的账本。给儿子花了多少,给女儿花了多少,她算得清清楚楚。林涛上大学,她卖了家里一头猪,给他买了最新款的手机。我上大学,她只给了我皱巴巴的一沓钱,还反复叮嘱:“女孩子家,省着点花,以后总是要嫁人的。”
这些年来,我拼命工作,当上学校的骨干教师,就是想证明给她看,女儿不比儿子差。我给她买衣服,买保健品,家里的电器坏了,我二话不说就换新的。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做得多了,总能捂热她的心。
可现实告诉我,我错了。在她眼里,我做的这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应当。而林涛呢?他只需要偶尔回家一趟,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她眉开眼笑,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陈阳,”我放下筷子,碗里的饭只动了几口,“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
陈阳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用毛巾擦着手上的水珠。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心疼,也有无奈。“你不是傻,你就是心太软了。总觉得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可你有没有想过,有的人,你退一步,她就进一步。你让出的是一片海,她想要的却是整个天。”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扎破了我一直以来自我安慰的那个气球。是啊,我总是在退让。妈说林涛刚工作没钱,让我这个当姐姐的多帮衬,我每个月给他打一千块钱生活费,打了整整两年。妈说孙丽怀孕了嘴刁,想吃什么好的,让我别小气,我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我以为这些付出能换来亲情,换来她的一视同仁。可到头来,我连和他们同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我心里堵得慌,那种巨大的失望和委屈,像潮水一样要把我淹没。我总觉得,只要我努力,就能改变些什么。可现在看来,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撼动的。
客厅里,我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次带着点炫耀的口气:“……我们家林涛啊,就是有出息,单位领导都器重他。这不,最近正看房子呢,准备买套大点的,以后我们老两口也能过去住。”
买房子?我心里咯噔一下。林涛那点工资,自己生活都紧巴巴的,怎么可能买得起房子?
“是吗?那首付……”是孙丽在问。
“首付你们别担心,”我妈的声音斩钉截铁,“我跟你爸攒了些钱,你姐那儿……她当老师的,工资稳定,肯定也会帮衬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吧,老头子?”
我爸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今天这顿饭,是一场鸿门宴。这桌子菜,是我亲手做的“投名状”。他们把我捧得高高的,夸我菜做得好,夸我懂事,然后,就等着我心甘情愿地把钱掏出来。而把我跟陈阳支到厨房吃饭,或许就是一种试探,一种拿捏。看看我这个女儿,到底有多“孝顺”,多“顾全大局”。
心,一下子凉到了底。像数九寒天里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暖的。
第3章 回家的路
从我妈家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掠过,像一道道流光溢彩的伤口。我和陈阳一路无话,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客厅里我妈说的那些话,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耳边循环播放。“你姐那儿……肯定也会帮衬的。”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我口袋里的钱,就是给她儿子准备的。
我越想越觉得心寒。我和陈阳结婚五年,好不容易才攒下三十万。这笔钱,我们计划着明年换套学区房,为将来孩子的教育做准备。每一分钱,都是我们省吃俭用,是他加了无数个夜班,是我带了无数节晚自习换来的。
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姐姐,我就要理所当然地为弟弟的房子买单吗?
“在想什么?”陈阳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什么。”我睁开眼,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声音有些发涩。
“还在想吃饭的事?”他问。
我摇了摇头,“我在想买房子的事。”
陈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稳稳停下。他转过头看着我,路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听到了?”
“嗯。”我点了点头,“妈说,你会帮衬的。”我刻意模仿着我妈的语气,话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讽刺。
陈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岚岚,我们的钱,是留给我们自己的家的。这个家,只有你,我,还有我们未来的孩子。”
他的话,让我心里稍微有了一丝暖意。我知道,他是站在我这边的。可一想到我妈,那点暖意很快又被浇灭了。
“我知道。”我低声说,“可那是我妈,我能怎么办?”
“什么叫你能怎么办?”陈阳的音量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她要钱,你就给?她让你把心掏出来给她儿子,你也掏吗?林岚,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活一次?”
他的质问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我心上。是啊,我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活一次?从小到天大,我活在“姐姐”这个身份里,活在“懂事的女儿”这个标签下。我习惯了付出,习惯了忍让,甚至习惯了被忽略。
我以为这是亲情,可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场无休止的绑架。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我把头转向窗外,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我不是不想反抗,我只是害怕。我怕我一说“不”,就会被扣上“不孝”的帽子,怕我妈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白眼狼”,怕我们之间那点本就脆弱的亲情,会彻底断裂。
那种被至亲抛弃的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回到家,我刚换好鞋,手机就响了。是妈打来的。我的心猛地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犹豫着,看向陈阳。他站在我身后,眼神示意我接。
我划开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喂,妈。”
“岚岚啊,到家了吧?”妈的声音听起来比在饭桌上时要温和许多,“今天累坏了吧?你做的菜,小丽特别喜欢吃。”
她先是客套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终于切入了正题。
“那个……你弟买房子的事,你也听到了吧?”
“嗯。”我应了一声,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是这样,他们看中了一套房子,位置、户型都挺好,就是首付还差一点。”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爸和我这儿,能凑个十五万,亲戚朋友那儿再借点,还差……还差二十万。”
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我几乎要握不住手机。我们全部的存款,也才三十万。她一开口,就要拿走三分之二。
“岚岚,你跟陈阳工作这么多年,手里肯定有点积蓄吧?”妈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期待,“你是他亲姐姐,他现在遇到难处了,你可不能不管啊。这二十万,就当是你们先帮他垫上,以后他有钱了,肯定会还的。”
“以后”,多么虚无缥缈的一个词。以林涛的消费习惯,这笔钱,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岚岚?你在听吗?”电话那头,妈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
“妈,”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这事……我得跟陈阳商量一下。”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缓兵之计。
电话那头立刻沉默了。过了好几秒,我妈冷冰冰的声音才传过来:“商量?林岚,你是我生的还是他陈阳生的?你弟弟买房子,你这个当姐姐的帮一把是天经地义,还要跟他一个外人商量?你的钱不都是你自己挣的吗?”
“啪”的一声,她挂断了电话。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外人”。在她心里,陈阳,这个和我同床共枕、风雨同舟的丈夫,竟然只是一个“外人”。
第4章 一碗没放盐的面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学校上班。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讲课的时候好几次走神,差点把公式写错。学生们在下面窃窃私语,我能感觉到他们投来的疑惑目光。我强打起精神,好不容易才熬到下班。
这就是我的工作,一名高中数学老师。我热爱这个职业,热爱讲台上那三尺见方的地方。在这里,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你教会学生一个知识点,他们就会在下一次考试中用高分回报你。一切都清晰、公平,有逻辑可循。不像家里的那本糊涂账,永远也算不清。
我喜欢这种掌控感,它能让我暂时忘记生活中的那些无力。我对待工作一丝不苟,每一份教案都反复修改,每一张试卷都认真批阅。同事们都说我太拼,可他们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这份“匠心精神”,与其说是对工作的热爱,不如说是对现实的一种逃避。
回到家,陈阳还没回来。我没什么胃口,瘫在沙发上,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昨晚我妈说的话。那句“外人”,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心里。
我忽然觉得很对不起陈阳。他娶了我,就意味着接纳了我的全部,包括我那个有点拎不清的家庭。这些年,他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每次回我妈家,他总是抢着干活,可我妈对他,始终不冷不热。在他看来,女儿嫁出去了,女婿就是外人,女儿的钱,也随时可能变成“外人”的钱。
或许,在她眼里,我掏钱给弟弟买房,不仅仅是亲情上的帮衬,更是一种资产的“回流”,防止我们这个小家的财产“外流”到陈阳这个“外人”手里。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我一直以为妈只是偏心,没想到在她心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层算计。
我心里烦躁得厉害,起身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水烧开,下面,等面条煮得差不多了,我捞进碗里,随手倒了点酱油和醋,却忘了放盐。
我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淡而无味。就像我现在的生活,看起来一切正常,实际上却早已失去了味道。
我正吃着,陈阳回来了。他一进门就闻到了醋味,皱了皱眉:“怎么吃这个?晚饭没吃?”
“没胃口。”我说。
他放下公文包,走过来,看了一眼我的碗,又看了看我的脸,伸手拿过我的筷子,夹了一根尝了尝,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盐都没放?”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厨房,熟练地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和一把青菜。很快,厨房里就响起了切菜和油锅滋啦的声音。
我坐在餐桌旁,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总是这样,不善言辞,却总能用最朴素的方式照顾我的情绪。他知道我心里难受,所以什么都不问,只是默默地给我做一顿热乎的饭菜。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青菜面就端到了我面前。碧绿的青菜,金黄的煎蛋,卧在清亮的面汤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把那碗倒了,吃这个。”他把筷子递给我。
我接过筷子,眼眶一热,差点又掉下泪来。我低下头,大口地吃着面。面条很烫,暖意从口腔一直蔓延到胃里,驱散了盘踞在我心头一整天的寒气。
“陈阳,”我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妈……她要二十万。”
陈阳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正在收拾我刚才那个没放盐的面碗。他把碗放进水槽,没有回头,声音很平静:“我猜到了。”
“她说……那是我们应该做的。”
“然后呢?你怎么说?”他转过身,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我。
“我说……要跟你商量。”
他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肯定不高兴了吧?”
“她骂我,说你是外人。”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陈阳沉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但并没点燃,只是夹在手指间。这是他的习惯,心里烦躁的时候,就会这样。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岚岚,钱,我们一分都不会给。”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这不是二十万的事。”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们这个家的底线。今天我们退了这二十万,明天就可能有三十万、四十万。你妈的那个账本,永远填不满。我们不能开这个口子。”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
“那我该怎么跟我妈说?”我茫然地看着他。
“实话实说。”陈阳把没点燃的烟放回烟盒,“告诉她,我们也要生活,我们也有自己的规划。告诉她,她的女儿,已经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家。她不能再像使唤一个小姑娘一样,随意支配你的生活。”
他走过来,手掌覆在我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别怕,有我呢。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
那一刻,我心里的恐惧和犹豫,仿佛被他的话驱散了大半。是啊,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这个会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软弱,为了那点可怜的亲情,牺牲我们这个小家的幸福。
我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这一次,我要学会说“不”。
第5章 撕破脸的摊牌
周末,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要和陈阳一起回去一趟。电话里,我妈的语气很冷淡,只“嗯”了一声就挂了。我知道,一场硬仗在等着我们。
去我妈家的路上,我手心一直在冒汗。陈阳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给了我一丝力量。
“想好怎么说了吗?”他问。
“想好了。”我深吸一口气,“就照你说的,实话实说。”
“记住,别吵架。”陈阳叮嘱道,“我们是去沟通,不是去宣战。把我们的难处摆出来,把道理讲清楚。她听不听,是她的事。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行。”
我点了点头。道理我都懂,可一想到我妈那张失望甚至愤怒的脸,我的心还是会忍不住抽紧。
到了我妈家,一开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艾草味。客厅里,我弟林涛和弟媳孙丽也在。孙丽正躺在沙发上,我妈拿着一把扇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扇风。我爸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低着头抽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这阵仗,显然是提前通过气,准备三堂会审了。
“爸,妈,我们回来了。”我硬着头皮打招呼。
我妈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给孙丽扇风。林涛看了我们一眼,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了别处。孙丽则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懒得理我们的样子。只有我爸,抬起头,冲我们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回来了,坐吧。”
我和陈阳在离他们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妈,有点事想跟您和爸商量一下。”我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
我妈这才停下扇子,把目光转向我,眼神里满是审视和不悦。“说吧,商量出什么结果了?二十万准备好了?”
她的开门见山,让我准备好的一肚子客套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看了陈阳一眼,他冲我微微点了点头。
“妈,”我鼓足勇气,直视着她的眼睛,“关于小涛买房子的事,我和陈阳商量过了。我们……我们拿不出这笔钱。”
话音刚落,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我妈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手里的扇子“啪”地一声摔在茶几上。“你说什么?拿不出?林岚,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当老师一年挣多少钱我不知道?陈阳在公司当个小主管,年终奖都不少吧?你们俩是存心不想帮,是不是!”
“不是的,妈!”我急忙解释,“我们真的有难处。我们也在攒钱,想换个学区房,为以后孩子上学做准备。我们总共就三十万存款,要是拿了二十万给小涛,我们自己的计划就全打乱了。”
“孩子?孩子在哪儿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妈冷笑一声,指着孙丽的肚子,“你看看你弟媳!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他们要是没个像样的婚房,孙丽娘家那边脸上也挂不住!你这个当姐姐的,就忍心看着你弟弟被人戳脊梁骨?”
躺在沙发上的孙丽适时地睁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姐,我知道你们也难。可是林涛压力真的很大,最近都愁得睡不着觉。我们也不是说找你借钱不还,就是周转一下……”
“周转?”一直没说话的陈阳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二十万,不是两千块,怎么周-转?林涛现在的工资,除去房贷和日常开销,每个月能剩多少?这笔钱,他打算十年还清,还是二十年?”
陈阳的话像一把刀子,直接戳破了那层“周转”的虚伪外衣。
林涛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陈阳吼道:“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我告诉你,这是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外人?”陈阳站起身,和我并肩而立。他比林涛高半个头,气势上完全压住了他。“林涛,我再说一遍。我和岚岚是夫妻,我们是一个家。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个家里,没有外人。”
他转向我妈,语气依然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我理解您想帮儿子的心。但是您不能为了一个儿子,就毁了女儿的生活。岚岚也是您的孩子,她也有自己的家庭和未来。您不能这么自私。”
“自私?”我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起来,“我自私?我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我图什么了?现在让你们帮一把,就成了自私?陈阳,我告诉你,我们林家的事,你少管!林岚,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二十万,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然,就别认我这个妈!”
“妈!”我失声喊道。我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用母女关系来要挟我。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看着我妈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一旁幸灾乐祸的弟弟和弟媳,再看看始终沉默不语的父亲。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疲惫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陈阳再次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有力,仿佛在告诉我:别怕。
我转头看着他,从他坚定的眼神里,我读懂了他的意思。有些关系,如果只能靠无底线的付出来维持,那不要也罢。
我深吸一口气,迎着我妈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妈,如果您觉得,母女关系就是用钱来衡量的话。那这个女儿,我……不当也罢。”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彻底碎了。
第66章 一碗没放盐的面
“没胃口。”我说。
“把那碗倒了,吃这个。”他把筷子递给我。
“她说……那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说……要跟你商量。”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
“那我该怎么跟我妈说?”我茫然地看着他。
第7章 父亲的旧账本
我爸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但在那个剑拔弩张的客厅里,却像一声惊雷,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老头子,你……你说什么胡话?”
林涛也懵了:“爸,什么账本?”
我爸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疼惜。然后,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陈旧的、封面已经泛黄的笔记本。
他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动作很慢,像是在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
“这是家里的账本。”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从你们姐弟俩上学开始,家里每一笔大点的开销,我都记着。”
他翻开账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每一笔都标明了日期、用途和金额。
“林涛,你上大学,光学费和生活费,四年下来,家里就花了五万多。这还不算你买电脑、换手机的钱。”他指着其中一页,“你毕业那年,嫌工作不好,在家待了一年,吃穿用度,又是万把块。”
林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硬道:“那……那我是儿子,家里给我花钱不是应该的吗?”
“是,应该的。”我爸点了点头,又翻了一页,“那岚岚呢?她上大学,我们给了多少?四年,总共两万块。她上的是师范,学费有减免,可生活费总要给吧?她倒好,大二开始就没再问家里要过一分钱。自己去做家教,去食堂打工,硬是把大学读完了。”
我心里一酸,那些尘封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我记得那些冬天的夜晚,我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去做家教,回来时手脚都冻得没有知觉。我也记得为了省钱,每天都吃最便宜的素菜,羡慕地看着同学吃肉。这些苦,我从来没跟家里说过,我以为他们不知道。
“还有,”我爸的声音有些哽咽,“岚岚结婚,我们给了多少嫁妆?一床被子,两个枕头。彩礼呢?陈阳家给了八万八,我们一分没给岚岚,全留下了,说要给你存着娶媳妇。”
他抬起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林涛,“这笔钱,加上我们老两口的积蓄,给你付了现在这套房子的首付,对不对?”
林涛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妈也傻眼了,她喃喃道:“老头子,你记这些干什么……”
“我记着,是怕自己忘了,我们亏欠了这闺女多少!”我爸猛地一拍桌子,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这些年,岚岚补贴家里的还少吗?逢年过节,哪次不是大包小包?家里电器坏了,哪次不是她掏钱换的?她图什么?她就图你们能把她当一家人看!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对她的!”
他指着我妈,手都在发抖:“就因为小丽怀孕了,你就让忙活了一下午的岚岚和陈阳去厨房吃饭?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有你,林涛,你三十岁的人了,买房子还要刮你姐姐的骨头,你好意思吗?你对得起她吗?”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客厅里,鸦雀无声。林涛低着头,脸埋在手里,肩膀微微耸动。孙丽的脸色也变了,她坐起身,不安地看着林涛。
我妈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看着那个旧账本,眼神空洞。或许,她从来没有算过这笔账,又或许,她一直在刻意忽略这笔账。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哭的不是委屈,而是感动。我一直以为,在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我没想到,我的父亲,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但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我,也守护着这个家的公道。
陈阳走过来,轻轻把我揽进怀里,拍着我的背。
“爸,别说了。”我哽咽着说。
我爸摆了摆手,他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又拉起陈阳的手,把我们的手放在一起。
“岚岚,陈阳,”他看着我们,眼睛里泛着泪光,“爸对不住你们。以后,你们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家里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了。”
他转头对林涛说:“房子,首付不够就买个小点的,或者再等等。人不能没良心。你姐不欠你的。”
说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地坐回了小马扎上,又点上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我看到林涛抬起头,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三个字:“姐,对不起。”
我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是震惊,或许是羞愧。
我和陈阳没有再停留。离开那个家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但我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回家的路上,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我靠在陈阳的肩膀上,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那本旧账本,撕开了一个家庭长久以来的假面,也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
我知道,和娘家的关系,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或许,这样也好。有些脓疮,总要割掉才会好。
回到我们自己的小家,屋里温暖而明亮。陈阳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走进厨房。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碗面走出来,放在我面前。
是清汤面,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撒着几粒葱花。和我那天晚上自己做的那碗,一模一样。
“尝尝。”他说。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送进嘴里。
是咸的。
咸咸的面条,混着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暖了我的胃,也暖了我的心。我吃着吃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进碗里,和面汤融为一体。
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心酸,而是释然。
我终于明白,我的家,在这里。在这个有他、有爱、有热汤面的地方。过去的那些不公和委屈,就像那碗没放盐的面,淡而无味,该倒掉了。而未来,是这碗加了盐的面,虽然简单,却是踏踏实实的人间烟火,是我真正想要的、平凡而有尊严的生活。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