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屈指数来，哑嫂过门快 30 年了吧。在这悠悠然一大堆时间里，时光就像一把无情的雕刻刀，在她的脸上、身上，一圈圈儿年轮似的，镂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印记和追忆。

第四章

哑嫂拾柴陵园独归

野外酣睡众亲寻人

哑嫂

屈指数来，哑嫂过门快 30 年了吧。在这悠悠然一大堆时间里，时光就像一把无情的雕刻刀，在她的脸上、身上，一圈圈儿年轮似的，镂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印记和追忆。

她额上和面上的皱纹如谷如壑，这是岁月的犁铧精心耕耘过的渠沟，如黄土高原上七拐八绕的沟壑纵横交织。在每一道纹路里，都潜藏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咸。她那双手，或许曾经也是灵动而有力的劳动工具，如今却布满了不干不净的老茧，青筋突突地暴露于外，仿佛一条条蜿蜒的肉质小青蛇，无言地诉说着劳作的艰辛。她的眼窝深深地塌陷下去，眼神里少了往日的明亮，却多了几分浑浊和疲惫之色。

哑嫂走起路来原本就慢，现在更是慢得如同蜗牛之行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步履蹒跚，且步幅极小，仿佛生怕踩坏了地上的不怕死的蝼蚁。街上三百来米的路程，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对她来说却像是一场漫长的征途，中途要歇上好几回。她走几步，就会找个地方坐着，或蹲着，或靠着。她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那微微颤抖的身躯，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很明显，哑嫂的体力有些不支了。

但她就是闲不住。她总是像一只勤劳的蜜蜂，巡看在田间地头、村西口，甚至是一里多远的沙河滩里。于田间地头，夏日收割后的麦地里、秋后收获完的田野里，还残留着一些农人遗漏的麦穗啦，玉米棒子啦，山药土豆啦，还有一些树枝柴草。她弯着腰，一点一点地拾掇起来。她的动作虽然缓慢，但却十分专注，似乎这些东西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村西口，常有一些被风吹落的树枝，她都不会放过，一根一根捡起来，抱在怀里，拖在地上。沙滩里，偶尔也能找到一些干枯的树枝，她就拖着年迈的身躯，慢慢寻找。

她还短不了提溜些高粱穗、麦秸儿什么的，拿回家来。有时候，是别人收割时不小心掉落的，她就拢起来，抱着；有时候，是一些长势不好被遗弃的，她也会弄回去。在她心里，这些都是十分有用、不可浪费的东西，不能浪费。

有一次，暮色四合，天色已黑透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温暖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可还不见哑嫂的影子。

我们都快要急死了。

一个大活人，硬生生能到哪儿去啦？一种“失踪”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莫非又被人贩子劫跑啦？

抑或是一时神志不清迷路了？

要知道，哑嫂是老早就被人贩子拐卖到这里的。虽然在这里生活了 30 多年，但她的智力仍然有些欠缺，有时候就像个幼稚的孩子一样，不知道即将发生的危险。怪，只怪哥哥看护不严，多次被车撞倒，或被什么东西绊倒。哥哥呢，总不能天天看守着她吧！事后，只能是打掉了牙齿咽进肚子里，满脸的自责和焦虑。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会儿看看村口，一会儿又往远处张望，眼神里满是深深的牵挂和担心。

正当我们发动乡邻四处找寻哑嫂时，她却不紧不慢，优哉游哉地从陵园的方向回来了。她的怀里还抱着一捆树枝，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了，头发也有些凌乱，但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哥哥见了，又气又急。

发动这么多人，搞“大兵团”搜索作战，还不全是因为她而担惊受怕，四处寻找嘛！

想起这些，他怎能不生气？

哑嫂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伸手欲打，张口要骂：

“你个败家娘儿们！认地儿去啦？迟你个败家娘儿们！认地儿去啦？迟早还不回哪地方去啊？着什么急啊，你！”

又不解气：“死那儿算了，就地儿埋了你得了，还回家干嘛？”

最后，气饱了再次骂道：“回不来就好了。俺也省心！”

他像一头暴怒的黄牛！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双手也握得紧紧的、死死的。

幸亏大家拦住，解劝了半日。大家都知道哥哥是着急，也是心疼哑嫂，怕她出什么意外。哥哥的巴掌试了好几试，才没落下去。不然，哑嫂哇啦哇啦石破天惊地哭嚎一幕，又会重演一遍。

而哑嫂呢，宠辱不惊，跟没事儿人似的，只顾一个劲儿嘿嘿傻笑。她似乎根本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在生气，也不懂得大家为她担了多少的心。她只是觉得，自己今天又捡到了不少柴草，心里很是开心呢。

唉，让大家忙活了半天，到头来，却“半夜做恶梦——虚惊一场”。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后来，我们才知道，哑嫂那天去了陵园，是因为她看到陵园附近有一些干枯的树枝。她想着这些树枝可以拿回家当柴烧，就去“长途跋涉”去捡了。

她不知道天色已经晚了，也不知道大家会为她忧闷，只是一扑心沉浸在自己快乐无忧的小世界里，做着自己认为有用的事情。

从那以后，我们更加留意哑嫂的行踪了。每次她要出门，我们都会比划着手势，或劝阻，劝阻无果，即“叮嘱”她早点回来。但她还是我行我素，时不时地会“失踪”一阵儿。然后，又或抱或拖着一些柴草，或者拾检些其它别人丢弃的东西回来。挂在她脸上的，依然是那副傻傻乎乎的笑容。

无人不承认，哑嫂是一位平凡而又坎坷的女人。

她没有享受过太多的关爱和温暖，却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小家默默付出着。她就像一棵坚韧的小草，在生活的风雨中顽强地生长。

在村里，有些人会嘲笑哑嫂的傻里傻气，但我们却知道，她有着一颗善良而纯真的心。她不懂得算计谁，不懂得抱怨谁，不懂得陷害谁，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一切赏赐与打击。她的存在，让我们的生活多了一份别样的温暖、伤感、同情和感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哑嫂的身体越来越差多了了。她的脚步变得更加迟缓，连弯腰捡柴都有些困难了。但她还是会坚持着出门，哪怕只是在院子附近转一转，捡一些小小的塑料袋子、酒瓶子、有缺陷的花盆和儿童玩具。

我们看着她日渐衰老的身影，心里充满了万分感慨。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和活力，却带不走她的善良和勤劳。她就像一本古老的书，虽然书页已经变得泛黄，但里面的故事，却依然让人动容，让人感悟。

有一天，哑嫂像往常一样出门了。这一次，她出去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我们又开始担心起来，四处寻找她。当我们在村外的一片小树林里找到她时，她正静静地坐在地上，斜靠着杨树身，怀里抱着一些断裂成两截的杨树枝，她的脸上洋溢着安详的笑容！

她闭着眼睛，由于口渴，体乏，于是，倒头就睡着了。她也许做着什么梦。在睡梦中，是不是又遇到了陕西(山西)老家？遇到了老家的乡亲，遇到了老家的亲人？

之前的陵园一遭，大家没哭；眼前的野外独睡，我们都惊哭了！

哥哥更是哭得泣不成声。他后悔自己曾经对哑嫂发过的脾气，后悔没有好好地照顾好她。在这露天的野外，在这虫豸出没的天地之间，在高大葱茏的大杨树底下，哑嫂的睡姿和睡态全部裸露着，自然而然，它让我们的思想变得纵横交错而又漫无边际。

她那傻傻的笑容，她那勤劳的身影，一页页，浮现在眼前，在眼前飞速地重现，定格，掠去，消逝！

人的一生，不就是两眼一闭，一睁，一会就过去了；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么！

生和死，门槛极低，一迈而过，就是一个人眨眼之间的事！

哑嫂独特而新奇的故事，就这样一天天精彩地上演着，播放着，保存在了寻找她和未寻找她的人的心中。

这惊喜交加的一次，她用自己多半天的经历，用了看似简单的酣睡动作，向我们诠释了善良的定义、活着的真谛和生命的价值是什么！

预知后事？下回分解。

图文无关

来源：会思考的憨熊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