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永熙十年冬,镇国公府嫡女赐婚给那位传闻中能令小儿止啼、残忍嗜血的靖北王陆擎苍。
我替嫡姐嫁给那个嗜血的活阎王靖北王。
喜堂之上,他碾碎瓷片逼我下跪,冷笑嘲讽:「一个哑巴庶女,也配?」
我血染嫁衣,咽下呜咽,比划出无声的「对不起」。
他视我如蝼蚁,轻贱折辱。
后来,他重伤濒死,是我千里驰援,从鬼门关夺回他的命。
凯旋那日,三军阵前,他执起我的手,向天下宣告:「见她,如见本王!」
01
永熙十年冬,镇国公府嫡女赐婚给那位传闻中能令小儿止啼、残忍嗜血的靖北王陆擎苍。
消息传来,镇国公府内一片愁云惨雾。
嫡母王氏搂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嫡女云芷若,心肝肉儿地叫着。
我,云婉清,镇国公府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此刻正垂首立在角落,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天生喑哑,娘亲早逝,在这深宅里,我活得如同影子。
无人知晓,低垂的眼睫下,我的心跳得飞快。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姐姐云芷若自然不愿嫁。她有心仪的表哥,且极度恐惧那位手握重兵、煞名在外的王爷。
于是,夜深人静时,我跪在了父亲书房外。
用手语,一字一句,透过心腹嬷嬷转达:“女儿愿代姐出嫁。”
父亲震惊,审视着我,目光锐利得像要剖开我的血肉:“为何?你可知那靖北王府是何等龙潭虎穴?陆擎苍又是何等人物?”
我指尖微颤,却坚定地比划着:“女儿知道。正因是龙潭虎穴,姐姐去,恐牵累家族。女儿去,若有不测,不过一庶女,于家族无碍。若侥幸……或许能为父亲、为家族,在王爷面前争得一丝余地。”字字句句,皆为家族,将自己低到尘埃。
自然有私心。唯有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牢笼,才有喘息之机。而那靖北王……传闻虽可怖,但总比在这府中无声无息腐烂强。
父亲沉默了良久,终是挥了挥手,默许了。王氏和云芷若自然是千肯万肯,仿佛甩脱了天大的麻烦。
出嫁那日,仓促得可笑。没有嫡女应有的盛大仪仗,一顶还算规整的花轿停在了侧门。我穿着赶制出来的大红嫁衣,盖头落下前,看到云芷若脸上毫不掩饰的庆幸和解脱。
也好。
花轿摇摇晃晃,驶向那座象征着权势与恐怖的靖北王府。
王府门前车马冷落,并无多少喜庆之气。高大的门楣如同巨兽的口,森然欲噬人。
我被搀扶着下轿,脚步虚浮地跨过火盆,走向喜堂。
堂内光线晦暗,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寥寥几位宾客,皆屏息凝神,目光或同情或好奇地落在我身上。
主位上,一道身影如山岳般峙立。
即使隔着盖头,我也能感受到那迫人的视线,冰冷、锐利,带着审视猎物的漠然。
那就是靖北王陆擎苍。
“王爷,新王妃到了。”喜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回应。
死一般的寂静在喜堂蔓延。
许久,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镇国公府,真是好大的架子。送个哑巴庶女来,是羞辱本王,还是羞辱这桩陛下亲赐的婚姻?”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了!他竟一眼就识破了!
盖头被一股大力猛地掀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我闭了闭眼。
睁开眼,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男人身着玄色蟒袍,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得极紧。他坐在那里,无需动作,周身散发出的威压与戾气便已让人腿软。
他打量着我,目光如同冰刃刮过我的脸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
“云婉清?”他嗤笑一声,语调慢条斯理,却字字诛心,“一个见不得光的庶女,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废物。镇国公是觉得本王只配得起这样的货色?”
我脸色煞白,浑身血液仿佛都冻住了。颤抖着,我想用手比划解释,想告诉他自己是自愿的,想求他给一条生路……
可我的手指刚抬起,他甚至没给我比划完一句“对不起”的机会。
猛地,他抬脚,狠狠踹在我的腿弯!
剧痛传来,我完全无法控制地向前扑倒下去。
“哗啦——咔嚓——”
身下传来一阵尖锐的碎裂声!不知何时,地上竟铺了一层尖锐的碎瓷片!
膝盖和手掌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裙裾和袖口。
我痛得蜷缩,本能地想躲开,肩膀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按住,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迫使我又往那碎瓷上陷深了几分!
陆擎苍俯下身,俊美无俦的脸庞逼近我,气息喷在我的耳廓,却带着地狱般的寒意:
“既然替她来了,就替她受着。”
“本王的规矩,做错了事,就得跪着认。”
他盯着我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说不出话?哑巴?”
他手下力道更重,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
“正好。本王最讨厌聒噪的女人。”
“看来未来有的玩了。”
那一刻,喜堂红烛高照,映着他冰冷戏谑的眼眸,和我惨白绝望的脸。
碎瓷硌入骨肉,疼得钻心。
我却死死咬住了唇,咽下所有呜咽。
眼底,一丝不肯屈服的微光,在剧痛与羞辱中,艰难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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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和手掌的伤口被简单粗暴地包扎后,我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婆子架着,扔进了王府西北角一个叫做“漱玉院”的地方。
院子倒不算小,只是明显年久失修,廊柱漆皮剥落,院子里杂草丛生,寒风穿过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凄凉。屋内的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硬板床,一套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桌椅,灰尘积了厚厚一层。
这就是我今后的牢笼。
带来的一个小包裹被随意丢在脚边,里面只有几件半旧的衣裳和一点微薄的体己。镇国公府,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全。
领路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叮嘱”:“王爷吩咐了,请王妃……好生歇着。无事,便不要随意走动,免得冲撞了贵人。”语气里的轻蔑,比这屋子里的寒气还刺骨。
她们走后,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
我忍着痛,打来冰冷的井水,一点点擦拭屋子,收拾床铺。每动一下,膝盖都钻心地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我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跪着也要走下去。至少,这里没有王氏和云芷若时刻不停的刁难眼神。
接下来的日子,印证了那婆子的话。我被彻底遗忘在了这个角落。送来的饭菜时常是馊冷的,份例里的炭火永远不足,甚至时常“忘记”送来。下人们见风使舵,看王爷如此态度,更是变本加厉地苛待。
偶尔有好奇或恶意的丫鬟婆子跑来,隔着窗棂指指点点,嘲笑我的哑巴和落魄。
“啧,还以为替嫁过来能享福呢,结果比咱们都不如。”
“就是个玩意儿,王爷心情不好时拿来出气的。”
“哑巴也好,省得吵嚷……”
我充耳不闻,只在无人时,悄悄解开纱布,用偷偷留下的冷水清洗伤口,再敷上自己仅存的一点伤药。幸好幼时为了给娘亲治病,偷偷翻过不少医书,认得些草药,懂得些粗浅的医理。
一日,我正艰难地拄着根树枝,想在院子里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晒药,一个穿着侍卫服饰的男子路过院门,脚步顿了一下。
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容冷峻,目光扫过我院中狼狈的景象和膝盖上渗血的布条,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王妃。”他抱拳,行了个礼,语气平淡,却并无太多轻视,“属下萧煜,王府侍卫统领。您若需要什么,可让下人告知于我。”
我愣了一下,这是进府后,第一个对我保有基本礼节的人。我放下树枝,对他福了一礼,用手比划:【多谢萧统领,并无需要。】
他显然看不懂手语,但看懂了我的动作里的谢意,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然而,这点微弱的善意很快就被更大的恶意淹没。
几天后,我听说王府马厩有个老兵摔断了腿,伤得很重,军医看了都摇头。我犹豫再三,还是偷偷拄着拐杖,带着自己采撷捣碎的草药去了。
那老兵痛苦地呻吟着,周围几个小兵手足无措。我示意他们让开,仔细检查了他的伤腿,确实是骨折,且有些错位。
我深吸一口气,比划着让他们按住老兵。然后,凭着记忆中书上的知识和自己琢磨的手法,猛地一用力!
“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老兵的惨叫,错位的骨头似乎回了位。我迅速将捣碎的草药敷上去,用木板固定好。
做完这一切,我已满头大汗。
周围的小兵们目瞪口呆。
老兵缓过劲来,试着动了动腿,虽然还疼,但那钻心的痛楚减轻了不少。他浑浊的眼睛看向我,带着感激,挣扎着想道谢。
我摇摇头,示意他好好休息,便拖着伤腿悄悄回了漱玉院。
我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不料当晚,漱玉院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个穿着艳丽、容貌妩媚的女子,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是陆擎苍的侧妃柳氏,父亲是朝中官员,颇有些权势。
“哟,本妃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神通广大’的新王妃呀!”柳侧妃用帕子掩着口鼻,仿佛我院子里有什么脏东西,“听说你不好好待着思过,竟跑去马厩那种污秽之地,还给下人治伤?谁给你的胆子!”
她走到我面前,眼神淬毒般盯着我:“一个哑巴,不安分守己,还想用这种下作手段收买人心?你当王爷是什么?会被你这点小把戏迷惑?”
我垂下眼,不想与她争辩。
我的沉默却激怒了她。她猛地抬手,打翻了我桌上晾着的草药:“贱人!别以为顶着个王妃的名头就真是主子了!王爷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识相的就给我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否则,有你好受的!”
她发泄了一通,扬长而去。
我蹲下身,默默收拾满地狼藉的草药。
晚上,陆擎苍竟然来了。
他站在门口,甚至不愿踏进一步,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周身散发着比寒风更冷的气息。
“本王倒是小瞧你了。”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才几天,就耐不住寂寞,开始卖弄你那点可怜的医术,笼络下人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柳氏说得对,你果然心思不少。”
“记住你的身份,哑巴。”他冷冷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如同最终审判,“别再做任何多余的事。否则,下次跪的,就不只是碎瓷了。”
他转身离去,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即便我能开口,他大概也不屑于听。
寒风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我看着地上那些被践踏的草药,慢慢握紧了拳。
掌心被碎瓷划破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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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侧妃的警告和陆擎苍的冷语像两道枷锁,将我牢牢困在漱玉院方寸之地。
我变得更加沉默,几乎足不出户。每日只是清理院子,看书——萧煜统领后来似乎无意中“遗落”了几本医药典籍在我院门口,我默默收下。偶尔,我会对着墙角一株顽强生长的野草发呆。
日子仿佛一潭死水,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时疫打破了王府的死寂。
疫情最初从外围仆役开始,发热、呕吐、迅速衰弱。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王府上下人人自危。王府供养的医官们束手无策,开的方子全然无效,染病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有死亡。
陆擎苍震怒,下令封锁疫区,却无法阻止恐慌的扩散。连柳侧妃都吓得称病,紧闭院门不出。
漱玉院位置偏僻,反而暂时成了一方净土。
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哭嚎和慌乱脚步声,我坐立难安。那些医书被我翻来覆去地看,时疫的症状描述与我偷偷观察到的颇为相似。
这是一种古书上记载过的“寒热疫”,虽凶险,并非无药可医。只是方子冷僻,用药也需极为精准。
犹豫再三,我还是摊开纸笔,艰难地写下我认得的字,结合大量手绘图案,将疫情判断、防治要点、所需药材及药方详细列出。
然后,我趁着夜色,悄悄将这份“手札”塞进了萧煜统领常经过的廊柱缝隙里。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看到了又会不会相信。我只能尽我所能。
第二天,王府内的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
染病的人被集中隔离,下人们开始用醋熏蒸各处,按照我手札上画的图样熬煮发放预防的汤药……秩序虽然依旧紧张,却不再是无头苍蝇般的混乱。
萧煜来了漱玉院,这次,他带来了充足的炭火和吃食。
“王妃。”他的眼神复杂,带着探究和一丝敬意,“您的手札,属下呈给王爷了。王爷下令依此试行。”
我心下一松。
“疫情若能控制,王爷必有重赏。”他顿了顿,补充道,“王爷问,您有何要求?”
我摇摇头,比划着:【尽力而已,不敢求赏。若方便,请多照顾病弱之人。】
萧煜深深看了我一眼,抱拳离去。
药方起了效果。疫情很快被控制住,不再有新的人染病,原本的病患也陆续好转。
王府度过了一场大劫。
陆擎苍再次出现在漱玉院门口。这次,他踏了进来。
他依旧高大冷峻,但看我的眼神里,那彻骨的冰寒似乎消融了一丝,多了几分审视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做的很好。”他开口,语气仍是平的,却不再带有之前的嘲讽,“想要什么?”
我抬眼看他,平静地比划:【分内之事。若王爷允准,望能允我翻阅王府更多医书,并……给我一处小药圃。】
他沉默地看着我的手,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一次,他没有不耐烦地打断。
片刻后,他道:“准了。”
然而,就在气氛稍有缓和之际,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来:“王爷!不好了!小世子……小世子喝了按方子熬的药,突然上吐下泻!”
小世子陆宸,是陆擎苍已故兄长唯一的子嗣,年仅五岁,被他视若己出,是王府的眼珠子。
陆擎苍脸色骤变,目光瞬间再次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利箭射向我:“你动了手脚?”
我心头一凛,连忙摇头。
“最好不是!”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拖着我就往世子的“锦宸院”去。
柳侧妃早已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您可来了!定是有人心存歹念,借着时疫方子害世子啊!那方子来历不明……”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我。
世子的奶娘和侍女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陆擎苍甩开我,快步走到床前。小世子缩在床上,小脸煞白,捂着肚子呻吟,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挣开钳制,快步上前,不顾礼节地检查世子喝剩的药渣,又仔细查看他的面色、舌苔,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肚子。
然后,我松了口气。
我转向陆擎苍,坚定地比划着:【药方无误。世子并非时疫,是晚膳用了过多油腻寒凉之物,又受了风,脾胃不和。呕吐腹泻是自身排解,并非中毒。请王爷明察晚膳膳食和守夜之人是否尽职。】
我的镇定和清晰的推断让陆擎苍的怒火稍歇。他厉眼扫向奶娘:“世子晚膳用了什么?”
奶娘战战兢兢地答:“……吃了……吃了不少冰镇瓜果,晚上又闹着要吃酥酪……”
真相大白。是下人照顾不周。
柳侧妃的脸色变得难看。
我取来银针,为世子施针缓解不适,又比划着让人去熬健脾温中的汤药。
陆擎苍看着我的动作,眼神幽深。
等我施针完毕,小世子似乎舒服了些,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忽然小声说:“凉凉……手……舒服。”
孩子最是敏感天真。
陆擎苍紧绷的下颌线终于缓和下来。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对左右道:“照王妃说的做。今日伺候世子膳食起居的,全部杖责二十,撵出府去!”
他处理完,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这一次,没有了怀疑和冰冷,只有一种全新的、沉重的审视。
“云婉清,”他叫了我的名字,“你很好。”
他转身离开,留下这句话,意味不明。
我站在原地,能感受到柳侧妃投在我背上那嫉恨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
我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结束了。但也意味着,转机或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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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我在王府的处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下人们虽仍敬畏陆擎苍的态度不敢过分亲近,但苛待明显少了,份例物资按时足量送来,甚至偶尔还有些额外的体贴。萧煜送来了一批医书,并在漱玉院旁辟了一小块地给我做药圃。
小世子陆宸似乎对我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偶尔会偷偷跑来漱玉院,睁着大眼睛看我整理药材。他不怕我的沉默,有时会奶声奶气地自己说个不停,或者好奇地摸摸晒干的草药。
我对他温柔笑笑,比划着教他认一些无害的草药,有时会给他一些自制的酸甜药丸当零嘴。他愈发喜欢往我这里跑。
这日,阳光正好,我正在药圃里除草,陆宸蹲在旁边玩泥土。
忽然,他“咦”了一声,从土里抠出一个小小的、沾满泥的物件,献宝似的递给我:“婶婶,看!”
那是一个小小的、劣质的白玉平安扣,用一根红绳系着,玉质浑浊,雕刻粗糙,一看就是地摊货色。但当我擦净泥土,看到玉扣背面一道熟悉的、细微的划痕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是很多年前,我还是镇国公府里那个无人关注的庶女时,曾随嫡母入宫参加一场宴会。宫里孩子多,顽劣的皇子宗室子欺负一个看起来同样沉默孤僻、衣着甚至有些寒酸的小男孩,将他推搡在地,抢走了他的玉佩。
男孩倔强地咬着唇,不哭不求饶,但那眼神里的屈辱和狼崽般的狠厉,让我印象深刻。
我趁人不备,偷偷跟了过去,将自己身上唯一值点钱、也是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就是这个劣质的平安扣,和随身带的一点伤药,塞给了那个缩在假山后角落里舔舐伤口的男孩。我不会说话,只能对他笨拙地比划,示意他把药敷上,这个平安扣送他,希望他平安。
男孩抬起头,脸上还有淤青,眼睛却亮得惊人,他死死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在心里。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远处却传来了寻我的嬷嬷的声音,我吓得赶紧跑开了。
后来我再没见过他,也很快忘了这件事。那个平安扣,于我而言是娘亲的念想,于他而言,恐怕廉价得不值一提。
怎么会……埋在这里?
“宸儿,这个……从哪里来的?”我颤抖着手,急切地比划,甚至忘了他还太小,可能看不懂。
陆宸歪着头,努力理解:“是……是王叔的!王叔以前很凶,总拿着这个看,有一次在院子里,扔了……又捡回来,可能……掉土里了?”
王叔?陆擎苍?!
我猛地捂住嘴,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
那个被欺负的男孩……是陆擎苍?年少时的他,竟有过那般境遇?
所以,他认得这个平安扣?他知道是我?那他如今这般折辱我,是因为觉得我看到了他最狼狈的一面?还是觉得我如今的施舍般的好意,同当年一样可笑?
无数念头纷乱杂沓。
“你们在做什么?”冷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吓得一哆嗦,平安扣差点脱手。
陆擎苍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目光落在我手中那个擦拭干净的平安扣上,眼神瞬间变得深邃难测,周身气压骤降。
陆宸怯生生地叫了声“王叔”。
我下意识地将平安扣藏到身后,心跳如鼓。
他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他无视了陆宸,径直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拿来。”
我僵硬地不动。
“本王的东西。”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缓缓伸出手,将那枚平安扣放在他掌心。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握住那枚小小的玉扣,指节微微泛白。他低头看着它,眼神复杂得我完全看不懂,有痛楚,有戾气,还有一丝……迷茫?
良久,他收紧手掌,将玉扣紧紧攥住,再抬头时,眼底已恢复了一贯的冰冷,甚至更添了几分烦躁。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再看我一眼,拉着陆宸转身就走。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只是我的错觉。
当晚,我辗转难眠。
陆擎苍年少时的模样,与如今冷硬嗜杀的靖北王重叠在一起,变得模糊又清晰。
同时,另一个疑惑浮上心头。我幼时翻看娘亲留下的医书笔记,里面曾有一张她研究多年的、治疗某种陈旧寒毒的方子,其中几味主药颇为罕见特殊。娘亲去世后,笔记不知所踪。
而陆擎苍……他似乎格外畏寒,即便如今权势滔天,府中地龙烧得极旺,他仍时常穿着厚重的大氅。那次他攥住我手腕时,指尖的冰凉,异于常人。
一个荒谬的念头闯入脑海。
难道……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叩”声。
我警惕地起身。
一张小纸条从窗缝塞了进来。
我打开,上面是潦草的字迹,显然是匆忙写就:【镇国公府欲遣人于运送物资时下手,慎之。】
没有落款。
我的心猛地一沉。
镇国公府……我那“好父亲”和嫡母,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这条他们眼中的“贱命”吗?
前尘旧梦未解,新仇暗杀已至。
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只觉得这王府的寒冬,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但心底那簇微弱的火苗,却因今日的发现和这张警告的纸条,而顽强地燃烧起来。
自那日平安扣一事后,陆擎苍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甚至更加难以捉摸。他不再踏足漱玉院,偶尔在府中遇见,他的目光也会迅速移开,仿佛我是什么烫眼的物什。
然而,细微的变化还是悄然发生。
送来的物资不再仅仅是份例,偶尔会多出几本珍贵的孤本医书,或是一些品质极佳的药材,无声无息地放在我院门口。府中对我的限制也无形中取消了,我可以在王府大部分区域行走,只要不靠近前院书房和军营重地。
小世子陆宸依旧常来,他似乎成了连接我和陆擎苍之间一道微弱却坚韧的桥梁。有时他会带来陆擎苍的消息:“王叔今天又发脾气了,摔了杯子。”“王叔夸婶婶做的药丸好吃,就是不肯说。”
童言稚语,拼凑出那个男人不为人知的侧面。
这日,我正在教陆宸辨认几种温和的草药,陆擎苍突然出现。他似乎是刚从军营回来,一身玄色轻甲未卸,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疲惫和未散的戾气。
看到陆宸在我这里,他脚步顿住。
来源:青草小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