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客厅里的挂钟，指针慢悠悠地爬过两点三刻。窗外的阳光被厚重的冬日云层过滤得只剩下一点点惨白的光晕，懒洋洋地洒在地板上，也洒在周蓉脸上。她刚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宣告着午餐的结束。

第一章

客厅里的挂钟，指针慢悠悠地爬过两点三刻。窗外的阳光被厚重的冬日云层过滤得只剩下一点点惨白的光晕，懒洋洋地洒在地板上，也洒在周蓉脸上。她刚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宣告着午餐的结束。

“妈，碗我放好了，下午您想出去转转，还是在家待着？”周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期劳作后的疲惫。

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的母亲王淑芬，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熟练地捻着一小块苹果，含糊不清地说：“外面冷，就在家待着吧。对了，小静，你那个同学，就是上次来家里吃饭的那个，她妈妈是不是退休了？”

周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母亲说的是哪个同学。“哦，李阿姨啊，是啊，好像是刚退下来没多久。”

“退休好啊，清闲。”王淑芬点点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像我们家老周，走了这么多年，就剩下我们娘俩……哦，还有小军。”她顿了顿，补充道，“小军也忙，一个礼拜也就回来吃一顿饭。”

周蓉没接话。她知道母亲想说什么。无非又是“你弟弟忙，你要多担待”，“你弟弟这次回来又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之类的话。自从五年前父亲去世，母亲就搬来和她同住。一开始，周蓉是真心实意地想照顾独居的母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微妙的失衡感开始在日常生活中渗透。

母亲王淑芬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在亲戚朋友面前，在社区的老年活动中心，甚至和楼下的邻居聊天，她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家小军最孝顺了，要不是他工作忙，肯定天天陪着我。你看，我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小军买的。我住哪儿？当然住我家小军家，女儿家哪能跟儿子家比？”

每次听到这话，周蓉都觉得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她在这个家里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应付母亲的各种琐碎要求和偶尔的挑剔，凭什么所有的功劳都成了弟弟周军的？

周军确实忙。他在一家外企做销售经理，经常出差，周末也常常不见人影。他对母亲也算尽责，逢年过节礼物从不落下，平时也常打电话。但他那种孝顺，带着一种疏离感，仿佛只是一种义务，而非发自内心的温情。他不擅长和母亲长时间相处，每次回来待不了两天，就会找借口离开。

而周蓉呢？她是本地的一名小学老师，工作不算特别忙，但也不清闲。下了班，买菜、做饭、照顾母亲，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业余时间。她不敢抱怨，因为母亲会说：“我是你妈，住你家天经地义。小军工作忙，我能理解。”

日子就在这种平静而微妙的张力中一天天过去。周蓉渐渐习惯了母亲的“宣传”，甚至有时候会觉得麻木。她的生活被切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面对母亲时的小心翼翼和无声付出，另一部分是面对外人时，替母亲圆场，或者干脆沉默。

“小静，”王淑芬又开口了，这次声音提高了些，“你看看你王阿姨家的儿子，人家虽然也忙，但每周至少回来两次，还开车带她妈去郊区玩。小军呢？上个礼拜说回来，结果电话一打又说项目走不开。”

周蓉正擦拭着餐桌，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妈，小军是销售，不是坐办公室的，应酬和出差没办法。再说，他上次回来给您买了新羽绒服，您不也说挺好的？”

“那是应该的！”王淑芬立刻反驳，“他赚的钱，给我买东西不是天经地义？不过就是个意思嘛。”她放下苹果，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似乎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周蓉默默地看着母亲略显肥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她不懂，为什么母亲总觉得弟弟的孝顺理所当然，而她的付出，却常常被视作理所当然的背景板。她想起前几天在菜市场，张阿姨拉着她的手，羡慕地说：“小蓉啊，你可真有福气，你妈这么有福气，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和女儿。”

当时周蓉只能尴尬地笑笑，含糊地说：“还好还好。”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张阿姨大概不知道，在她面前夸赞“孝顺儿子”的王淑芬，转头就会跟她说：“你看人家张阿姨，儿子每次回来都给她带进口水果，你弟弟下次也得买点这个。”

有时候，周蓉甚至会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母亲能少说一点关于弟弟的“孝顺”，她会不会活得更轻松一点？但这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孝顺是美德，她不能要求母亲不说。而且，说到底，母亲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她能不管吗？

下午三点，周蓉照例去小区附近的公园散步。深秋的风已经有些凛冽，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刮过。公园里人不多，几个老头老太太聚集在健身器材旁闲聊。周蓉刚走过去，就听到有人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哟，是小蓉啊！你妈今天没出来？”

是住在同一栋楼的孙大妈，王淑芬的牌搭子。

“孙阿姨好。”周蓉笑了笑，“我妈在家呢。”

“哎呦，你妈可真有福气，有你这么孝顺的女儿！”孙大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上次在活动中心，听你妈说，小军又给她买了个金镯子？啧啧，还是亲儿子疼妈啊！”

周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没想到母亲连这个都说了。那金镯子是周军上个月出差回来送的，价值不菲。母亲喜欢得不行，天天戴着，逢人便展示。

“孙阿姨您误会了，那不是我妈说的，是小军自己说的吧。”周蓉试图澄清。

“嗨，这还不是一回事儿？肯定是小军孝顺，你妈高兴，才逢人说项呗！”孙大妈一副“我懂的”表情，“不像我家那小子，整天就知道玩，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哦。”

周蓉只能干笑着点头，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她知道孙大妈没有恶意，只是人之常情，爱听好话，也爱传播这些家长里短。可每次听到母亲被这样“夸赞”，她都觉得不自在，仿佛自己精心维护的平静生活，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那个让她感到委屈和疲惫的真相。

她想，也许有一天，她会把母亲送去弟弟家。这个念头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每次都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她做不到。她能忍受母亲把弟弟的孝顺挂在嘴边，却不能忍受将母亲推出去，让她成为别人眼中“不孝女”。

但今天，孙大妈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再次刺痛了她。她看着远处自家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忽然觉得那灯光有些刺眼。那里有她的母亲，有她五年来的付出和隐忍，也有她内心深处日益累积的矛盾和挣扎。

冬天似乎要提前来了。不仅是天气，还有她的心境。

第二章

时间像指间的沙，悄无声息地流逝。转眼间，春节临近。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的年味儿，街边的店铺挂起了红灯笼，超市里播放着喜庆的音乐。

对周蓉来说，过年意味着两件事：一是难得的假期，可以稍微喘口气；二是母亲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表演”。果然，刚进入腊月，王淑芬就显得格外兴奋。

“小静，你说，今年过年，小军一家回来吗？”这天晚饭后，王淑芬一边剔着牙，一边看似随意地问。

周蓉正在收拾碗筷，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母亲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如果周军一家回来，母亲就有了更多的谈资，可以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儿子的孝顺和家庭的“和睦”。如果回来，她这个女儿在家中的地位，似乎就更显得无足轻重了。

“还不知道呢，妈。他们公司事情多，得看安排。”周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要我说，肯定得回来！”王淑芬放下牙签，一副笃定的样子，“快过年了，哪有不回家的道理？你弟妹和小侄子也想我。小军也该回来看看他妈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再说，你一个人在家过年，也冷清。”

周蓉没说话。她不是第一次独自过年了。自从父亲去世，母亲搬来同住后，每年的春节，周军一家总是以各种理由“凑不齐”，要么是弟弟要加班，要么是弟妹要回娘家，要么是小侄子学校有事。结果，每年都是周蓉陪着母亲过年。

她也曾委婉地提过，让母亲去弟弟家过年，至少一年轮一次。但每次都被母亲挡了回来。

“去小军家？那成什么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过年过节都不跟我这个当妈的住一起？不行不行！我就在我家小静这儿过年！”母亲的态度总是很坚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周蓉也就不再提了。她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安排。也许在她内心深处，也害怕那种彻底的孤单。

“对了，小静，”王淑芬又想起什么似的，“过年穿什么衣服？我那件红色的毛衣还能穿吗？要不要买件新的？”

“妈，您那件毛衣挺好的，很喜庆。新衣服就别买了，浪费钱。”周蓉说道。

“怎么能算浪费？过年嘛，就得穿新衣服！”王淑芬撇撇嘴，“你弟妹去年过年就买了一件貂皮大衣，花了好几千呢！”

周蓉没接话。她知道，这种比较是永无止境的。母亲永远能看到弟弟一家“光鲜”的一面，而对她这个女儿的付出和处境，却选择性忽略。

为了让母亲安心，也为了让自己少听点“弟弟孝顺”的言论，周蓉还是提前去商场给母亲买了一件厚实的驼色羊绒衫。

“妈，试试这个，挺暖和的。”周蓉把衣服递给母亲。

王淑芬接过来，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眼睛亮了一下：“嗯，颜色还行。多少钱？”

“不贵，打折买的。”

“还不贵？羊绒衫能不贵吗？”王淑芬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掩饰不住的高兴。她最喜欢的就是周蓉给她买东西，虽然嘴上总说“别乱花钱”，但心里却是喜欢的。只是，这份喜欢，似乎永远无法抵消她对弟弟那份“更大手笔”孝顺的推崇。

“下次别买了，我自己有钱。”王淑芬嘴硬道。

“我有钱。”周蓉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去厨房洗水果。

她知道母亲不是真的嫌贵，她只是习惯性地强调自己对儿子的依赖和对女儿“应该”付出的定位。这种微妙的心理，周蓉早就摸透了。她既不认同，也无法改变。

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桌上是周蓉精心准备的十几个菜，鸡鸭鱼肉，荤素搭配。王淑芬看着满桌的菜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小静手真巧，做的菜比饭店里的还好吃！”王淑芬不停地夸奖着女儿。

周蓉只是笑笑，给母亲夹了一筷子鱼：“妈，多吃点鱼，年年有余。”

这时，电视里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屋子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电视里的喧闹声。

“对了，小军怎么还没打电话来？”王淑芬看了看手机，忽然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周蓉心里也咯噔一下。距离午夜十二点越来越近了，按照惯例，周军应该会打个电话过来拜年。

“可能还在忙吧，路上不方便。”周蓉安慰道。

“忙？再忙能忙过过年？”王淑芬放下筷子，有些不高兴了，“去年就没打，说是在国外，今年又没个信儿？”

周蓉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隐隐觉得，这次可能真的不一样。

零点的钟声敲响了。窗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周蓉拿出手机，准备给朋友们发祝福信息。

“叮咚”一声，是一条微信消息。

周蓉以为是拜年短信，点开一看，却愣住了。

发信人是周军。

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妈，新年快乐。今年公司海外有个大项目，走不开，就不回去过年了。给您转了点钱，记得收一下。保重身体。”

下面还附带着一个银行转账的截图，金额不小。

周蓉拿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抬头看向母亲。

王淑芬也看到了消息，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惊讶，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电视里的喧嚣仿佛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忙……又是忙……”王淑芬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这个年，又只有我们娘俩过了。”

周蓉默默地把手机放在桌上。她看着母亲失落的样子，心里也并不好受。但她同时也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至少，这一次，母亲不能再拿着弟弟的“孝顺”去到处炫耀了。至少，在这个除夕夜，她才是陪伴在母亲身边的唯一女儿。

可是，这种轻松感，很快就被一种更深的茫然所取代。母亲会怎么想？她会怪弟弟吗？还是会怪她？或者，她会像以前一样，找到别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吃饺子吧。”周蓉打破了沉默，起身去端饺子。

王淑芬没有动，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电视屏幕上绚烂的烟花，眼神空洞。

那一刻，周蓉忽然觉得，这个家，这个她一直默默守护的家，变得有些陌生起来。母亲，这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似乎也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

春节长假，周蓉原本以为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但母亲的情绪却一直很低落。她不再像往常那样热衷于出门找老姐妹聊天，也很少看电视，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沙发上发呆，或者对着手机发愣。

周蓉尽量对她嘘寒问暖，做她喜欢吃的菜，但母亲的反应总是很平淡。

“小静，你去亲戚家拜年吧，不用总陪着我。”有一天，王淑芬忽然说。

周蓉愣了一下：“妈，不去，我陪您。”

“我去干什么？你们年轻人应该多走动走动。”王淑芬的语气有些生硬。

“我没事。”周蓉坚持道。

她知道母亲心里憋着气。她气弟弟不回家，气弟弟的“不孝顺”。但周蓉不理解，为什么母亲总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弟弟身上？难道她和这个家，在母亲心里，就真的这么不重要吗？

初三那天，天气难得放晴了。周蓉推着轮椅，带母亲去附近的公园晒晒太阳。

公园里人多了起来，很多是一家老小一起出来的。看着那些祖孙嬉戏、父子同游的场景，王淑芬的眼神更加黯淡了。

“小静，你说，小军是不是……是不是故意不回来的？”王淑芬忽然问道，声音很低。

周蓉心里一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妈，他说公司在国外，有项目走不开。”

“项目？哼，我看就是借口！”王淑芬撇撇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子才是自家人。他肯定觉得我老了，碍事了。”

“妈，您别这么说，小军不是那样的人。”周蓉试图为弟弟辩解。尽管她也觉得弟弟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但维护亲情，似乎是她的本能。

“不是那样的人？那他为什么五年了，都没怎么正经陪我吃过一顿年夜饭？为什么我老了，病了，想看到他，都那么难？”王淑芬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拔高了。

“妈，您小声点。”周蓉有些慌乱，生怕被旁边的人听到。

“我小声什么？我说的是事实！”王淑芬不依不饶，“你看看人家隔壁老赵头的儿子，人家就住在本市，隔三差五就回来看看，嘘寒问暖的。再看看你弟弟……”

周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母亲又要开始重复那些关于弟弟“孝顺”的论调了吗？不，这次好像反过来了。但这种抱怨，似乎更加伤人。

“妈，够了！”周蓉忍不住打断了母亲，“小军他有他的难处，您别总是……”

“我总是怎么样？我是你妈，我说说我的儿子怎么了？”王淑芬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不解，“小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伺候好你弟弟？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妈当得不合格？”

“我没有！”周蓉急忙否认，“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瞎想！”

“那我是什么意思？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我含辛茹苦把你们拉扯大，到老了，一个两个都指望不上！”王淑芬越说越激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蓉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扶住母亲颤抖的身体，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她想安慰母亲，却发现语言是如此苍白。她想告诉母亲，她很爱她，很感激她多年的付出，但她也委屈，也想被看见，被理解。

可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只是默默地推着轮椅，一步一步地往家走。阳光照在身上，却驱散不了内心的寒冷。

她意识到，母亲和弟弟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她无法介入的鸿沟。而她自己，夹在中间，既无法完全站在母亲这边，也无法真正理解弟弟。这种夹缝中的生活，让她感到疲惫不堪。

也许，孙大妈说得对？也许，把母亲送去弟弟家，对她，对母亲，对大家都好？

这个念头，第一次在她心中变得清晰而强烈起来。不再是懦弱的逃避，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

如果弟弟真的孝顺，那么他应该回来照顾母亲，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过年，独自承受失望和委屈。

如果母亲真的那么在意弟弟的“孝顺”，那么就把她送去，让她亲自感受一下，儿子的“孝顺”究竟是什么样子。

也许，只有这样，一切才能回到它本该有的轨道上。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

第三章

春节的余韵尚未散尽，周蓉就开始不动声色地为送母亲去弟弟家做准备。

这个决定在她心中酝酿了很久，反复权衡了无数次。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引来非议，会被认为是不孝，会被亲戚邻居们指指点点。她也知道母亲大概率会生气、会伤心、会指责她。但是，一想到母亲在除夕夜那个失落又愤怒的眼神，想到她平日里总是把“弟弟孝顺”挂在嘴边时那种隐含的对比和轻视，想到自己五年如一日默默付出却得不到一句公允的评价，她觉得，长痛不如短痛。

她需要为自己活一次，也需要让母亲明白，她这个女儿，并非理所当然地应该承担一切。

她首先和单位请了几天假，理由是需要带母亲去医院做个体检。王淑芬对此没有怀疑，因为她确实年纪大了，身体也有些小毛病。

接着，她联系了弟弟周军。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周军正在开会，声音透过听筒显得有些模糊和匆忙。

“喂，姐？什么事？”

“小军，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妈的事情。”周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谈妈的事？她怎么了？”周军的语气似乎有些惊讶。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觉得妈年纪大了，我一个人照顾可能有点力不从心。而且，你也知道，我这工作也挺忙的。”周蓉斟酌着词句，“我想……想把你接来家里住几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把妈送来我这儿？”周军的声音清晰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不是说好了吗？过年之后，我调休几天，好好陪陪妈。你看……”

“我不是让你陪我，我是想……”周蓉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拐弯抹角，“小军，我觉得，妈可能更想跟你住。你工作忙，但至少周末能回来看看。我这边……我可能实在顾不过来了。”

她刻意强调了“你工作忙”和“我顾不过来”，希望能触动他作为儿子的“责任”。

周军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姐，你……是不是嫌麻烦了？”

“不是嫌麻烦。”周蓉立刻否认，“是妈年纪大了，需要更细致的照顾。你毕竟是儿子……”

“我是儿子，你也是女儿啊！”周军打断她，“而且，妈一直住你家，我都习惯了。再说，我公司离家远，把她接过来，我也怕她不习惯。”

周蓉的心沉了一下。果然，弟弟还是不愿意。

“小军，这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周蓉的语气坚定起来，“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一个人照顾她，精力确实不够。你作为儿子，有责任也有义务多分担一些。而且，妈总说你孝顺，总夸你给她买这买那，那你就应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一下，不是吗？”

她把母亲平日里的“宣传”都搬了出来，希望能激发周军的“孝心”。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周蓉能想象到弟弟此刻可能皱着的眉头和无奈的表情。

“姐，我知道了。”良久，周军才叹了口气，“等我这边忙完这一阵子，我就把妈接过来。你看……行吗？”

周蓉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小军，不是这一阵子，是现在。我这里真的有点困难。要不，你先请几天假，把妈接过去住几天适应适应？”

“姐……”周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抗拒，“我这刚过完年，公司一堆事……”

“我知道你忙。”周蓉打断他，“所以，只需要几天，就几天。就当是尽孝了，好不好？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说公司派你出差，暂时住你那儿几天，免得她多想。”

周蓉知道这样说很自私，甚至有些卑鄙。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让母亲离开这个家，离开这种让她既爱又恨的环境。

又是一阵沉默。

“……好吧。”周军终于松口了，“那你把妈准备好，我过两天去接她。”

“不用过两天，明天下午就行。”周蓉立刻说道，“我请好了假，明天下午我带你妈去你那儿。”

“姐……”周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说，“行吧。随你。”

挂了电话，周蓉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她知道，她必须迈出这一步。

第二天下午，周蓉告诉母亲，弟弟出差路过，要接她去弟弟家住几天，顺便帮她检查一下身体。

王淑芬的反应可想而知。

“什么？去小军那儿住几天？”她立刻警惕起来，“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去他那儿干什么？他那屋子那么小，我去了怎么住？”

“妈，弟弟家房子不小，您就住几天，看看习惯不习惯。”周蓉耐心地解释，“您不是总说小军孝顺吗？这次正好去让他好好尽尽孝心。”

“尽孝心？他把我接去，不得把我当累赘伺候着？”王淑芬撇撇嘴，“我才不去呢！要去你自己去！”

“妈，您别这样。”周蓉按住母亲有些激动的肩膀，“弟弟也是为您好。您年纪大了，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去弟弟家，也能让他尽尽责任。”

“责任？我生他养他，他侍奉我天经地义！还用得着跟我讲责任？”王淑芬越说越激动，“我不去！死也不去！”

周蓉知道会是这样。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家里充斥着母亲愤怒的指责和抱怨。

“我算是白养你了这个女儿！翅膀硬了是不是？想把我扔出去？”

“你弟就是个白眼狼！平时就知道给他妈买东西，真需要他的时候，就掉链子！”

“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巴不得我赶紧走？”

周蓉默默地听着，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她没有反驳，也没有争吵，只是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妈，这是为了您好，也是为了我好。您就安心去住几天，就几天！我会经常去看您的！”

最终，在周蓉的坚持和李阿姨（她找来帮忙劝说的邻居）的劝说下，王淑芬才不情不愿地妥协了。但她全程都黑着脸，一言不发，拒绝收拾行李，也拒绝和周蓉多说一句话。

周蓉默默地帮母亲收拾好必要的衣物和生活用品，看着那个曾经高大魁梧，如今却略显佝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的期待。

傍晚时分，周军的车准时停在了楼下。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看到母亲和姐姐时，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妈，姐。”

“哼。”王淑芬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周蓉帮着把东西搬上车。看着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背影僵硬，脸色阴沉，她的心里也五味杂陈。

“姐，那我先走了。”周军对周蓉说。

“嗯，路上小心。照顾好妈。”周蓉点了点头。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周蓉站在原地，看着尾灯消失在暮色中，久久没有动弹。寒风吹在脸上，带来一阵凉意，但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母亲不在家了。

这个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似乎一下子变得空旷了许多。没有了母亲的唠叨，没有了熟悉的饭菜香，甚至连空气都变得安静了。

周蓉走进空荡荡的屋子，看着沙发上母亲常坐的位置，阳台上母亲精心养护的那几盆花草，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她知道，这次送母亲去弟弟家，不仅仅是送走一个人，更是送走了她过去五年习以为常的生活模式。

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

弟弟会像他承诺的那样，好好照顾母亲吗？母亲会适应弟弟家的生活吗？她这个姐姐，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太多的未知，让她感到迷茫和不安。

但同时，她也感到一丝久违的轻松。她终于不用再每天想着如何应对母亲的“宣传”，不用再默默忍受那些微妙的比较和不公。她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收拾母亲留下的痕迹。把沙发上的靠垫摆正，把阳台上的花草搬到更合适的位置，把厨房里母亲常用的调料收好。

生活还要继续。她的家，还是她的家。

只是，这个家，从此以后，只剩她一个人了。

第四章

周蓉把母亲送到弟弟周军位于城郊的新小区。房子是两年前买的，三室一厅，装修得还算雅致，但总感觉缺少了点烟火气。

周军的妻子，周蓉的弟妹刘芬，早已等候在门口。她穿着时髦的家居服，化着精致的淡妆，看到王淑芬，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妈，您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刘芬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王淑芬手里的包袱，动作麻利。

王淑芬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显得有些拘谨和不自在。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家，眼神里带着审视。

“嗯。”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周军把东西搬进屋，安排好。

“姐，那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周军对周蓉说，“我带妈去附近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嗯，好。”周蓉点了点头，“妈，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缺什么东西，也让小军或者刘芬去买。”

“知道了知道了。”王淑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显然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周蓉又看了一眼母亲，转身离开了。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周蓉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把母亲交给弟弟和弟妹，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刘芬对母亲的态度，看起来很热情，但周蓉总觉得那热情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些别的东西。也许是客套，也许是客气，甚至可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她甩了甩头，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弟弟家条件毕竟比她好，母亲过去，至少在物质上会得到更好的照顾。至于其他，就看他们自己的相处了。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周蓉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感到轻松，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孤寂。她习惯性地走向厨房，却发现不需要再为母亲准备晚餐了。她走到阳台，给母亲养的绿萝浇了水，又修剪了一下枯叶。

晚上，周蓉做了一桌子菜，却没有人分享。她看着满桌的菜肴，最终还是默默地收进了冰箱。

夜深人静，周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母亲打个电话。但又觉得不妥，刚送过去就打电话，显得她太不放心了。

她只好刷着手机，看着朋友圈里朋友们晒出的各种假期照片，心中一片茫然。

第二天一早，周蓉接到弟弟周军的电话。

“姐，妈昨晚没睡好。”周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可能有点认床。”

“没睡好？是不是不习惯？要不我接她回来？”周蓉立刻问道。

“别别别，姐，你别过来。”周军连忙阻止，“我跟妈说了，过几天就习惯了。刘芬也挺照顾她的。”

“那就好。”周蓉松了口气，“那你们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吃了吃了，刚吃完。刘芬做了她拿手的红烧肉。”

“那就好。”周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姐，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妈的。”周军似乎想挂电话了。

“嗯，好。有事随时联系我。”周蓉说完，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周蓉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弟弟那边暂时没什么问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周蓉恢复了往常的生活节奏，上班，下班，偶尔去超市买菜。只是，家里少了一个人的存在，总感觉有些冷清。

她每天都会给母亲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妈，今天怎么样？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你弟妹做的饭挺好吃的。”

“睡得好不好？”

“还行吧，就是有点想家。”

“想家就回来啊，我接您。”

“不用不用，过段时间再说。”

母亲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似乎已经适应了新环境。周蓉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顺利。

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周蓉又接到了周军的电话，这次他的语气明显有些烦躁。

“姐，你过来一趟吧。妈好像不太高兴。”

周蓉心里一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唉，就是……刘芬昨天带小宝去游乐场玩了，没在家做饭。妈一个人在家，可能有点闷。今天早上我说要带她出去吃，她又不肯，说我们浪费钱。然后……然后她就把昨天刘芬给她买的新衣服给扔垃圾桶里了。”

周蓉愣住了：“新衣服？”

“是啊，昨天刘芬逛街看到一件衣服，觉得适合妈，就给她买了。妈当时还挺高兴的，今天就给扔了，说花里胡哨的，不实用。”

周蓉沉默了。她能想象到母亲的反应。母亲一辈子节俭惯了，最看不惯铺张浪费。弟弟和弟妹平时给母亲买的东西，大多是打着“孝顺”的旗号，但很多东西，母亲并不一定喜欢或者用得上。比如之前那个金镯子，母亲虽然戴着，但也只是偶尔拿出来在人前显摆一下，平时干活的时候还是会摘下来收好。

“那你……怎么处理的？”

“我能怎么处理？哄了半天，总算没再生气。姐，我觉得……妈好像有点……看刘芬不顺眼。”周军的声音有些无奈，“可能是我工作太忙，刘芬一个人带孩子也挺累的，有时候说话可能没注意分寸。但妈这边……你也知道她的脾气。”

周蓉叹了口气。她知道母亲的脾气。她是家里的老人，又是长辈，多少有些倚老卖老。再加上她骨子里那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观念，对于弟妹，恐怕从心底里就有些隔阂。

“行吧，我过去看看。”周蓉说道。

下午，周蓉提着一些水果，来到了弟弟家。

开门的是刘芬。她看到周蓉，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戒备？

“姐，你来了。”

“嗯，小军说妈有点不高兴，我过来看看。”周蓉走进屋。

王淑芬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看到周蓉，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板着脸。

“妈。”

“你来干什么？我在这儿待得好好的，不用你操心！”王淑芬语气不善地说。

“妈，我听说您不高兴了？怎么了？”周蓉小心翼翼地问。

“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挺好的！”王淑芬别过头去，“就是你们家的事多，麻烦！”

刘芬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但没说话。

周蓉看看母亲，又看看弟妹，心里明白了几分。看来，婆媳（虽然不算婆媳，但也算是母亲和儿媳的关系）之间的矛盾，已经开始显现了。

“妈，刘芬也是好意，给您买件新衣服。”周蓉替弟妹解释道。

“好意？我看是花钱买罪受！”王淑芬哼了一声，“那么贵的衣服，她舍得买，我还舍不得扔呢！”

“妈，那衣服不贵。”刘芬忍不住开口解释，“我看妈平时喜欢穿得亮堂点，就……”

“你喜欢！你喜欢就给你自己买！”王淑芬打断她，“我又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你当我跟你一样爱打扮？”

刘芬的脸一下子红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好了好了，妈，您别生气了。”周蓉赶紧打圆场，“衣服不穿就算了，下次我给您买您喜欢的款式。”

“谁要你买！”王淑芬把头扭得更厉害了，“我就是想回家！”

“妈！”周蓉和周军几乎同时开口。

“我想回家！我想回我自己家！”王淑芬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在这儿待着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而紧张。周军皱着眉头，看看母亲，又看看妻子，一脸为难。刘芬的眼圈也红了，显然也受了委屈。

周蓉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五味杂陈。她把母亲送来，是希望弟弟能尽孝，希望母亲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矛盾。

她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

送母亲来弟弟家，似乎并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把矛盾从自己家转移到了弟弟家。而且，看样子，母亲在这里过得并不舒心。

“妈，您别生气了。”周蓉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要不……我先接您回来？”

王淑芬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女儿。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小静，妈不想在这儿待着了。这里……这里不是家。”

周军也连忙说：“姐，要不先把妈接回去住几天？等我跟刘芬好好沟通一下。”

刘芬也点点头：“是啊妈，要不您先回去，等我们……”

王淑芬却摇了摇头，擦了擦眼泪：“不，我不回去！我回去了，你们是不是就更不管我了？我在你们家，就是个累赘！”

“妈，您别这么说！”周蓉急忙安慰。

“我就是个累赘！”王淑芬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你们都嫌我麻烦！你弟忙，你弟妹也忙！我就是没人要了！”

“妈！您别这么说！”周军也急了，“没人嫌您麻烦！是我们工作忙，没时间照顾您！”

“没时间照顾，当初干嘛把我接过来？”王淑芬越说越伤心，“不就是想把我扔出去吗？我早就看出来了！”

“妈！”周军的声音也提高了，“您怎么能这么想我？”

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周蓉的心彻底凉了。

她原本以为，送母亲去弟弟家，是让大家都解脱。但现在看来，这简直是一个错误。母亲在这里并不快乐，弟弟和弟妹也承受着压力。而她自己，夹在中间，更是左右为难。

也许，孙大妈说得对？也许，孝顺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也许，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处？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她既没有能力让母亲在身边安享晚年，也没有能力调和弟弟家的家庭矛盾。

最终，周蓉还是决定先把母亲接回来。

“妈，跟我回去吧。”周蓉扶起情绪激动的母亲，“我们回家。”

王淑芬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任由女儿扶着自己离开了弟弟家。

走出小区门口，看着熟悉的街道，王淑芬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小静，妈对不起你。”她哽咽着说。

“妈，您别这么说。”周蓉帮母亲擦掉眼泪，“我们回家。”

出租车缓缓驶离，周蓉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崭新的居民楼，心里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把母亲接回来之后，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她们母女之间，是否还能回到过去的平静？或者说，等待她们的，将是更加激烈的矛盾和争吵？

她只知道，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她必须面对。

第五章

周蓉把母亲接回了家。

家门打开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夹杂着淡淡油烟味和阳光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周蓉感到一阵恍惚。这里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只是少了母亲那些花花绿绿的装饰品，显得有些空旷和冷清。

母亲默默地走进屋，看着熟悉的陈设，眼神复杂。

“妈，您回来了。”周蓉轻声说。

“嗯。”王淑芬含糊地应了一声，脱下外套，走到沙发前坐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

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周蓉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解释？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默默地去厨房，给母亲倒了一杯温水。

“妈，喝点水。”

王淑芬接过水杯，捧在手里，却没有喝。

“小静，”过了一会儿，王淑芬低声说，“对不起。”

周蓉愣住了。

“我不该……不该去你弟弟家闹。”王淑芬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懊悔，“我不该说那些话……都是我不好。”

周蓉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庞和眼角的泪痕，心里一软。“妈，这不怪您。是我没考虑周全。”

“不，怪我。”王淑芬摇摇头，“我就是……就是受不了那个家。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你弟妹……她也挺好的，就是……可能我们脾气合不来吧。”

王淑芬不傻，她知道自己和刘芬之间存在隔阂。她也明白，弟弟家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即使物质条件再好，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妈，都过去了。”周蓉安慰道，“以后……我们就在家好好过日子，行吗？”

王淑芬抬起头，看着女儿。女儿的眼神里，有疲惫，有无奈，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疏离？

“好。”王淑芬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重新把母亲接回来，周蓉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母亲不再像以前那样，逢人就夸耀弟弟的孝顺了。她似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敏感。

有时候，周蓉给她买件新衣服，她会推辞：“不用不用，旧的还能穿。”但如果是周军或者刘芬送来的东西，她又会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即使不用，也要摆在显眼的地方。

周军偶尔也会打来电话，问问母亲的情况。

“妈最近怎么样？还好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客气，甚至带着一丝疏远。

“挺好的，妈挺好的。”周蓉总是这样回答。

她知道，经过上次的事情，弟弟和母亲之间，似乎也产生了一些隔阂。他可能也觉得，把母亲放在她这里，或者接到他那里，都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至于刘芬，更是再也没有联系过周蓉。周蓉也没有主动联系她。那次不愉快的经历，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她们。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这种平静，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周蓉每天依然要照顾母亲的一日三餐，洗衣打扫。但母亲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呼来喝去，或者挑三拣四。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电视，或者望着窗外发呆。

有时候，周蓉会觉得，母亲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她的背更驼了，眼神也更浑浊了。她不再关注那些家长里短，也不再热衷于展示儿女的“孝顺”。她变得沉默，甚至有些孤僻。

周蓉知道，母亲心里其实很苦。她渴望亲情，渴望被关爱，却又拉不下那个骄傲的面子。她既离不开女儿的家，又无法真正融入儿子的生活。她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终只能选择用沉默来保护自己。

看着母亲日渐衰老和沉默的样子，周蓉的心里充满了怜惜和愧疚。她觉得自己辜负了母亲的期望，也未能给她一个幸福的晚年。

她开始反思，自己当初把母亲送去弟弟家，到底是对是错？是为了自己的一时解脱？还是真的为了母亲好？

也许，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在现实的困境面前，所有的选择，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天，周蓉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走过去一看，发现母亲正拿着她的手机，笨拙地按着号码。

“妈，您干什么呢？”周蓉连忙走过去。

“我……我想给你爸打个电话。”王淑芬有些慌乱地把手机藏到身后。

周蓉的心猛地一揪。父亲的手机号码，母亲已经很久没有拨打了。自从父亲去世后，每次提到父亲，母亲都会沉默，或者默默地流泪。

“妈，爸他……”周蓉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我就是……想跟他说说话。”王淑芬的眼睛红了，“也不知道他在那边……好不好。”

周蓉走过去，轻轻抱住了母亲瘦弱的肩膀。

“妈，爸他……肯定希望我们都好好的。”周蓉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母女俩就那样静静地抱着，没有说话。客厅里只有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敲打着人心。

那一刻，周蓉突然明白了。母亲需要的，或许并不是物质上的富足，也不是儿女嘴上说的“孝顺”。她需要的是陪伴，是理解，是一个可以倾诉心声的人。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一直默默地付出，以为这就是孝顺。但她却忽略了母亲内心的孤独和脆弱。她甚至没有耐心去倾听母亲那些看似唠叨的话语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情感和需求。

她把母亲送去弟弟家，以为这样可以减轻自己的负担，也可以让母亲得到更好的照顾。但她却忘了，母亲真正需要的，或许只是女儿的一个拥抱，一句关心的话语，一次耐心的倾听。

“妈，”周蓉放开母亲，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我会多陪陪您的。我们……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王淑芬看着女儿真诚的眼神，点了点头，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从那天起，周蓉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生活重心。她减少了不必要的社交活动，尽量早点下班回家。她不再对母亲的唠叨感到不耐烦，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她话语背后的含义。她会陪母亲一起看那些她喜欢的电视剧，即使她觉得剧情很无聊。她会耐心地听母亲回忆过去的事情，即使那些故事已经听过无数遍。

她开始学着做一些母亲喜欢吃的菜，即使她觉得那些菜有些过时。她会在周末带母亲去公园散步，或者去超市买她喜欢的东西。

母女之间的关系，似乎在悄然发生着改变。虽然没有回到最初的亲密无间，但那种充满隔阂和压抑的气氛，渐渐消散了。她们开始像真正的朋友一样，偶尔拌拌嘴，更多的是相互陪伴和照顾。

母亲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她偶尔还是会提起弟弟，但语气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炫耀和比较，更多的是一种淡淡的牵挂和无奈。

“小军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那么忙吗？”她会问。

“嗯，还那样。估计又要出差了。”周蓉回答。

“忙点好，男人嘛，事业为重。”母亲点点头，语气平静了许多。

周蓉知道，母亲并没有完全放下对弟弟的牵挂。血脉亲情，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但她至少学会了接受现实，学会了不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而周蓉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成长。她不再试图去扮演一个完美的“孝顺女儿”，而是努力去做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她明白了，孝顺不仅仅是物质上的给予，更是情感上的陪伴和理解。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没有惊天动地的波澜，也没有温情脉脉的和解。有的只是两个普通女人，在生活的磨砺中，慢慢学会如何与彼此相处，如何在失去和遗憾中，寻找一种新的平衡。

周军和刘芬偶尔还是会来看望母亲，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但和以前的热络相比，总显得有些刻意和客气。母亲和他们之间，似乎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大家客客气气，却再也找不回从前那种“一家人”的感觉。

周蓉看在眼里，心里有些难过，但也没有办法。她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很难弥补。

她开始接受，这个家，可能永远都不会像她小时候想象的那样，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现实往往比理想要骨感和复杂得多。

她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珍惜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而真实的陪伴。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也照在周蓉略显疲惫但平和的脸上。生活还在继续，她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此刻，她们拥有彼此。

这就够了。

第六章

时间如同流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转眼间，又是半年过去了。

周蓉和母亲的生活，进入了一种相对平稳的状态。她们不再刻意提起弟弟和弟妹，日子就像窗外的树叶，从葱绿到泛黄，再到凋零，周而复始。

母亲的性格，在经历了那次风波之后，变得更加平和，也更加内敛。她不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很多心事都藏在心里。但她看向周蓉的眼神，却多了几分依赖和温情。她不再把所有的“孝顺”都挂在嘴边，而是用行动表达着对女儿的感激。她会主动帮周蓉择菜，会把她随手乱放的东西收拾好，会在周蓉晚归时，给她留一盏灯和一碗热汤。

周蓉也更加用心地照顾母亲。她学会了观察母亲的细微变化，知道她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身体不舒服。她会陪母亲去老年大学学国画，虽然母亲画得并不怎么样，但看着她脸上专注而快乐的表情，周蓉觉得无比欣慰。她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和相熟的摊主讨价还价，听邻里之间家长里短的闲聊。周蓉发现，原来生活中最平凡的琐碎，也蕴藏着一种踏实的幸福感。

她不再执着于外界的评价，也不再在意别人眼中她是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她只在乎，眼前的母亲，是否能够感受到她的爱和关怀，她们母女俩，是否能够相互扶持，安度余生。

然而，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你带来新的挑战。

这天，周蓉正在上班，接到了社区张阿姨的电话。

“小蓉啊，你过来一下社区办公室吧。你妈……好像有点情况。”

周蓉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请假赶了过去。

社区办公室里，张阿姨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还有王淑芬，都坐在那里。王淑芬的脸色很难看，眼眶红红的。

“妈，您怎么了？”周蓉急忙问道。

“我……我被骗了。”王淑芬低下头，声音哽咽。

“被骗了？怎么回事？”周蓉的心沉了下去。

张阿姨叹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原来，前段时间，王淑芬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她一个远房的老战友的儿子，说自己父亲得了重病，急需用钱手术，但手头周转不开，想向“阿姨”借点钱应急。电话里的人，对王淑芬的情况非常了解，连她住在哪儿，有几个儿女都一清二楚。对方言辞恳切，语气焦急，还通过微信发来了一张医院的缴费通知单（后来证实是伪造的）。

王淑芬一时心软，加上对老战友的信任（虽然她自己也记不清这个老战友到底是谁了），就把自己攒了很久的养老钱，三万块钱，都转给了对方。

等钱转过去之后，对方的态度就变了，开始找各种借口拖延还款，后来干脆失联了。王淑芬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又急又气，当场就晕了过去，被邻居发现送到了社区医院，后来通知了社区和张阿姨。

“哎呀，王阿姨，您这……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张阿姨又气又心疼，“现在骗子那么多，骗术层出不穷，您怎么能随便相信一个电话呢？”

“我……我也不想啊……”王淑芬痛苦地捂着脸，“他声音听起来像个老实人，说的那些话……我都信了……”

周蓉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三万块钱，对于退休工资不高的母亲来说，几乎是她全部的积蓄了。而且，这次被骗，对母亲的打击太大了，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损失，更是精神上的摧残。

“妈，您别太难过了。”周蓉扶起母亲，轻声安慰道，“钱没了可以再挣，身体最重要。以后不要再相信陌生电话了，知道吗？”

“知道了……”王淑芬点了点头，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社区的工作人员也表示会帮忙报警，协助调查，但同时也提醒她们，追回赃款的希望非常渺茫。

从社区出来，周蓉的心情无比沉重。她搀扶着失魂落魄的母亲，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都怪我……是我老糊涂了……”王淑芬一遍遍地自责，“我对不起你……把养老钱都赔进去了……”

“妈，您别这么说！”周蓉打断她，“这不是您的错！是骗子太可恶了！您别往心里去。”

“可我……我以后怎么办啊？”王淑芬绝望地看着女儿，“我的养老钱都没了……我成了个废人了……”

“妈！您别这么说！”周蓉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您不是废人！您对我很重要！钱没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您的身体和心情最重要！”

周蓉强忍着泪水，不断地安慰着母亲。但她知道，这次的事情，对母亲的打击是巨大的。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养老钱，一夜之间化为乌有，那种滋味，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支柱。

回到家，周蓉让母亲先好好休息，自己则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她先去银行查询了转账记录，打印了凭证。然后，她带着母亲去派出所报了案，做了笔录。警察告诉她们，这种电信诈骗案件侦破难度很大，追回损失的希望渺茫，让她们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这话，王淑芬的情绪再次崩溃了。

“完了……全完了……”她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周蓉看着母亲绝望的样子，心如刀绞。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母亲振作起来，重新找回生活的信心。

接下来的几天，周蓉请了假，全心全意地照顾母亲。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母亲做好吃的，陪她散步、聊天、看电视，想尽一切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她发现，母亲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虽然沉默但还算平静。现在的她，总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她不再关心电视里的节目，也不再对周蓉做的饭菜发表任何意见。她常常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了。

周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金钱的损失固然严重，但更让她担心的是母亲的精神状态。她害怕，母亲会因此一蹶不振，甚至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一天晚上，周蓉给母亲削好苹果，递给她。母亲接过苹果，却没有吃，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妈，”周蓉鼓起勇气，轻声说，“我知道您现在很难过。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难过也没有用。我们应该想办法面对，好吗？”

王淑芬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钱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妈！”周蓉的心猛地一沉，“您别说这种话！您要是不在了，我怎么办？”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周蓉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从未对母亲说过如此重的话。但那一刻，她真的是害怕了。她害怕失去母亲。

王淑芬被女儿的话惊呆了，缓缓转过头，看着周蓉通红的眼睛。

“小静……”她哽咽着，“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就是……太难受了……”

“我知道您难受。”周蓉走过去，握住母亲冰冷的手，“妈，我们一起想办法。三万块钱，虽然不少，但我们可以慢慢攒。您还有退休工资，我还有工作。只要我们母女俩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好吗？”

王淑芬看着女儿焦急而真诚的脸庞，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感动。

“小静……”她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妈……妈对不起你……”

“妈，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周蓉帮母亲擦掉眼泪，“您放心，有我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晚上，母女俩聊了很多。她们聊起了过去的艰难岁月，聊起了父亲，聊起了弟弟，也聊起了对未来的担忧和希望。王淑芬第一次向女儿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孤独、失落和对未来的恐惧。

周蓉也第一次，向母亲坦诚了自己多年来的委屈、压力和无奈。她告诉母亲，她理解母亲的孤独，也理解她对弟弟的牵挂。但她希望母亲能够明白，她也是母亲的女儿，她也需要母亲的理解和支持。

“妈，我知道您疼小军。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也很爱他。但是，您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希望……我们能好好的。”

王淑芬静静地听着，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女儿。

“小静……妈知道了……妈以后都听你的……”

那一刻，母女俩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她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虽然生活的困境依然存在，被骗走的钱也难以追回，但经历过这场风波，她们母女俩的关系，反而变得更加紧密和深厚了。她们明白了，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她们彼此扶持，相互理解，就一定能够共同面对。

第七章

时间慢慢抚平了伤痛，生活也逐渐恢复了常态。虽然那笔被骗走的钱像个巨大的伤疤，时时提醒着王淑芬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但在周蓉的耐心开导和陪伴下，她渐渐从绝望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沉浸在自责和痛苦中，而是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她报了一个社区的电脑学习班，跟着年轻人学起了使用智能手机和微信。一开始她觉得很吃力，常常弄错，但她很认真，一遍遍地学，还拿着笔记本做笔记。周蓉下班回家，她就会拉着女儿请教各种问题。

“小静，这个‘发送’在哪里点？”

“小静，怎么发语音啊？”

“小静，你看我这微信头像好看不？”

周蓉总是耐心地教她，看着母亲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学习着新鲜事物，她的心里充满了温暖。她知道，母亲这是在努力地适应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也是在努力地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支点。

除了学习电脑，王淑芬还重新拾起了年轻时的爱好——绣花。她找出以前买的丝线和绷子，对着网上的教程，一针一线地绣起了花鸟虫鱼。虽然她的眼睛有些花了，绣得很慢，但她很享受这个过程。每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沙发上，母亲戴着老花镜，专注地绣着花绷，周蓉在一旁看书或者备课，成了家里一道温馨的风景线。

周蓉也更加珍惜和母亲相处的时光。她不再把照顾母亲看作是一种负担，而是把它当作一种修行，一种爱的回报。她会利用周末的时间，陪母亲去逛公园，去听戏，去拜访以前的一些老邻居。她们会一起做饭，一起打扫卫生，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她们的生活变得简单而充实。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她们拥有了彼此的陪伴和关爱，这让她们感到无比的满足和幸福。

然而，关于弟弟周军的事情，却像一根偶尔会刺痛她们的刺，时不时地会冒出来。

周军依旧很忙，出差、应酬，很少有时间陪伴家人。他和刘芬的关系，似乎也并没有因为上次母亲的事情而变得更好。周蓉偶尔从邻居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他们的闲言碎语，说他们夫妻关系紧张，经常吵架。

周军也偶尔会给周蓉打电话，但话题总是离不开钱。

“姐，最近手头有点紧，能借我点吗？”

“姐，小宝要报培训班，学费还差一些……”

“姐，我那个项目奖金还没发下来，房贷有点压力……”

每次听到弟弟开口借钱，周蓉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弟弟在外工作不容易，开销也大。但是，他们家刚刚遭受了损失，母亲的心理和经济压力都很大。而且，她总觉得，弟弟似乎把她当成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提款机”。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弟弟太过宽容了？是不是因为他从小就是那个被母亲捧在手心里的“孝顺儿子”，所以养成了他这种理所当然、依赖他人的性格？

有一次，周军又打电话来，说他信用卡账单一时周转不开，想让周蓉先帮他垫上。

“姐，你就先帮我垫上吧，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周军的语气理所当然。

周蓉沉默了片刻，说：“小军，我现在手头也比较紧张。妈最近身体不太好，医药费开销也大。而且，上次……妈被骗了三万块钱，家里实在没什么积蓄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姐，你……”周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我都这么大了，还需要找你借钱？”

“我不是不想帮你，小军。实在是……”周蓉解释道，“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周军打断她，语气冷淡了下来，“当我没说。”

电话被挂断了。

周蓉拿着手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委屈，有点失望，还有一点……解脱？

她知道，这次拒绝借钱给弟弟，可能会引来他的不满，甚至会破坏他们之间本就脆弱的亲情。但是，她觉得，这是她必须做的。她不能为了维护表面的“亲情”，而一味地牺牲自己和母亲的生活。她也要为自己和母亲考虑。

更重要的是，她希望通过这次拒绝，能够让弟弟明白，她并不是他永远可以依赖的“提款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需要平等和尊重。

几天后，周军回来看望母亲。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脸色有些阴沉。他给母亲带了一些营养品，但和母亲没说几句话，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王淑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偷偷问周蓉：“你弟……是不是跟你吵架了？”

周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拒绝借钱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王淑芬听完，沉默了很久。她看着女儿，眼神复杂。

“小静……”她叹了口气，“是妈不好……把你牵扯进来了。”

“妈，这怎么是您的错？”周蓉连忙说。

“都怪我……要不是我……”王淑芬欲言又止，“你弟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周蓉摇摇头：“我不太清楚。他没细说。”

王淑芬看着儿子空荡荡的卧室，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无奈。

“小军这孩子……性子急，又好面子……”她喃喃自语，“他要是知道我没钱给他……会不会……”

“妈，您别想太多了。”周蓉安慰道，“弟弟他……应该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话虽如此，周蓉心里也有些担心。她不知道这次拒绝，会给弟弟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她知道，她不能因为心软，就打破自己设定的界限。

日子还在继续。周蓉和母亲的生活，依然平静而温馨。她们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不去过多地打扰弟弟的生活，也不去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

她们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们能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珍惜眼前的幸福。

至于弟弟周军，他的生活最终会走向何方，周蓉不知道，也不想再去探究。她们母女俩，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安宁和温暖。这就够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周蓉陪着母亲在阳台上晒太阳。母亲正在专注地绣着一朵牡丹花，周蓉则在一旁看书。

微风吹拂着窗帘，带来阵阵花香。母亲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宁静。

周蓉看着母亲，心里充满了感恩。她感谢母亲给了她生命，感谢她们母女俩共同走过了这么多风雨，也感谢她们最终找到了彼此的依靠和理解。

她知道，生活或许并不完美，但只要有爱，有陪伴，就足够了。

她轻轻地握住母亲的手，母亲回握住她。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充满了温暖和默契。

阳光正好，岁月静好。这，或许就是她们想要的幸福。

来源：要啥没啥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