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向来觉得，华尔街的霓虹，不过是罩在韭菜根上的一层磷火；磷火越亮，根子越冷。直到那年，我遇见一位白发的美国老头，他才教我明白：世上本没有“股神”，被套得久了，也便成了神。——这老头，便是沃伦·巴菲特。

一

我向来觉得，华尔街的霓虹，不过是罩在韭菜根上的一层磷火；磷火越亮，根子越冷。直到那年，我遇见一位白发的美国老头，他才教我明白：世上本没有“股神”，被套得久了，也便成了神。——这老头，便是沃伦·巴菲特。

二

巴菲特说，他第一次买股票，是在一九四二年，十一岁。

十一岁，别人还在打弹珠，他已被“弹”进市场的“珠”里。

他买的第一只股，唤作“城市服务”，三块一股。

买后，它便如被鬼掐了脖子，一路跌到两块二。

少年巴菲特蹲在厕所里，听隔壁父亲咳嗽，一声一声，像跌停板砸在心上。

他咬牙补仓，像给棺材再加一枚钉。

三个月后，股爬回五块，他急忙卖掉，净赚五块零七角。

他攥着那几张带油墨味的纸币，觉得全世界都在向他鼓掌；却不知，那掌声里夹着一声冷笑——市场在他耳边轻轻说：

“孩子，你卖得太早，往后余生，都要为这五分钟赎罪。”

三

四十年后，巴菲特早已成了“奥马哈的先知”。

人们说，他若咳嗽一声，标普便得肺炎；他若眨眼，纳斯达克便掉睫毛。

可他自己知道，先知不过是被时间按在砧板上、剁了千万刀的咸鱼——咸得发苦，苦得发香。

有一回，中国茅台的董事长赴美，捧了两瓶三十年陈酿，请他“指点一股”。

老头儿抿了一口，舌尖辣得发颤，却问：“你们中国人，为什么管喝酒叫‘干’？”

董事长答：“图个痛快。”

巴菲特大笑，笑声像钝刀划玻璃，吱啦啦刺耳：

“炒股也是‘干’，可越干越痛，越快越不活。”

他举杯，一饮而尽，饮完却把杯子扣在桌上，说：

“这杯我收下，股我不荐。

我怕你们把赤水河的水，喝成散户的泪。”

四

二○○八年，雷曼兄弟如一座纸糊的高楼，风一吹，哗啦倒成灰。

那天，巴菲特坐在内布拉斯加的小院里，看松鼠跳上橡树。

电视里，主持人带着哭腔喊“世界末日”。

老伴苏珊已逝，屋里只剩一台旧电视、半盘没吃完的草莓蛋糕。

他忽然想起六十年前厕所里的那几声咳嗽，想起父亲早已作古，想起自己仍握着亿万筹码，却握不住一口热气。

他拿起电话，对交易员说：

“买高盛，十亿，优先股，年息百分之十。”

电话那头沉默三秒，像棺材板刚合缝，又被人撬开一条缝：

“先生，您确定不是‘卖’？”

巴菲特咧嘴，露出仅剩的三颗犬齿：

“别人恐惧时我贪婪，

可我也怕——

怕今夜美国的噩梦，明早漂洋过海，变成中国散户的晨雾。”

挂掉电话，他把草莓蛋糕一口塞进嘴里，甜得发苦，苦得发涩，涩得想流泪。

可他终究没哭，只把泪意咽进喉管，化成年复一年写给股东们的“致股东信”——

那信，句句是糖，字字是刀，刀口舔糖，糖里带血。

五

二○一五年，中国股市如煮沸的火锅，红浪翻滚。

有人卖房，有人裸辞，有人把娶媳妇的彩礼全换成“乐视”。

北京胡同里，一位蹬三轮的老王，咬牙凑了二十万，买了“暴风科技”，

他对老伴说：“再涨三个板，咱换电梯房！”

三个板后，暴风成了“暴风雪”，二十万缩成三万七。

老王拉着空车，在长安街上转圈，转一步，雪落一层，雪上全是脚印，脚印里却没有路。

那天深夜，老王给巴菲特写了一封英文信，谷歌翻译得七零八落，却有一句滚烫：

“Mr. Buffett，我这一生，只活两个涨停，可它们把我一生涨停了。”

信发出，他没指望回音。

三个月后，一封印着“Berkshire Hathaway”的薄信，飘进胡同，落在老王车把上。

里面只有一张便签、一张支票：

便签上写道——

“股市不是电梯，是楼梯；

电梯只上不下，楼梯可上可下。

若腿脚老了，就坐下来，看看风景。

支票上的数字，够你买一把椅子，但别再把椅子当赌注。”

落款处，歪歪扭扭一行中文字：

“沃伦·巴菲特，敬赠。”

老王捏着支票，蹲在雪地里，哭得像个孩子。

雪落在他的白发上，像给他加了一顶廉价的皇冠。

那一刻，他忽然懂了：

所谓“股神”，不过是被命运按在楼梯上、一次次滚下又爬起的老头；

他手里没有灯，却愿把别人手里的蜡烛，轻轻吹旺一点。

六

去年冬天，我飞去奥马哈，参加巴菲特的股东大会。

会场外，黄牛把门票炒到一千美元，像炒一只永不退市的壳。

我挤在人群里，看老头儿啃着汉堡、喝着樱桃可乐，像啃着一九四二年那块草莓蛋糕。

有人问：“巴老，如果只剩最后一句话留给中国散户，您说什么？”

他咧开三颗犬齿，声音沙哑，却像铜钟撞雪：

“不要把股票当彩票，

要把股票当庄稼——

春种、夏耘、秋收、冬藏，

少一步，都饿；

多一锄，也饿；

饿是常事，

但饿得久了，

别忘了给邻居留一口余粮。”

话音落地，全场哄笑，笑声如潮。

我却听出潮声里夹着一声呜咽，像极老王雪夜里的那声哭。

我抬头，看见会场穹顶挂着一条巨幅标语：

“Invest in yourself.”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

巴菲特一生炒的，从来不是股，

是人性；

他赚的，也不是钱，

是把别人喉咙里的苦胆，

悄悄酿成一滴蜜，

再还给世界。

七

回国后，我把老王的故事写下来，投给一家小报。

编辑删删改改，只留下一句：

“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

我盯着那十个铅字，像盯着十口棺材。

夜里，我梦见自己回到一九四二年的美国厕所，

听见十一岁的巴菲特在隔壁哭，

哭声一声低，一声高，

像K线，像心跳，像无数中国散户深夜里的叹息。

我想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

锁孔里塞着一张泛黄的股票，

票面上写着一行小字：

“我这一生，

不过是把别人的恐惧，

熬成自己的粥；

再把粥，

分给更饿的人。”

八

醒来，天已微亮。

我推开窗，看见楼下早点铺升起白雾，

老板把一根根油条按进锅里，

“滋啦”一声，油花四溅，像无数小型的涨停。

我忽然想：

如果巴菲特生在中国，

他会不会也蹲在油锅旁，

把油条炸成K线，

把豆浆煮成市盈率？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我知道，

在每一条被行情碾过的胡同里，

在每一盏被夜盘熬红的台灯下，

都住着一个未出柜的“巴菲特”：

他们或老或少，或贫或富，

或正被爆仓，或刚被“ST”，

可他们都在用一生，

写一封写给世界的信——

信里只有一句：

“我亏了，

但我还想，

把亏掉的自己，

再一点点，

赚回来。”

九

写到这里，窗外太阳已高悬，

像一块刚出锅的烧饼，

烫得惊人，也香得惊人。

我合上电脑，忽然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锣响——

不知是新股上市，

还是又一只“白马”失蹄。

我笑了笑，像笑自己，也像笑那从未谋面的老头。

我想起他八十九岁生日那天，

对记者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死之后，

请把墓志铭刻得简单些——

‘Here lies a man

who bought fear,

and sold hope,

but never sold his soul.’”

——中文怎么译？

我试了又试，终觉不妥。

直到楼下卖煎饼的大姐递给我一张热乎乎的薄脆，

我咬下一口，脆渣四溅，

才忽然悟到：

“此地长眠者，

炒股炒到最后，

把自己，

炒成了一粒

不割的

种子。”

十

种子睡在雪里，

雪里藏着春，

春里住着中国，

中国住着无数老王、老李、老张……

他们或曾满仓，或曾爆仓，

或正蹲在楼梯口，

等一声遥远的锣。

而那声锣，

也许明天响，

也许永不响；

可只要他们还愿意

把剩下的半张煎饼

掰给更饿的陌生人，

那么，

“巴菲特”这三个字，

就不再是镁光灯下的白发，

而是他们掌心里

那一粒

烫得发疼

却舍不得扔的

种子。

——种子不死，

韭菜才配有春天。

来源：沐南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