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退休那年秋里,儿子在信阳的新房刚装修好,电话里催了我三回,说“爸,你来住些日子,这边冬天不冻手,浉河边的风都比咱老家软”。我翻出箱底两件半旧的棉袄,裹着个布包就上了火车——原想住够二十天就回老院,毕竟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墙根下的砖缝里都长着我的习惯。没成想,一
退休那年秋里,儿子在信阳的新房刚装修好,电话里催了我三回,说“爸,你来住些日子,这边冬天不冻手,浉河边的风都比咱老家软”。我翻出箱底两件半旧的棉袄,裹着个布包就上了火车——原想住够二十天就回老院,毕竟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墙根下的砖缝里都长着我的习惯。没成想,一脚踏进这豫南的城,竟晃荡着过了整一年。
初到信阳时,我总爱站在儿子家的阳台发呆。这城和我想的不一样,没有北方城市那样宽得晃眼的马路,却随处可见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叶子绿得发亮,风一吹就沙沙响,像无数只手在轻轻拍着街面。楼下就是条小胡同,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早上七点多,总能听见卖热干面的推车“吱呀”过巷,吆喝声裹着芝麻酱的香,飘得满胡同都是。
儿子家离浉河不远,晨练的路我走了三天就摸清了。沿着河边的步道走,总能碰见些有意思的人:穿灰布褂子的老头蹲在石阶上甩鱼竿,鱼线“嗖”地飞出去,落在水面上溅个小水花,他却不急,掏出烟袋锅子慢慢装烟,嘴里念叨“钓不钓得到都行,就图这口气儿”;还有扎着马尾的姑娘,背着画板坐在柳树下,笔尖在纸上蹭,抬头看一眼河水,又低头接着画,我凑过去看了回,她画的不是河,是河面上飘着的雾,淡得像纱。
没过多久,我就成了菜市场的常客。信阳的菜市场不似北方那样规整,摊位挨着摊位,鲜灵的菜蔬堆得冒尖:空心菜带着水珠,苋菜的红梗子透着劲儿,还有我叫不上名的野菜,老太太用竹篮装着,说“开水焯焯,拌点香油就好吃”。我最常去的是靠巷口的那家鱼摊,摊主姓王,嗓门大得很,见我是北方口音,总笑着说“老哥哥,今天的南湾鱼新鲜,清炖最好,别搁太多调料,抢了鲜”。他杀鱼利索,刮鳞、开膛,手上没沾多少水,还会特意把鱼鳃清理干净,说“这玩意儿腥,得弄利索”。
有回我想买点茶叶,转到市场深处的一个小摊前。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竹篮里装着不同的毛尖,见我犹豫,她抓了一小撮明前茶递过来:“你闻闻,这是开春头拨采的,香得很。”我凑过去闻,果然有股清清爽爽的香,像雨后的草叶味。她教我泡毛尖的法子:“水刚开别倒,等个三五分钟,水温降成八十来度,再慢慢冲,茶叶能舒展开,味儿也能出来。”我买了二两,回家照着她的法子泡,玻璃杯里的茶叶慢慢沉底,水变成淡绿色,抿一口,不苦,咽下去喉咙里还留着回甘,打那以后,我每天早上都得喝上一杯。
说起吃,信阳的饭食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吃的家常饭,实在,还带着股子烟火气。早上最常吃的是热干面,信阳的热干面和武汉的不一样,芝麻酱更稠,裹在面条上,每一口都能吃到香,再加点辣椒油,辣得温和,不烧嗓子。有时候我会绕远路,去胡同口的那家胡辣汤摊,汤没北方的那么辣,多了点鲜,里面的海带、豆腐丝炖得软,配着刚炸好的油饼,咬一口,脆得掉渣,舒坦。
儿子知道我爱吃鱼,周末总带我去南湾湖边上的饭馆。湖水清得很,能看见底下的水草晃。饭馆的老板会当着客人的面称鱼,称好后直接拎到后厨,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锅清炖鱼头。汤是奶白色的,飘着几片姜和葱花,喝一口,鲜得很,没有一点腥味。鱼肉嫩得很,不用嚼太多,就化了。有次我问老板,为啥这鱼这么鲜,他笑着说“湖水养人,也养鱼,这鱼在湖里长三四年,能不鲜吗”。
除了鱼,信阳的固始鹅块也合我的胃口。炖得软烂的鹅肉,撕一块下来,蘸着调好的料汁——里面有醋、蒜泥、辣椒油,酸中带辣,一点不腻。还有空心菜炒豆干,火要大,炒出来的空心菜脆,豆干香,就着米饭,能吃两大碗。偶尔我会想念北方的饺子,自己在家和面、调馅,邻居张婶听见动静,端着一碗白菜过来:“老哥哥,调饺子馅得放白菜,再加点香菇,香得很。”她教我把白菜剁碎,挤掉水,再和肉馅拌在一起,放半勺香油,果然,包出来的饺子咬一口,满是香。
住得久了,我渐渐喜欢上信阳的慢。这城不慌不忙,连太阳升起来都比北方慢些。早上起来,我会先泡上一杯毛尖,坐在阳台看楼下的人来人往:送孩子上学的母亲,牵着孩子的手,慢慢走;买菜回来的老人,提着菜篮子,碰见熟人就站在路边唠几句,说“今天的茄子便宜,你咋没买”“家里还有呢,明天再买”。没有急匆匆的脚步,也没有大声的吆喝,连风都走得慢,吹在脸上,软乎乎的。
下午没事,我常去附近的公园。公园里有下棋的老头,围着石桌,楚河汉界分得清,走一步棋能琢磨半天,输了也不恼,笑着说“你这步走得妙,我没料到”。还有跳广场舞的阿姨,音乐放得不大,动作也慢,看见我在旁边看,就拉我进去:“老哥哥,别站着,动一动舒服。”我跟着晃,脚步跟不上,她们也不笑,还耐心教我,说“慢慢来,别急”。有回我跟一个姓刘的阿姨聊天,她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信阳人,一辈子没离开过,“这城好,有水有树,人也实在,住着舒坦”。
我还去过几回中山街,那是信阳的老街区,青砖灰瓦的房子挨得近,门楣上刻着旧时候的花纹,有些门板还是木头的,推开时“吱呀”响。街上有个老茶馆,木头桌子,竹椅子,进去要一壶毛尖,慢慢喝,听旁边的老人聊过去的事。有个老头说,他年轻时在这条街上卖过糖画,“那时候孩子多,围着我的摊子转,吵着要龙要凤,我一天能画几十幅”。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眼里满是笑意。茶馆的墙角放着个旧收音机,正播着信阳的坠子戏,调子慢悠悠的,配着茶香,让人忘了时间。
这一年里,我没怎么想老家的老院。不是不想,是信阳给了我另一种踏实。冬天的时候,信阳不冷,不用裹着厚厚的棉袄,中午太阳好,坐在院子里喝茶,晒得浑身暖和;春天来了,浉河边的柳树发芽,嫩绿的叶子晃得人眼晕,公园里的花也开了,粉的、黄的,看得人心里亮堂;夏天虽热,但梧桐树的树荫密,河边的风也凉,晚上在河边散步,能听见青蛙叫,像小时候在乡下的夜晚;秋天的信阳最舒服,天高气爽,树叶慢慢变黄,落在地上,踩上去沙沙响,菜市场里的橘子、柚子摆得满摊都是,闻着就甜。
有次儿子问我,要不要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在信阳长住。我没立刻回答,却在心里有了答案。人这一辈子,住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舒舒服服过日子。信阳这城,没有大城市的热闹,却有自己的滋味:有清得发甜的水,有香得留韵的茶,有鲜得暖心的饭,还有实在的人。在这里,我不用慌慌张张,能慢慢走,慢慢看,慢慢品日子的味。
前几天早上,我又去浉河边散步,看见那个甩鱼竿的老头,他钓上了一条小鱼,不大,却很精神。他把鱼放进桶里,笑着说“今天运气好,能给孙子熬碗鱼汤”。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就是日子该有的样子——不图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舒舒服服。
现在我每天还是会泡一杯毛尖,坐在阳台看楼下的胡同,听卖热干面的吆喝声。有时候会想,当初要是没來信阳,我可能还在老家的老院里,守着墙根晒太阳,不知道原来日子还能有另一种过法。信阳这城,像一杯温好的毛尖,初尝清淡,越品越有味道,让人舍不得放下。
说实话,我是真羡慕这的生活——不是羡慕别人,是羡慕自己能在这城,过上这样踏实、舒服的日子。
来源:金凤说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