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两百年前,他们是边境上的散兵,没国籍,没土地,被南亚那边的人当“外人”,西藏老乡也只当他们是“过路的”,住的是漏雨的破屋,靠打铁换点青稞,孩子连学堂门都摸不着。
两百年前,他们是边境上的散兵,没国籍,没土地,被南亚那边的人当“外人”,西藏老乡也只当他们是“过路的”,住的是漏雨的破屋,靠打铁换点青稞,孩子连学堂门都摸不着。
现在不一样了,吉隆沟的达曼人,蓝眼睛里亮堂堂的,映着国旗,年轻人扛着枪,一步一步踩在界碑旁的石头路上,巡逻时腰杆挺得笔直。
两百年漂着,像没根的草;现在扎进泥土里,成了树——达曼人的“根”,到底是怎么在吉隆沟扎稳的?
两百年前的根,得从1791年深秋说起。
那年廓尔喀王国的骑兵翻过雪山,举着弯刀往西藏冲,清廷派福康安带大军反击,在吉隆沟打了场硬仗,败兵一路往南逃,偏有几十号骑兵掉了队,马跑丢了,枪也折了,躲进密林不敢出来。
清军走了,廓尔喀大部队也撤了,他们成了没人管的散兵,藏语管这叫“达曼”——“骑兵的后代”。
日子久了,有的娶了当地藏族姑娘,有的跟珞巴人搭伙过日子,生的娃眉眼间总带着南亚的影子:蓝眼睛、卷头发,说话带着混合腔调,却没个正经文字记事儿。
他们守着吉隆沟的山沟沟,既回不去南边的故国,在西藏又被当“外来客”,就这么一代一代悬着,像山涧里的藤,抓不住石头,也扎不进泥土。
尼泊尔那边说他们是“西藏来的”,西藏老乡叫他们“廓尔喀遗民”,两边都不算自家人。
没国籍,就没地契,没户口,连村口的青稞田都分不到。
2000年的时候,吉隆镇干部来登记,35户达曼人,19户挤在藏族老乡的偏房里,牛棚隔块木板就是卧室,16户自己盖了石头房,最大的才40平米,一家七八口挤着,人均算下来才2.84平米,冬天风从石缝钻进来,冻得人裹着破羊皮发抖,夏天漏雨,锅碗瓢盆都得用来接水。
男人背着铁匠炉走村串户,给人打镰刀、修马掌,换半袋青稞或者几尺麻布,女人跟着捡柴禾,孩子光着脚在泥里跑,没学堂肯收,生病了只能找藏医讨点草药,能不能好全看运气。
村里人办红白事,他们凑过去帮忙,端茶送水,却坐不上主桌,人家说“你们是过客,别沾了自家福气”。
日子久了,连孩子都知道低头走路,见了穿制服的就躲——他们是吉隆沟的影子,看得见,摸不着,飘了两百年。
2001年开春,日喀则地区的干部翻着雪山进了吉隆沟,在达曼人的石头屋前站了半晌:看见老铁匠边巴蹲在地上数青稞粒,数来数去不够一家人吃;看见孩子光着脚追着牦牛跑,问“想不想上学”,怯生生摇头说“老师不收”。
调研报告一层层往上递,从日喀则到拉萨,最后送进了北京。
2003年5月26日那天,吉隆镇的喇叭突然响了,藏语广播里说“国务院批了”——47户86个达曼人,头一回拿到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户口簿”的红本子,蓝眼睛盯着“国籍”那一栏的“中国”俩字,有人用粗糙的手摸了又摸,眼泪砸在封面上。
后来周边几个山沟的达曼人也跟着办了手续,加起来差不多190口,两百年没名分的日子,总算到了头。
户口本发下来的第二年开春,西藏自治区的工程队就开进了吉隆沟,卡车拉着水泥、钢筋往山沟里运,147万兴边富民专款专款专用,要给达曼人盖一片新家。
3846平米的宅基地选在吉隆镇边上,靠近国道,又挨着青稞田,47户人家一户一栋石头房,最大的92平米,最小的也有75平米,石头墙砌得整整齐齐,木屋顶铺着青瓦,玻璃窗擦得透亮,比以前漏雨的破屋亮堂十倍。
2004年秋天搬进去那天,老铁匠边巴摸着墙上的电灯开关,按下去“啪”地一亮,光洒在蓝眼睛里,他咧着嘴笑,说“比酥油灯亮十倍”,自来水接进厨房,白花花的水流进铝盆,女人再也不用背着木桶去河边挑水,冬天水管包着保温棉,不冻,夏天水凉悠悠的,喝着甜。
房子盖好了,地也跟着分下来。
政府从镇子西边的乱石滩开垦出53亩荒地,翻掉石头,填上黑土,分给197个达曼人,人均两分多地。
技术员扛着锄头下地,教他们翻土、施肥,说这地以前是“兔子不拉屎”的乱石滩,现在能种青稞、土豆、油菜,每亩收三百多斤,够一家人吃一年还有余粮。
男人不再背着铁匠炉到处跑,女人学着种菜,孩子背着书包往镇中心小学跑,老师不再说“你们没户口不能收”,课本上印着藏汉双语,铅笔盒里装着削尖的铅笔。
村头盖起卫生站,穿白大褂的医生每周来坐诊,头疼脑热拿药不花钱,生孩子有卫生院的车接,比以前找藏医讨草药靠谱多了。
新房子门口,有人悄悄挂上了小红旗,风一吹,呼啦呼啦响,年轻人蹲在门槛上擦枪,说“房子是国家给的,地是国家分的,得守着”。
年轻人扛着枪往界碑走,巡逻路线在吉隆沟的山路上绕,界碑上“中国”两个字被雨水冲刷得发白,他们就拿抹布蘸着清水擦,蓝眼睛凑近了看,字缝里的泥都抠干净。
领头的巴桑28岁,爷爷是当年的廓尔喀散兵,他现在是村里的民兵队长,每周带6个年轻人巡逻,早上8点出发,翻4座山,下午5点才回来,枪膛里压着实弹,腰间挂着对讲机,说“界碑就是家门口的石头,不能让人动一下”。
2015年4月尼泊尔地震那天,吉隆沟的山摇得厉害,石头从山上滚下来砸穿了几间老房。
解放军的卡车往村里运帐篷时,巴桑带着12个达曼年轻人扛着铁锹跟在后头,藏族老乡家的房梁塌了,他们钻进去扒木头,有个老太太被压在床底,巴桑跪着挪进去,背出来时碎石子把手心划出血,他甩甩手继续挖。
那天忙到后半夜,有人发现他的解放鞋鞋底磨穿了,脚趾头露在外头,他说“没事,踩在自家地上,不疼”。
老铁匠边巴现在不怎么外出打铁了,就在自家院里支着炉子,给巡逻队打马掌、修刺刀,火星子溅到蓝眼睛里,他也不眨眼,敲着铁砧子说“以前给别人打镰刀,现在打的是自家的家伙”。
村里47户人家,有32户门口挂着国旗,风一吹,旗子裹着山风响,年轻人巡逻回来,老远看见国旗飘,就知道到家了。
8岁的达娃趴在课桌上写作业,铅笔在田字格里画“中国”,笔画歪歪扭扭,橡皮擦掉重写,课本角卷了边,她用胶带粘好,说“老师说这两个字要记住”。
60岁的次仁蹲在门槛上晒太阳,手里摩挲着户口本,红皮封面磨出毛边,“达曼人”三个字旁边印着“中国公民”,他翻到自己那页,照片上蓝眼睛眯着笑,指腹把照片边角擦得发亮。
巡逻队的巴桑走过界碑,国旗别在胸前,风把衣角吹起来,他抬手按了按帽檐,界碑石缝里长出棵野草,他蹲下来拔掉,说“石头不能长草,界碑得干净”。
村西头的青稞地冒出新苗,绿油油的,去年收的青稞还囤在粮仓,够吃到来年。
谁还问“你们是谁”?次仁把户口本揣进怀里,达娃把“中国”写满练习本,巴桑摸着界碑上的字——这就是答案:不是飘着的草,是扎了根的树,土是中国的土,风里有国旗的味儿。
来源:不知名网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