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内蒙古18岁少年被执行死刑,18年后法院道歉:对不起我们错了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20 10:15 1

摘要:这片儿是毛纺厂的老宿舍区,路灯隔着老远才有一盏,光晕黄了吧唧的,照着地上坑坑洼洼的土路,跟得了黄疸病似的。

1996年春日的一个夜晚,呼和浩特。

天,黑得像泼了墨。

一个黑影,贴着墙根儿溜,动作比野猫还轻。

这片儿是毛纺厂的老宿舍区,路灯隔着老远才有一盏,光晕黄了吧唧的,照着地上坑坑洼洼的土路,跟得了黄疸病似的。

黑影的目标明确,一头扎进了路边那座砖砌的公共厕所。

这厕所,白天都熏得人绕着走,到了晚上,更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男厕里,尿骚味混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呛得人脑仁疼。

黑影没在意,他只是在等,耳朵竖着,像一头准备扑食的狼。

没过一会儿,旁边女厕的方向,传来了“哒、哒、哒”的声音。

是高跟鞋,一下一下,敲在水泥地上,也敲在了黑影的心尖上。

声音清脆,利落,一听就是个年轻女人。

黑影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在黑暗里冒着绿光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几乎没犹豫,脚底下像抹了油,呼地一下从男厕窜出去,直奔女厕。

01

昏黄的灯泡吊在厕所中央,拉着长长的电线,上面挂满了蜘蛛网和死掉的飞蛾。灯光下,黑影和一个女孩撞了个脸对脸。

那女孩确实年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脸蛋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都显得细腻,白净。

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穿着一件合身的连衣裙,身条儿轻盈得像根柳枝。

她刚办完事,正准备往外走,冷不丁看见一个黑影堵在门口,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刚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就被黑影饿狼扑食一样的动作给堵了回去。

那不是扑,是撞。

黑影整个人撞进女孩怀里,两只铁钳似的大手死死卡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女孩的后脑勺“砰”地一声磕在斑驳的墙壁上,疼得她眼前一黑。

黑影的双脚死命地蹬着地,全身的力气都压了过去,把女孩死死地按在墙上,双脚离了地。

“救……”

女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瞪得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拼了命地挣扎,两只手胡乱地抓挠着,指甲在黑影的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可这点力气,对于一个被欲望和暴力冲昏了头脑的男人来说,就跟挠痒痒没区别。女孩连一句完整的求救都喊不出来,只有“嗬嗬”的漏气声从喉咙里往外冒。

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五六分钟,也许更久,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恶臭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女孩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黑影感觉到手里的生命力彻底消失了,他嘴边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瘆人。

他松开手,女孩的尸体顺着墙壁滑落在地。

男人喘着粗气,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

同一时间,离这儿不远的卷烟厂,刚下早班的呼格吉勒图和闫峰正蹲在路边的一个小饭馆里。

饭馆小得可怜,四张油腻腻的桌子,墙壁被熏得发黑。

哥俩要了一盘拍黄瓜,一盘花生米,还有两瓶一块五一瓶的“闷倒驴”。

这酒,烈,冲,一口下去从嗓子眼烧到胃里,正对他们这种刚出了一身臭汗的年轻小伙的胃口。

“峰子,来,走一个!”呼格吉勒图端起掉瓷的白瓷碗,跟闫峰的碗碰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呼格,人就像他的名字,透着股草原上年轻汉子的直爽和实在。

十九岁,眼睛亮得像有星星,一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闫峰跟他同岁,同一天进的厂,俩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但闫峰性子要沉稳些,或者说,胆小些。

“你小子少喝点,待会儿还得回去上夜班呢,让车间主任闻见酒味,又得挨呲儿。”闫峰抿了一口,辣得直咧嘴。

“怕啥,回去买两块泡泡糖嚼了,谁闻得出来。”

呼格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又给自己满上了,“这个月发了二百八,我寻思着给我妈买件新衣裳,她那件外套都穿多少年了,袖口都磨破了。”

“你小子,还挺孝顺。”闫峰啃着花生米,笑道。

“那必须的。”呼格一脸得意,眼睛里闪着对未来的憧憬,“等再攒点钱,我就……”

话还没说完,他一摸口袋,脸色变了。“操,钥匙,我家的钥匙落宿舍了!”

“那你赶紧回去拿啊,待会儿你妈回家进不去门了。”闫峰说。

“行,你先吃着,我马上回来。”

呼格一仰脖子干了碗里的酒,抓起桌上的半盒“庐山”烟,起身就往外跑。

因为还要继续上夜班, 厂里规定上班的时候不能喝酒,所以在吃完饭后,呼格吉勒图去买口香糖,闫峰则是先回厂里车间。

过了也就十来分钟,闫峰刚溜达到厂门口,就看见呼格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脸上没了刚才的半分得意,煞白,眼神里全是慌张。

“峰子,峰子,出事了!”呼格一把抓住闫峰的胳膊,手心里全是冷汗。

“咋了你这是?见鬼了?”闫峰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

“别问了,跟我走!”呼格拽着闫峰就往回走,力气大得吓人。

两个人一路小跑,又回到了毛纺厂宿舍区,在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公共厕所前停下了脚步。

“你拉我到这儿干啥?臭死了。”

闫峰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我刚才回来拿钥匙,路过这儿,听见女厕里头……好像有人喊救命。”

呼格压低了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女厕黑洞洞的门口,“声音不大,就一下,但肯定不是听错了!肯定是出事了!”

闫峰心里咯噔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女厕,咱俩大老爷们进去,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救人要紧啊!”

“你可拉倒吧!”闫峰一把拽住冲动的呼格。

“现在啥年代?‘严打’呢!流氓罪你懂不懂?八十年代那会儿,就因为这罪名,多少人脑袋都搬家了!咱俩要是被人瞧见深更半夜钻女厕所,那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闫峰不是瞎咋呼。

在那个年代,“耍流氓”是个天大的罪名,两个年轻小伙子,浑身酒气,往女厕所里闯,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就在俩人争执的时候,两个遛弯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从女厕里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唠着家常,脸上没半点异样。

闫峰松了口气,推了呼格一把:“看见没,人家刚从里头出来,有事早嚷嚷了,你就是喝多了,耳朵背。”

“不可能!”呼格的犟脾气上来了,“我总觉得不对劲,那声音……特别绝望。进去看看吧,就看一眼,万一真有事呢?”

看着呼格那双写满焦急和坚持的眼睛,闫峰动摇了。

他了解自己这个朋友,一根筋,认死理,今天不让他进去看个究竟,他能念叨一晚上。

“行行行,怕了你了。咱就在门口喊两声,没人应就走,说好了啊!”

俩人凑到女厕门口,一股更浓的骚臭味扑面而来。

闫峰壮着胆子,扯着嗓子喊:“里头有人吗?有人没?”

连喊了两声,里面死寂一片,连个回声都没有。

“没人,走吧。”闫峰拉着呼格就要走。

“再往里瞅瞅。”呼格还是不放心,摸出个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着了。

俩人借着那豆大点儿、忽明忽暗的火苗,一步一步挪进了女厕。

里面一片漆黑,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打火机的光亮有限,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

厕所是老式的旱厕,一排蹲坑,中间用半人高的矮墙隔开。

火光晃动中,隐约看见最里面的一个隔间,矮墙上好像……躺着个人。

俩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他们壮着胆子又往前凑了几步。

当打火机的光亮终于照清了那个人影时,闫峰和呼格吉勒图当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一个年轻女人,上身穿着衣服,下半身却光溜溜的,仰面躺在矮墙上。

她的双眼紧闭着,脸色在火光下白得像纸,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妈呀!”

闫峰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流氓罪,什么正义感,全他妈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怪叫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呼格也吓傻了,跟着闫峰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厕所。

俩人跟后面有狼撵似的,一口气跑出了小巷子,冲到大马路上,才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夜风一吹,俩人才发现后背的衣服都让冷汗浸透了。

“报……报警!得去报警!”

呼格喘着粗气,第一个反应过来。

“报警?”闫峰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别,咱还是别多事了。这事儿太大了,万一……万一警察怀疑是咱俩干的,怎么办?”

厕所里那女的,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小事。

去报警,就等于把自己送到了警察眼皮子底下。他们是第一发现人,怎么解释自己深更半夜会跑去女厕所?

“万一里边的人还活着呢?咱现在报警,兴许还能救她一条命!”

呼格瞪着眼,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闫峰脸上。他骨子里那股劲儿又上来了,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闫峰看着自己这个朋友,心里又急又气。

俩人关系铁,可这事儿真不是闹着玩的。他想再劝,可看着呼格那副“你不去我自己去”的决绝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终,他还是没能拗过这个正义感爆棚的朋友。

很多很多年后,当闫峰早已不是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每当午夜梦回,他都会被无尽的悔恨淹没。

闫峰总在想,如果那天晚上,他能再坚持一下,死活不让呼格进那个女厕所;或者在跑出来之后,能再强硬一点,拉着呼格直接回厂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是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那短暂得可怜的人生,就会是另一番模样?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闫峰最终还是陪着呼格,走向了不远处的治安岗亭。

让他俩没想到的是,刚到岗亭门口,就看见了先前从女厕出来的那两位老太太,她们也正哆哆嗦嗦地跟民警说着什么。

原来,她们也觉得不对劲,只是当时害怕,出来后越想越后怕,这才过来报了案。

这个发现,让闫峰和呼格都松了口气。既然有别人先报了案,那他俩的嫌疑应该就能小很多。

录完简单的口供,民警让他俩先回厂里等消息。

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回了车间,继续上夜班。

机器轰鸣,却怎么也盖不住他们心里的鼓噪。

周围的工友还在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这两个年轻人的人生,已经被推向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02

夜班车间的喧嚣,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铁兽,吞噬着时间。

闫峰和呼格吉勒图回到各自的工位上,谁都没心思干活。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抽得嘴里发苦,心里发慌。

周围的工友还在拿他俩打趣,说是不是偷喝了酒,脸白得跟见了鬼似的。

鬼?他俩宁可是见了鬼。

晚上十点多,车间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穿制服的身影。

刺眼的电筒光在烟雾缭绕的车间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闫峰和呼格吉勒图身上。

“谁是闫峰?谁是呼格吉勒图?”

为首的民警声音不大,但在轰鸣的机器声里,却清晰得像一声炸雷。

车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闫峰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呼格吉勒图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跟我们走一趟。”民警的语气不容置疑。

俩人就这么在工友们惊诧、猜疑的目光中,被一左一右地“请”出了车间。

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可他俩的后背,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警车里,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闫峰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呼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这一眼,成了他俩此生中,倒数第二次的对视。

到了呼和浩特市新城分局,俩人被带下车,一前一后地押进了审讯室。

走廊里灯光惨白,照得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在经过一扇门时,他们被分开了,呼格被推进了左边的屋子,闫峰被带进了右边相邻的一间。

门“哐当”一声在身后关上,闫峰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沉到了底。

审讯室不大,一张掉漆的铁桌,两把椅子。

闫峰对面的墙上,刷着八个红色的大字,笔画粗粝,像用血写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闫峰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想从口袋里掏烟,缓解一下快要爆炸的情绪,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头僵得跟冰棍似的,根本不听使唤。

一个年轻警察走了进来,给闫峰递了根烟,还“咔哒”一声帮他点着了。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警察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个本子。

闫峰猛吸了两口烟,呛得直咳嗽,紧张的情绪总算缓和了一点。

他哆哆嗦嗦地,把晚上怎么跟呼格吃饭,怎么发现女厕里的尸体,怎么去报案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又说了一遍。

“是呼格吉勒图带你去女厕的?”警察的笔尖在本子上划着,头也没抬。

“是,他说听见里头有人喊救命……”闫峰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们之前,有没有看过黄色的录像带?”警察突然问。

“啊?”闫峰心里一虚,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没……没有。”

警察似乎没在意他的神情,问完这几个问题,就合上本子出去了。

闫峰以为这就算完了,心里刚松了半口气,门又开了,进来了另一个警察。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同样的问题,一模一样的语气。闫峰只好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第二个警察问完出去,第三个警察又进来……

就这么来来回回,车轮战一样,同样的问题,闫峰回答了不下十遍。

他脑子都快成了一锅粥。这期间,他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壮着胆子问了一个警察。

“警察同志,那……那个女的……死了吗?”

那个警察抬起头,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钟,看得闫峰心里直发毛。

“不该问的别问。”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把闫峰浇了个透心凉。他顿时不敢再多嘴了。

到了半夜十二点多,正当闫峰被问得昏昏欲睡时,隔壁审讯室,也就是呼格在的那间,突然传来“刺啦——”一声巨响,像是桌子或者椅子被人用蛮力在水泥地上拖动。

闫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进了警察局后,他就知道呼格在隔壁。

一开始,那边的动静还算正常,可这突如其来的刺耳声音,让闫峰的心猛地一跳。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呼格的呻吟声,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压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刺啦——”桌椅每动一下,呼格就痛苦地喊一声。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呼格嘶哑的辩解。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杀的……你要叫我承认……我……你拿枪毙了我……拿刀砍了我吧……”

那些话,被痛苦的呻-吟-声撕扯得支离破碎,传到闫峰耳朵里,吓得他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闫峰能想象得到,一墙之隔的朋友,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折磨。他害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但让闫峰感到意外的是,在半夜两点多钟的时候,警察停止了对他的审讯,把他带到另外一间屋子,扔给闫峰一件军大衣,让他睡在沙发上。

闫峰披着军大衣,蜷在沙发上,却一丝睡意都没有。

他的脑子里,全是隔壁传来的桌椅摩擦声和呼格那一声声不似人腔的惨叫。

就在闫峰睡觉屋子外的走廊里,一个叫冯志明的中年男子,出现了。

冯志明是新城分局的副局长,案发后,他连夜从家里赶了回来。

他四十多岁,国字脸,眼神锐利得像鹰。

冯志明走到呼格的审讯室门口,停了下来。

“招了吗?”他问旁边的一个警察,声音里透着一股不耐烦。

“还没,嘴硬得很,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说自己是去救人的。”警察回答。

“救人?”

冯志明冷笑一声,隔着门上的小玻璃窗,看着里面被折腾得不成人形的呼格吉勒图,脸上表情决绝、狠厉。

“继续审!再不行,就上点手段!”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狠劲儿却丝毫未减。

“两个大男人,半夜三更喝了酒,不回家睡觉,跑去女厕所?还能‘正好’发现一具尸体?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冯志明从手下人手里拿过现场勘查的初步笔记。

死者姓杨,25岁,毛纺厂女工。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说白了,就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死亡时间在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尸体下半身赤裸,有被侵犯的痕迹。法医初步判断,是奸尸。

现场乱七八糟,除了死者的,还有呼格、闫峰、报案老太太、勘查民警等一大堆人的脚印,根本提取不到有用的线索。

冯志明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了“呼格吉勒图”这个名字上。

根据两个人的口供,是呼格先听到了“呼救”,也是他坚持要进女厕所,更是他坚持要报案。

而且,在吃饭前后,呼格的确有过一段单独行动的时间。

在冯志明那已经预设了结果的脑子里,一个“完美”的犯罪逻辑链条迅速形成了。

呼格吉勒图见色起意,在女厕掐死了受害人,并实施了奸尸。

事后,他心里害怕,但又有点小聪明,于是故意找到同伴闫峰,假装“发现”尸体并“正义”报案,以此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哼,小崽子,还想在老子面前耍花样!”冯志明感觉自己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其实,要证明是不是呼格吉勒图干的,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抽血,把他血样和死者体内提取到的凶手精斑,一起送到北京或者上海去做DNA检测。

一比对,真相大白。

可那是1996年。DNA检测是个稀罕玩意儿,呼和浩特这种内陆城市根本没这技术。

而且,眼下正是“严打”期间,全国上下都在刮“从严、从重、从快”的旋风。

上头下了死命令,对暴力犯罪案件,必须快侦快破,给社会一个交代。

把样本送去北京,一来一回,猴年马月了?

他冯志明等不起,这个案子也等不起。

冯志明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他要亲自会会这个“嘴硬”的小子。

屋里的空气混浊不堪,呼格吉勒图被反铐着双手,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憔悴,嘴唇干裂。

“你的事情,我们都查清楚了。还不说实话吗?”

冯志明把笔录本往桌上重重一拍,盯着呼格的眼睛,神情严肃。

“我……我今天说的,全都是实话!”呼格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你胡说!”冯志明一拍桌子,声色俱厉。

“我没有……警察同志,我……我很急,能让我上个厕所吗?小便……”呼格从被带来到现在,十几个小时滴水未进,更没上过一次厕所,早就憋到了极限。

冯志明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没有答应。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晚上,冯志明和他的手下,用尽了各种方法。

不让睡觉,不给饭吃,不准喝水,更不准上厕所。

他们用强光灯照着呼格的眼睛,用言语轮番轰炸、欺骗、恐吓。

他们告诉他,受害者根本没死,只是重伤,只要他认了,就是强奸未遂,顶多判几年。

冯志明和他的手下还告诉呼格,闫峰已经全招了,指认呼格就是凶手。

一个19岁的年轻人,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面对着代表国家权力的警察,承受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他的心理防线,在一寸一寸地崩溃。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被折腾了一夜的闫峰,被警察带着去办手续。

在经过呼格的审讯室时,他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到了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呼格吉勒图半蹲在暖气管前,双手背铐着,头上不知为何戴着一个摩托车头盔,脸肿得像个猪头,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当闫峰经过时,呼格刚好抬起头。

四目相对。

闫峰看到了他眼里的绝望、痛苦,还有一丝……哀求。

这一眼,是永别。

又经过了一天一夜的高强度审讯,在被抓进来的48小时之后,呼格吉勒图彻底垮了。

他“认罪”了。

呼格在警察早已写好的审讯笔录上,用一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红色的指印。

看着那份“完美”的口供,冯志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但他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光有口供,还不够“铁”。

冯志明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主意。

“把他指甲剪下来,拿去化验!”

他对手下说,“搏斗的时候,指甲里肯定会留下死者的皮肤组织!”

警察立刻照办。很快,化验结果出来了:呼格吉勒图的指甲缝里,果然“发现”了微量的血迹。经过化验,血型为A型,与死者的血型,完全吻合。

这下,人证、物证俱全。

冯志明长出了一口气,案子,破了。

03

铁案铸成,风雷随行。

呼格吉勒图“认罪”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在新城分局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冯志明立刻召开新闻通气会,高调宣布“4.9厕所女尸案”成功告破。

当地最权威的报纸《呼和浩特晚报》在头版最显眼的位置,刊登了一篇长篇通讯,标题振奋人心——《四九女尸案侦破记》。

文章以冯志明为主视角,用近乎传奇的笔法,详细描绘了他如何临危受命,如何慧眼识凶,如何在48小时内通过“强大的政治攻势和审讯技巧”,最终让“狡猾的犯罪分子”呼格吉勒图缴械投降,伏法认罪。

一时间,冯志明成了青城家喻户晓的神探英雄。

报纸上的冯志明,浓眉大眼,目光如炬,一身警服衬得他正气凛然。

这篇文章,为这桩即将到来的冤案,铺上了一层由谎言和赞美织就的华丽地毯,营造了强大而不可逆转的舆论氛围。

而在这片赞歌的背后,是呼格吉勒图一家坠入无边地狱的开始。

母亲尚爱云,一个普通的蒙古族妇女,自从儿子被带走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她四处托人打听,得到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让她心寒。

当尚爱云从报纸上看到那篇报道时,整个人都懵了,手里的报纸飘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

“不可能……我儿子不会杀人……他连只鸡都没杀过……”她喃喃自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尚爱云不相信。

自己的儿子,那个见了邻居大妈都会腼腆一笑,那个刚发了工资就盘算着给她买新衣服的儿子,怎么会是一个残暴的杀人犯?

尚爱云疯了一样地往公安局、检察院跑,想见儿子一面,想亲口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每一次,她都被冰冷的铁门和更加冰冷的“正在办案,家属不得会见”的答复挡了回来。

在“严打”运动“从快从重”的指令下,整个公检法系统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每一个环节都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着。

4.9日案发,一个多月后的5月23日,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就正式开庭审理此案。

尚爱云终于等来了能见到儿子的这一天。她和丈夫天不亮就赶到了法院门口,心里既期盼又恐惧。

当法警押着呼格吉勒图走进法庭时,尚爱云的心瞬间被撕裂了。

被告席上站着的,还是她那个朝气蓬勃的儿子吗?

短短一个多月,呼格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眼神黯淡无光,像一棵被霜打蔫了的草。原本挺直的腰板,此刻也佝偻着,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呼格吉勒图也看到了旁听席上哭成泪人的母亲。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积压了一个多月的委屈、恐惧和绝望,如火山般爆发了。

“妈!我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

呼格用嘶哑得几乎变了调的嗓音,撕心裂肺地喊着,一边喊一边挣扎着想朝母亲的方向跑去。

他太想念亲人了,太想告诉他们自己所受的苦了。

然而,呼格刚迈出两步,旁边一个高大的法警就跨了过来,一只大手像铁钳一样掐住了他的后脖颈,几乎是把他像拎一只小鸡崽一样,粗暴地拎回了被告席,重重地按在椅子上。

上午9点,庭审正式开始。

尚爱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法院请的辩护律师身上。

开庭前,律师曾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呼格在会见时坚决否认杀人,他会为呼格做无罪辩护。

可让尚爱云感到如遭雷击的是,当庭审开始后,那个律师站起来,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她这边。

他的辩护词,短得可怜,通篇没有一个字提到“无罪”。

“……被告人呼格吉勒图认罪态度较好,且年纪尚轻,系初犯,恳请法庭能够从轻判决……”

整个辩护过程,就这么几句轻飘飘的话,像是在走一个过场。

尚爱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还没等尚爱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审判长就敲响了法槌,宣布休庭。

短暂的休庭后,审判长再次回到庭上,直接开始宣读判决书。

“……被告人呼格吉勒图,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轰——”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直直地劈在了尚爱云和呼格吉勒图的头顶。

尚爱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昏厥过去。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时间,才刚过10点。

从开庭到宣判,算上中间休庭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半小时。

怎么会这么快?

尚爱云不懂法律,但她本能地觉得,这太快了,快得像一场荒唐的闹剧。这可是一条人命的判决啊!怎么能如此潦草?

庭后,尚爱云发疯似的冲上去,抓住那个律师的胳膊,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做无罪辩护。

律师的脸上满是为难和愧疚,他挣脱开尚爱云的手,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了一句:“大姐,没办法……上面,早就定了调的案子。”

说完,律师就像躲避瘟疫一样,匆匆离去。

“被告人是否选择上诉?”审判长的声音在法庭上回响。

“上诉!我上诉!”呼格吉勒图哽咽着,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

紧接着,他被法警带走。

在被带出法庭的那一刻,呼格回头,深深地望了母亲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恐惧,还有一丝微弱的,对生的渴望。

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内蒙古高级人民法院对呼格吉勒图的上诉,根本就没有开庭审理。

尚爱云一家满心以为还有机会,还在四处奔走,准备上诉材料。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一纸冰冷的二审裁定书。

1996年6月5日,内蒙古高院做出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最后的希望,彻底熄灭了。

1996年6月10日,呼格吉勒图被执行死刑的日子。

那天,呼和浩特市要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公审大会,呼格吉勒图是即将被押赴刑场的死刑犯之一。

天还没亮,尚爱云和丈夫就赶到了看守所门口,他们只想在儿子上路前,再看他一眼,跟他说几句话。

冰冷的铁门紧闭着。他们被维持秩序的警察拦在警戒线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不久,一辆辆敞篷的警车开了出来,车上站着五花大绑、胸前挂着名牌的死刑犯。尚爱云在车队里,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警察同志,求求你,那是我儿子,就让我过去跟他说句话吧!”尚爱云哭着哀求旁边的警察。

“不行,有规定,不能过去。”警察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妈——!”

警车上的呼格吉勒图也看到了人群中的父母,他挣扎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啦,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进了尚爱云的心里。

那一刻,尚爱云的心都碎了。

她看着载着儿子的警车,在警笛的呼啸声中,越走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这一面,是诀别。

尚爱云和丈夫没有去刑场,他们再也站不住了,瘫倒在路边,哭得昏天黑地。

当天,随着一声枪响,呼格吉勒图年轻的生命,永远地定格在了19岁。

从案发到枪决,仅仅用了62天。

这起“快侦快破、快审快判”的案子,让专案组组长冯志明及其手下,受到了上级的通报表扬,荣立集体二等功。

他们的功劳簿上,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对于尚爱云一家来说,他们的天,塌了。

一个不灭的执念,也在这一天,深深地烙进了这位母亲的心里:为儿子伸冤,还他一个清白。

哪怕,要用尽自己余生的所有力气。

04

时间是条无情的河,能冲刷一切,也能掩埋一切。

呼格吉勒图的死,像一块石头投进水里,激起了一阵涟漪后,很快就沉寂了。

人们渐渐淡忘了那个初夏的夜晚,淡忘了那个公厕里的女尸,也淡忘了那个被匆匆枪决的19岁少年。

但对于尚爱云一家来说,时间不是河流,而是凝固的琥珀,将他们永远封存在了1996年的那个夏天,每一天都是煎熬。

“杀人犯家属”这顶无形的帽子,像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原本和睦的邻里关系变得微妙起来,走在路上,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呼格的弟弟在学校里成了被欺负的对象,同学骂他是“杀人犯的弟弟”,连老师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孩子的成绩一落千丈,性格变得孤僻,到后来,甚至发展到只要一去上学,头发就会大片大片地掉。

尚爱云和丈夫李三仁,把所有的悲痛都埋在心底,开始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申冤之路。

他们没什么文化,也不懂法,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他们天天买报纸,看电视新闻,只要一听说呼市或者周边地区发生了命案,特别是奸杀案,老两口就想方设法去打听。

尚爱云和丈夫李三仁像大海捞针一样,期盼着能有哪个落网的凶手,会是“4.9女尸案”的真凶,能还他们儿子一个清白。

可是一年,两年,五年……九年过去了。

呼和浩特发生了无数起命案,也有无数个杀人犯落了网。

但没有一个,能和九年前的那起公厕女尸案扯上关系。

老两口的头发渐渐白了,背也驼了,希望,在一次次的失望中,被消磨得越来越渺茫。

直到2005年的秋天。

那一年,内蒙古接连发生了数起手段残忍的奸杀案,搞得人心惶惶。

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压力巨大,成立了专案组,由经验丰富的刑警队长赫峰挂帅,限期破案。

经过数月的缜密侦查和艰苦追踪,2005年10月23日,专案组成功锁定并抓获了犯罪嫌疑人——一个名叫赵志红的男人。

赵志红,三十出头,貌不惊人,甚至在被捕时,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但随着审讯的深入,所有办案民警都感到脊背发凉。

从1996年到2005年,在长达九年的时间里,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在呼和浩特、乌兰察布两地,疯狂作案二十余起,强奸、抢劫、杀害了十多名女性,其中年龄最小的,只有12岁。

赵志红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一个手上沾满无辜者鲜血的连环杀手。

这样一个恶魔的落网,让整个呼市警方都松了一口气。连日来不眠不休的专案组组长赫峰,也觉得终于可以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了。

然而,就在一次审讯中,赵志红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赫峰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如遭电击。

当时,审讯已经进入尾声,赵志红正在逐一交代自己犯下的罪行。他说着说着,突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在他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警官,有件案子,你们当年可是办砸了。”

审讯的警察皱了皱眉:“少废话,老实交代你自己的问题!”

“别急嘛,”赵志红慢条斯理地说,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局面的感觉。

“我说的是真的。96年4月份,毛纺厂那个公厕里掐死的女的,那事儿,是我干的。”

审讯室里瞬间一片死寂。

赫峰的心猛地一沉。

作为呼市公安系统的老刑警,“4.9女尸案”他当然知道。那是当年“严打”的标杆案件,快侦快破,人也早就枪毙了,怎么可能……

“那案子已经定性了,凶手也伏法了。你别想东拉西扯,糊弄我们!”赫峰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赫峰不愿意相信。

如果赵志红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九年前,他们亲手制造了一起天大的冤案!这不仅仅是办案失误,这是丑闻,是整个内蒙古公检法系统的奇耻大辱。

“呵呵,你们要是不信,那我再说一个案子,你们肯定连档都没立上。”

赵志红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带着一丝挑衅和炫耀。他似乎觉得,说出一件警方不知道的案子,就等于赢了警方一局。

“什么案子?”赫峰皱紧了眉头。他感觉,赵志红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赵志红便讲了他曾经做过的一桩案子。

有一次,赵志红开车从呼市去外地,半路上拉了一个搭顺风车的女孩。

开到半路偏僻处,他兽性大发,在车里将女孩强奸后杀害,然后把尸体埋在了附近一条小河的河滩上。

赵志红说完,笑眯眯地看着赫峰,不再说话。

一个审讯民警凑到赫峰耳边,低声说:“赫队,这小子指定是瞎编的,糊弄咱们呢!他说的那个时间和地点,我们根本就没接到过相关的失踪报案。人都没丢,他杀的谁去?”

这话有道理。但赫峰看着赵志红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赫峰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赫峰押着赵志红,按照他说的路线,来到了那个所谓的埋尸地。

那是一片荒凉的河滩,杂草丛生。赵志红很肯定地指着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

“就是这儿。”

警察们将信将疑地抄起铁锹挖了下去。没挖多深,铁锹就碰到了软物。

拨开泥土,一具早已腐烂的女性尸骸,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警方立刻根据线索展开调查,很快确认了死者身份。

原来,女孩失踪后,她的家人确实报了案,但因为她家在外地,所以呼市警方并没有掌握这起案件的信息。

在发现女尸的那一瞬间,赫峰猛地转头,死死地盯住赵志"红。

赵志红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似乎颇为得意:“我都说了,我干过一些你们警察永远都破不了的案子。”

看着赵志红那张笑脸,赫峰心头剧震,一个可怕的念头再也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4.9厕所女尸案”,真的是他做的?

如果这个猜想成真,那九年前被枪毙的呼格吉勒图……

赫峰不敢再想下去。

他知道,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即将在内蒙古的政法系统内部爆发。

赫峰没有声张,而是把赵志红秘密带回警局,对他展开了新一轮的审讯。

这一次,审讯内容只有一个——“4.9厕所女尸案”。

为了保证审讯内容的绝对准确,而不是赵志红胡编乱造,赫峰安排了四组经验最丰富的刑警,在不同的时间,先后对赵志红进行审讯,并且全程录像。

“1996年4月,具体哪天忘了。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路过卷烟厂那边,着急小便,就随便找了个公厕。”

面对刑警的审问,赵志红的记忆清晰得可怕。

“我小便完,刚准备走,就听到隔壁女厕有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一听就是个年轻女的。我当时也不知道咋想的,脑子一热,就直接冲了进去……”

“我跟她刚好打了个照面,她吓得刚要叫,我直接就扑上去了,把她摁在墙上,用两个大拇指平着掐住她的喉咙,然后双脚使劲蹬地,把她顶起来……”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吧,她就不动了。”

“那女的挺年轻,二十来岁,皮肤挺好。个子比我矮点,不到一米六,也就八九十斤的样子……”

赫峰拿着当年“4.9女尸案”的案卷,逐字逐句地进行比对。他越听,越心惊。

赵志红交代的作案过程,无论是厕所的方位、内部结构,被害人的身高、年龄、体型,还是他的作案方式(双手大拇指平行掐喉)、奸尸时长,甚至尸体被他最后摆放的位置,都与现场勘查的记录高度吻合。

这些细节,很多都是案卷里的绝密内容,除了当年的办案人员,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而且,在四组刑警的轮番审讯中,赵志红对这些关键细节的供述,几乎没有任何出入,稳定得像一台机器。

如果一个人不是亲历者,在面对四组经验丰富的刑警时,他的供述不可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赫峰带着赵志红去指认现场。当年的那个公厕早已被拆除,原地盖起了一片高楼。尽管如此,赵志红还是在面目全非的环境中,准确地指认出了当年作案的地点。

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碎了。

赵志红,才是“4.9厕所女尸案”的真凶。

而被枪毙了九年的呼格吉勒图,是被冤枉的!

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像一颗原子弹,在呼和浩特乃至整个内蒙古的上空引爆。

九年前,那可是作为“严打”丰硕成果的典型案例啊!

62天神速破案,办案人员立功受奖。

如今,真凶的自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所有当年参与办案的公检法人员的脸上。

尚爱云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先是呆住了,随即,压抑了九年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她和丈夫抱着头,哭得撕心裂肺。

曙光,在最黑暗的绝望中,终于出现了。

05

曙光乍现,却被浓厚的乌云迅速遮蔽。

“呼格案”可能是一起冤案的消息,像一场地震,迅速传遍了内蒙古的政法系统。这不再是一件简单的错案,它牵动着九年前无数人的功劳簿和乌纱帽。想要撼动这块“铁案”的基石,无异于与一个庞大而无形的利益共同体为敌。

第一个感受到这股强大阻力的人,是赫峰。

就在赵志红招供后不久,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赫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冯志明,当年“4.9女尸案”的专案组组长,如今早已凭借“赫赫战功”平步青云,身居呼市公安系统某要职。

他得知消息后,竟绕开赫峰的专案组,违反办案程序,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直接到看守所,要求秘密、单独审讯赵志红。

看守所的人不敢得罪这位手握实权的老领导,只好同意。

冯志明在密闭的审讯室里,到底和赵志红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他的目的昭然若揭——诱使,或者说逼迫赵志红翻供,让他否认自己是“4.9女尸案”的真凶。

赫峰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意识到,有人要开始“捂盖子”了。

他当机立断,立刻向上级汇报,以“保证关键证人安全”为由,将赵志红紧急转移到了一个更为隐秘的关押地点,并且更换了所有看守人员,切断了冯志明等人与赵志红接触的一切可能。

双方的第一次暗中较量,以赫峰的险胜告终,但这只是开始。

尚爱云夫妇在最初的激动过后,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奔走。

他们以为真凶落网,儿子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他们拿着报纸上关于赵志红落网的报道,挨个敲响市中院、省高院、检察院、公安厅的大门,递交申诉材料。

然而,他们面对的,却是一张张冷漠或闪躲的脸,和一个又一个“正在调查”、“需要研究”的官方辞令。

皮球被踢来踢去,事情却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

2006年3月,在舆论的压力下,内蒙古自治区政法委牵头,成立了“呼格案”复核组。

但在调查重启后,一个致命的问题出现了:当年从死者杨某体内提取到的,能够锁定真凶的精斑物证,离奇地“丢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有了这份最关键的物证,就无法将赵志红的DNA与之一一比对,也就无法形成法律上无可辩驳的铁证,来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

这成了阻碍翻案的最大技术障碍。

而这份证据究竟是当年办案时无意遗失,还是在得知赵志红招供后被人为销毁,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正当尚爱云一家和赫峰等人陷入困境时,一道光,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照了进来。

汤计,新华社内蒙古分社的一名资深记者,一个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和新闻敏感性的媒体人。

他在得知此案的蹊跷后,敏锐地意识到,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桩惊天冤案。

汤计开始利用自己多年来在政法系统积累的人脉,展开了深入的调查。

他采访了当年参与办案的部分人员,找到了当年的呼格朋友闫峰,也多次与尚爱云夫妇长谈。

一个又一个细节被拼接起来,冤案的轮廓在汤计的笔下逐渐清晰。

汤计感到义愤填膺,他知道,常规的媒体报道,很可能会被地方势力压制下去。他决定,用一种更直接、更有力的方式,来推动这件事。

汤计将自己调查整理的材料,写成了一份详尽的内参。

这种由新华社记者撰写,仅供中央高层领导阅读的内部参考材料,拥有着普通新闻报道无法比拟的影响力。

2005年11月23日,在赵志红落网一个月后,汤计的第一份关于“呼格案”的内参,绕过了内蒙古地方政府,直接发往了北京。

这份内参,如同一颗投入中南海的深水炸弹,引起了中央高层的极大震动。

很快,高层领导的批示就下来了,要求内蒙古方面“迅速查清事实,依法处理”。

尚爱云从汤计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那只“无形的巨手”的力量。

高层的批示,到了地方,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阻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呼格案”的上空。

2006年8月,复核组经过近半年的调查,终于得出了内部结论:“呼格案”确实是一起冤案。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在全内蒙古引起了轰动。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就该是开庭重审,为呼格吉勒图平反昭雪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2006年11月28日,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赵志红系列强奸杀人案,进行不公开审理。

在法庭上,公诉机关对赵志红供认的10起强奸杀人案中的9起,提起了公诉。

唯独漏掉了那最关键、最引人关注的第10起——“4.9厕所女尸案”。

法庭上,当检察官读完长长的起诉书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志红,突然打断了他的发言。

赵志红看着公诉人,脸上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脸。

“检察官,我还有个问题。”他慢悠悠地说,“我做的第一起案子,就是那个厕所女尸案。这个案子,你们怎么不公诉?审理的时候,为什么也没有人提一句呢?”

此言一出,整个法庭顿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和尴尬之中。

审判长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出,他敲了敲法槌,示意赵志红不要扰乱法庭秩序,然后强行将庭审继续了下去。

当天,赵志红因9起命案,被判处死刑。

庭审结束后,“4.9女尸案”未被纳入起诉范围的事情,被媒体曝光,舆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有人在刻意回避,想把这桩冤案强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记者汤计愤怒了。

在赵志红一审宣判后,他又连续撰写了四篇内参,发往北京,详细披露了案件重审过程中遇到的种种阻挠,并尖锐地指出了背后可能存在的“保护伞”问题。

这四篇内参,在北京再次引起了巨大反响。

中央的压力层层传导下来。

这一次,起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作用——赵志红的死刑复核程序,被最高人民法院以“案情重大复杂,存在疑点”为由,暂缓执行了。

这是一个无奈之下,却又至关重要的决定。

这意味着,为了给“呼格案”的重审保留下最关键的人证,法律暂时留了赵志红一命。

2006年12月05日,赵志红在看守所内写了一份特殊的申请:偿命申请。

他希望通过这份申请,让检察院重视起其所为的“4·9”女尸案。

然而,即便如此,翻案之路依旧是漫漫无期。

从2006年到2014年,又是近九年的时间。

这九年里,尚爱云夫妇开始了更为艰辛的上访之路。

他们每两个月就要去一次北京,有时候丈夫身体不好,尚爱云就一个人去。

他们背着干粮,住最便宜的旅馆,一次次地将申诉材料递交到最高法、最高检的信访窗口。

材料递进去,石沉大海;下一次去,再递。

这九年里,记者汤计始终没有放弃,他持续关注着案件的进展,不断地呼吁,为尚爱云一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九年里,赫峰等正直的办案人员,顶住了内部巨大的压力,妥善地保护着赵志红这个“活口”,等待着乌云散去的那一天。

而以冯志明为代表的那股无形的力量,也在这九年里,用尽一切办法,阻碍着案件的重审。

他们动用权力,设置障碍,散布谣言,试图让这桩冤案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彻底遗忘。

这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漫长拉锯战。

一边,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母亲和坚持良知的媒体人、警察;另一边,是手握权柄、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时间,在一天天的等待和煎熬中,流向了2014年。

此时,距离呼格吉勒图被枪决,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年。

06

时代的洪流,终将冲垮顽固的堤坝。

2012年之后,一场自上而下的反腐风暴席卷全国。

中央“打虎拍蝇”的雷霆行动,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涤荡着官场积弊。

内蒙古官场也经历了数次大震荡,一批长期盘踞在高位、经营着自己“独立王国”的“大老虎”应声落马。

那张曾经笼罩在“呼格案”上空,密不透风的保护伞,在这场风暴中被撕开了一道道裂口。

曾经阻碍案件重审的无形巨手,开始颤抖,松动。

一直关心此案的汤计、赫峰等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

他们再次整理材料,通过各种渠道,向新一届的中央领导集体反映情况,要求立即重启对“呼格案”的再审。

这一次,他们的呼声得到了强有力的回应。

2014年11月20日,一个足以载入中国法治史的日子。

内蒙古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对外宣布,根据申诉人的请求,决定对呼格吉勒图故意杀人、流氓罪一案,立案再审。

消息传出,举国关注。

十八年的等待,十八年的煎熬,尚爱云和李三仁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老两口在家里抱头痛哭,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再审程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

法院组成合议庭,调阅了全部案卷材料,对案件事实和证据进行了全面审查。

那些曾经被刻意忽略的疑点,那些逻辑不通的口供,那些“被丢失”的关键物证……在“排除非法证据”和“疑罪从无”的现代司法理念下,显得如此刺眼和荒谬。

2014年12月15日,呼和浩特的天空阴沉得厉害,寒风刺骨。

内蒙古高院的审判庭里,气氛却庄严肃穆。

尚爱云夫妇作为申诉人,坐在了原告席上。

他们的对面,是被告席,空空如也。那个十八年前站在这里,嘶喊着“我没有杀人”的少年,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审判长宣读再审判决书,声音沉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击着历史的回音壁:

“……原审认定呼格吉勒图犯故意杀人罪、流氓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对再审判决撤销原审判决,宣告原审被告人呼格吉勒图无罪……”

“无罪”两个字落下,尚爱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了十八年的哭声,响彻整个法庭。

宣判结束后,内蒙古高院副院长赵建平,亲自走到尚爱云夫妇面前,将那份沉甸甸的无罪判决书,郑重地交到他们手中。

他没有说太多官话,只是弯下腰,向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正义来得太晚了。”

这一躬,是国家机器对一个普通家庭迟到了十八年的道歉。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下午,尚爱云和李三仁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市郊的公墓。

儿子的墓碑,在寒风中矗立着。

照片上,19岁的呼格吉勒图,穿着当时最时髦的牛仔服,笑容灿烂,眼神清澈,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尚爱云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判决书的复印件。她蹲下身,用手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就像在抚摸儿子的脸庞。

“孩子,妈来看你了。”

尚爱云的声音沙哑,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好孩子,咱们的案子……翻过来了。你是清白的,你是好人……”

她再也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李三仁在一旁点燃了火盆,尚爱云将那份判决书的复印件,一页一页地,轻轻地放进火里。

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起来,映着她满是泪痕的脸。

“孩子,你看,这是你的清白。妈给你烧过去,你在那边,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孩子,跟妈回家了,咱们回家了……”

纸张在火焰中卷曲,化为灰烬,随着寒风,飘向远方。

在墓地的远处,一棵枯树下,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裹着一件厚重的大衣,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他就是闫峰。

这些年,闫峰过得并不好。

好友的冤死,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他无数次地后悔,后悔当年的犹豫和懦弱。

闫峰悄悄地来过这里很多次,却一次也没有勇气走到墓碑前。

今天,闫峰远远地看着尚爱云夫妇在坟前痛哭,看着那份象征着清白的判决书化为灰烬,他的眼泪也无声地滑落。

他没有上前去打扰,只是在远处,朝着墓碑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闫峰对最好的朋友,迟到了十八年的忏悔和告别。

正义虽然迟到,但追责并未缺席。

呼格吉勒图被改判无罪后,案件的追责程序立刻启动。

那只曾经不可一世的“无形的巨手”,终于被暴露在阳光之下,迎来了法律和纪律的制裁。

一手制造这起冤案的冯志明,在追责调查过程中,被查出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了超过四千万元的巨额贿赂,并存在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等多项罪名。

2016年,冯志明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

他用十八年的牢狱,偿还了那个少年被剥夺的十八年人生。

除了冯志明,当年参与此案侦查、起诉、审判的所有环节中,负有责任的公检法机关人员,共有26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党纪政纪处分。

从公安局长到刑警队长,从检察官到审判长,无一逃脱。

2019年7月30日,真正的杀人恶魔赵志红,在多活了十几年后,终于也被执行死刑。

至此,这桩纠缠了近二十年的惊天冤案,在法律的层面上,画上了一个句号。

然而,对于尚爱云一家来说,这一切,都来得太迟,太迟了。

国家给予了他们205万元的赔偿金,但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他们那个鲜活、爱笑的儿子。

阳光照在呼格吉勒图的墓碑上,照片里的少年,依旧笑容灿烂。

他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春天。

正义最终抵达了,但它穿过十八年的漫长隧道,早已疲惫不堪,代价,过于沉重。

那个关于“迟到的正义,是否还是正义”的沉重问号,也永远地留在了历史的天空下。

2015年11月中国著名法学家江平撰写了呼格的墓志铭,呼格的遗骸被重新进行了安葬,呼格终于沉冤得雪,法院对呼格的父母公开道歉:对不起,我们错了。

以江平先生在呼格的墓志铭的后半分作为此文的结尾:

优良的司法,乃国民之福。呼格其生也短,其命也悲。惜无此福。然以生命警示手持司法权柄者,应重证据,不臆断。重人权,不擅权,不为一时政治之权益而弃法治与公正。

今重葬呼格。意在求之,以慰冤魂。

特立此碑。

来源:温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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