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被下放 和一个寡妇搭伴守林场,22年后再见忍不住泪流满面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19 18:13 1

摘要:火车摇晃着,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兽,在荒芜的华北平原上喘着粗气。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味,汗味、劣质烟草味、泡面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集体生活的沉闷气息。我叫陈明,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秃秃的黄土地,心情如同这冬日的景象,灰败而冰冷。

第一章 风雪别离

火车摇晃着,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兽,在荒芜的华北平原上喘着粗气。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味,汗味、劣质烟草味、泡面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集体生活的沉闷气息。我叫陈明,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秃秃的黄土地,心情如同这冬日的景象,灰败而冰冷。

那是1975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冷。我,一个刚刚走出大学校门不到一年的年轻人,因为出身问题,被定性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随着一股知识青年下乡的洪流,被下放到了这个偏远、闭塞的小山村——青山村。目的地不是广阔天地间的田间地头,而是更为艰苦、几乎与世隔绝的林场。

与我同批分配来的还有另外几个人,但很快,他们就被分派到了不同的生产队。最后,只剩下我和一个被称为“高寡妇”的女人,被指定负责看管位于村后深山里的一片老林场。通知下达的时候,村支书老王磕了磕旱烟袋,眯着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小陈啊,那林场偏僻,条件苦,就你和高秀莲两个人。高秀莲是个苦命人,男人走得早,一个人拉扯孩子,也没个依靠。你们俩搭个伴,互相也有个照应。记住,守好林子,防火防盗,任务艰巨啊。”

高秀莲。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一丝微澜。苦命人,男人走得早……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女人,命运大多相似,如同山涧里的野草,默默生长,也默默承受着风雨。

出发的那天,天色阴沉,彤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大雪降临。我背着简单的铺盖卷,手里提着一个装着几本书和日用品的旧木箱,站在村口。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影在瑟瑟寒风中跺着脚,等待着我。是高秀莲。

她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一些,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蓝色棉袄,外面胡乱罩着一件脏兮兮的灰布褂子。她的头发简单地绾在脑后,露出清秀但略显苍白的脸庞。她的眼睛很大,很亮,但此刻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郁和胆怯。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更小的包裹,那里面,应该是她的孩子。

“陈同志,你好。”她低声打招呼,声音有些发颤,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你好,高……秀莲同志。”我有些局促地回应。对于即将开始的、与一个陌生女人共同生活的日子,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不安。那个年代,男女大防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我们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山里的路本就难行,加上积雪未消,更是泥泞难走。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呼啸的北风和我们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我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能说什么呢?安慰她?鼓励她?似乎都显得虚伪和多余。我们都是被命运抛到这里来的,各自有着不愿提及的伤痛。

林场坐落在两山之间的一个山坳里,几间破败不堪的木屋稀稀拉拉地分布在林边。这些木屋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屋顶的茅草稀疏,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墙壁是用泥土和石头垒成的,多处已经坍塌,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寒风从这些窟窿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鬼魂在哭泣。

其中一间稍微整齐些的木屋,应该就是我们的住所了。推开门,一股霉味和寒气扑面而来。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破旧的土炕,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和两条长凳。地上积满了灰尘和杂物。

“就……就这里了。”我放下东西,声音有些干涩。

高秀莲抱着孩子,默默地站在门口,环顾着这破败的景象,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苦涩。那个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岁,是个男孩,小脸冻得通红,看到陌生的环境,开始不安地哭闹起来。

“小宝乖,不哭,不哭啊,娘在呢。”高秀莲连忙哄着孩子,但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到来,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地方带来多少生气,反而更添了几分凄凉。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预期的一样艰难。我们的任务是看守林场,防止有人偷砍盗伐树木,同时也要注意防火。白天,我们需要沿着崎岖的山路巡逻,检查每一处可能发生意外的角落。山里的冬天格外漫长而寒冷,积雪常常没过膝盖,寒风像冰锥一样刺骨。我们几乎没有像样的棉衣,高秀莲的那件灰布褂子根本挡不住严寒,她的手脚总是冻得又红又肿。我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所谓的铺盖卷薄得像纸,晚上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冻得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食物是最大的问题。村里偶尔会派人送来一些粗粮,但数量有限,而且常常不及时。我们不得不自己想办法。高秀莲很能干,她认识山里的各种野菜和野果,春天挖蕨菜,夏天采蘑菇,秋天捡板栗,冬天就刨开雪层寻找那些耐寒的野菜根茎。有时候,她还会偷偷去林子里打一些小动物,比如山鸡或者野兔,虽然这在那时候是违反规定的,但为了生存,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把打来的猎物处理得干干净净,一部分用来改善我们的生活,一部分则偷偷拿到附近的镇上换点盐巴和日用品。我至今还记得,她第一次拿着一只处理干净的野兔回来时的情景。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她把兔子递给我,小声说:“陈同志,今天运气好,打到了一只兔子。我们……我们改善一下伙食吧。”

那一刻,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和那双期待的眼睛,我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触动了。我接过兔子,低声说:“谢谢你,秀莲。”

她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高寡妇同志”。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轻声说:“应该的。”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交流似乎多了一些。虽然依旧围绕着生存的琐事,比如柴米油盐,比如如何应对巡山的困难,比如孩子的吃喝拉撒。但偶尔,在休息的时候,她也会给我讲一些关于她自己的事情。

她告诉我,她男人是邻村的一个木匠,名叫周建国,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他们在解放初期结了婚,婚后不久就有了小宝。日子虽然清贫,但也算安稳。然而,就在几年前,周建国上山砍柴时,不幸失足摔下了山崖,就再也没能回来。丈夫的离去,让她瞬间从一个普通的农妇变成了寡妇,不仅要独自抚养幼小的孩子,还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风言风语和歧视。在生产队里,她干最重的活,却拿最少的工分,日子过得异常艰难。这次被派来看守林场,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至少,这里远离了人群,少了许多指指点点的目光。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我能从她偶尔闪烁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唇中,感受到她内心深处那无法愈合的伤痛和压抑的委屈。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惊人的韧劲。她就像山涧里的野草,即使被狂风暴雨摧残,也依然努力地汲取着养分,顽强地生存下去。

而我,陈明,一个曾经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大学生,如今却成了一个被剥夺了前程、在深山老林里挣扎求生的“囚徒”。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那几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书,借着昏暗的油灯,贪婪地阅读着。书籍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让我暂时忘却现实的苦涩。高秀莲有时会看着我读书的样子,眼神复杂。有一次,她忍不住问:“陈同志,你看那些书,有用吗?”

我抬起头,看着她。昏黄的灯光下,她脸上的疲惫和忧虑显得更加清晰。“不知道。”我摇摇头,轻声说,“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也是。有盼头总是好的。”

我们就这样,在这片荒凉寂静的林场里,像两棵相互依偎的树,共同抵御着严寒和生活的风霜。我们没有太多的言语,也没有所谓的爱情,有的只是两个在困境中挣扎的灵魂,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滋生出的一种朴素而深厚的情愫。这种情愫,超越了那个年代所能允许的表达,深藏在心底,如同深埋在地下的种子,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当时的环境下,是危险的,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高秀莲似乎也深知这一点,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我们之间那道脆弱的界限。她对我的关心,也总是以一种嫂子对小叔子般的方式表达出来,比如多给我留一口热饭,提醒我多穿点衣服,或者在巡山时默默地走在我的前面,为我探路。

我感激她的关心,也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萌生的、不该有的情愫。我害怕,害怕这份在绝境中滋生的温暖,最终会像泡沫一样破灭,给我们带来更大的伤害。我只能将这份情感,连同对未来的渺茫希望,一起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日子就在这样单调、艰苦,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温情的节奏中一天天过去。冬天似乎没有尽头,林子里的积雪越来越厚,寒风也越来越凛冽。我们知道,必须想办法储存足够的越冬物资,否则,这个冬天真的很难熬过去。

一个下着小雪的清晨,我和高秀莲像往常一样进山查看。雪地上的脚印很少,只有我们两人的脚印在洁白的地面上延伸。我们仔细检查着每一片树林,每一处可能被偷伐的角落。当走到林子深处一片向阳的山坡时,高秀莲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雪地里一些不寻常的痕迹对我说:“陈同志,你看,这里有动物的脚印。”

我蹲下身仔细辨认,那是一些比较清晰的鹿蹄印。“是狍子或者麂子。”我说,“看来这里的猎物还不少。”

高秀莲的眼睛亮了起来:“如果能打到一只,就能解决不少问题了。”她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我知道她的意思。打猎虽然危险,而且不合规定,但为了生存,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小心一点,找机会试试。”

那一天,我们在雪地里搜寻了大半天,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山谷里发现了一小群黄麂。黄麂是国家保护动物,但在那个年代,饥饿的现实让人们顾不上这些。我们屏住呼吸,慢慢地靠近。我负责瞄准,高秀莲则负责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也许是高秀莲的动作惊扰了它们,其中一只黄麂突然警觉地抬起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转身就要逃跑。我急忙扣动扳机。枪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响亮,打破了冬日的沉寂。

那只黄麂应声倒地。其他的麂子则受惊四散奔逃。

我跑过去,看到那只倒毙的黄麂,心里既有收获的喜悦,也有一丝不忍。高秀莲也跑了过来,看着地上的猎物,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她脸上的苍白和忧郁,显得格外动人。

“太好了,陈同志!我们有肉吃了!”她激动地说。

我们合力把黄麂抬回了林场。有了新鲜的肉类,接下来的日子好了很多。高秀莲用她带来的简单工具,将黄麂剥皮、开膛、分解。她的动作熟练而麻利,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我帮不上太多忙,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劈柴烧水。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空气中弥漫着肉汤的香味。小宝闻到香味,也早早地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高秀莲盛了一小碗肉汤,吹了吹,递给小宝。孩子小心翼翼地喝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看着这一幕,我的心里也感到一阵暖意。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一点小小的收获,也能带来巨大的满足和慰藉。

晚上,我们围坐在火堆旁,啃着香喷喷的烤鹿肉。跳动的火焰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高秀莲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偶尔抬头看看我,眼神里似乎藏着很多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夜深了,火渐渐熄灭。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辗转反侧。高秀莲和小宝睡在另一头。黑暗中,我似乎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还有小宝偶尔发出的梦呓。我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那根摇摇欲坠的房梁,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个冬天,似乎因为有了高秀莲和这个小生命的存在,而变得不那么难熬了。但同时,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孤独感和迷茫感,也像这冬日的寒风一样,时刻侵袭着我。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一个尽头,也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而我和高秀莲之间那朦胧的情愫,就像这林子里的雾气,看得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地存在着,缠绕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风雪依旧在窗外呼啸,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时代的荒诞和个人的无奈。我和高秀莲,就像这林场里的两棵树,被命运的风雪聚集在一起,共同承受着严寒,却也彼此支撑,等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春天。

第二章 春种秋收,寒来暑往

日子在单调的重复中缓缓流淌。冬去春来,林场边缘的山坡上,枯黄的野草开始泛出点点绿意,光秃秃的树枝上也冒出了嫩芽。山里的空气变得湿润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高秀莲不再像冬天那样总是裹着厚厚的棉袄,她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春天是采集的季节,她带着小宝,挎着篮子,每天都要到林子里去。她认识各种各样的野菜和药材,荠菜、蒲公英、马齿苋、金银花……她把这些新鲜的野菜采摘回来,一部分用来食用,一部分晾晒干了存起来。有时候,她还能挖到一些药材,比如柴胡、防风之类的,拿到镇上去换点零钱。

看着她忙碌而充实的身影,我的心里也感到一丝欣慰。她就像这片山林的一部分,适应了这里的艰苦,并且从中汲取着生存的力量。她很少再和我提起过去的伤痛,也很少抱怨现在的生活。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习惯了和我这个“搭伴”的男人相处。

我们之间的关系,依旧平淡如水,却又在日常的相处中,流露出一种默契和关怀。每天早上,她会比我先起,生好炉火,烧好热水。晚上,她会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悄悄拿去洗了,虽然她自己也有一大堆家务要做。巡山的时候,我们会自觉地保持一种距离,但目光总会时不时地交汇在一起,那眼神里,似乎藏着一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和支持。

小宝也在一天天长大,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怕生,会好奇地跟着我满院子跑,用稚嫩的声音喊我“陈叔叔”。他是我和秀莲之间最自然的纽带。每当我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心里的阴霾就会散去不少。我开始教他认字,给他讲山外面的故事。小宝听得津津有味,高秀莲就在旁边安静地做着针线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陈同志,你真有学问。”有一次,她看着我教小宝写字,轻声对我说。

我笑了笑:“以前在学校学的,现在也用不上多少。”

“怎么会没用呢?”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能识字,能看书,总是好的。不像我,大字不识几个,一辈子困在这山里。”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失落和羡慕。我的心微微一颤。是啊,在那个年代,知识似乎成了一种罪过,但对于渴望了解世界的人来说,知识又是如此珍贵。

“其实,做什么都一样,重要的是活着,并且好好活着。”我安慰她说。

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春天播种的季节,林场的工作相对轻松了一些。我们利用这段时间,修缮了破旧的木屋。我找来一些结实的木材,修补了漏风的屋顶和墙壁。高秀莲则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在屋前种上了一小片葱蒜和青菜。看着逐渐有了生气的家,我们的心里都感到一种踏实的满足。

夏天,林子里绿树成荫,知了声声。这是最难熬的季节,蚊虫肆虐,潮湿闷热。但相对来说,工作也少了一些。我们可以在屋前的小菜园里忙活,或者趁着清晨和傍晚的凉爽,去林子里巡查。高秀莲会做一手好吃的野菜饼子和凉拌野菜,虽然简单,却别有一番风味。

晚上,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搬两条长凳,坐在院子里乘凉。仰望着满天的繁星,听着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心里会感到一种难得的宁静。小宝已经能和我们简单地交流了,他会指着天上的星星,问这问那。我和高秀莲轮流给他解答。

“陈叔叔,那颗最亮的星星是什么星?”

“那是北极星,它会一直指着北方。”

“那我们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听到小宝的问题,我和高秀莲都愣了一下。是啊,家在哪里?我们还有家吗?

高秀莲轻轻拍了拍小宝的头,柔声说:“小宝乖,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啊。”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是啊,这里虽然偏僻荒凉,但有了我们两个人,有了小宝,似乎也就成了一个临时的家。只是,这个家,能维持多久呢?我不知道。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我们。高秀莲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晚风吹过,勾勒出她身体的轮廓。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身上,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我连忙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黑暗。

“陈同志,你在看什么?”高秀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失态。

“没什么,”我掩饰道,“看看星星。”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也转头看向别处。

那一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被无形的鸿沟隔开了。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林场里的野果成熟了,山楂、野梨、山葡萄……挂满了枝头。我们忙着采摘这些野果,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晒成果干储存起来。小宝最高兴,整天拿着个篮子,在林子里跑来跑去。

我们还在屋前屋后种了一些南瓜、豆角和玉米。到了秋天,这些作物也迎来了丰收。虽然产量不高,但足够我们改善伙食了。高秀莲用收获的南瓜做了香甜的南瓜粥,用玉米面蒸出了金黄的窝窝头。那段时间,我们的伙食前所未有的好。

秋收过后,山里的色彩变得斑斓起来,红色的枫叶,黄色的银杏,绿色的松柏,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然而,美景之下,也潜藏着危险。秋季天干物燥,是森林火灾的高发季节。我们必须更加警惕,加强巡逻,严禁任何人带火种进入林区。

那个秋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一天,我和高秀莲正在林子里巡查,突然发现远处冒起了浓烟。不好,是山火!

我们立刻朝着冒烟的方向跑去。离得近了,才看清火势不小,而且蔓延得很快。起火点似乎是在林场边缘的一片荒草地。

“快,快去救火!”我焦急地喊道。

我们用随身携带的树枝和松枝扑打火苗,但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眼看大火就要蔓延到旁边的树林了,高秀莲突然指着一条小路对我说:“陈同志,那边有条小溪,我们可以引水灭火!”

我们沿着小路飞奔到小溪边,用带来的桶和葫芦,一次又一次地取水,然后冲向火场。水浇在滚烫的土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阵阵白烟。我们的衣服被汗水湿透,脸上也被熏得乌黑,但没有人停下来。

经过几个小时的奋力扑救,在我们的努力下,火势终于得到了控制,最后被完全扑灭。望着满目疮痍的现场,我们都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幸好发现得早,不然损失就大了。”我心有余悸地说。

高秀莲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欣慰的笑容:“是啊,幸好。”

那一刻,我们相视一笑,所有的疲惫和辛苦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在共同经历了这场与自然的搏斗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拉近了一些。有了一种并肩作战、共渡难关的情谊。

然而,这种平静和默契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时间的推移,外界的政治风暴开始波及到这个偏远的角落。各种批判会、学习会越来越多。虽然我们身处林场,相对隔绝,但也时常能感受到那种紧张压抑的气氛。

村支书老王偶尔会来林场一趟,每次来,都会旁敲侧击地询问我们的情况,特别是我和高秀莲的关系。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审视和不解。我知道,他可能对我们这种“搭伙”过日子的方式有些不满,甚至可能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在那个年代,男女未婚同居,是严重的作风问题。

每次面对老王的询问,我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只能含糊其辞,强调我们是“组织安排”、“互相帮助”、“共同守山”。高秀莲则总是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干活。

我知道,我们这种状态,迟早会引来麻烦。我开始感到焦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想离开这里,回到城市,回到属于我的地方。但我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的档案已经被牢牢地钉在了这里,除非有特殊的政策或者机会,否则我永远也离不开这座大山。

而高秀莲呢?她似乎并不像我这样焦虑。也许,对于她来说,无论在哪里,生活都是艰难的。只要能和孩子在一起,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已经是一种满足了。她的这种平静,让我既羡慕又有些自惭形秽。

时间在焦虑和不安中又过了一年。转眼间,我和高秀莲已经在林场里共同生活了两年多。小宝已经长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他会拉着我的手,奶声奶气地叫我“爸爸”。

是的,“爸爸”。这是小宝自发地对我产生的称呼。每当他这样叫我时,我的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暖流,但同时也感到一种深深的愧疚和不安。我没有权利接受这个称呼,也不想耽误他们母子。

我开始更加刻意地和她们保持距离,说话也变得谨慎起来。我害怕自己一时冲动,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最终伤害到她们。

高秀莲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困惑和失落。但我们谁也没有挑明,只是把这份复杂的情绪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日子就这样,在希望和绝望之间,在亲近和疏离之间,摇摆不定地继续着。我知道,我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彻底斩断情丝,安心等待可能的未来;要么,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但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注定是艰难的。

那个冬天,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呼啸的北风,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也像是在预示着什么。我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要来的。我只能紧紧地守住自己的心,同时,也守住我们这个小小的、脆弱的家。

第三章 风暴骤起,咫尺天涯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1977年的冬天,寒风裹挟着政治运动的寒意,再次席卷了这座偏远的小山村。随着全国范围内“真理标准大讨论”的展开,拨乱反正的春风也开始悄然吹拂。但对于我们这些身处底层的、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来说,感受到的更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和不安。

村里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白天,人们依旧在田地里劳作,但私下里的窃窃私语却多了起来。关于“平反”、“落实政策”、“回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民之间流传。这些消息,像是一针针兴奋剂,刺痛着每一个被困在山里的人的心,也包括我。

回城的希望,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三个漫长的冬天,青春年华在最深的山坳里悄然流逝。我渴望回到那个虽然经历了动荡、但毕竟有图书馆、有课堂、有属于我的未来的地方。每一次听到关于回城的传闻,我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沉重的现实压力。村里开始统计户口,核对每个人的成分和历史问题。我下放的档案也被重新翻了出来。虽然我的出身问题依然存在,但由于我并没有犯下任何实质性的错误,而且大学学历在当时的农村也算稀缺资源,村支书老王在一次私下谈话中,隐晦地表示,我的情况“有希望”。

这个消息让我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回城的大门似乎对我敞开了一条缝隙;忐忑的是,我该如何向高秀莲和小宝告别?这三年来,我们相依为命,虽然从未挑明任何超越界限的情感,但彼此之间的依赖和默契,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同事或邻居。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高秀莲似乎也听到了风声。她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有担忧,有不舍,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她很少主动和我说话,每次见面,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犹豫下去了。我必须找她谈一次,把话说清楚。

那天晚上,我特意等小宝睡着后,敲响了她们屋子的门。高秀莲打开门,看到是我,愣了一下,侧身让我进去。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油灯芯跳动的一点微光。高秀莲默默地坐在炕沿上,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小宝睡在旁边的小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秀莲,我有话想跟你说。”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最近……村里有些风声,说是政策可能有变化,像我这种情况,也许……也许有机会回城。”我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沉重。

听到我的话,高秀莲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回……回城?”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真……真的吗?”

“只是可能,还没有确定。”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刺痛,“如果……如果真的有机会,我……”

“你走吧。”她突然打断我,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秀莲……”我看着她,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陈同志,”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你走吧。你是个有学问的人,应该有更好的前途。留在这山沟沟里,耽误了你。”

“可是你和小宝怎么办?”我急切地说,“我走了,你们……”

“我们没事。”她打断我,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我……我们娘俩,习惯了。只要有口饭吃,就能活下去。”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陈同志,”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清澈,也异常悲伤,“这些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照顾我们娘俩。如果没有你,我们……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但是,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前途,我有我的日子。你走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忘了我吧,就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我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充满了痛苦和愤怒。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明明知道,我放不下她,放不下这个家!难道她真的以为,我可以那么轻易地抛弃她们母子,独自离开吗?

“你以为我能走得掉吗?”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你以为我的心是石头做的吗?秀莲,你看着我!”我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看着我,“我爱你!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被你吸引了!我知道,这个年代,我们不可能有结果,但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高秀莲就猛地挣脱了我的手,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了震惊和愤怒的表情。“陈明!你胡说什么!你疯了吗?”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一种被侮辱的愤怒,“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们……我们能有什么?你别忘了,我是寡妇!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们在一起,只会被人戳脊梁骨,只会毁了你自己,也毁了我!”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这几年,我忍着,我扛着,就是为了小宝,为了能好好活着。我不想拖累你,更不想……不想毁了你的一生!你明白吗?”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痛难忍。我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鸿沟,不仅仅是身份的差异,更是那个时代无形的枷锁。我的冲动,不仅不能改变什么,反而会让我们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对不起……秀莲……对不起……”我无力地说着,眼泪也模糊了视线。

她擦干眼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陈明,你走吧。回你的城里去吧。那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忘了我,好好过你的日子。”

她转过身,不再看我,走到炕边,掀起被子,躺了下去,背对着我。

小宝似乎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陈叔叔……”

高秀莲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哽咽地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不仅仅是那道无形的墙,更是无法逾越的现实。

那一晚,我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回到自己的那半间屋子,我躺在冰冷的炕上,彻夜未眠。高秀莲的眼泪,她决绝的话语,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心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高秀莲形同陌路。我们不再说话,不再有眼神的交流。林场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我们谁也没有勇气去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关于我回城的消息,很快就得到了证实。上级部门下来了一份文件,原则上同意符合条件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回城。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拿到那份文件的时候,我的手不停地颤抖。我知道,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也是我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我找到村支书老王,办理了相关的手续。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啊,回去好好干。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至于这边……你就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高秀莲他们的。”

我知道,这只是客气话。一旦我离开,高秀莲母子在这个人情冷漠的村子里,只会更加艰难。但我又能做什么呢?我没有能力改变她们的命运,我甚至不能给她们一个承诺。

离开的日子,终于到了。那是一个阴沉沉的早晨,天空中飘着细密的雪花。我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站在林场门口,等着村里派来的拖拉机。高秀莲和小宝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我。

高秀莲的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她怀里抱着小宝,身体微微颤抖着。小宝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拽着她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们,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拖拉机发动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我最后一次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高秀莲和小宝。她们的身影在风雪中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生生地撕裂了。我知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就这样结束了。那个冬天,那片林场,那个沉默而坚韧的女人,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都将成为我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拖拉机颠簸着,把我带离了那座囚禁了我三年的大山,也带离了我生命中唯一的那份温暖。我不知道,这次离别,是永别,还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逢。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的人生轨迹,将和她们母子,彻底分道扬镳。

第四章 城市浮沉,故人难忘

回到阔别三年的城市,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但街上人们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却都带着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蓬勃向上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做“希望”的味道。

我被分配到了一家刚刚恢复重建的科研单位。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但能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为国家做点事情,我已经感到无比的庆幸和满足了。

城市的生活,远比山里要丰富多彩,也更加复杂。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新的信息,努力适应着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我努力学习新的专业知识,积极参与单位的各项工作,希望能弥补这三年失去的时光。

然而,尽管身处喧嚣的城市,我的心,却始终有一角是空落落的。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林场的景象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破旧的木屋,皑皑的白雪,蜿蜒的山路,还有高秀莲那双忧郁而明亮的眼睛,小宝那清脆的喊“陈叔叔”的声音……这些记忆,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时刻刺痛着我的神经。

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高秀莲。想起她的坚韧,她的善良,她的无奈和她那深埋心底的爱恋。我不知道,离开她之后,她和孩子过得怎么样?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是否接纳了她们?她们是否还在那间破旧的木屋里,过着艰难的生活?

我试图打听过她们的消息,但都无功而返。青山村太偏远了,几乎没有通讯手段。我只能把这份牵挂和思念,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化作对工作的无限热情,以及对未来的默默祈祷。

在工作之余,我也尝试着开始新的生活。单位里有不少热心肠的大姐,张罗着要给我介绍对象。我也遇到过几个品貌端正的姑娘,她们温柔、善良,也对我很有好感。但我始终无法敞开心扉。高秀莲的身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横亘在我和新的感情之间。我害怕,害怕新的感情会冲淡我对她的记忆,也害怕自己会辜负了别人的真心。

时间在忙碌和彷徨中悄然流逝。一晃眼,几年过去了。我从一个小职员,慢慢成长为业务骨干。我参与了好几个重要的科研项目,取得了一些成绩,也获得了领导的认可和同事的尊重。我买了房子,结了婚,妻子是一位善良朴实的大学同学,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生活似乎走上了正轨,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美好。

但我知道,内心深处的那份空缺,始终存在。我努力扮演着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努力经营着自己的家庭,但夜深人静时,那种孤独感和失落感,依然会像潮水般涌来。

我和妻子的感情很好,她理解我内心的苦闷,也从不多问。她知道我偶尔会看着远方发呆,知道我心中藏着一些不愿提及的往事。她默默地支持着我,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女儿渐渐长大了,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她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生活的重心。看着她无忧无虑地成长,我的心里会感到一丝慰藉。我常常想,如果当年没有离开,高秀莲和小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小宝也应该有这么大了吧?他会像我的女儿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吗?

1985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大江南北。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人们的思想也变得越来越开放。我所在的科研单位,也开始进行体制改革。我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业绩,被提拔为部门的负责人,手里有了一定的权力和资源。

地位的提升,物质的改善,并没有填补我内心的空虚。反而让我更加频繁地想起过去,想起高秀莲。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回到那个小山村,去看看她们母子,看看那间承载了我青春和痛苦记忆的破木屋。

但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知道,回去又能怎么样呢?二十多年的时光,足以改变一切。也许,她们早已搬离了那里,开始了新的生活。也许,她们早已把我遗忘。也许,她们过得很好,不需要我去打扰。我的出现,只会给她们平静的生活带来波澜,甚至可能造成伤害。

就在我几乎要把这段往事彻底尘封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再次听到了关于青山村的消息。

那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告诉我,他最近因为一个项目,去过我们当年下放的那个地区,还特意去了趟青山村。

“哎,陈明,你还记得那个高秀莲吗?就是那个和你一起守林场的高寡妇?”老同学端着酒杯,碰了碰我的杯子,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记得啊,怎么了?”

“啧啧,真是可惜了。”老同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听说她男人死得早,一个人拉扯孩子,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后来你走了,她一个人守着那间破木屋,也没嫁人。”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忍不住追问,声音有些颤抖。

“现在?嗨,”老同学呷了口酒,说道,“前些年,听村里人说,她好像是得了什么病,身体一直不太好。一个人带着孩子,日子过得更艰难了。后来……好像是孩子长大了,出去打工了,她就一个人住在那破屋里,孤孤单单的。”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身体不好?一个人?孤孤单单?这些词语像锤子一样,敲打在我的心上。

“那……小宝呢?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又问。

“小宝啊,那小子挺有出息的,考上了县里的中专,毕业后就留在县城工作了,好像是在什么工厂当技术员。听说前两年结了婚,媳妇是邻村的,还生了个闺女。小日子过得倒还算是安稳。”老同学说道。

听到小宝的消息,我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涌起一股更深的失落。他长大了,成家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他的人生,似乎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而我,当年那个决定离开的男人,又在他的人生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还住在原来的那间林场木屋里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我最关心的问题。

老同学想了想,说:“应该是吧。那地方太偏了,也没人愿意去住。村子里几次想把她接去村里住,但她不肯,说是习惯了山里的生活。不过,也有人说,她精神有点不太好,整天神神叨叨的,也不怎么和人来往。”

精神不太好?神神叨叨?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高秀莲,那个曾经那么坚韧、那么要强的女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聚会结束后,我一夜未眠。老同学带来的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彻底搅乱了我平静的生活。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回到了那间破败的木屋,看到了高秀莲那双忧郁而绝望的眼睛。

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我必须去看看她。无论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她是否还记得我,我都必须去看看她。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渴望。

我向单位请了假,借口说是去外地出差。然后,我收拾好行囊,买了一张通往那个小县城的长途汽车票。我知道,这趟旅程,将会把我带回那个充满了回忆和伤痛的地方。我也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

二十二年了。整整二十二年。当年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天,仿佛就在昨天,而如今,我已经是一个两鬓染霜的中年人了。不知道,当我再次站在那间破木屋前,看到高秀莲时,会是怎样一番情景。我不敢去想,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着,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而熟悉。我的心,也随着汽车的颠簸,变得越来越沉重。我知道,我即将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熟悉的地方,更是一段尘封已久、无法释怀的过去。

第五章 物是人非,心碎无声

汽车终于在山脚下停了下来。这里比我记忆中更加偏僻,也更加荒凉。所谓的车站,不过是路边一块简陋的牌子,和几个等客的三轮车司机。

我雇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司机是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中年汉子。我告诉他我要去后山的林场。

“林场?”司机愣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兄弟,你确定要去那儿?那地方早没人了,路也不好走,坑坑洼洼的。”

“我知道,”我点点头,“我有点私事,麻烦你送我一趟。”

“行吧,”司机爽快地答应了,“上来吧,抓稳了!”

三轮车再次出发,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爬行。路比二十二年前更加难走了,坑洼不平,碎石遍地。车轮颠簸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路两旁的景象,依旧是光秃秃的黄土地和稀疏的树木,但似乎比记忆中更加苍老了。

我的心,也随着这颠簸的路途,变得越来越沉重。二十二年过去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终于,三轮车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前面就没路了,只能靠走了。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上走,大概走半个多小时,就能看到那几间破木屋了。”司机指着一条被荒草掩盖的小径对我说。

“谢谢你。”我付了钱,下了车。

我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那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小路。路很难走,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原来的路径。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汗水浸湿了我的衣服。我的心里,既有期待,又有恐惧。

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远处终于出现了几间低矮的轮廓。那就是当年的林场木屋!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我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越走近,我的心就越沉。记忆中虽然破败,但好歹还算完整的几间木屋,如今变得更加残破不堪。屋顶的茅草几乎掉光了,露出黑洞洞的椽子,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墙壁上的泥块脱落了大半,露出里面黑色的土坯。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整个林场,死一般寂静。听不到鸟叫,听不到人声,只有风穿过破败窗户发出的呜呜声。

我走到那间我们曾经居住过的木屋前。木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门洞。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灰尘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腐朽气味。地上堆满了杂物和垃圾,墙壁上布满了蜘蛛网。昔日的土炕还在,但上面的铺盖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坯。那张破旧的木桌和长凳,也倒塌在地上,散了架。

一切都变成了我记忆中的样子,不,比记忆中更加破败,更加荒凉。这里,就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废墟。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有人吗?”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显得格外苍凉。

没有人回应。只有风声,呜呜地吹过。

我走到院子里,目光在杂乱的杂草丛中搜寻着。记忆中的那片小小的葱蒜地,早已被野草完全覆盖。只有几块残破的石头,还依稀可见当年的痕迹。

她不在屋里,也不在院子里。难道她真的不在了?或者,她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如果她真的不在了,那我这一趟,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那咳嗽声,苍老、无力,却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

我的心猛地一颤。是她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穿过一片齐腰深的荒草,我看到了她。

在山坡上一块稍微平整的岩石边,坐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她穿着一件满是补丁、颜色暗淡的棉袄,头发花白而凌乱,随意地挽在脑后。她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皮肤像老树皮一样粗糙,毫无血色。她低着头,手里拿着几根枯树枝,正在费力地编织着什么。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茫然地看了我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的眼睛,依旧很大,但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里的枯树枝散落了一地。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是她!真的是她!高秀莲!

二十二年未见,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她的容貌,她的神态,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但眼前的她,却如此苍老,如此憔悴。

“秀……秀莲……”我颤抖着,叫出了这个埋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名字。

听到我的叫声,她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震惊,有疑惑,有痛苦,还有一丝……像是怨恨?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那双干枯、冰冷、布满老年斑的手。“秀莲,是我,我是陈明啊!我回来看你了!”

我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看着我,眼神依旧有些恍惚,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陈……陈明?”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而微弱,“你……你还活着?”

“活着,活着!”我连连点头,泪水滴落在她冰冷的手上,“我回来了,秀莲,我回来看你了!”

她沉默了很久,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了泪光。她用力地回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突然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瘫软下去。

“老天爷……你……你真的回来了……”她哽咽着,老泪纵横。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我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酸楚。

二十二年了,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岁月,太多的变故,太多的伤痛。如今,我们终于再次相见,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只剩下无尽的沧桑和悲凉。

“秀莲,你……还好吗?”我哽咽着问,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我……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她指了指身后的木屋,“这屋子,早就没人住了。我……我就住在这山坡上,守着……守着你当年住过的地方……”

我的心猛地一缩。原来,她一直没有离开。她一直守在这里,守着那间破木屋,也守着我们那段短暂而沉重的回忆。

“小宝呢?小宝他……”我小心翼翼地问。

提到小宝,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有欣慰,也有苦涩。“小宝……他很好。他在县城上班,有工作,有媳妇,还有个孙女……他……他过得比我好。”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他……他很少回来……回来也……也不来看我……”

我的心又是一沉。我知道,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小宝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应该忘记了过去,开始了新的人生。而我,终究只是一个他生命里的过客。

“他……他还好吗?”我又问。

“好……好……”她机械地点着头,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是个好孩子……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我不知道她这些年的苦难?还是指小宝不知道当年的真相?我没有追问。

我们两个人,就那样坐在山坡上,相对无言。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二十多年的时光,像一条长长的河,横亘在我们中间。我们曾经近在咫尺,如今却仿佛远隔天涯。

夕阳渐渐西下,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走吧,陈明。”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我说道。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一丝平静。

“去哪儿?”我疑惑地看着她。

“回……回那屋看看吧。”她说。

我点了点头,扶着她,慢慢地走下山坡,朝着那间破败的木屋走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残破的木屋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我们走进屋子,灰尘在光线中飞舞。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走到当年的土炕边,指了指。“你……你当年就睡这儿。”

我又指了指另一头。“你和小宝,睡那儿。”

我们默默地看着,谁也没有说话。那些尘封的记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艰难的岁月,那些相互的扶持,那些无法言说的爱恋,还有那场痛苦的离别……

“陈明,”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当年……你走吧。没错。你不该留下来的。”

我看着她苍老的脸,心里一阵刺痛。“秀莲……”

“我不怪你。”她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你有你的前途。我不该……不该耽误了你。”

“我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我说,“秀莲,这些年,你……”

“我没事。”她打断我,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我命硬,阎王爷不收我。就是……就是孤单了点。”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都过去了,陈明。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二十多年的时光,足以磨平一切伤痛,也足以让所有的情感变得模糊。我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知道,我该走了。我不能留下来,打扰她这平静(或者说,麻木)的晚年。

我扶着她,慢慢地走出木屋。夕阳已经落下,夜幕开始降临。山里的夜晚,寒意袭人。

“你……还是回城里去吧。”她站在木屋门口,对我说道,“好好过日子。”

“你呢?”我问。

“我……”她笑了笑,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凉,“我就守着这儿。等到哪天……哪天走不动了,就……就埋在这儿,守着这片林子。”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无法呼吸。

“秀莲……”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摆了摆手。“走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苍老而孤独的背影,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然后,我转过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山下走去。

我没有再回头。我知道,她一定站在那里,看着我离开。就像当年我离开时,她站在那里,看着我一样。

只是这一次,我的心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决绝和无奈,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遗憾。

我终于明白了,有些爱,注定只能埋藏在心底;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生命中的过客。即使相隔二十二年,即使再次相见,也无法改变什么。

风,依旧在山谷里呼啸着,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悠长而悲伤的故事。我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在这寒冷的、绝望的黄昏里,渐渐冷却。

第六章 尘埃落定,泪洒故园

回到城市,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依旧每天按时上下班,处理着工作上的事务,回到家,和妻女共享天伦之乐。我努力将那段短暂而又漫长的山区记忆,连同那次令人心碎的重逢,一起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去触碰。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揭开,就再也无法完全愈合。高秀莲苍老而孤独的身影,她浑浊而悲伤的眼神,她那句“守着这片林子,等到哪天走不动了……”,像魔咒一样,日夜缠绕着我,让我无法安宁。

我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那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那是当年在林场时,我用一台借来的破旧相机,和秀莲、小宝一起拍的。照片上,年轻的秀莲抱着小宝,站在破旧的木屋前,脸上带着一丝羞涩而僵硬的笑容。小宝则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看着镜头。而我,则站在他们身后,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脸上带着一丝不属于那个年纪的忧郁。

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个年轻、坚韧、眼中尚有光芒的高秀莲,再想想如今那个风烛残年、眼神空洞的老人,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一样疼痛。

我无法原谅自己当年的离开,也无法原谅自己后来的遗忘(即使那并非出于自愿)。我甚至无法原谅自己,在再次见到她时,除了悲伤和愧疚,竟然没有勇气问她一句:“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苛求她什么,也没有资格去要求她什么。我们之间,早已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那段山区岁月,不过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段意外插曲,而对于她来说,却是用一生去承受的苦难。

时间,似乎并没有完全治愈伤痛,只是学会了将伤痛包裹起来,藏在心底。我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对得起家庭,对得起工作,但内心深处的那份亏欠和遗憾,却像一根刺,永远扎在那里。

几年后,我退休了。告别了忙碌了几十年的工作岗位,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回忆。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在外地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有了自己的生活。妻子也退休了,我们两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过着平静而略显寂寥的日子。

我常常会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思绪却飘回到那个遥远的小山村。我不知道,高秀莲现在怎么样了?她是否还住在那间破木屋里?她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当年一起下放、后来留在当地工作的一个老同学那里,得知了关于高秀莲最后的消息。

“唉,陈明,你还记得高秀莲吗?”老同学在电话那头,语气沉重地说,“前两年,她走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窖。“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三四年前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好像是冬天,一场重感冒引发了肺炎,村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老同学叹了口气,“她一个人住在那破屋里,也没人知道她病了。等发现的时候,人就不行了。”

我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走了。那个在山里守了一辈子,等我(或许并不等)了一辈子的女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就像她默默地来到这个世界,默默地承受了一生的苦难,最终又默默地离开。

“那……小宝呢?他知道吗?”我哽咽着问。

“知道了。赶回来的。据说,在她坟前哭了好几天。后来……就把那间破木屋给拆了,说是怕没人住,塌了砸到人。”

连那间破木屋,也消失了。我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那段记忆的载体,就这样被彻底抹去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我们从未在那里停留过。

“她……葬在哪里了?”我艰难地问。

“就葬在林场后面那片山坡上。和她男人埋在一起。”老同学说。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她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她守了一辈子的地方,守着她的男人,也守着那段被遗忘的岁月。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沙发上,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几十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那些艰辛,那些温暖,那些离别,那些思念,那些遗憾……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一一闪过。

我终于明白,我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女人,那个我曾经爱恋过、愧疚过、思念过的女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而我,直到现在,才真正地意识到,她在我心中,占据着多么重要的位置。

我去不了她的坟前,为她上一炷香,扫一次墓。我只能在千里之外,对着冰冷的电话,流下悔恨的泪水。

几天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再去一次那个小山村,去看看她长眠的地方,去看看那片承载了我青春和痛苦记忆的山林。

我再次踏上了那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山路。山还是那座山,路还是那条路,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我找到了那片山坡。山坡上,已经没有了那间破旧的木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新生的杂草。我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土包。没有墓碑,没有标记,只有几株野草在寒风中摇曳。

我知道,这就是她长眠的地方。她和她男人的坟冢,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山坡上,守望着这片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山林。

我默默地站在坟前,没有带任何祭品,只有一颗沉重而悔恨的心。

“秀莲……”我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哽咽,“我来看你了……”

风,吹过山坡,带来阵阵寒意。仿佛是她的回应,又仿佛是岁月的叹息。

我蹲下身,用手抚摸着那冰冷的泥土。这里,埋葬着一个善良、坚韧、命运多舛的女人,也埋葬着我一段无法释怀的青春往事。

“对不起……秀莲……真的……对不起……”我泣不成声,“当年……是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你……让你一个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你……还好吗?在那边……有没有人……好好照顾你……”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冰冷的泥土上,很快就被吸收,消失不见。

我就那样蹲在她的坟前,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诉说着积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愧疚和思念。直到夕阳西下,寒意渐浓,我才缓缓站起身。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的土包,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山下走去。

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像我这一生,漫长而又充满了遗憾。

我知道,这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了。离开这座埋葬了我青春和爱情的山,离开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但高秀莲,这个名字,这个身影,这段记忆,将永远地留在我的心中,如同那座沉默的山,亘古不变。

那年的冬天,那片林场,那个年轻寡妇,那间破木屋,还有那场风雪中短暂而沉重的陪伴,以及二十二年后的这次令人心碎的重逢和永别,都将化作我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记,伴随我,直到生命的尽头。

来源:高贵海燕XZW8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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