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校长去吃早点，在店里偶遇一个县领导。校长与县领导相聊甚欢。校长说，县领导“对教育有很多深刻的思考，谈了一些很有高度的看法，我听了很震撼”。县领导对教育谈兴未了，吃完早点跟着校长一起来到学校转悠。一听说学校里正在搞教师培训，县领导兴致另起，说很想与老师们面对面“

2019年8月29日，星期四，上午，继续在学校演播厅参加培训。

培训已经进行了两天。学校严格要求所有的老师必须参加，要考勤。学校里的这类培训的考勤都是针对普通老师的，领导例外，官越大，越不见人影。

培训8点半开始。9点20多，校长突然进了演播厅，一上台，就一个手势，没说任何话，正在做讲座的女数学老师立刻下去了。

校长台上一坐，娓娓道来。

校长去吃早点，在店里偶遇一个县领导。校长与县领导相聊甚欢。校长说，县领导“对教育有很多深刻的思考，谈了一些很有高度的看法，我听了很震撼”。县领导对教育谈兴未了，吃完早点跟着校长一起来到学校转悠。一听说学校里正在搞教师培训，县领导兴致另起，说很想与老师们面对面“说几句”。

由此，校长进了演播厅，打断了女数学老师的培训，为县领导“说几句”打头阵，说明来由，强调纪律，要求老师们“等一下县领导进来时要鼓掌欢迎，县领导讲话时必须严肃认真听讲。”

校长说完，又出去接迎县领导进来。

校长一出去，一个主任站起来了，又一次提醒大家注意纪律。坐在我旁边的两位女老师，都是带着孩子来参加培训的，两个孩子大概4、5岁。主任特别交代两个女老师要带好自己的孩子，不能吵闹，如果孩子实在不好管的话，可以现在就带孩子出去。

听了主任的话，一个女老师马上带着孩子起身离开。另外一个女老师则严肃地教训了孩子几句，要孩子乖乖的，否则就怎么怎么样的惩罚之类的。在校长进来之前，整个会场的氛围轻松自由，两个孩子玩得自在，也没什么捣乱，偶尔会有几句话说得大声一点点，并无大碍，没人管，也没人在意。

县领导进了演播厅，响起了掌声，不说如雷鸣一般，但明显比刚才女数学老师上台开讲时的掌声大了好几倍。

校长先开场，讲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当校长讲到县领导在全县校长会下达了命令——明年要完成的高考二本以上任务，说感到压力很大时，县领导直接插话进来：“一千个学生二本上线550个，不算多，按我的想法应该是一个都不能落下。”县领导就此接过了校长的话茬，也没再等到校长的那句习以为常的“下面请县领导为我们做重要讲话，大家鼓掌欢迎”，就开始了他的“说几句”。

县领导原来也是当老师的，在别县，师范毕业，先教小学，后到了初中，曾经做过初中语文老师，当过校长。县领导说到了他的理想，是做一名教育家。县领导还说了他的“对教育的很多深刻思考”，其中极少提及他在教育教学上的具体事例，基本上讲的都是一些很高调的东西，那种报纸上、电视上、领导作的报告中都有的那种东西。县领导说得最多的是高考，重点提到了他的核心“一个都不能落下”。

不一会儿，坐在我旁边的女老师突然训斥儿子，因为孩子说了两句话，声音有点大。女老师口气严厉，脸色难看，凶孩子“你再不老老实实，我就要扇你几巴掌。”孩子似乎被吓住了，乖乖地坐着，好一阵子都没吭一声，惹得另有老师还向女老师讨教用了什么好办法使得孩子这么乖。

县领导兴致盎然，讲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突然手机响了。县领导直接拿起手机接了电话，声音还不小。县领导脱口而出的一声称呼，以及说出的内容和表现，种种迹象能够看出和听出来电话那头是县里最大的官。接完电话，县领导没再说多少，就匆匆结束了他的“说几句”，在校长陪同和老师们的掌声再次响起中离开了会场。

本来是普普通通的校级培训，突然来了县领导随心所欲地“说几句”，看架势这培训的规格似乎提高了很多。作为草根平民的我，本应该感到荣幸之至，要知道平日要见到县领导一面是很难很难的。但是我必须说真心话，从县领导的“说几句”的前前后后，我所看见的最真实的，感触最深的，是权力的三样东西。

首先是权力的悠闲。

至少可以肯定地说，这天上午的一大段时间，校长和县领导都挺悠闲的。

当天是星期四，对我们这些普通老师来说，尽管学生还没开学，我们已经上班，必须严格按照要求准时参加培训。对校长和县领导来说，也该是正儿八经的上班时间。

本是上班时间，两个拥有不同级别的权力的领导却不必顾忌要打卡考勤，也没有工作等着要做，可以悠闲地边吃早点边畅聊教育，再悠闲地到校园里转转，继而再悠闲地给老师们“说几句”，看得出校长和县领导这一大段时间是挺悠闲自在的。

这种悠闲，本质上是权力的悠闲。

其次是权力的威力。

权力的悠闲，很大的程度上是源自权力的威力。

我们这些草根平民，每天上班必须刷脸签到，下班刷脸签退，开学前的培训也少不了严格考勤。如果校长像我们这些普通老师一样要赶着时间按照要求参加培训，县领导也像一般工作人员一样赶着时间去行政大楼按时上班，那么这“说几句”自然就不可能发生。

培训会场本来是轻松自在的氛围，因为县领导的“说几句”，一下就紧张了，校长先进来强调纪律，主任起来再度强化要求，结果还让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受到了妈妈狠狠的训斥，吓得不敢动弹，这些都是因为权力的威力。

最后终止县领导的“说几句”的，是更大的权力。县领导的“说几句”，起于权力，止于权力，这都显示着权力的威力。如果没有这个县里最大领导的电话，有闲又有威力的县领导的“说几句”究竟要说到什么时候，无法预料。

最后是权力的傲慢。

权力的傲慢从校长一进会场就开始弥漫，直到县领导离开后也没消散。

讲座正在进行，校长一进来，一句话没有，就一个手势，做讲座的女老师就乖乖下去了。这无声中表露出来的是，我是校长，你是普通老师，我上来了，你自然就下去，我不需要与你沟通，我不需要说任何话，权力就是一切。这种分明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体现的是权力的傲慢。

县领导说，他的理想是做教育家。显然这不是他真正的理想。如果是，那么坐在台上的就不应该是县领导，而应该是教育家。

县领导之所以这样讲，只是想教育我们这些普通老师，以他自己没有做到的“高大上”来教育我们。其实，整个县领导的“说几句”都是一种教育者的姿态，一个高高在上的县领导充当了教育者，给我们这些普通教师上上课，告诉我们该怎么去做教育。

联想到在《李敖自传》里讲到民国时期的事情：“当时对教育界人士和知识分子的重视与尊敬，也远非日后的风气可比。爸爸说：军阀张作霖，在孔夫子诞辰的时候，脱下军装，换上长袍马褂，跑到各个学校，向老师们打躬作揖，说我们是大老粗，什么都不懂，教育下一代，全亏诸位老师偏劳，特地跑来感谢。军阀们是不敢向教育界人士致训词的；也不敢颁发训词教教师研读的。”如今的领导分明比民国时期的大军阀更有威风派头。

尽管我很认真听了县领导的“说几句”，但我根本没听出“对教育的深刻思考”“很有高度的看法”，我也没有感觉有任何的“震撼”。 县领导的“说几句”，倒是像极了正在播放电视剧时突然跳出的广告。

就算县领导对教育确实有高见，如果懂得最起码的尊重，就不应该如此随心所欲地打断培训来给我们这些普通老师一大通的教育。县领导的“说几句”，表露出来的只是——我是领导，我比你们懂得更多，让我来教育教育你们。

有人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

当一个人有了一点权力，面对比他更小的官和平民百姓时，总会觉得他自己无所不能，总以为自己很牛逼，可以随便教育别人。这就是权力的傲慢，满满的都是权力的傲慢。

注：本文首发于2020年4月18日，2025年3月30日修改再发。

来源：阿狸嗑影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