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几年我家那口子走了，儿子在青岛开了个修车铺，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我去帮过两年忙，后来儿媳妇说不用我了，说她妈能过来搭把手。

我叫王秀兰，今年五十岁，老家在山东临沂的一个小村子。

前几年我家那口子走了，儿子在青岛开了个修车铺，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我去帮过两年忙，后来儿媳妇说不用我了，说她妈能过来搭把手。

我知道这是客气话，其实是嫌我在跟前不自在，我也识趣，就回了老家。

可老家就我一个人，白天还好，去地里种种菜，跟邻居唠唠嗑，晚上一屋子冷清，翻来覆去睡不着。

儿子看我这样，就说让我去大城市找个保姆的活，一来能赚点钱，二来有人陪着说话，不孤单。

我琢磨着也行，我手脚利索，做饭洗衣打扫卫生都没问题，以前在村里给人家办红白事帮忙，大家都说我勤快。

儿子托他青岛的朋友帮我找，没几天就有信了，说上海有个雇主，男的，五十多岁，老伴走了，孩子在国外，家里就他一个人，想找个住家保姆，月薪给八千。

我一听八千，眼睛都亮了，我们老家那边保姆一个月也就三千来块，八千可是顶天上了。

我赶紧收拾东西，儿子送我去车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人家家里少说话多做事，别惹雇主不高兴。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上海，雇主让司机来接的我。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师傅，话不多，把我拉到一个小区，小区里全是高楼，绿化做得特别好，跟公园似的。

到了雇主家，是个大平层，装修得挺简单，但看着就贵，客厅里摆着一个大沙发，墙上挂着一幅画，我也看不懂是什么画，就觉得好看。

雇主从书房里出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羊毛衫，戴着眼镜，头发有点白，看着挺斯文的。

他跟我握了握手，说他姓周，叫周建明，让我以后叫他周先生就行。

我赶紧点头，说周先生好，我叫王秀兰，您叫我老王或者秀兰都行。

周先生笑了笑，说叫秀兰吧，听着亲切。

他领着我看了看家里的房间，给我安排了一个朝南的小房间，房间里有床有衣柜，还有个小阳台，晒衣服方便。

他说家里的活不重，就是每天做三顿饭，打扫打扫卫生，他白天大部分时间在书房看书或者处理工作，不用我多伺候。

我心里踏实了不少，觉得这雇主挺好说话，不像那种难伺候的。

第一天上班，我早上六点就起来了，想着早点把早饭做好。

我问周先生想吃什么，他说随便，清淡点就行。

我就熬了小米粥，煎了两个鸡蛋，还蒸了几个包子，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自己做的。

周先生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尝了尝包子，说味道不错，跟他以前在山东出差吃的一个味。

我听了挺高兴，觉得有个好开头。

白天我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房子大，打扫起来还真有点累，但想着八千块钱，就有劲儿了。

周先生在书房待了一天，中间就出来喝了两杯水，问了我一句要不要休息，我说不用，我不累。

晚上我做了三个菜，一个红烧肉，一个炒青菜，一个西红柿炒蛋，都是家常便饭。

周先生吃得挺多，还说我做的红烧肉比他老伴以前做的还香。

我听他提起老伴，就没敢接话，怕戳到他的伤心事。

吃完饭，我收拾完厨房，正准备回自己房间歇会儿，周先生叫住了我。

他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搓了搓手，说秀兰，有个事想跟你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赶紧说周先生您说，我哪里不对您尽管指出来，我一定改。

周先生摆摆手，说不是你做得不好，是我有个私事想麻烦你。

我松了口气，说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您。

周先生说他晚上睡眠不好，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以前他老伴在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念点东西，他听着听着就能睡着。

现在老伴走了，他就再也没睡过安稳觉，吃安眠药也不管用，副作用还大。

他顿了顿，看着我说，能不能麻烦你，每天晚上睡前给我念点东西，就像他老伴以前那样。

我当时都懵了，我一个农村妇女，没读过多少书，就小学毕业，认识的字也有限，怎么给人念东西啊。

而且给男雇主念睡前故事，这事儿听着就有点怪，我长这么大，除了给我儿子小时候念过几句童谣，就没给别人念过东西。

我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八千块钱的工资，要是因为这点事黄了，太可惜了。

我犹豫了半天，说周先生，我没念过书，认识的字不多，要是念错了您别笑话我。

周先生赶紧说不会不会，你就随便念点，哪怕是报纸也行，主要是听个声音，能让我静下心来。

我只好答应了，说行，那我每天晚上给您念。

当天晚上，周先生把我叫到他卧室，他卧室很大，摆着一张大床，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书，是一本童话集，叫《小王子》。

他说就念这个吧，以前他老伴经常给他念这个。

我拿着书，手都有点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翻开第一页。

我看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念，有的字不认识，就含糊过去，或者猜着念。

念的时候我声音特别小，跟蚊子叫似的，周先生说你声音大点，没关系。

我只好提高点声音，继续念。

念了大概二十分钟，我看周先生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就想悄悄走出去。

刚站起来，周先生就睁开眼睛，说谢谢，今天睡得挺快。

我笑了笑，说不客气，您早点睡，我出去了。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八点半，我都会去周先生的卧室给她念《小王子》。

一开始我还很别扭，觉得不好意思，而且很多字不认识，经常念错。

周先生从来没说过我，有时候我念错了，他还会轻声纠正我，告诉我那个字念什么。

慢慢的，我认识的字多了，念得也越来越顺，声音也不那么小了。

有时候念到一半，我会偷偷看周先生，他闭着眼睛，眉头舒展着，不像白天那么严肃，看着挺平和的。

有一次，我念到小王子跟狐狸告别的那段，周先生突然叹了口气，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睛里有泪光。

我没敢多问，继续往下念。

念完之后，周先生跟我说，他老伴以前念到这段的时候，也会哭，说小王子太可怜了。

我这才知道，周先生不是单纯的想找人念东西，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怀念他的老伴。

我心里有点酸，觉得周先生也挺可怜的，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从那以后，我给周先生念东西的时候，更用心了，遇到不认识的字，我会提前查字典，或者白天的时候问周先生，不想再念错了。

周先生看我这么认真，挺高兴的，有时候会跟我讲他老伴的事。

他说他老伴是个老师，特别喜欢看书，也喜欢给别人讲故事，他们年轻的时候，处对象的时候，他老伴就经常给他念诗。

结婚以后，不管多忙，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念点东西，有时候是书，有时候是报纸，有时候是她自己写的日记。

他说他老伴走了三年了，这三年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直到我来了，给他念东西，他才觉得心里踏实点。

我听着，也跟着难受，就安慰他说，周先生，您别太难过了，阿姨在天上看着，也希望您能好好的。

周先生点点头，说谢谢，有你在，我好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我跟周先生的关系也越来越熟络，不像刚开始那么拘谨了。

白天我做我的活，他忙他的，有时候他会出来跟我聊几句，问我老家的事，问我儿子的情况。

我也会跟他说，说我们老家的庄稼，说我孙子多调皮，说我儿子修车多辛苦。

周先生听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给我提建议，说让我儿子多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有一次，我感冒了，发烧到三十八度多，浑身没力气，早上没起来做早饭。

周先生起来没看到我，就去我房间看我，发现我发烧了，赶紧给我找药，还让司机送我去医院。

我不好意思，说不用去医院，吃点药就行。

周先生说不行，发烧不能耽误，必须去医院看看。

到了医院，医生说是病毒性感冒，开了点药，让回家休息。

回来之后，周先生让我回房间躺着，说家里的活不用我管，他自己能应付。

我躺了一天，周先生中午给我煮了粥，端到我房间，还问我有没有胃口，要不要吃点别的。

我心里特别感动，觉得周先生不仅是雇主，更像个亲人。

下午的时候，我儿子给我打电话，问我在这边怎么样。

我跟他说了我感冒的事，说周先生对我特别好，送我去医院，还给我煮粥。

我儿子说那就好，让我好好谢谢人家，在人家家里好好干。

过了几天，我感冒好了，特意做了几个周先生爱吃的菜，算是谢谢他。

周先生说不用这么客气，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有一天，周先生的儿子回来了，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长得跟周先生很像，戴着眼镜，看着挺斯文的。

他儿子叫周宇，在国外读博士，这次是回来探亲的。

周宇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做饭，周先生跟我介绍说这是他儿子周宇，我赶紧跟他打招呼，说周宇你好。

周宇点了点头，没怎么说话，看着有点冷淡。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宇问周先生，说爸，我听张阿姨说你找了个保姆，还让保姆给你念睡前故事？

周先生愣了一下，说嗯，是啊，你秀兰阿姨念得挺好，我现在睡眠好多了。

周宇皱了皱眉头，说爸，你这是干什么啊，找保姆就好好找保姆，让人家念睡前故事，多不合适啊，传出去别人该怎么说啊。

我听了周宇的话，脸一下子就红了，觉得特别尴尬，手里的筷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周先生脸色有点不好，说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秀兰阿姨愿意帮我，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周宇说爸，你这是强人所难，人家是来干活的，不是来给你当陪护的，你一个月给人家八千块钱，就这么折腾人家？

我赶紧说周宇，你别误会，是我自愿的，你爸没折腾我，我觉得挺好的。

周宇看了我一眼，说阿姨，你不用替我爸说话，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就是太依赖别人了，我妈走了这么多年，他还没走出来。

周先生叹了口气，说小宇，你不懂，你妈走了之后，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吃安眠药都没用，是你秀兰阿姨帮了我，我才能睡个安稳觉。

周宇还想说什么，周先生摆了摆手，说别说了，吃饭吧，我饿了。

那天晚上，我没去给周先生念故事，我怕周宇不高兴，也觉得有点别扭。

我在自己房间待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大概十点多，周先生来敲我的门，问我怎么没去给他念故事。

我说周宇在家，我怕他不高兴，还是算了吧。

周先生说没事，他不高兴是他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管他。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跟着周先生去了他的卧室。

刚念了没几分钟，周宇就过来了，站在门口，说爸，你能不能别这样，让阿姨休息吧，她白天干活也挺累的。

周先生看着周宇，说小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需要秀兰阿姨帮我，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我明天就给你秀兰阿姨涨工资，涨到一万，行不行？

我赶紧说周先生，不用涨工资，我不是为了钱。

周宇说爸，这不是钱的事，是原则问题，你这样做，让人家阿姨多为难啊。

周先生没说话，沉默了半天，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今天不用念了。

周宇走了之后，周先生跟我说，秀兰，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说没事，周宇也是为你好，我能理解。

那天晚上，我回到房间，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要不要辞职。

我觉得周宇说得对，我是来当保姆的，不是来给人念睡前故事的，这样确实不合适，要是让老家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可我又舍不得这份工作，八千块钱的工资，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儿子修车铺生意不好，有时候还需要我贴补点，我要是辞职了，再找这么高工资的工作就难了。

而且跟周先生相处这么久，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挺可怜的，我要是走了，他又该睡不着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做早饭，周宇也起来了，他跟我道歉，说阿姨，昨天晚上是我说话太冲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赶紧说没事，你也是为了你爸好，我不怪你。

周宇说我知道我爸睡眠不好，我也心疼他，可我就是觉得让你给我爸念睡前故事，有点不合适，毕竟你是来干活的。

我说周宇，其实你爸也不容易，他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听个声音，能睡个安稳觉，我觉得这没什么，只要能帮到他，我愿意。

周宇看着我，说阿姨，谢谢你，我以前总觉得我爸是在折腾别人，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说没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爸挺好的，就是有点孤单。

周宇说我也知道他孤单，可我在国外读书，也没办法经常回来陪他，我本来想让他去国外跟我一起住，可他不愿意，说舍不得国内的家，舍不得我妈。

我说你爸是个重感情的人，你多理解理解他。

周宇点点头，说阿姨，以后我爸就拜托你多照顾了，要是他再让你念睡前故事，你不用有顾虑，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我听了，心里踏实了不少，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爸的。

周宇在家待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我每天晚上还是给周先生念故事，周宇再也没说过什么，有时候还会跟我们一起聊天，问我老家的事，问我儿子的情况。

临走的时候，周宇给了我一个红包，说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谢谢你照顾我爸。

我不要，说我已经拿工资了，不能再要你的钱。

周宇说这是两码事，你拿着，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周先生也说让我拿着，我只好收下了，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千块钱，我心里挺感动的。

周宇走了之后，家里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我每天做饭打扫卫生，晚上给周先生念故事。

周先生的睡眠越来越好了，有时候我念十几分钟他就能睡着，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白天会出去散散步，有时候还会跟我一起去超市买菜。

有一次，我们去超市买菜，遇到了周先生的老同事，老同事问我是谁，周先生说这是我家保姆秀兰，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听了，心里暖暖的，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个保姆，还真成了周先生的朋友。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我来上海已经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里，我跟周先生相处得特别好，就像一家人一样。

他知道我儿子要买房，还差几万块钱，主动跟我说，秀兰，你要是缺钱，就跟我说，我先借给你，不用着急还。

我特别感动，说周先生，谢谢你，不用了，我儿子说他自己能想办法。

周先生说没事，都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要是跟我客气，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最后，我还是没要周先生的钱，我觉得不能随便跟人家借钱，欠人情不好还。

有一天，我老家的邻居给我打电话，说我家的老房子漏雨了，让我回去修修。

我跟周先生说了这事，周先生说你回去吧，家里的事要紧，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可以自己随便做点吃的，或者叫外卖。

我说那您怎么办，晚上没人给您念故事，您又该睡不着了。

周先生笑了笑，说没事，我这一年多睡眠已经好多了，就算没人念故事，也能睡着，你放心回去吧。

我还是不放心，说我尽快回来，争取一个星期就回来。

周先生说不用着急，家里的事处理好再说，工资我照样给你开。

我回老家待了十天，把老房子修好了，还去看了看我儿子和孙子。

我儿子说我在上海气色好了不少，比以前精神多了。

我笑着说，在那边挺好的，雇主也好，不怎么累。

回到上海的时候，我给周先生带了很多老家的特产，有花生、核桃、还有我自己做的酱菜。

周先生特别高兴，说还是老家的东西好吃，比超市买的强多了。

晚上我给周先生念故事的时候，他说你不在的这几天，我还真有点不习惯，晚上躺下总觉得少点什么，不过还好，能睡着。

我笑了笑，说那以后我尽量不随便请假了。

周先生说别这么说，家里有事肯定要回去处理，你要是想你孙子了，也可以回去看看，不用总想着我。

我心里特别温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好雇主，也是一个好朋友。

有一次，周先生去医院体检，查出有点高血压，医生让他少吃盐，少吃油腻的东西。

我知道了之后，每天做饭都特别注意，少放盐少放油，多做清淡的菜，比如清蒸鱼、炒青菜、豆腐汤什么的。

周先生一开始有点不习惯，说没味道，后来慢慢也适应了，说这样吃身体舒服。

我还每天早上陪周先生去小区里散步，让他多锻炼锻炼，降降血压。

过了几个月，周先生再去体检，血压已经正常了，医生说他保养得挺好。

周先生特别高兴，说这都是你的功劳，要是没有你，我这血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我说都是应该的，您身体好，我也放心。

现在我在周先生家已经待了两年多了，月薪还是八千，周先生说要给我涨工资，我没让，我说八千已经不少了，我一个农村妇女，能赚这么多钱，已经很满足了。

周先生说那不行，你干得这么好，还照顾我这么周到，必须涨，最后把工资涨到了八千五。

我没办法，只好收下了，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更用心照顾周先生。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当初我没答应给周先生念睡前故事，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的关系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别扭，觉得不合适，可慢慢相处下来，我发现周先生不是坏人，他只是个孤单的老人，需要有人陪伴，需要有人给她温暖。

而我，一个孤身一人的农村妇女，也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需要有人跟我说话，不孤单。

我们就像互相取暖的两个人，在这座大城市里，彼此陪伴，彼此照顾。

有时候晚上给周先生念故事，念着念着，我自己也会走神，想起我家那口子以前的事，想起我儿子小时候的事。

周先生有时候也会跟我一起回忆，说他年轻时候的事，说他跟他老伴的事。

我们就像两个老朋友，在夜晚的灯光下，分享着彼此的故事，彼此的回忆。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能说话的朋友，不用孤单，不用寂寞。

我想，只要周先生不嫌弃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照顾他，给他念睡前故事，陪他一起慢慢变老。

毕竟，在这座陌生的大城市里，我们已经成了彼此最亲近的人。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