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李万华: 越过山丘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19 07:59 1

摘要:傍晚住进山里人家,主人盆养的一株灌木吸引了我。看叶子,起先认为是某种忍冬,说不定是玫瑰忍冬。初夏时分,一树玫瑰红花朵像丝绸叠成的小风车架在枝子上咿咿呀呀地转,花瓣在阳光下异常明亮。可是细究,又不对。玫瑰忍冬的老枝为暗红色,枝子不会过分修长。眼前这株植物,灰褐色

越过山丘

文 | 李万华

山谷里

傍晚住进山里人家,主人盆养的一株灌木吸引了我。看叶子,起先认为是某种忍冬,说不定是玫瑰忍冬。初夏时分,一树玫瑰红花朵像丝绸叠成的小风车架在枝子上咿咿呀呀地转,花瓣在阳光下异常明亮。可是细究,又不对。玫瑰忍冬的老枝为暗红色,枝子不会过分修长。眼前这株植物,灰褐色的枝杪微垂,有些分外的秀气。它的主干已经高到屋檐,它的花已谢,残存的花梗也已枯萎。它更像某种花期偏早的庭院植物,被主人从山外的植物园移来,栽植到大盆里,像一个城里人,正在承受水土不服。

山里人家的饰物真是豪奢。大盆的绿色植物之外,檐下窗台上摆放着许多扁韧革菌,主人称它们为马蹄灵芝。我见过它们长在树干上的样子,菌盖的色彩丰富,以墨绿色为中心,向外缘,绿色渐淡,成为浅黄,菌盖边缘生一些黑色绒毛,有漂亮的同心轮纹。马蹄灵芝喜欢和苔藓一起挤在树干上,近观,很有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的春意。

夜晚是准备看星星的,等到夜半,雨来。雨中的山谷仿佛遗世独立,除却流水喧喧,雨滴敲击窗棂,再无任何声响。

翌日,山谷苏醒,一碧如黛,夜晚的雨已无痕迹。这是祁连山脉冷龙岭一带的山谷,典型的两山夹一水。山高而雄伟,峰顶岩石嵯峨,山南山北植物各异。山涧奔腾,声音嘹亮似群鸟啼鸣。这些声响越过草木,飞上悬崖,云气间逡巡一番,又窜下。一条溪水,让一座山谷轰鸣,该有多大的力量。白顶溪鸲低低掠过,腹部一抹红耀人眼目。怎么看,都不见河乌出现。这样湍急的水流,正是河乌的绝佳觅食地。也不见水鹨蹀躞河滩。蹲在水畔,感觉整座山谷都在流动,人也逆水往上游走。如果一直走,跃上陡直的崖壁,过茫茫苍苍的杜鹃林,转几处山湾,再穿几座山谷,跨两三个天池,或许会见到河流之源:涓涓细流在石缝中若有若无,或者就是一汪净水,不争不闹。如此想,忽然觉得眼前河流情义深浓,穿越千山流到你眼前。水自然寒冽,摸摸水面即可。年轻时候能憋住一口气光脚探进冷彻的水中,现在不敢。水中卵石粒粒可数。大石激起水花,小石的形状依想象而生。以前也会将水中各色石子捞起,以为它们是珍宝,装一衣兜回家,摆在花园墙头。现在再不肯带石头回家。石头有石头的路,我不必替它谋划。

山谷幽深,植物依地势而长。一片红桦林傍涧而生。林边一根醒目的树干上挂小木牌,书 “情人林”。真是不理想——似乎凡有“情人”两字出现的地方,都悲剧,千年不动的望夫石,万劫不复的情人崖。其实冤枉,林中红桦成双成对,即使老去,红色树皮一片片破衣褴褛,也互相依偎,不离不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如称为“偕老林”。

红桦林向山坡蔓延。快触到山脚时,林中出现糙桦。白桦秀气,红桦奔放,糙桦,就有些衣衫不整的邋里邋遢,仿佛桦树里的济公。树木繁茂,树下高草披拂。如果仰头,在树梢的缝隙中,会见到青色岩石上的翠柏直戳中天。

桦树林中慢走,见山腰几朵红色大花,竭力探望,看不清是什么植物,后悔没带望远镜来。努力判断,川赤芍、桃儿七都不是,它们的花期要早;山丹、野蔷薇,也不是,它们的花小,红色无法越过绿叶的层层遮蔽。想不出还有哪些红色大花盛开在这茂密山林,也许是未曾发现的种类,幽幽千年熠熠华彩。攀上山岩一探究竟不可能,山坡太陡,无路,灌木纠结,草丛淹没脚踝,突起的岩石上,是湿滑的地衣和苔藓。近观不得,大约缘分未到。

林中多高山绣线菊,花正繁。多年未见绣线菊,与记忆中的样子颇有出入。记忆中,绣线菊枝条纤秀,细碎的白花裹住枝子似雾凇,枝子不堪其重,垂下来,颇有些低眉下意。而眼前的绣线菊,老枝枯去,新枝从老干上抽出,神清气爽。叶子稀疏,白花大簇密集,花蕊探出,成毛茸茸一层。细嗅,一点腥气。也许记忆里是另一种绣线菊也未可知。绣线菊旁,几丛扁刺蔷薇。株丛大,花却少,稀疏的几枚单瓣花朵,深粉色,柔弱秀雅。阳光从树梢间漏下,花瓣轻盈得微微发颤。

天气好,河谷风来,小蟾蜍在草丛蹦蹦跳跳。

见到更多开白花的灌木。植株不粗,三四枝、两枝,或者单单一枝即成一丛,却高挑。树皮纵裂,黑褐,更多的细枝已经枯去,胡乱盘结。每丛只有一两枝长叶开花,可见它生长多时,说不定现在已是耄耋之年。四枚花瓣的小白花,黄色花蕊,两三朵聚在一起,像小儿女窃窃私语。花香若有若无。

原来是山梅花。想起住宿人家的那株植物,山梅花不假。

山梅花并不陌生。住宅门口有几株,株丛被园丁修剪成胖乎乎的圆形。每次经过,看一眼,想,若不修剪,说不定是婆娑的一丛。从没细看过它的枝子是横斜、平举还是上伸,偶尔见到有新枝从圆球上冒出,便欣喜,觉得它还是有胆子横冲直撞。可是过几日,新枝又被园丁剪去。有一年夏,雨水淅沥不止,门口植物疯长,珍珠梅和锦带花的枝子搭过来,成穹窿,盖在小路上面。每每穿过,枝叶拂面,清幽无限。没多久就有住户给物业提意见,说门口草木乱长,影响走路。园丁过来,“喀喀喀”几大剪,花木们顿时新伤旧疤萎去。

山梅花开花也曾注意。平常的花朵,不繁密。花开季,出门回家,在花下逗留几分钟,捏捏花瓣,嗅一嗅,总是想,可惜了这一“山”字,它只能在庭院,在人工的大剪刀下讨生活。

从没想过它们会在山谷生长开花。

这些与桦树、黄花柳为伴的山梅花树,姿态舒弛,自由随性。它们尽情地长,旧枝枯去,无人清理,就那样盘结在株丛中。新枝开花散淡,或者探到桦树枝梢,或者低下,低到高草之上。株丛也不密集,十几步一丛,再过几十步,又一丛。如果是少年时期遇见这些花树,肯定会采摘一枝,握在手中,纯粹贪婪花的美。现在多看几眼,已觉欣慰。

看到花楸树,羽状复叶的植物,总让人觉得它们是从远古跃迁到现在,不曾经历漫长的雨雪风霜,习气不曾改变,枝叶不曾老去,陪伴它们的,依旧是简单的原始生物。几株黄花柳已经沧桑,瘤节丛生,老株横卧,几乎与地面平行,新生的枝子从老干上爬起,重新长成茁壮的一丛。山石后面,几声嘶叫,声音清越又凄厉,想是某种不熟悉的鸟,走过去偷窥,发现是一只胖乎乎的旱獭。一直以为旱獭是草原上的动物,原来它们也爱山林。

这山谷以前也曾来过,也曾驻足,在树下找蘑菇,看耧斗菜开花,追逐狡黠的松鸦,只是从不知道,如果再往林深处走一走,会有如此洁白的山梅花在绽放。

林 间

在十几步,或者几十步的范围内,我细数到以下植物:广布小红门兰、藓生马先蒿、中国马先蒿、毛茛、委陵菜、老鹳草、东方草莓、某种蕨类植物、荨麻、珠芽蓼、马蔺、狼毒、龙胆、酸模、早熟禾、草玉梅、黄精、金莲花,一些苔藓和石头上的地衣,还有几种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叶子分别为细带状、羽状、莲座状。这么多植物在一起,仿佛广场上聚集的人群,容貌有别,衣裳各异,可是都不出声,不走动,偶尔头发扬一扬,手臂摇一摇,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我蹲下去看,有些植株太小,只得把头触到地面,然而它们都不理会我这庞然大物。夜蛾飞过来,这飞虫里的勇猛者,这先锋,这认为光明就是前途的糊涂蛋,也不对植物示好,也不认识我,潇潇洒洒地,转一圈就走。我多少有点矫情,觉得蹲在草丛中仿佛蹲在一群知己中,沉默不沉默,都舒服自如。

广布小红门兰的花朵最为夸张,使人想起歌唱家在舞台上高歌时的面孔。浅紫色的三裂唇瓣向下使劲打开,满胸腹的真气从那里浩荡而出,唇瓣布满深紫色斑点,仿佛重音坠落锤击而成。花瓣和中萼合成兜状,箍住气流使之回旋。左右侧萼反折斜飞,像两鬓高高翘起的发髻。如果真在舞台上,它们会唱哪一曲?有人解释兰花这造型专门为昆虫设计:唇瓣似平台欢迎昆虫降落,深色斑点指示昆虫向花心爬行,唇瓣上面兜状的花瓣包裹黏性物质,两个球状的花粉块附在蕊缘背面,懵懂的昆虫飞来头一动,黏性物质顺势将花粉粘在昆虫身上。太有心机又太主动,比起我,它们推销自己真是洒脱大方。广布小红门兰个子矮,没五寸高,得贴在地面才能给它拍一张全身照。它们从苔藓中钻出,旁边大青石布满白色褐色的地衣,背景是平林漠漠青山如织。如果目光平视自林中穿过,谁能知道眼下正有一种珍稀的野生兰草在独放幽香。

藓生马先蒿名字拗口,也不知谁给它取的名。马先蒿种类多,植株有高有低。有一种高个子马先蒿,学名叫穗花马先蒿,我们叫它蜜罐罐花。穗状花序,浅紫的花朵密集向上。花盛时抽一枚出来,仿佛从一个陶罐里拔出吸管,使劲吸管状的花萼,会吸到新鲜花蜜。童年时吃蜂蜜,大多时候和蜜蜂抢。中国马先蒿最普通,明黄的花,矮小株丛。斑唇马先蒿多长在沼泽,喜欢和报春争艳。大约还有其他马先蒿,都不出声地长。藓生马先蒿因为和广布小红门兰生长在一起,有了些“近朱者赤”的意思,都是鲜艳的浅紫色。它的花冠也夸张,花萼细长似斑马脖子,花瓣的下唇撑开成圆形,让人想起非洲的盘唇族。它的上唇缩小成一根卷起的细小象鼻子,叫它象鼻子花也不错。

委陵菜的小黄花和高原毛茛相似,若要细究两种花的区别,只在于花蕊的颜色不同。委陵菜花蕊金黄,高原毛茛的花蕊黄绿色,这令高原毛茛的花显得更秀气。植物依群而生,有毛茛的地方,很多时候有矮金莲生长。草地上腾挪,在近溪水边,果真寻见一丛矮金莲花。草地上的小溪,泠泠一小股。矮金莲花五六朵,娉娉婷婷随风轻轻摇。矮金莲花是金莲花的迷你版。高原人家喜欢在庭院内外种几丛金莲花,夏季花开,金灿灿亮闪闪的。我们称金莲花为五台莲。

还有什么是我不熟悉的呢。人在林中走,目光触及的全是回忆。甘青老鹳草的花摘不得呀,回家会打破碗。狼毒的花有毒。马蔺的籽,烧熟吃多了会辣嘴。委陵菜就是蕨麻,挖来即可生吃。珠芽蓼的红色嫩茎嚼起来有股清香。少花米口袋的根我们呼为擀面杖,三月份挖出来粉多肉甜。遇见荨麻要小心,它的刺戳你一下,又痛又痒还要忍气吞声,若是老人们知道了,会说抹点鼻涕就好。如果是秋天,黄精会结出小红果,晶莹又玲珑……我接触的植物总是比人多,我熟悉的植物似乎更是比人多。

蘑菇少,踱步许久,遇见几朵小皮伞,也可能不是。菌盖翘起,已发黑,蚂蚁来去。如果是雨后,这样的地方会冒出林地白蘑菇。白蘑菇采回家,铁勺烧热油,“滋滋滋”素炒,有一种森林雨露的味道。也会有白拟鬼伞,长在一堆牛粪上。马勃喜欢草甸,不大光顾。如果有红顶小菇从枯枝间钻出,从远处看,会认为是小精灵在玩耍。

这是祁连山另一座山谷中的杂木林。树木稀疏,林间大石蹲踞。林边几株黄花柳,竟都朝河谷的方向斜,仿佛河流会带它们走。有一株独自长到开阔的河中心,若在人群里,它必是茕茕孑立的那一位。找一块石头坐,向晚的光线长长短短林间照,也没有风,夏日的清凉在河面上飘。如果是多年前,找一块厚茵茵的草,我可以肆无忌惮躺下去看天,也可以看远处崖壁参差,危峰乱叠。而现在,我只是将植物寻觅。林间风物一年似一年,我们仿佛都是第一次相见。

越过山丘

日光向晚,以至于人的行程慌乱。原本经过一座垭口时要缓一缓,看一眼山下的平畴沃野和人家,或者爬到附近山坡上去,看山风拂过高草。然而垭口的风太大,呛到人脸上,无法开口说话。阳光好,风却如此急,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是风雪交加时刻,经过此处只怕站都站不稳。时间紧,风大,只好迎风而过。纷扬的头发遮住眼睛,远处青山影影绰绰。身旁五色经幡被风刮得啪啪响,哈达和红布也在响。

这山川过于壮阔,从一座山谷到另一座山谷,走马观花太潦草,需要扎一座帐篷住几年。铺一地枯叶为床,夜晚看星空听风声想鬼魅伏在大树下,白昼烧水煮茶爬上岩石瞭望远山如黛流水绕孤村……可是不能,我所有纵横山野的愿望皆与身体相对抗,只能在山野匆匆来匆匆去。爬两座山丘过一道垭口,山路拐弯后,找一处平缓地看风景。七月的风依旧自身边过,地面的草抖得仿佛受了惊。天地皆肃穆,山峦在很远处。山与我之间,几重森林几片绿野,中间隔几处村庄又起伏几座矮山丘。云反而离我近,飘浮的几大丛,凑过来欲语还羞又舍不得远离。天空在云上,一种蓝让人失语又让人惊叹。

眼前的山峰皆熟悉。我几度从山下过,又几度停留山间看云起雨落。我记得那山谷间河流奔腾的喧响和秋日阳光明媚燕麦地青青的模样。曾攀爬流沙遍布的山坡只为看一眼绿绒蒿和雪兔子,曾偷窥褐背拟地鸦曾想象邂逅雪豹和荒漠猫,曾登上一座高峰在七月的冰雪和冷风中看云上景象。曾书写过那山谷里的牛羊群、牧帐和大狗,曾经的丰饶、笑声和抽泣,以及弥漫的植物清芬和清凉过去。也曾阅读它们的故事、传说和文字,它们曾经的茁壮和庞大。我甚至在一座山脚下度过我的童年走过四季,它们最终形成我山的品格山的哑默。

远离村庄,脚下这块坡地上的草没人收割没有牛羊啃,一生平顺不知艰辛。防风、老鹳草、薹草、微孔草和几株橐吾混生。防风的花正盛,细碎的小白花,微距下会看见花瓣上淡粉的斑点。防风的根和花吃起来药味太浓,茎叶适合嫩时吃。找来找去,掐一片老叶嚼,触起的,是童年放学逛山野晚回家挨大人训的情景。薹草的黑穗子也可以嚼,奇怪的味道让人觉得那里曾居住过怪兽——吃草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小孩子行走在一山接一山的草色里,神农一样找叶子揪花瓣拔植物根茎,只为尝一尝它们的酸咸甘苦寒热温凉,幸运的是几次中毒都化险为夷不为大人知。微孔草花朵的蓝,是巨手擎起花朵在蓝天里搅一搅,于是蓝天的蓝全染在花朵上,甘青老鹳草的花瓣透出山野的光……花朵们都在有节奏地轻轻晃。风是一场接一场地动,植物们在风中逃无可逃,于是一起摇。

祁连山的暮色从山脚升起,层层山脉植物覆盖绿意葱茏,它们在大地上走向灵活姿态舒畅,西斜的光给它们以明暗以深邃以冷清。朝一座离人最近的山谷凝望,曾经的岁月中,那山间也曾起边墙垒垛口,过驼队走移民。而现在,墨色的山湾里,想必只有牛羊哞叫蛐蛐蹦跳山鸦飞回,那微微发亮的山脊上,野黄韭想必正在抽出花穗,柴胡花黄了一坡又一坡。那山脚下的村庄,那么小又那么安静。“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如此恰当。树自然是青杨。杨树总萧萧,无风亦如风,无雨亦如雨,淅淅沥沥,凄凄清清。庄廓,早换了红砖围墙,杉木做梁,起层楼,筑高门。青年人外出,留下老人稚子一院子花,早年的虞美人金莲花荷包牡丹和卷丹,还有秋季的大丽菊和洋姜。

之外是油菜地。这七月的山野,油菜花轰轰烈烈浩浩荡荡,以至于眼前的天地只有三种色彩在装扮,蓝的天,绿的山,金黄的大地。像浓墨重彩的油画,绝对是梵高。油菜花喷出芬芳,有些甜又带点阳光的热辣,蜜蜂忙碌得昏了头,“嗡嗡嗡”的声音没有高低没有曲折一直在响。油菜地偶尔夹几亩青稞田,也有可能是麦地。风一过,青麦的穗子晃,一如青色的水面泛起涟漪。大地上,不见人劳作。这是植物成熟的时节,休憩的人还坐在树荫里。养蜂人的家当是一盒盒小蜂箱,卡车一动,他们四海流浪。

这一天最后的日光从云后射出来,云依旧是白色的几朵,边缘镶一层金。我单知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镶一圈金边的云,大约也是好兆头。人就是要靠好兆头的信念去生活,还有这万物,命运多舛的事最好少发生,风要调雨要顺,五谷须丰登。

东瞅西看,一条路却已暗下来。这一条路穿行了几座河谷几处山丘,忽而高盘忽而低陷,水泥路面坑坑洼洼,有时露出小石子,有时又杂草匍匐。有一处平坦的地方,前几次走,都看见百灵鸟聚集到路面上。百灵鸟应该也喜欢聚会,说说笑笑拉家常道八卦。几年前,在此遇过猪獾逃命,黑白条纹的瘦长家伙从车头前跑过,人怔半天猜测是山里的野猫。此时路面上一无所有,路两旁是麦地是开花的油菜,田地外几道青山不远不近相随。空旷中走许久,一株树忽然在路旁静立。一株枝叶繁茂的青杨树,在旷野,在路旁,在暮色里,似乎站了上千年。

我离开它往前走,倒车镜里看不够,又回去,找一个角度拍下一张照片。“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那场景我仿佛见过千百次。我在那里以手作檐日日等候,不盼未来只等过去。

来源:干爽的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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