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夫人就先去黄泉,给我阿娘赔罪吧!」我抽出剑,再次刺向她的胸口。
《不过是通房》
我爱沈霁元的时候,他弃我如敝屣,笑我不过是通房丫头。
后来我失去孩子,亲人皆成亡*。
我亲手杀死他妻,他却说爱我,偏要娶我入门。
我用力捅他一剑,冷冷看着他倒地。
「沈霁元,晚了。」
1
阿娘死后一个月,我穿着孝服来到白柔的房内。
软骨散已经发作。
她倒在地面,大口大口喘着气,全然没有杀死阿娘时的凌厉。
我抽出那把沾染阿娘鲜血的剑刃,刺向她的胸膛。
她满眼震惊,不信看不上眼的菟丝花,做出残害主母之事。
「我若死,夫、夫君必不会放过你!」
白柔那明媚娇嫩的脸庞,沾满鲜血,美不胜收。
「夫人就先去黄泉,给我阿娘赔罪吧!」我抽出剑,再次刺向她的胸口。
白柔彻底断了气,双眼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我想到面目全非的阿娘,用力划开她娇嫩的脸颊。一下又一下,杀红眼之际,耳边传来泠泠冷声。
「徐清月!你疯了!」
我全身满是猩红,随意擦去溅在脸颊的鲜血,毫不在意道。
「沈霁元,我杀了你的夫人,送我入大理寺吧。」
沈霁元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对上他震惊的眼眸,轻轻一笑,摄魂夺魄:「沈大人舍不得?我只是一个低贱的通房丫头。」
沈霁元往前走了几步,小心避开流淌的血迹,雪白的鞋底不可避免沾上。走到我面前,伸手环住我,鲜血染红月白色的衣袍。
「不会的,我不会伤害你的。清月,那些话并非我的本意,求你不要说了。我爱的人是……」
他动情的话戛然而止,慢半拍看向胸膛。
我手中的剑端刺入他的后背,从胸膛而过,血汩汩而出。
沈霁元多情的桃花眼里浸满悲伤,唇瓣轻轻颤抖,不可置信问:「清月,你要杀我?」
「对。」我松开剑柄,想要往后退。
沈霁元胸膛挂着剑,明亮的眼眸刹那间暗淡无光。
他握住我的手,把剑端往里推送几寸。
「那清月杀了我可好?给你阿娘赔罪!」
沈霁元心口鲜血淋淋,我甩开他的手,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沈霁元是你误了我!你误了两个女人!」
「我明明那晚准备离开,你偏要找上我!」
「我恨你!」
沈霁元唇角渗出鲜血,用力抽出剑,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打捞似的狼狈。
好半晌,哑声开口。
「我放你走。」
我离开那日下了场大雪,门口那人长身而立,天地间独一份风采。
差一寸就刺断沈霁元的心脉,可惜没把他刺死。
「天气冷,为何不多穿些?」沈霁元解下披风,披在我的身上。
披风满是草药的味道,再无半点雪松香味。
「清月。」沈霁元想要抚摸我的发,却被我无声躲开。
他脸色苍白,神色憔悴,再无往日高不可攀的模样。
「咳咳——」沈霁元猛地喷出鲜血,苍白的唇角染红,这血色是他白玉般面庞唯一亮色。
他拿着帕子捂住唇,可鲜血还是渗出手掌。
我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
手帕被染透,沈霁元索性扔下,雪地里一片猩红。
「给你。」我拿出手帕,递给他。
他愣愣看向我,眼神破碎。双手都沾满鲜血,蹲下身子用雪擦拭手掌。
我眉心轻蹙,「我走了。」
当初被他买回,我手掌脏污,如此般在雪中清理。
沈霁元急忙起身,却倒在雪地。
我没想去扶他,扔下手帕上了马车。
身后传来他唤我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清月!别走!」
「清月,你走了,我怎么活!」
我强忍眼眶要溢出的泪珠,忍不住掀开门帘。
雪好大,像极了我们初见那日。
话本子般的开头,过程和结局都太过潦草。
2
十岁那年,好赌的阿爹卖我入花楼。
大姐和二姐相继卖出,阿爹认为我也很好出手。
不料,老鸨看我面相摇头拒绝。
「眉稀短、耳枯黄、鼻骨硬,十足短命鬼。」
阿爹说了半晌好话,钱少些也无碍。
老鸨挑起丹凤眼,利索扒开我的牙口。
「倒找钱,我也不收这个讨债短命鬼。」
出了花楼阿爹狠狠给我一个巴掌,将我踹倒在地。
「没用的小贱人,不如你大姐和二姐,老子白养你十年。」
我本来就吃不饱饭,生得格外瘦小,像七八岁。阿爹的一脚,我好半晌都不能起来。
「起来,还不嫌丢人现眼!」阿爹对着我的脊背又狠狠补上两脚。
胸腔似要炸裂,我忍不住咳嗽起来,白茫茫的雪地星星点点血迹。
「我买她,十两银子够不够。」
阿爹抬起的脚悬在半空,绿豆大的眼睛满是惊奇。
入目的是一双皂底金丝白靴,我抬头看向少年。
他身穿月牙白的锦衣,外披黑色裘衣。眉目如画,是我见过最英俊的小郎君。
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可愿跟随我,做我的婢女。」
我将脏兮兮的手在雪地匆忙蹭蹭,生怕他反悔,回握住他的手。
风雪压枝头,我嗅到一股极淡的雪松味道。手心轻颤一下,定然是被雪冰到了。
跟随他来到沈府,我知晓他的身份。
御史大夫独子,名为沈霁元,今年秋闱考中解元。
沈霁元这名字真好听,我在心中默念几遍。
沈夫人满脸疑惑,询问我的来处。
「瞧她可怜,买回来做婢女,母亲安排便是。」沈霁元淡漠开口,头也不回离去。
沈夫人怜惜地抚摸我的头顶,让我贴身伺候沈霁元。
沈家从不苛待下人,我能吃饱穿暖还领月钱,沈府简直就是福地洞天。
3
我领到的第一份差事是送补汤,开局不利,脚滑差点摔倒。
痛感没有来到,我跌入雪松味道的怀抱。微弱的烛火之下,对上一双极其清冷却又蕴含淡淡怜悯的桃花眸。
我的心猛然一漏,他当真是好生英俊的小郎君。
「还要在我怀里赖多久?」
沈霁元清冷的嗓音传来,我头皮发麻,耳尖悄悄红了,手忙脚乱从他怀里退开,将食盒里的补汤拿出。
「少爷,先休息。」
「嗯。」沈霁元轻应一声,我大着胆子看向他手里的书。
很遗憾,我不识字,认不得他所看之书。
「要做木桩不成?」我神思辗转之际,只听沈霁元略有些寒意的声音。
我的身子一紧,身体忍不住颤抖。
夫人曾告诫我,沈霁元喜静,不喜有人在旁打扰。
「少爷,奴婢告退。」
沈霁元放下掌中书册,淡漠扫了我一眼。
「我今日晚饭吃多了,赏给你喝。」
「这……」我不可置信,这补汤是夫人怜惜沈霁元读书辛苦,府中独一份。
「少爷赏给我?」
「聒噪。」沈霁元白玉般的面容浮起阴霾,我忙不迭端起碗。
「奴婢这就喝。」
我匆忙一口干,比喝水还迅速,生怕惹得沈霁元不悦。
「咳咳咳——」
我喝得太快被呛到,刚咳出声对上他泛着凉意的眼眸。即刻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脸颊烫得惊人。
「蠢。」
恍惚之间,我似乎听到沈霁元一声极淡的笑声。
足足三个月,补汤都进入我的腹中。
来年春日,我不似从前那般面黄肌瘦,双颊圆润起来。
4
「识字吗?
我坐在灯下昏昏欲坠,听到沈霁元的询问,摇头。
沈霁元有些兴致缺缺,眼眸沉沉。
「徐三娘,过来。」
我坐回,便听闻沈霁元唤我。
我顺从过去,只见桌案宣纸出现三个字。
「这便是你的名字,徐三娘。」
自此,我认得自己的名字。
沈霁元却觉得这名字不好,重新为我取名「清月」。
徐清月,我喜欢这个新名字。
他为我取的,也是我的新开始。
沈霁元偶尔心情舒畅,还会置于桌案教我识字。托他的福,我也略略识得些字。
在他读四书五经之际,我陪他看些杂书打发日子。
他虽不苟言笑,待我也还算温和。
我少不更事,只觉沈霁元是天下最好的少年,满颗心都扑在他身上。
春去秋来,我及笄了。
沈霁元未对我做过出格之事,不过让我在外间的软塌守夜。
仲春的一日,我睡得很沉,身子酸软得厉害。
掀开被褥,发觉上面大片的血迹,脑子轰的炸开。
偏偏此刻,眼前出现沈霁元的金丝皂底靴。
「你病了?」
沈霁元面色很是苍白,眼底有点点的担忧。
「奴婢没事。」我羞愧不敢看他,气若蚊蝇。
「少爷,您能先避让吗?奴婢想换身衣服。」
「嗯。」沈霁元本就是淡漠的性子,也没多问,转身离去。
我气得敲额头,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傍晚我换好月事带,就看到桌案上多了一碗红糖水。
「听母亲说,喝红糖水能好些。」
沈霁元关切开口,更是令我羞愧难当。
「过来。」沈霁元发号施令,我却像是被钉住似的,一动不动。
沈霁元轻叹,似是对我无奈极了。
自从他考中会员,足足两年面对我时不时就叹气,我不晓得何故。
「清月过来。」
「少爷。」我被他有些柔和的语气惊住,狐疑看向他。
每每一对上他如同星空浩瀚的眼眸,我总会不由自主地被蛊惑。
「母亲想……算了……」沈霁元看着我喝红糖水欢喜,终究将话吞进喉咙。
我月事结束后,沈霁元总会发呆。
掌中握着书册,却是反的。
海棠花开的那日,沈霁元带我出府游玩,这是我进府后第一次出门。
4
沈霁元一个大少爷,与我在街角喝豆花。陪着我逛街,赠给我一支白玉簪。
我还吃了三个糖葫芦。
那一月,他待我极为温柔,看着我的眼睛都泛着光。
他会在日落给我抚琴,深夜教导我不懂的诗句。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我不认同,坚信只要意志坚定者,无论男女都能及时脱身。
沈霁元只是含笑摸着我的发顶,并不作答。
我认为自己会永远幸福下去,直到表小姐来到府中。
那日,夫人都出府迎接。
她生得可真好看,恍若天上仙子下凡尘。说话轻轻柔柔,如同她的名字白柔一般。
人人都说白柔和沈霁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夫人喜欢她,沈霁元喜欢她,家中奴仆都喜欢她。可我却没有那般喜欢。
我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如同裹着蜜饯的刀子一般。
白柔来到沈府是为了婚约,夫人承诺明年殿试过后,就迎娶她进门。
白柔不经意提起我。
沈霁元嗤笑,「一个通房罢了。」
我垂眸握紧双拳,泪珠落在地上。
不该妄想的。
虽然他赠予我发簪,可将军的女儿才是他的良配。
夜晚沈霁元读书,我气闷立着不研磨。
「清月。」
他拥住我,毛茸茸的脑袋抵在我的胸膛。
我作势要推开他。
「生气了?」沈霁元一把捉住我的手,把我抱在怀里,要吻我的眼睛。
我扭过头,他的唇擦在我的侧脸。
我轻哼,不喜欢我还撩拨我。
沈霁元无奈叹气,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书。
我打开,赫然就是我的卖身契。
「今后你是自由身,不必处处受制。」
我眼眶泛红,捏紧卖身契。
殿试前几日,我将亲自绣好的同心结递给沈霁元。
他把同心结置于胸口的位置,我认为他对我存了几分真心。
沈霁元连中三元那日,我在府前从清早到天黑,迟迟不见他归来。
面前多了黑影。
我蹲在地上,仰头见他一身大红色状元服,越发矜贵英俊。
我心中一喜,急忙起身,脚根抽筋向后摔去。
沈霁元及时拉住我,天色昏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多谢少爷。」
他低低应了一声,慢腾腾松开手,脚步生风走进府内。
府内当日热闹非凡,白柔和沈霁元邻座用晚膳。
不知白柔说些什么,沈霁元唇角微勾,眉眼柔和。
「砰——」
我不小心打碎一碗热汤,沈霁元堪堪护着白柔躲过,我的手臂被烫伤。
「这样不小心?差点伤了未来少夫人!」一向对我温和的沈夫人蓦然变了神色,厉声斥责。
「奴婢——」我手臂上的伤口越发疼,心口也疼,低下头不让泪流出。
沈夫人羞辱的话不止。
「霁元,管好你房内的丫头。平日太纵着她,让她忘了规矩。」
5
沈霁元闷声不语,落在我头顶的眼神,让我如芒在背。
白柔为我解围,她没伤到,让我处理伤口。
「阿柔,你呀!就是心善!」沈夫人放过我,「下去吧。」
我对白柔跪地谢恩,为此前的恶意揣测羞愧难当。
我匆匆离开,听到府中其他婢女的议论。
「少爷今日穿着状元服,马不停蹄去白府提亲。」
「少爷和白小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徐清月可不得哭死,这些年连姨娘都没混上。」
「白小姐心善,等她进门,徐清月估计也能抬为姨娘。」
我忍住心口的酸涩,慢悠悠在府内转悠。
等我回到司承苑的时候,沈霁元坐在外间,手中拿着一支药膏。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数落。
「去哪里?手上有伤还乱逛!」
我鼻尖发酸,立在门口不动。
沈霁元语气沉闷:「要做门神不成?」
我关上门,走到软塌前躺下。
沈霁元捏着药膏,用力踢凳,重重关上内间的房门。
晚上我手臂如火烧般的疼,握着白玉簪躲在被窝默默流泪。
内间的门被踢开,外间点上烛火突然亮了起来。
「哭什么?」
被子被拉开,露出我红红的眼眶。
我怕丢脸翻个身。
沈霁元左手箍住我的肩膀,右手捏着药膏。
「要给你上药,偏不听,现在痛得哭鼻子了。」说着就要扒拉我的衣袖。
我脸色涨红,于理不合。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怎能把手臂露出给男子看。
「别扭什么?早晚是我的人。」
沈霁元这句话我气得直接锤他,登徒子!不要脸!
我还是没能扭过沈霁元,他语气凶巴巴,手中动作却很轻柔。
「笨死了,汤都端不稳。离开我,你能做些什么?」
我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滴在沈霁元的手背。
「又哭了?」他好看的眉蹙起,「你是水做的吗?」
我泪流的更汹涌了。
「清月,别哭呀!」沈霁元彻底慌了,手忙脚乱给我擦眼泪。
「我错了还不行,你是水做的。我是泥做的,混蛋一个!」
我止住泪,破涕而笑。
「这才对。」沈霁元拿出手帕,擦拭我脸上的泪。
随后拿出一支玫瑰发簪,做工比我手里的白玉簪要精美得多。
定定望着我,眼眸如碧洗的夜空,「生辰快乐。」
6
我想笑却扯不动唇,扑在他的怀里。
为何对我忽冷忽热,让我反复煎熬。
眼泪把他前襟打湿,他扶摸我的发,语气沙哑。
「还真是水做的,清月别哭了,再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翌日,他却不再见我,昨夜的甜言蜜语化为虚有。
我搬离司承苑,住在一个荒芜的小院,时常在夜晚偷偷抚摸手中的白玉簪和玫瑰簪。
同心结还挂在颈脖,我不信沈霁元当真这般狠心。
有几日偷偷见他,却连司承苑都进不去。
偶尔听到院中白柔娇俏的声音,还有沈霁元清爽的笑声。
婚前三日,我见到了他。
「沈霁元,你真要娶她?」我第一次叫出心口辗转万千的名字。
「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
明明只有一月不见,仿佛隔了半生。
沈霁元越加英俊,也越发冷漠,所言字字锥心。
「你说的话可还作数?」我捏紧手心的两支发簪,不死心复问一句。
「少年戏言,怎可当真。」沈霁元顿了一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凉。
「奴婢知道了。」我堪堪稳住身子,给沈霁元行叩拜大礼。
「多谢少爷赠奴婢一场空欢喜。」我将白玉簪和玫瑰簪双手奉上。
沈霁元收回视线,淡漠道:「扔了吧。」
沈霁元娶白柔为妻,那日十里红妆,好不热闹。
我站在人海里,红着眼眶,心如死灰地捏紧袖中的卖身契准备离开。
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房门被踢开。
沈霁元穿着大红色的婚服,如同一只魅惑的妖精。
「少、少爷?」
我把包袱塞在床下,语无伦次看向他。
7
「清月。」
沈霁元虚浮着脚步走向我,那清爽的雪松味被浓浓的酒气覆盖。
「少爷喝醉了,该去少夫人那。」
我一把推开沈霁元,他就跌落在地上,喃喃道。
「我没醉,我找清月。」
我不忍心看他如此颓废,用力拉他起来,却倒在他身上。
「清月。」
沈霁元炽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耳窝,脸颊泛红。
「清月。」
猝不及防地吻上我,一夜荒唐。
我没走成,成为沈霁元的妾室。
沈霁元夜夜宿在我的小院,不进白柔的房门。
两个月后,我有孕了。
「我要做父亲了?」
沈霁元小心翼翼摸着我的小腹,仿佛是世间珍宝。
我坐在他怀中,轻轻点头。
沈霁元郑重承诺,定会护住我们母子。
「我信少爷。」我贴着他的胸膛,这样的日子挺好,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少爷,若是你哪日厌弃了我。提前同我说,我好准备银子离开。」
我睡得迷糊之际,忍不住开口。
「不会有那日。」沈霁元拥抱住我,呢喃道:「清月,再等等。」
等?
我不知道等什么?
大夫说散步有助于胎儿康健,我时常在府内散步。
沈霁元得空牵着我的手,随我一道。
沈夫人虽然还有些不满,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曾太过为难我。
白柔当真是贤良淑德,对我很是关怀,时常探望我。
她一个正室夫人,这般纡尊降贵,我受宠若惊。
白柔笑盈盈扶起我,「清月,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8
若是一直这般和谐,沈霁元当真坐享齐人之福。
白柔陪着我打发时间,常常和沈霁元碰面。
她不做挽留,识趣离去。
「夫君,妾身告退。」
沈霁元最初反感,到后来接受白柔的存在。
我有孕四个月的时候,沈霁元喝醉酒去了白柔的房内。
翌日,白柔看望我的时候满面春光。
只一眼,我能瞧出昨夜他们如何恩爱,难受到心如刀绞。
白柔才是正头夫人,他们早晚会这般。
白柔端庄柔善,不苛责我,我应当知足。
可我还是好生难受。
白柔看出我的心思,握住我的手,「清月,你生气了?」
我强颜欢笑,摇头。
白柔送我一只狸奴,为我解闷。
狸奴雪白一团,我当即爱不释手,道谢后收下。
沈霁元反对我养,狸奴野性未消,万一冲撞了我。
我执意要养。
沈霁元别无他法同意,却拔光了利爪。
白柔和沈霁元越发亲厚,时常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我孤单抱着狸奴在一旁。
有孕五个月的时候,狸奴不如从前那般乖巧,焦躁不安,磨牙。
我想要抱起它安抚,狸奴冲我腹部撞去,尖利的牙齿对准我。
「清月!」
沈霁元一脚踹开狸奴,抱起跌倒的我。
我抓住他的手,面色苍白如纸,「少爷,我肚子好痛!」
腹部一股热流汹汹而下,顺着我的腿流入鞋袜。
我晕过去前,白柔对我勾起唇角。
再次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白柔穿着素色衣裙,好不柔弱,梨花带雨说狸奴发春。
我全身没有半点力气,强撑着下榻,光脚冲白柔而去,给她一巴掌。
「你是故意的!枉我当你是姐妹!」
白柔受了我这一掌,委屈看向沈霁元,「夫君,妾身不知狸奴这般混账!」
我愈发气恼,想要踹她一脚。
沈霁元拦腰抱起我,将我放置在床榻,为我盖上被褥。
我挣扎不停。
沈霁元有些疲惫,「清月,别闹了。」
闹?
他觉得我胡闹?
我强忍住眼眶要落下的眼泪,通红眼睛质问,「沈霁元,那也是你的孩子!」
「他已经五个月了,再过几个月就出生了!」
「你说过会保护我们母子!你骗我!」
沈霁元别过脸,声音冰冷,「徐清月,你想怎样?当初我说狸奴野性未消,是你执意要养。」
「畜生发春,打死就是!」
我脸颊湿润润的,一摸全是泪珠子。
狸奴在外头挨了三十棍,血肉模糊地死去。
白柔罚跪祠堂三个月,禁足半年。
9
孩子没了之后,我心绪不佳。
沈夫人也因白柔被罚和失去孩子刁难我。
沈霁元在外买了一处独院,让我搬出住。
我在别院住下,贴身侍候的丫头喊我「夫人」。
每每听这句夫人,我唇角苦涩。
算哪门子的夫人,区区一个妾室,眼下又变成外室。
沈霁元日日都来见我,给我带来豆花。
我心中念着滑掉的孩子,碰都不碰。
沈霁元买了许多珠宝首饰,我却整日散着发丝,并不挽发。
休沐那日,沈霁元亲自替我描眉挽发。
他手很巧,比我还会上妆。
我坐在铜镜前,瞥到他专注的模样。
他是不是也这般对白柔。
沈霁元上好妆,挽好发髻。
我取下发簪,扯开他精心挽的发髻,仍旧披发。
「扔了吧。」我将白玉簪掷向地面,它碎成两半。
沈霁元神色暗淡几分,抿唇不语。
即便不悦,他仍旧是好看的郎君。
沈霁元从此给我编辫,他手很巧,编的样式很像幼时阿娘所编。
我垂眸打量,这次没松。
沈霁元心情舒畅许多,抚摸我的发辫,「想见你阿娘吗?」
我躺在软塌,看着窗口的风铃,手指微缩。
七年后,我第一次见到阿娘。
她的背佝偻许多,鬓角尽白。
从前我埋怨过她,为何偏要嫁给阿爹,害得姐妹四人遭受毒打。
生下我们,却不负养育之责。
卖女而活,最是无耻。
当我怀过孩儿,体验到为母的不易,对于阿娘的怨消散许多。
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无力更改丈夫的决定。
阿娘手里牵着一个三岁大的女童,那孩子两眼懵懂,我想起未出世的孩子。
「这是你的九妹,九娘快唤阿姐。」
「阿姐。」
那孩子糯糯唤我,我两眼一酸。
「五郎呢?」我想起离家之际,刚落地的幼弟。
「你阿爹卖你的钱,给五郎买了牛乳吃。这孩子吃惯牛乳,吃不下米汤,半岁大没了。」
「六娘、七娘早夭,刚落地就去了。八娘和九娘是双生,八娘去岁感染天花走了。」
「你阿爹三月前喝醉酒掉到河里溺死。」
那些可怜的弟妹,我有些惋惜。
阿爹的死,我无甚感觉,甚至隐约有些晦暗的畅快。
他好赌又嗜酒,每每喝醉,便鞭打我。
若不是他,大姐二姐也不会流落风尘。
我也不会为婢,为妾。
阿娘和九娘陪着住下,九娘那孩子极大宽慰我失子的心绪。
我给她梳发,教她识字,给她买糕点吃食。
九娘和我很像,也喜欢吃桂花糕。
「这姐妹俩。」阿娘坐在桂花树下做些针线活。
日子不远不近的流逝,索性接受沈霁元对我的好,他会为我编更加繁琐的发辫。
「姐夫。」
我正在午睡,就听到九娘软软的嗓音。
「你姐姐呢?」
「阿姐在睡觉。」
我感觉软塌一重,睁眼看到沈霁元。
「醒了?」
「少爷。」我很久不叫他,这一声他愣住很久。
午后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我想起十岁时最喜欢的少年。
「唤我阿霁。」
沈霁元蛊惑地看着我,即便十七岁,我仍是逃不脱他的温柔。
「阿霁。」
沈霁元靠近我,吻住我的眼睛。
我十八岁生辰那日,下了好大一场秋雨。
沈霁元有要事,没能陪我过生辰。
我吃了阿娘亲自煮的长寿面,关门休息。
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10
阿娘打开门,我听到吵闹的声响,心里陡然生出不妙之感。
「少夫人。」我看到一身华服的白柔,有些紧张。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勾引我的夫君!」
「少爷不知道吧。」我手心都是汗,强装镇定。
白柔的确不是面上那样温柔。
「我杀死你的孩子,夫君知晓都并未怪罪,更何况我爹从边关回来给我做主了。」白柔手执长剑,欲往我的心口刺。
「放开我的三娘!」正巧此时,阿娘拿了一把菜刀过来。
白柔被吓了一跳,长剑落地,「拉住她!」
杀鸡都怕的阿娘,拿着菜刀胡乱砍人。
血腥气弥漫在房内。
「果然是贱人的娘!」白柔接过婢女捡起的剑,狠狠刺向阿娘。
「阿娘!」我心神欲裂。
「阿娘呜呜——」九娘迷茫走进来,看到阿娘胸口的鲜血,呜呜哭了出来。
「放开她!」白柔的长剑对准九娘,我眼眶泛红。
「她若是出事,我必然不会放过你!」
「你算甚么?」白柔长剑轻轻一挥,九娘纤细的颈脖渗出鲜血。
「我亲手杀死你爱的人,送她们为你探路。」
阿娘手中的菜刀砍向九娘,九娘脸上还残留惊恐的泪痕。
「三娘,阿娘不拖累你。」
「阿娘!」我离开床榻,扑向阿娘。
她那样温柔地对我笑,「三娘,好好活着,别怪阿娘了。」
「阿娘,我没怪你!」
「跟我抢男人,你一个贱婢也配?」白柔利剑划过我的胸膛,任由我倒在血泊,嗤笑一声离去。
迈出房门那一刻,看到眼前之人,脚步顿住。
「夫、夫君?」
「滚!」沈霁元用力踹开白柔,扫了眼室内的狼藉。
「清月!」
我以为自己会昏过去,却是平静目睹沈霁元发疯。
他一介书生,拿着白柔的剑诛杀参与的奴婢,仍旧不肯伤白柔丝毫。
我休养一个月,伤好之后,提出回到沈府。
沈霁元对我愧疚,没拒绝。
我在井里下了软骨散,在所有人动弹不得之际,手握白柔的剑刺穿她胸口。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