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辈子最硬气的,怕就是这桩事了。”1950年香港码头,孙科攥着褪色的船票对老友苦笑。咸腥的海风卷走他半截烟灰,远处汽笛声中,这位曾经的国民政府要员连毛衣领口都磨出了线头。此刻距离他拒绝蒋介石赴台邀请已过半年,曾经属于”国父之子”的光环早随黄浦江的浊浪飘向深海
“这辈子最硬气的,怕就是这桩事了。”1950年香港码头,孙科攥着褪色的船票对老友苦笑。咸腥的海风卷走他半截烟灰,远处汽笛声中,这位曾经的国民政府要员连毛衣领口都磨出了线头。此刻距离他拒绝蒋介石赴台邀请已过半年,曾经属于”国父之子”的光环早随黄浦江的浊浪飘向深海。
1895年那个闷热的夏夜,六岁的孙科躲在檀香山唐人街裁缝铺二楼,看父亲打包旧书稿时白汗衫渗出血迹——清廷刺客留下的刀伤还未愈合,孙中山又要启程发动起义。五斗橱里至今收着当日家书:”宁儿见字:唐人街梁掌柜处存有为父十年积蓄,若此去无归……”字迹被南洋潮气洇得模糊的部分,像是预言了这对父子纠缠半生的宿命。
喝惯美国自来水长大的孙科,硬是被父亲用文言家书灌出了旧式文人的骨气。旧金山华侨圈子里流传着件趣事:1909年某个雪夜,十八岁的少年为节省电费蹲在图书馆走廊抄写《资治通鉴》,冻僵的手指把”明治维新”抄成了”明志维新”。那年头留洋子弟要么沉迷舞会要么倒卖古董,他却捧着父亲寄来的《建国方略》手稿当枕边书。
转折发生在1921年广州城头的硝烟里。廖仲恺举荐二十八岁的孙科当市长时,没人料到”国父独子”会在上任第七天,因为警察局长贪污案连夜带兵包围市政厅。老辈人提起这桩轶事直摇头:”到底是喝了洋墨水的少爷,哪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亲自审问犯人的案卷里还夹着张字条:”父若查访此事,万望实情相告”——当年偶然视察市政,差点把查贪的儿子当成逞英雄的愣头青。
南京中山陵松涛阵阵的1937年,孙科以立法院长身份陪蒋介石谒陵。仪式结束时的五分钟单独会谈,侍从官透过窗棂看见蒋氏把青天白日勋章别在他胸前,孙科后退半步的细微动作被阳光拉成一道阴影。坊间传闻,那天他回家后把所有勋章锁进檀木匣,连同匣底的英文剪报——那是三年前《纽约时报》关于他怒斥孔祥熙贪腐的头条。
抗战胜利那年,在上海汇中饭店顶层的庆功宴上,孔二小姐端着香槟凑近孙科耳边:”表哥当年若肯松松口,现在财政部的椅子早该换人坐了。”他擦着金丝眼镜没接话。冷掉的鹅肝酱在瓷盘里凝出油花时,窗外外滩的霓虹灯恰好映出”天下为公”四个大字,像极了父亲墨迹未干的横幅。
1949年春天的南京格外潮湿。当蒋介石派专机接人的电报第三次送到香港浅水湾豪宅,孙科用裁纸刀划开信封的手有些发颤。九岁长孙女握住他衣角问:”爷爷我们真要住小岛上去吗?”他瞥见窗外园丁正给新移栽的木棉松土,突然想起二十六年前在广州,自己亲手种下的那排凤凰木——而今怕早成了解放军的拴马桩。
在巴黎拉丁区逼仄的公寓楼里,昔日的孙院长学会了对房东太太陪笑脸。有次买面包摔碎了眼镜,他摸索用红墨水在《费加罗报》边角写打油诗:”隔海犹闻机杼声,五更灯火映汗青。”法语翻译看不懂”机杼”典故,倒是注意到他毛衣肘部磨出的破洞。寄居纽约时更窘迫,女婿每周悄悄塞来的二十美元,总被他转手给唐人街的落魄侨领。
1965年台湾士林官邸的接风宴上,望着满桌故旧新贵,孙科坚持用白瓷碗盛了半碗阳春面宴会厅鎏金吊灯投下的光晕里,当年上海滩呼风唤雨的孙公子,正仔细把葱花均匀撒在汤面上。副官后来回忆,老将军离席前特意要了张纸,用颤抖的手抄了半阙《扬州慢》——那是他父亲生前最爱的词牌。
生命的最后时光,他在台北阳明山种了半亩梅花。某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护士听见轮椅上的老人喃喃自语:”那年旧金山大雪,父亲来信说革命成了便要建万间广厦……”枯枝上的寒梅突然坠落,惊起满山白鹭,恍若当年翠亨村祠堂前扑棱棱飞走的家雀。1973年秋风乍起时,值班医师记录下他最后的清醒时刻:昏迷三日后突然坐起,用广东腔的官话喊了声”阿爸”,手指向西边书架上的檀木匣。
来源:咸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