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北京的傍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彻底吞噬。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柏油马路上,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瞬间模糊了视线。平日里车水马龙的长安街,此刻仿佛变成了缓缓流动的灰色河面,车灯在雨幕中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带,像一群疲惫而迷茫的眼睛。
第一章:暴雨倾盆,前路茫茫
2025 年 9 月 16 日,星期二。
北京的傍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彻底吞噬。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柏油马路上,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瞬间模糊了视线。平日里车水马龙的长安街,此刻仿佛变成了缓缓流动的灰色河面,车灯在雨幕中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带,像一群疲惫而迷茫的眼睛。
李明亮缩了缩脖子,将电动三轮车的挡风棚又往上拉了拉。尽管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距离他今天的派送任务结束还有将近两个小时。雨太大了,导航屏幕上的路线变得一片模糊,手机信号也时断时续,好几次差点把订单送错地方。
他今年二十六岁,来北京闯荡已经五年了。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好大学,家里条件也一般,就跟着同乡来到了这座繁华又冷漠的城市。送快递这份工作,辛苦是真辛苦,风吹日晒雨淋,挣得都是辛苦钱。但他没什么抱怨,毕竟,这份收入还算稳定,能让远在老家的父母过上稍微好点的日子,也能攒下一点钱,给自己攒个未来的盼头。
他的三轮车后斗里,还堆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快递包裹,最上面的一个,包装得格外严实,体积也最大,是一个寄往附近高端小区的家具配件。这单如果超时,估计又要被投诉扣钱了。李明亮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又抬头看了看前方被雨幕笼罩的路口,咬了咬牙,决定抄近路。
那条小路他跑过几次,虽然平时有点颠簸,但能省下至少十分钟。希望雨没有把它彻底变成一条河。
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勉强在眼前撕开一道模糊的视野。电动车艰难地在积水中前行,车轮碾过路面上的窨井盖,会发出一阵“咕噜噜”的闷响,溅起更高的水浪。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还混杂着汽车尾气和雨水带来的微凉。
就在他即将拐过一个弯道时,透过被雨水模糊的前挡风玻璃,他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桥洞下,似乎停着一辆车,而且,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桥洞因为设计原因,本身就有些低洼,加上连续暴雨,积水已经相当深了。那辆车斜斜地停在积水中,车头对着桥洞墙壁,车尾则几乎完全泡在水里。从远处看,像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巨大怪兽。
“搞什么呢这是?”李明亮心里嘀咕了一句,放慢了速度。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那辆车的样子实在太奇怪了,而且位置看起来很危险,万一水位继续上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做快递这行,观察力是必须的,有时候一些不起眼的细节,可能关系到一个大单子,也可能……关系到一条生命。
他把三轮车尽量靠边停下,锁好,撑起一把从车斗里拿出来的旧雨伞——这伞还是去年他妹妹来北京看他时买的,质量一般,此刻在狂风暴雨中也显得摇摇欲坠。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辆抛锚的车走去。
越走近,他越是心惊。
那确实是一辆豪车,黑色的车身,线条流畅而冰冷,在昏暗的路灯和雨幕交织下,反射着幽幽的光。车标他认识,是顶级豪华品牌,价值不菲。但这车此刻的状况却惨不忍睹。它的半个车身都浸没在浑浊的积水中,只露出黑色的车顶和部分车窗。车门紧闭,车窗也关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有任何人影。
更糟糕的是,看起来这车不像是简单的抛锚。它的车头撞在了桥洞的墙壁上,虽然看不清具体损伤,但前保险杠已经变形,引擎盖也有明显的凹陷。而且,它并非是滑入水中的,而是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倾斜的角度卡在那里,仿佛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烈撞击后,失控冲进了这个狭窄的桥洞。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李明亮朝着车大声喊道,声音被雨声迅速吞没,几乎听不见任何回响。
他走到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前,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力拍打着车窗玻璃:“喂!醒醒!这里水要漫上来了!”
车窗玻璃厚实而隔音,他的拍打和呼喊如同石沉大海。他又绕到副驾驶座那边,情况类似,车窗紧闭,车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李明亮的心脏。这车,很可能不是意外事故那么简单。里面的人,会不会……
他不再犹豫,再次回到驾驶座一侧,用力拽着车门把手。车门纹丝不动,显然是从内部锁死了,或者是撞击导致了机械故障。他又去拉后备箱,同样毫无反应。
“有人吗?里面真的有人吗!”李明亮提高了音量,焦急地环顾四周。雨太大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偶尔几辆车匆匆驶过,溅起高高的水花,没有人停下来关注这边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桥洞下的积水似乎还在缓慢上涨。李明亮能清晰地听到水流入车内的声音,虽然细微,但在死寂的环境里却异常清晰。如果再不想办法,后果不堪设想!
他再次凑到车窗前,侧耳倾听。这一次,他似乎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声音。不是呼救,更像是……呻吟?
“有人!里面肯定有人!”李明亮精神一振,再次用力拍打着车窗,“里面的人听着!我是快递员!我看到你了!你要是能听到我说话,就敲敲窗户!”
他一边喊,一边用手掌和拳头使劲敲击着厚厚的车窗玻璃。沉闷的敲击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秒钟后,就在李明亮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看到,在摇曳的路灯光线下,车窗内侧似乎有微弱的反光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极其虚弱、沙哑的敲击声,从车窗另一侧传来。
“有人!真的有人!”李明亮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你别怕!我来救你!”
他一边安抚着车内可能存在的被困者,一边焦急地思考着该怎么办。车门打不开,车窗是钢化玻璃,厚度惊人,凭他一个快递小哥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砸开。
雨还在下,水还在涨。李明亮看着眼前这辆冰冷的豪车,又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和脚下的积水,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砸车!
他知道这很极端,很危险,甚至可能违法。豪车,价值不菲,随便砸一下就是几千上万的损失。万一里面的人只是喝醉了睡着了,或者只是车子出了故障,他这一砸,后果难料。
但是,比起一条可能的、正在流逝的生命,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三轮车,车斗里有今天派送剩下的几个包裹,最上面那个家具配件是用泡沫和纸箱仔细包裹的。他摇了摇头,不行,那是客户的货物,不能动。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桥洞墙壁上,因为常年潮湿,长着一些青苔,但下面似乎有一些凸起的石块或者砖块。他快步走过去,弯腰捡起一块手掌大小的、棱角分明的石头。石头很沉,带着雨水的湿滑。
他握紧石头,再次走到驾驶座车窗前。石头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车内那个微弱反光的来源,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车窗玻璃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而刺耳的巨响,在雨夜里炸开。石头与钢化玻璃猛烈碰撞,溅起一片细碎的玻璃渣,但令人沮丧的是,车窗玻璃只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点,裂纹都没有蔓延开。
“我去!”李明亮心中一沉,这玻璃也太结实了。
他没有放弃,又捡起一块更大、更尖锐的石头。这一次,他用肩膀顶住石头,像锤子一样,狠狠地、一下接一下地砸向同一个位置。
“砰!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流进他的眼睛里,涩得难受。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和疲惫,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玻璃上。
他能听到不远处隐约传来了路人的议论声,有人似乎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
“砰!”又是一下重击。这一次,玻璃上的裂纹终于开始蔓延了,像蛛网一样,从撞击点向四周扩散开。
“有希望了!”李明亮心中燃起一丝喜悦。
他扔掉已经裂开的石头,又找了一块新的,继续朝着裂缝最密集的地方砸去。
“咔嚓!”
一声脆响,钢化玻璃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破碎开来!不过,由于是钢化玻璃的特性,整个车窗并没有完全散落成碎片,而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布满裂纹的网状结构,中间还连着一些坚韧的塑料膜。
李明亮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和被玻璃划破的小伤口,赶紧伸手进去,想要扯开那层坚韧的塑料膜,打开车门。
雨水瞬间涌进了破碎的车窗,冰冷刺骨。他奋力地撕扯着,手指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但他浑然不觉。终于,“刺啦”一声,塑料膜被他撕开了一个缺口。
他把手伸进去,摸索着门锁。找到了!他用力拉了几下,车门纹丝不动。看来内部的锁死机构还很牢固。
“里面的人!你配合一下!我拉不开门锁!你能不能从里面把门打开!”李明亮朝着破碎的车窗里面喊道,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嘶哑。
车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持续不断的雨水声,以及……似乎更加急促和虚弱的呼吸声?
李明亮的心又悬了起来。难道里面的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不再犹豫,再次举起石头,准备砸开车门锁的位置。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车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接着是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别……别砸了……咳咳……门……门没锁……”
第二章:迟来的苏醒,意外的对话
李明亮愣住了。
“门没锁?”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开门?”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地又拉了一下车门把手。这一次,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车门竟然真的应声而开了!
一股混杂着霉味、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衰败气息的浑浊空气,从车内涌了出来。同时涌出的,还有更多的积水。
车门打开的瞬间,李明亮终于看清了车内的情景。
驾驶座上,坐着一位老人。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至少有七十多岁,甚至可能更老。他穿着一身看起来价格不菲但此刻却皱巴巴、沾满了污渍的深色西装,头发花白而凌乱,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苍白如纸。他的身体歪斜着,似乎是撞击时造成的,额角有一处明显的伤口,已经被凝固的血痂覆盖,但仍有少量血迹混着雨水流下来,滴落在他的衣领上。他的双眼紧闭着,眉头紧锁,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急促。
副驾驶座上,则散落着一些文件和一个被打翻的皮质公文包,里面的东西泡在水里,一片狼藉。后座则是空的。
“老……老先生?您怎么样?您没事吧?”李明亮急忙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查看老人的情况。他不敢轻易移动老人,怕造成二次伤害。
听到李明亮的呼唤,老人那浓密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然后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浑浊,疲惫,带着深深的茫然,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又像是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跋涉,才终于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辨认眼前的人。当他的目光聚焦在李明亮那张年轻而焦急的脸上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水……”老人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听不清,“车……车掉水里了?”
“不是掉水里,是桥洞下面积水了。”李明亮赶紧解释道,同时用手小心地扶住老人的肩膀,让他靠坐得更舒服一点,“您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疼?”
老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车顶,又缓缓移向车窗外瓢泼的大雨,眼神涣散,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您不记得了?”李明亮有些着急,“您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吗?还是有人撞了您?”
老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乎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的注意力似乎很难集中,眼神时不时地会涣散开。
李明亮注意到,老人的手冰凉冰凉的,而且还在微微颤抖。他摸了摸老人的额头,很烫,显然在发烧。再加上刚才的撞击和长时间的惊吓、寒冷,老人的身体状况显然非常糟糕。
“老先生,您现在必须马上去医院!”李明亮当机立断,“您等一下,我去把我的手机拿过来,我马上打 120!”
他说着,转身就要爬回车外去拿手机。
“不必……”老人却突然阻止了他,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没用的……咳咳……我的情况……我知道……”
李明亮停下动作,回头看着老人:“老先生,您别逞强。您现在需要立刻就医!您的车在这里,位置……”他想说位置偏僻,救护车可能不好找,但又怕刺激到老人。
“我的车……”老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苦涩,有无奈,还有一丝李明亮看不懂的……释然?“撞坏了……发动机应该也进水了……开不了了……”
他喘息了几下,才继续说道:“报警……叫救护车……估计也晚了……”
“怎么会晚了?只要及时救治,肯定没事的!”李明亮急切地说,“您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发烧,可能还有内伤……”
“内伤?”老人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不用查了……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该散架了……”
李明亮看着老人这副模样,心里又急又难受。这都什么时候了,老人居然还有心思说这些消极的话。
“老先生,您别这么说。您看看,您还被困在这里,不安全。我先帮您出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李明亮试图劝说。
“出来?”老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李明亮身上,停留了几秒钟。他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不再是之前的浑浊和茫然。
“小……小伙子,”老人开口了,声音依旧嘶哑,但却多了一丝力气,“谢谢你……救了我。”
“举手之劳,换谁都会这么做的。”李明亮摆摆手,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把老人安全地从车里弄出来。
“不……这不是举手之劳。”老人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明亮,“换了别人……看到这辆车……可能就不会停下来了……就算看到了……也可能……只是报警,然后离开……”
李明亮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他负责这片区域的派送,对附近地形比较熟,如果不是因为雨实在太大,路况复杂,他可能也会像其他路人一样,匆匆一瞥,然后选择报警或者直接离开。毕竟,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和一个看起来身份不明的老人,谁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呢?
“您……您叫什么名字?家人在哪里?我联系他们来接您。”李明亮觉得当务之急是联系老人的家属。
老人闻言,眼神黯淡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家人……没有了……”
“什么?”李明亮愣住了,“您是说……”
“老伴……走了很多年了……孩子……也都不在身边了……”老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一个……老不死的……碍事的存在罢了……”
李明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种失去亲人的孤独感,他虽然体会不深,但也隐约能理解一二。只是,一个如此身份显赫(从座驾来看)的老人,子女亲属居然……这有点不合常理。
“您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家人,他们肯定也在乎您的。”李明亮只能这样安慰道。
“在乎?”老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牵动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他们只在乎我的钱……我的房子……我的公司……我活着,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只是一个……维持某种平衡的工具……一旦我出了事,他们关心的……恐怕是如何分割我的遗产吧……”
李明亮的心猛地一跳。
遗产?他只是个送快递的,怎么突然听到“遗产”两个字?
“老先生,您……您别胡思乱想。”李明亮有些尴尬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的身体,我们先去医院……”
“去医院?”老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短促,充满了自嘲,“去了又怎么样?检查,住院,吃药,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与其那样……不如……”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决绝。
李明亮看着老人,心里越来越不安。他觉得眼前这位老人,不仅仅是因为车祸和惊吓才变得如此颓废,他身上似乎还隐藏着更深的痛苦和绝望。
“老先生,您听我说。”李明亮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而恳切,“我知道您现在可能很难受,心情也不好。但是,人活着,总是有希望的。您的子女可能……可能只是因为工作忙,或者其他原因,没有及时出现在您身边。但您不能因此就放弃自己啊。”
“希望?”老人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我没有希望了……我的人生……早就已经结束了……”
雨还在下,敲打着破碎的车窗和三轮车的挡风棚,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桥洞下的积水还在缓慢上涨,已经快要淹没到李明亮的小腿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
李明亮看着眼前这位绝望的老人,又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裤腿和沾满泥泞的鞋子,心里五味杂陈。他只是个普通的快递员,他想赶紧完成工作,回到出租屋,吃一顿热乎乎的晚饭,然后洗个热水澡睡觉。但现在,他却被困在这里,面对着一个似乎失去了所有生存意志的老人。
他该怎么办?强行把老人背出去?可是老人看起来虚弱不堪,万一加重伤势怎么办?而且,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雨这么大,送到最近的医院也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老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李明亮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似乎恢复了一些神采,带着一种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小伙子,”老人缓缓开口,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异常清晰,“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明亮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他愣了几秒钟,才实话实说:“因为……我不能见死不救吧。看到有人在危险之中,总不能不管。”
“仅仅是因为这个吗?”老人追问,眼神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你难道不怕惹麻烦吗?这车……很贵。万一……”
“万一什么?”李明亮打断了他,“万一您讹我?说我撞了您?老先生,我刚才是看着您自己开车撞到墙上的,路人也可以作证。而且,我现在是在救您,监控说不定也能拍到一部分。我要是想讹您,根本不会把您救出来,直接报警,让警察处理就好了。”
他说的是实话。在他的世界观里,善恶有报,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他没想过要做英雄,但也绝不做小人。
老人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疑惑,还有一丝……触动?
“好……好……”老人点了点头,似乎对李明亮的回答还算满意,“你是个……实在人……不像现在很多人……”
他喘息了几下,似乎在积攒力气。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公司的?工号多少?”老人突然问道。
李明亮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我叫李明亮,是‘速风达’快递公司的,工号……让我想想……73459。”
“速风达……73459……”老人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努力记住,“很好……很好记……”
他沉默了一会儿,雨声淅沥,气氛有些诡异。
突然,老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抓住李明亮的手腕。他的手冰冷而有力,完全不像一个虚弱的老人。
“小伙子,李明亮!”老人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李明亮被他抓得一愣,想要挣脱,但老人的力气却出奇地大。
“老先生,您……您这是干什么?快松手,您手这么凉!”李明亮有些慌张。
“听着!”老人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容置疑地说道,“我告诉你,我叫周鸿生!对,周鸿生!鼎鼎大名的周鸿生!”
周鸿生?李明亮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财经杂志?新闻头条?似乎是某个商业帝国的缔造者,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他不太确定。他平时不太关注这些,每天忙着送快递,哪有时间去看那些遥不可及的富豪排行榜。
“周……周先生?”李明亮有些不确定地称呼道。
“没错!就是我!”周鸿生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仿佛年轻了几十岁,“我旗下的公司,你随便走在街上,看到的写字楼、商场、高级酒店,可能有三分之一,都是我们集团的产业!我的资产……嗯,大概……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富可敌国’,应该不为过吧?”
李明亮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他有点晕了。眼前这个看起来虚弱不堪、濒临绝望的老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商业大亨,周鸿生?
他是不是……在发烧烧糊涂了?还是在开玩笑?
“您……您别开玩笑了,周先生。”李明亮有些艰难地说,“您好好休息,我们先想办法出去……”
“我没开玩笑!”周鸿生猛地提高了音量,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浑身发抖,脸色更加苍白,“我是认真的!李明亮!我周鸿生活了七十多年,阅人无数!刚才……在你砸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身上……有股劲儿!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砸车救我,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你就是……凭良心做事!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太少了!”
李明亮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周先生,您真的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周鸿生打断他,眼神变得异常郑重,“听着,李明亮!我告诉你,我刚才……其实不是意外车祸!”
“不是意外?”李明亮一惊。
“是……有人想杀我!”周鸿生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恨意和恐惧,“我的孩子们……他们……联合起来……想要我的财产!他们给我下了药……让我神志不清……然后……制造了这场车祸……想让我死!”
李明亮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豪门恩怨?弑父夺产?这种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看到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眼前这位老人身上?
“不……不可能吧……”李明亮觉得匪夷所思,“您的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哼……”周鸿生冷笑一声,“为什么?因为我的帝国太大了!他们不满足于现有的份额!他们想要更多!甚至……全部!他们觉得……我老了,糊涂了,是时候该把一切都交给他们了!”
他的眼神变得赤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渗出了更多的冷汗。
“我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想要反击……但他们人多势众……我斗不过他们……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让他们都得不到的办法……”
李明亮看着周鸿生痛苦而决绝的表情,心里隐隐感觉到,这位老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颠覆他的世界观。
“什么办法?”他下意识地问道。
周鸿生死死地抓住李明亮的手腕,仿佛要将毕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
“我的财产……我不会留给我的任何一个孩子!一分钱都不会!我会把它……全部捐出去!捐给慈善机构!或者……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顿了顿,浑浊但此刻却异常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明亮,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这个人……就是你!李明亮!”
第三章:惊天遗愿,荒诞现实
“你……你说什么?!”李明亮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巨石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周鸿生?财产?捐出去?交给我?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简直比刚才的车祸还要惊悚,比这倾盆大雨还要让人头晕目眩。
他是不是……真的烧糊涂了?还是在弥留之际产生了什么幻觉?一个身价千亿的商业大亨,濒临死亡之际,竟然要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他一个素不相识的、送快递的?
这……这怎么可能?!
“我没糊涂!我很清醒!”似乎是看穿了李明亮内心的震惊和怀疑,周鸿生用尽力气强调道,“我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李明亮!我观察你很久了!从你下车,到靠近我的车,再到砸窗救我……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告诉你,你砸车的样子……很爷们!你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开门的时候……眼神很焦急!你跟我说要送我去医院的时候……语气很真诚!你拒绝我那些关于遗产的胡言乱语时……态度很坚定!”
“这些……都和我那些虚伪自私的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为了钱,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入深渊!而你……一个普通的快递员……却愿意冒着风险……救一个陌生人!”
周鸿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有赞赏,有托付,还有一种……找到救命稻草般的庆幸。
“所以……我决定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郑重地宣布,“我的所有财产……包括我名下的所有公司、股权、房产、基金、现金……总之,一切!在我死后……全部交给你!李明亮!由你来继承!”
“哗啦——”
一声巨响,仿佛不是来自雨声,而是来自李明亮的心里。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场荒诞的梦境,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豪车,老人,车祸,遗产,继承……
这些原本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词语,此刻却像炸弹一样,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把他平凡的人生轨迹炸得粉碎。
“不……不不不……”李明亮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拼命地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说,“周先生!您……您在说什么啊!这太……太离谱了!我……我只是个送快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快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周鸿生喘着粗气,眼神却异常坚定,“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一个亿万富翁,把遗产留给一个陌生的快递员!谁会相信?谁会理解?”
“但是,我有我的理由!”他盯着李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第一,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我这个将死之人……表现出真正关心的人!你不图我的钱!你救我,是出于本心!这就足够了!”
“第二,我的孩子们……他们不配!他们为了钱,连亲生父亲都能害!我的财产,与其便宜了他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如……交给一个……心地善良、品行端正的普通人!至少……我相信你会用它……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第三……”周鸿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和苍凉,“我活够了……钱……对我来说……已经只是个数字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只想……在我的有生之年……看到它……发挥一点……正面的作用……而不是……成为我孩子们……争权夺利的筹码……”
他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李明亮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却又被那只冰冷而有力的手抓住了手腕。
“李明亮……你……愿意接受吗?”周鸿生喘息着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李明亮看着眼前这个垂死的老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荒谬,太荒谬了!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他一个送快递的,凭什么能继承亿万身家?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但是……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似乎又有一丝微弱的声音在认同着周鸿生的话。
他的父母从小就教育他,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他送快递五年,风雨无阻,从未因为天气恶劣或者客户刁难而懈怠,也从未想过要耍什么小聪明坑骗客户。他努力工作,省吃俭用,就是为了给家人一个更好的生活。在他的价值观里,踏踏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比什么都重要。
周鸿生说,他救他,是出于本心。
或许……是的吧。如果当时他换做别人,是那个开着豪车的车主,或者是看到豪车事故就只想着围观或者报警的路人,可能真的不会停下来,更不会冒险砸车救人。
他确实是为了钱吗?不,至少不完全是。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里面有人,必须救出来!
周鸿生说,他的孩子们不配。
这一点,李明亮无法反驳。虽然他没有亲眼见到那场所谓的“车祸阴谋”,但从周鸿生此刻的状态,以及他口中描述的那些关于子女的自私和无情,李明亮隐隐觉得,这位老人说的是真的。豪门深似海,亲情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有时候确实会变得脆弱不堪。
周鸿生说,希望财产能发挥一点正面的作用。
李明亮的心,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知道自己有能力去管理千亿资产,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运作庞大的商业帝国。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多钱,他可以做很多事情吧?
他可以给远在老家的父母盖一栋大房子,让他们安享晚年。
他可以成立一个慈善基金,去帮助那些和他一样出身贫寒、努力打拼的年轻人,或者去资助贫困地区的孩子上学。
他甚至可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快递公司,改善快递行业的现状,让像他一样的快递小哥,能够有更好的保障和尊严。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让他心潮澎湃,又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周先生,我……”李明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您说的这些……是真的吗?您的财产……真的会全部交给我?”
“千真万确!”周鸿生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立好了遗嘱!就在我的办公室保险柜里!我的律师团队都知道!只要我确认死亡……遗嘱就会立刻生效!我的孩子们……他们肯定会反对!会想办法阻止!甚至……可能会对你下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所以,李明亮!你听我说!你现在……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带上你的手机!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我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在我死讯传出之前!”
“等到我的死讯被公开……我的律师会找到你!到时候……一切都会按照遗嘱执行!到时候……你才是真正的……财产的继承人!”
“不……不行!”李明亮下意识地拒绝,“您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丢下您不管?万一……万一您的孩子们真的……”
“不用担心我!”周鸿生打断他,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我活够了!就算他们现在不来……我也快不行了!与其在医院里……痛苦地苟延残喘……不如……就这样安静地离开……”
“而且……我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他看了一眼车外依旧滂沱的大雨,和依旧空无一人的桥洞,“他们……随时可能……会派人过来……确认我的死讯……甚至……杀人灭口!”
“李明亮!你是个聪明人!”周鸿生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拖累你!你听我的!赶紧走!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了……等我的律师找到你!那时候……你就安全了!”
“可是……”李明亮还想说什么,却被周鸿生用最后的力气打断。
“没有可是!”周鸿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了他一把,“快走!李明亮!拿着你的手机!快走!这是命令!”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一软,瘫倒在座椅上,闭上眼睛,陷入了昏迷。
“周先生!周老先生!”李明亮急忙上前查看,发现周鸿生的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他摸了摸老人的额头,还是很烫,但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烫得吓人了。
周鸿生昏迷了。
李明亮站在摇晃的车厢里,看着眼前这个不省人事的亿万富翁,又看了看车外瓢泼的大雨和漆黑的夜色,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完全失去了方向。
走?还是不走?
周鸿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他的孩子们可能会对他下手?这听起来太像电影里的情节了。
可是,万一呢?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员,无权无势,甚至连法律常识都懂得不多。如果真的惹上了周鸿生那种级别的家族,他拿什么去对抗?
不走?留下来照顾一个垂死的老头?然后等着他的“孩子们”或者“律师”来找他?这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走?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万一老人真的病情恶化,或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有人来灭口……李明亮不敢想象那个后果。他做不到见死不救,更做不到把一个刚刚救了自己性命、还托付了惊天遗愿的老人,就这样扔在这里。
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着。
理智告诉他,应该听从周鸿生的建议,立刻离开,这是最安全的选择。他只是个普通人,不应该卷入这种豪门恩怨和亿万家产的漩涡中。
但是,情感,以及他内心深处那份根深蒂固的善良和责任感,却在不断地谴责他。
他怎么能……丢下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
他怎么能……辜负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唉……”李明亮长长地叹了口气,雨水顺着他低垂的发梢滴落。
也许……他可以先试着联系一下警察或者救护车?把这个情况说明白?
但是,他又能怎么说呢?说他救了一个疑似被子女谋害的亿万富翁,然后富翁要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他?警察会相信吗?救护车来了之后呢?医院会怎么处理?周鸿生的子女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反而加速……
李明亮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周鸿生,又看了一眼自己沾满泥水和油污的双手,以及被玻璃划破的手指。
他做了一个决定。
先带老人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干净、能避雨的地方!
至于之后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总不能真的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丢在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昏迷的周鸿生从驾驶座上扶起来。老人很沉,即使昏迷了,身体的重量也压得李明亮几乎喘不过气。他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半拖半扶地把老人弄下了车。
雨水瞬间淋透了老人的病号服(或者说病号服模样的衣服),让他本就苍白的身体显得更加虚弱。李明亮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的廉价冲锋衣,披在老人身上,虽然根本挡不了多少雨,但至少是件干衣服。
然后,他再次回到车边,想要把周鸿生的公文包也拿走。里面似乎有一些重要的文件,比如……遗嘱?虽然周鸿生说在办公室保险柜里,但多一份备份总是好的。
然而,当他伸手去拿那个被打翻的公文包时,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一部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最新款智能手机,屏幕是黑的,显然因为进水而关机了。
这部手机……应该是周鸿生的吧?
李明亮想了想,把手机也揣进了自己的兜里。也许等会儿能派上用场。
他费力地将周鸿生搀扶到自己的三轮车旁。后斗里的快递包裹还堆在那里。他犹豫了一下,把那个最大的、最不容易压坏的家具配件包裹搬了下来,腾出足够的空间让老人躺下。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周鸿生平躺在三轮车的后斗里,用自己那件湿漉漉的T恤(他已经把冲锋衣给了老人)垫在老人的头下,让他稍微舒服一点。
做完这一切,他自己也淋得像只落汤鸡,冷得瑟瑟发抖。
他跳上驾驶座,发动了三轮车。电机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他没有再走那条近路,而是选择了大路。虽然绕远,但路灯更亮,也更安全一些。
三轮车在积水中缓慢而艰难地行驶着。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雨点密集地敲打在车斗的顶棚上,噼啪作响。车厢里,老人躺在那里,生死未卜。而李明亮,这个普通的快递小哥,正载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和一个沉重的承诺,在风雨飘摇的夜晚,驶向一个未知的未来。
他的脑海里,还在不断回响着周鸿生最后的话语:
“等我的律师找到你……那时候……你就安全了……”
律师?他会来找我吗?他怎么找?
李明亮看了一眼兜里那部已经关机的、价值不菲的智能手机。或许……答案就在这部手机里?
他尝试着按了一下开机键,但屏幕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是真的进水坏掉了。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
不管怎样,先找到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吧。
他拿出手机(他自己的那部,防水性能一般,但还好没坏),打开地图,搜索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或者……便宜的小旅馆?
他身上的钱不多,豪门的律师估计也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找他。他需要找一个既便宜又相对安全的地方,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他看了一眼后斗里昏迷不醒的周鸿生,心里默默地说:
“老先生……您放心……只要我李明亮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保护好您……也会……信守承诺……”
三轮车,继续在雨夜中缓缓前行。前方的路,依旧迷茫。而一场围绕着巨额遗产和生死托付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四章:雨夜栖身,暗流涌动
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迹象,反而有种要下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路灯在雨幕中散发出昏黄而朦胧的光晕,将李明亮和三轮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很快被不断落下的雨帘吞噬。
李明亮驾驶着三轮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缓缓行驶。平时这个时间,还有一些夜宵摊或者晚归的行人,但今晚,仿佛整座城市都被这场暴雨清洗得异常安静,只剩下风声、雨声,以及三轮车电机单调的嗡鸣。
他的大脑依旧一片混乱。周鸿生那番惊世骇俗的遗言,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他反复回想当时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或者证明那只是一个濒死老人的胡言乱语。
豪车,大亨身份,子女谋害,天价遗产,指定继承……这一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不真实感,像是网络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但另一方面,周鸿生那深邃而锐利的眼神,抓着他手腕时那异常的力量,以及话语间流露出的对子女的失望和对人性的洞察,又让他觉得,这位老人似乎……没有撒谎。
至少,他相信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那股劲儿”。那或许是作为一个底层劳动者最朴素的善良和责任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光芒,恰好被这位饱经世事、看透人情的老人捕捉到了。
“唉……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李明亮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只是个送快递的,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
他需要找个地方安置周鸿生。首先,必须得找个能避雨、能取暖的地方。老人现在昏迷不醒,还发着高烧,不能再淋雨了。
他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便利店?很多都关门了。24小时药店?似乎还亮着灯,但里面空间狭小,而且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安置一个昏迷的老人,尤其是这位老人身份特殊。
旅馆?快捷酒店?这个点,前台估计也没什么人,但登记身份证的话……他只是个送快递的,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昏迷老人,会不会引起怀疑?而且,他身无分文,根本住不起。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想起附近有一个老旧的社区公园。公园里有几张供人休息的长椅,虽然简陋,但至少能遮风挡雨(虽然挡不了多少)。而且,晚上这个点,公园里应该不会有人。
他调转车头,朝着那个公园驶去。
公园的铁门虚掩着,大概是怕有人趁雨夜闯入。李明亮费力地将三轮车推进去,停在一棵大树下,多少能遮挡一些风雨。
他从车斗里拿出一个空的快递箱,拆开,取出里面的泡沫填充物,尽量厚实地垫在长椅上,又把自己的外套铺在泡沫上面,希望能稍微柔软和保暖一点。
然后,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将周鸿生从三轮车上抱下来。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上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感觉更加吃力。老人的身体沉重而冰冷,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他将老人轻轻地放在长椅上,让他平躺着。老人的呼吸依旧微弱,眉头紧锁,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吓人。
李明亮看着老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找来自己的空水杯,跑到公园的公共厕所(虽然设施简陋,但好歹有自来水),接了些温水回来。
他尝试着扶起老人的上半身,用小勺一点点地喂他喝水。温水顺着老人的嘴角流下,一部分咽了下去,一部分又流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领。喂了几口,老人似乎吞咽得很困难,李明亮只好停了下来。
“老先生……您再坚持一下……”李明亮用袖子擦了擦老人嘴角的水渍,轻声说道,“我……我该怎么办啊?”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救了老人的命,却发现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和棘手。
他再次拿出自己的手机。信号依旧不稳定,但总算是有了一格。他尝试着拨打 120 急救电话。
“喂?120 吗?我这里……有位老人,需要急救……”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老人怎么了?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员冷静的声音。
“老人……好像是心脏病发作,或者……中风了?他昏迷不醒,发着高烧……”李明亮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周鸿生的情况。
“具体位置在哪里?您在哪里?”
李明亮报上了公园的名字和大致位置。
“好的,救护车和医生马上就到,请您在现场照顾好病人,保持电话畅通。”
挂了电话,李明亮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他坐在长椅的边缘,守护着昏迷的老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救护车多久能到,也不知道医生来了会怎么处理。他们会相信他的话吗?会把他当成救人英雄,还是……别有用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他和这个身份神秘的老人,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在了这个角落。
他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周鸿生真的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那会是多少?几百亿?几千亿?他根本无法想象那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他会不会被绑架?被抢劫?会不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打着各种旗号来找他要钱?
还有周鸿生的那些子女……如果他们真的为了遗产而来,发现他这个“继承人”只是一个穷快递员,会放过他吗?会不会……杀人灭口?
想到这些,李明亮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误入了一个金碧辉煌却危机四伏的城堡,而他,只是城堡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蝼蚁。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可怕的想法赶走。
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老人还在这里,他必须先确保老人的安全。
他再次走到老人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状况。老人的呼吸似乎更加微弱了,脸色也变得更差了。李明亮有些担心,是不是高烧引起了什么并发症?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隐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来了!救护车来了!”李明亮精神一振,赶紧站起身,准备迎接。
很快,两辆闪着红蓝警灯的救护车和一辆警车驶入了公园。医护人员和警察从车上跳了下来。
“人在哪里?”一位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警察快步走到李明亮面前,问道。
“在那边!长椅上!”李明亮赶紧指了指。
警察和医护人员立刻跑了过去。他们看到躺在长椅上的周鸿生,以及旁边湿漉漉、狼狈不堪的李明亮,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回事?”警察转向李明亮,开始询问情况。
李明亮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有条不紊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他是送快递路过,发现老人的车撞在桥洞下,敲门无人应答,砸窗救人,发现老人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因为担心安全,所以把他带到公园的长椅上暂时安置,然后拨打了 120。
他刻意隐去了周鸿生关于“子女谋害”和“天价遗产”的说法。一来,这些事情太过离奇,说出来警察未必会相信;二来,他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警察听完他的叙述,又检查了一下老人的情况,眉头紧锁。
“老人家情况不太好,高烧、昏迷,初步判断可能有心脑血管疾病,需要立刻送医!”一位随行的医生说道。
“我们会立刻送他去市第一人民医院!”另一位医生指挥着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抬上担架。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老人的家属吗?”负责记录的警察看向李明亮,例行公事地问道。
“不是,我不是家属,我只是路过救了他……”李明亮赶紧解释。
“那你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吧。”警察说道。
李明亮心里咯噔一下。要做笔录?这……会不会很麻烦?他会不会被卷入什么麻烦里?
“警察同志,我……我还有工作要做……能不能……”他想争取一下。
“不行。”警察的语气很坚决,“你是第一个发现现场并施救的人,也是目前唯一能提供线索的人。必须配合我们的调查。放心,只是例行询问,很快就好。”
李明亮无奈,只好跟着警察和医护人员一起,将周鸿生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
救护车呼啸着驶离公园,警车在前开道。李明亮坐在救护车的后排,看着躺在担架上、生死未卜的老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救了老人,却可能因此给自己惹上麻烦。这似乎……是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代价。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室灯火通明,忙碌而有序。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抢救,老人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但仍处于昏迷状态,被转入重症监护室(ICU)观察。
医生告诉李明亮,老人情况很严重,不仅有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还伴有吸入性肺炎,以及头部受到撞击后的颅内出血迹象。能否醒来,以及后续的恢复情况,都不容乐观。
李明亮守在ICU病房外的走廊上,身心俱疲。他身上湿透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手机也没电了(他自己的手机刚才在公园接电话时就没电了)。他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护士,以及墙上的电子钟,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一个救了亿万富翁的快递员?一个即将继承亿万家产的幸运儿?还是一个即将被卷入豪门争斗的无辜者?
他的手机没电了,无法联系外界。他没有钱,无法支付医药费(虽然医生说ICU费用很高,但老人作为知名人士,医院可能会特殊处理,但这都是后话)。他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可以商量。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就在这时,他的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他伸手摸出来,是那部周鸿生给他的、已经关机的智能手机。
难道……坏了还能开机?
他按了一下开机键,屏幕真的亮了起来!虽然显示有些异常,但还能用!
他赶紧解锁屏幕(他试了一下,居然是无密码状态,或者是面部识别,但可能因为进水导致传感器失灵,碰巧解开了?)。屏幕亮起后,弹出了一条短信。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字:
“安心等。”
是周鸿生的律师?还是……其他人?
这条没头没尾的短信,没有说明任何信息,却让李明亮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证明还有人在关注着这里的情况。
他看了一眼ICU病房紧闭的大门,心里默默念着:
“老先生……您一定要挺住啊……”
他在医院走廊的冰冷椅子上坐了一夜。期间,有护士过来询问他一些情况,做了笔录。他也断断续续地跟警察和护士讲述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但关于遗产和子女谋害的说法,他仍然没有提及。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雨也终于停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走廊,带来一丝暖意,却驱不散李明亮心中的阴霾和疲惫。
他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看起来像个流浪汉,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和这个现代化的医院环境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看起来非常严肃的男人快步走进了医院大厅。他们径直朝着ICU的方向走来,目标明确。
李明亮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访客。难道……是周鸿生的家人?还是……他口中的“那些人”?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警惕地注视着那几个黑衣人的动向。
其中一个领头的男人,目光锐利地在走廊里扫视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坐在角落里的李明亮。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径直朝着李明亮走了过来。
第五章:不速之客,初次交锋
那几个黑衣男人的出现,让原本就紧张压抑的医院走廊氛围更加凝重。他们步伐整齐,神色冷峻,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虽然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但眉宇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和警惕,眼神更是锐利如鹰,仿佛能洞察人心。
李明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就是冲着周鸿生来的。他们是谁?是周鸿生的保镖?还是……他那几位不孝子女派来的人?
黑衣男人径直走到了李明亮面前,停下
来源:完结短篇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