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与和自己亲儿子针锋相对的打擂台不同,二老爷在把自己要娶小玉姑娘这个“噩耗”告诉老五的时候,采取的是拖延战术,就像是太极拳里的泄力,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设置重重缓冲带,先让老五这辆遭受重创的破车,能够安全的停下来。
与和自己亲儿子针锋相对的打擂台不同,二老爷在把自己要娶小玉姑娘这个“噩耗”告诉老五的时候,采取的是拖延战术,就像是太极拳里的泄力,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设置重重缓冲带,先让老五这辆遭受重创的破车,能够安全的停下来。
能在一片旷野荒郊,迎接上一场斜阳晚照,哎,但愿这孩子能从这段苦情里走出来吧,毕竟这应当算是老五的初恋!
1
老五这孩子长得慢,别看身量挺高,脑子一点没长。在他20岁那年,眼见有的同学都抱娃娃了。他呢,才朦朦胧胧的迎来了自己的初恋。
那也是一场雪。大清早,院子里,一个梳着大辫子系着红头绳的小姑娘。正在那铲雪堆雪人呢。她那的小脸冻得粉红红的,灯笼柿子一般。两只小手带着一副花棉手套,手套上全是碎雪渣子。在一个圆胖胖的雪人身边,小姑娘摘下手套,在那里哈哈的呼着热气,让自己那冻得僵僵的小手暖和暖和。老五走过去一看,呀,手套都湿了。他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大熊爪子给捂上去了,覆住了小姑娘那冰冷的小手……
就在这一刻, 晶莹的雪花,细碎的冰屑,合着弯弯的笑眼,甜甜的话语,老五吃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爱情冰淇淋!
真甜!
往事就在眼前。两年了,回不去了。现在,这段情思被人突然拽断了,两手空空的老五像一个被大孩子抢走冰淇淋的小孩,笑声戛然而止,只剩北风嗖嗖。
又下雪了。望着外面飘飘洒洒,如同棉絮一般的雪花,老五觉得自己这心里,除了冰冷之外,还有一份苦涩。
在这个夜晚,在这个小小的西屋里,老五用一首送别,送别了自己的初恋,口琴声中,他目送着那个叫霍小玉的姑娘渐渐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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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散,握着口琴,坐在被窝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白漆小马蹄表嘀嗒嘀嗒的走着,外面一丝残月,跟那安静的挂着。就这样吧,布景全都弄得差不多了,于是接下来,悲剧男主赫老五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了。他痛痛快快的哭了半宿,所以第二天早晨,他早早就出发了,那俩眼见不了人。
北平的冬天来的似乎比天津早,冷的也更硬实。空落落的古槐树,只剩下了枝丫,天还黑着呢,就连最勤快的乌鸦,都还在巢里安睡没起。可老五呢,他决定悄摸声的走了。
洗洗涮涮,喝了两口水,他稍微的收拾了一下行李,穿上了一件灰呢子大衣,脑袋上戴了个鸭舌帽,低着头,立着领子,一只随身的棕色小皮箱里,放着二哥给三小姐的一根金条,那是用来给难童院的孩子买奶粉的,除此之外,还放了一件棉布小褂子,那是一个小姑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放在他的床上,枕头边,叠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老五昨天晚上一拉床罩就看到了。哎,自己屋里怎么会有这白棉布的内衣呢?
不用想,他心知肚明。
那个做内衣的人,不会再帮他作活了,自己以后注意吧,冬天睡觉的时候要穿上,不能老光着大膀子睡觉了。省得脖子那灌风,第二天脖子又疼。这是那个姑娘嘱咐他的话。
除此之外,老五还带走了两个作业本,原是放在抽屉里的,那是她最后一次向他问问题,其中一篇,上面画满了问号。
画一个问号还不行,在一道题后面,她足足画了仨小耳朵。看来这道方程式她是真不会啊!估计这小丫头又得跟那咬铅笔头了。
没关系,你五哥知道答案呀。我会算。只可惜,也没法告诉那个女生了。算了,估计她也没时间琢磨这些数学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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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吱呀一声,西跨院的大门开了,老夏妈还睡着呢,老五也不想叫她。空着肚子,可他什么也吃不下,就这样。老五出门了。大皮鞋踩在雪地里,像是一个坏孩子,穿着鞋,踩在铺了白缎床单的大床上。那串最新的脚印,是属于他的。
他走在大院子里,四周静极了。吱呀吱呀的踩雪声音,似乎能听到回响。穿过厦房来到了二进院,在壁灯的微光黄晕之中。他突然看到了皑皑白雪的床单上,被人绣上了一串小脚印。老五停下了步伐,站在那里,望着这串脚印,晨风零雪,斯人哽噎。但在,在脸上,他依然有微笑。
拉拉拉,拉拉拉,勤快的小兔子,早早出门上工啦。
老五突然想起了这个歌谣,玉儿曾经唱过。是她那个幼稚学校教的歌谣,唱起来倒是也蛮顺嘴的,小丫头挺喜欢哼哼。
此情此景,就在眼前。小兔子从歌谣里走出来了……
穿着自己去年春节给她买的那双小红绒面皮棉鞋,上工去了。这棉鞋长什么样?老五依稀记得,但是如今看不见了。只能够看到它留下的脚印。
前面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后面有一点点跟,雪地上,那脚印分成两半,一个胖胖的小粽子,和一个方方的大饼干。就这样一双双一对对,一前一后轻轻巧巧。像一只住在森林深处的小动物,一早,她出门了。可以想象她会穿着那件红色的毛外套,背着小书包,一步一步的,在雪地上前行。
老五想把自己的脚印,印在那串小小的粽子上,但是。他也没这么做,毕竟那样不合适,这念头很傻。于是他就走在了这串脚印的旁边,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方向是一样的,走啊走啊,穿过了二进院的前半截,来到了一进院,走到了院子的中央,那脚印向西去了。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而到此呢,老五也站住了。
到这吧,接下的路不能与你同行了。自此别过了,祝你一切都安好。老天呀,保佑这个女孩吧!拜托了!
也罢。走也!人为笔。路为帖。英雄向西歌一阙,林冲奔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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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胡同里的汽车发动了,轰隆隆的机器声,这个深冬的拂晓里,在这清冷的四合院中,显得格外清晰,梦里的人听不见,但是满心相思的人,听得清。
这声音弥散在晨风里,飘过高高的院墙,穿过古老的槐树。飞到了一进院的西屋,落到了那个已经亮上灯的小书房窗内。
大书桌边,一大摞账本和一堆单据的中间,有个小姑娘,这会儿她正趴在桌子那,不知怎的,这写字的手慢慢的抖了,眼前的账目,也一片模糊了。紧接着,嘀嗒一下,一滴圆圆的大点子,落在纸上,呀,钢笔字被晕染了,她赶紧抓过一张棉纸附在账本上,把那泪水吸干。
然后呢,一转过身,她不争气的呜呜哭了,一双小手在脸上抹来抹去。
在她旁边呢,站着一个穿碎花棉袄的女孩,轻轻的帮她摸索着后背。嘴里喃喃自语。她们的脚下有一块旧地毯,一直趴在那里打盹儿的大黑,机警的抬起了头,立起了耳朵,它用嘴蹭了蹭玉儿的腿,然后发出了呜呜的声音,那意思是,你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
红红的小兔眼,玉儿把它抹了又抹,然后又使劲的揉了揉。小春咱们开始吧,你帮我念这行数字,我对。玉儿翻了一片,小春拿起了单子,开始念出一串串数字,最后再擦一把眼睛,霍小玉直了直身子,抬起右手,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起了……
在这个早晨,两个没有交集的人,却做了一样的事,一个洒泪离去,一个含泪开工。好在这个清晨成全了他们。四周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打扰。只有最勤劳早起的一只乌鸦站在了树杈上,看到了眼前的一切,不过他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张开翅膀扑啦啦的向东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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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二哥和小玉的事,老五是一步步知道的,首先他得到的第一个噩耗就是,没法和小玉在一起了,因为最近的时局不允许。当时听二哥说了这话,大熊傻傻的,连一点驳斥的念头都没有。是啊,这就像是天要下雪,娘要嫁人,能有什么法子?尽管他在内心里无比沮丧,但他也知道什么叫做:造化弄人!老天爷都不想让我结这门婚了,也不知是我哪辈子造的孽,好像所有的人都站在对立面上,一起使劲把小玉拉走了
毕竟。老五最清楚。自家最近这几笔买卖,做的实在是让人觉得心里不稳当。大把大把的洋钱说话就来,山崩海啸,老五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干,就是跑了几趟货场,看了几天仓库,而挣的钱呢,比厂子过去十年加一块挣得还多,多的让人不踏实。哎呀,他在心里暗想,要照这样,谁还干实业呀,大家全都去炒买炒卖得了,那这货币能不贬吗?
论秤分金银,大块吃鱼肉,可咱们干的却不是水泊梁山的义举。属于高太尉发家,魏公公当道。照这么发财,那别人看着能不眼红吗?明摆着,仅仅在今年第四季度,天津大概就有二十多家纱厂倒闭。这些厂子是根本看不到希望了。空有机器在那摆着,可到哪去买棉纱?谁家能囤那么多黄金。法币一贬再贬全都变成了废纸,就算是织出布来,等卖出去,回来了钱,估计也亏本了,那不等于越干越赔,还不如赶紧把机器拆吧拆吧,卖废铁都比这赚钱挣得多。
而与此同时呢,大概也有那么五六家,也包括庆和,挣的那个钱呀,真是让人眼红。老五也知道,这里面的大炒家并不是他们。七成的利润都要拿走,而那些背后的分配,他就不便打听了,为了能够控制住庆和,以陈专员为代表的那些大佬,自然要把和家抓得紧紧的,而用什么方式来把他们抓紧呢?这年头,拜把子不管用。认干爹没信誉。于是婚姻这个古老的结盟方式就又被抬出来了,自古以来不就是如此吗?嫁个公主平干戈!
老五觉得自己就是待价而沽的胖公主,虽然长得寒碜了点,但是扎咕起来,他也管用。之前被关家寨给掠走了,如今呢,刚逃出他们的魔爪,下一步不知又要飘零谁家了。天可怜见儿的,没有一个画家能够画出如今老五那颗林黛玉似的心,他也曾经揽镜自顾,哎,镜子里粗愣愣脖子上一张红噗噗的大脸,居然也长着双如同秋水一般的眼眸。
扎咕上两朵花,披上个盖头,他又要梅开2度了,反正得和陈专员家搭上点关系。老五这人也不傻,在天津毕竟也混了小两年了,那天,他闲的没事,下班后去黑猫俱乐部里转了一圈,在这里是留言中转站,上流社会,这点事来着听听就闹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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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台那坐了一会儿,正好遇见一个熟人,是赵克明。跟他打打听陈焕章有没有闺女,赵克明说,听说有闺女,但是没见过。估计在南边。
南边。老五对自己的前途感到十分渺茫,自己该不会最后再落个远嫁吧。但在这里,他却得到了一个真切的消息,而这消息呢,就像是拳击手,咚的,一下子直接把他的心直接给打扁片了,
哎,就你那个什么小女友。我见过。前一段时间,你记得吗?有一回咱们是去看赛马,还是去野餐来着?跟雀儿喜在一块儿的那个小姑娘。圆脸的。以前我怎么听薇薇安说,你打算把她给娶了。老五听了,把大脑袋咣当咣当的点了两下,然后盯着手里的威士忌不说话。
很显然,那都是今年开春的事了,早翻篇了,可谁知赵克明这边却有新情报了?他伸着长脖子问老五,哎,那女孩,怎么现在让你二哥给收了。
啊?
这一拳来的真瓷实。这是继上回,告诉老五必须得和玉儿分开的 ,那个满脸花之后的 ,又一个五眼青。
只见寒光一闪,俩眼一黑。老五差点从吧凳上翻过去,等他那个勒倾被赵克明给拽回来的时候,他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报丧鸟,半晌大熊才才哆嗦着嘴唇问了一句,你听谁说的?
嗨,前俩天我去北平,陪一帮朋友看戏,是专门去看龙凤呈祥的,不是麒麟童来了吗?结果呢,在戏园子里看到你二哥了,带着个女的。
就是你以前的那个男盆友。现在已经是个小妇人了,头剪短了,也烫了,穿着个挺像模像样的旗袍。赵克明说到这儿,伸着手在自己耳朵那比划着。挺有个小媳妇的模样。我一瞧那人眼熟,爱猜对了,你猜我在那还碰上谁了?
老五当然没心思理他这个问题,根本就没答。不过赵克明自己找吧回去了,你都想不到。圈子就这么窄,在那儿,我居然在碰到了赵心茉。
赵心茉,你知道吧,她原来不是你二哥的四姨奶奶吗?后来离开了你们家,嫁了一个军官,那人是薇薇安他哥哥的长官,俩人关系特别好,叫魏元佑,我和老魏还做过买卖呢。
什么魏元祐什么姨奶奶,这都是哪辈子的人?老五觉得他们都生活在有皇上的时代,不感兴趣,他只想追寻着那小兔子的足迹,于是他不耐烦的说:怎么了?怎么了?
你听我说呀。后来散戏了,我就跟赵心茉聊了几句,我还问她,赫家二老爷是不是新找了个女朋友啊?赵心茉跟我说,不是。那女孩老早就在赫府里,但是她也说,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女孩是要嫁给赫家老五呢,没想到被二老爷留在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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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圈子就这么小,认识的人就这么几个,磕头碰脑,信息传递,现在想来二老爷那回看戏 估计也是故意的,明摆着自己家里那么多事儿,还出去捧什么角,哪有那雅兴呀。他那是想用这个招,来委婉的告诉老五。他知道这个声波,很快就会传到天津他五兄弟那。老头虽说自诩聪明,但毕竟要点脸皮,他实在没法舍着老脸对小兄弟说,你那媳妇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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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长出一口气。这一切都演完了,一切都结束了,每一个角色安排的都很妥当,剧本写的也流畅,左右都对得齐,前后有因果。于是呢,打酒吧出来,老五晃晃悠悠的走在街上,他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他似乎在为老天爷累得慌,费了这么大劲,到最后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个结果吗?
你小子又倒霉了,好事儿你小子永远赶不上。不过这有什么。呵呵?老五冷笑了一声,他面对着鬼使神差的命运,说道:
这有什么?架不住你五大爷想得开,没有就没有呗,我这辈子都不觉得自己是走大运的人。哦,不。我已经走运了,在这个世道里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还怎么着?你还全占了,拉倒吧。
再说了,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当初守着玉儿又顾左右望东西的,哼,看着人家关三小姐又时髦又摩登,你小子不也舔着脸搁后边追吗?活该!狗熊掰棒子,哪个你也捞不着,最后耍个光棍儿,整个长着灰脸的南方媳妇儿,天天跟那臭骂你。对,下工之后给你舀瓢凉水,扔块硬烙饼,活活噎死你。你小子就欠这个!
老五对命运竖起大拇哥。怼了,就该这么干,治这小子。要不这么做,就没有天理轮回了,谁让他当初花心呢?如果在关二小姐离开之后,今年开春就马上张罗着娶玉儿,你至于吗?哼!备不住到现在小两口都能鼓捣出个娃娃来了。
可那会儿呢?整个春天夏天,你都在干嘛?追着人家三小姐去看赛马,去看戏,过上什么时髦的单身生活,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呸,五大三粗,活像老猪!
老五恶狠狠的把自己臭骂了一顿,然后又抡开巴掌给了自己两下,哎,算了,打的没意思,一点都不疼。这会儿他已经打北平回来到天津卫了。下早班火车,到了这头一看,天已经全亮了,他没给小何打电话,让让派车去接他,也用不着,于是叫了辆三轮车,老五大义凛然的奔工厂了。
到厂子里换了衣服,扎进机器堆里,让那轰鸣的机器声把自己所有的愁绪都给淹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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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实实一通腌。一直腌到了晚上八点多。厂子最后一班人都回家了。天透透黑。老五觉得自己腌的也差不多了,都入味儿了,浑身上下全是臭气。他在办公室边上的小澡堂里洗了洗,换了身衣裳,拿着包回了家。毕竟还得找地儿睡觉去,可这一拿包,哎呦,他想起来了。那一根金条还在包里呢,忘了,全忘了!人家三小姐那等着买奶粉救济幼童呢,我倒好,全耽误了
老五急急火火的回家,随便吧啦了两口饭之后,就赶紧去找他的诸葛亮。
付氏连城。连城对买奶粉这事儿比较熟,毕竟奶粉归药房管,这小子在医院里也待了有一阵子了,听他说什么西药啊,奶粉啊,这些行情他都熟,于是他问了问连城,我手头有黄金,你给我整点奶粉,对了,中间可不能有差价啊!
去你大爷。连城听了这事儿,毫不客气的脆了他一口。你个资本家,动不动就是大黄鱼,小黄鱼的吃着,凭什么不让我赚差价?
这话噎的老五都乐了,呵呵呵,也对也对,不挣差价,连城上哪给他跑动去。
于是他只好说:这样,这样你差不多就得了,别挣得太狠。老五在心里打算着,再往出掏了一根金条,他琢磨着,这是给连城的利润。
然后他接着说:但有一条,奶粉可得是真的啊,假的不行。
你放心,我这边找得着真货。不冤你。挣吗?也不挣得太多,毕竟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能办的。我又没奶,我还得求别人呢,你让我1分不挣,我可干不了。对了,你买奶粉干嘛?你小子已经够肥的了,不用滋补。
嗨,什么呀?是帮难童救济院筹集的。
哦。连城听了这话,那边略略的有些沉默,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打算出多少?
我出四根小黄鱼。全买成奶粉!
嚯不少啊,大胃口呀。行行,我给你跑去。
哎,你快点啊,那孩子等着吃呢。
哦,那边连城想了想,又说:
这么着,看你小子也有点信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明儿个先让人给你送去十箱120桶怎么样?
行行行,那是好那是好,那我明天这边准备接货。
不容易这么些天里,终于有个痛快事儿了,老五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用那短粗的手指头又跟号码盘上拨起来了,等电话铃再响,那边蹦蹦跳跳的跑来个小胖姑娘,一拿话筒。呀,姑娘浑身上下跟过了一遍电似的,哆嗦了一下。她卡了个磕巴,五哥。
对面的老五还纳闷呢,以为这边的三小姐是不是已经睡了,自己又给人家喊起来了,于是老五有点歉意的说,三二,是不是太晚了,对不住,我打电话有点唐突。给你滴搂起来了吧!
没事没事,不晚不晚,我没睡觉。
关文萃一边抠着手指甲里的泥,一边架着电话机。其实她是刚刚从外面回来,饭还没吃呢,连手都没洗。哎呀,今天足足忙了一天,难童筹款的事儿,迫在眉睫,他们在小剧场的演戏不得不加上晚场,一直演到九点多。文萃刚到家,脸上的油彩还没洗干净呢!
是这样,就你那个奶粉,明天上午连城就给我送来几箱,回头你有时间上我那去一趟,攒先拉走,别等着大波儿的一块儿弄,先给孩子吃上。你说对不对?
啊,都论箱啊,有多少。
一百多桶?
关文萃一听这话,立马跳起来了:
五哥,五哥,你可真行,你怎么这么大手笔呀?这,这太好了呀!这下孩子们可有的吃了,哎呀,你不知道我去他们那,简直一分钟都待不了,就那孩子,哭着哭着声都小了,都饿的哭不动了。
是是是,三儿,我知道知道。这不紧着给你跑呢吗?明儿,明儿一早你过来拿货,然后我直接跟着你去那看看,你说行不行?
成成成,那就这么着,你赶紧撂电话,我通知那边通知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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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包子小姐乐的呀,眼睫毛里都是笑,跑动了这么多天,终于有点成果了。她回过头对着那个正在小屋里抠抠索索点钞票的老奶奶上来就是一个白眼。哼,
林黛香。我统共垄就抽了你五十美金,你看看跟抽了你肋巴骨似的!你瞧瞧人家五哥,一下子就解决了上百桶。再看看你们这些阔人,哪怕拿出1/10财产做点善事呢,哎,这不比你成天磕头强啊!
得了得了,你就会欺负我。这会儿狐仙奶奶可是不乐意了,她也是打牌刚回来,一拉抽屉,突然发现有人动她钱了。看那样子就是明抢,钱包都没合上。很显然不是老妈干的,那就是小土匪呀!
老奶奶急的跟那嘟囔着:三儿,你个活土匪。我这抽屉里的钱藏的那么紧,我都锁上锁了。你还能够给我拿得出来。看来你不傻呀!还把上面的抽屉搬出来,把手伸到下面去拿。哎,我都服了你了,你这招柳活跟谁学的?你姥爷也不是干这个的。
你说,除了钞票之外,你还拿过我什么东西?哎,你碰没碰我首饰匣子。
没碰没碰,谁动你那个呀?留着你那钻石猫眼带棺材里去吧。
哼,你说这话我根本不信。回头我得好好看看,跟你这家伙在一块住,我简直是掉贼窝里了!
这就是钟鸣鼎食之家呀,这就是二小姐治力打造的小四大家族,民国豪门呀,要是把这画面去了,光听话匣子,非以为这里是黑龙岭清风寨不可。
江南老翰林之女,嫁到北地老王爷之家,这就是狐仙奶奶林黛香应当背下来的履历,但是即便背了下来也没啥用,改变不了她着急时露出的院中风度。现在,这个林妈妈,正以老保娘的标准姿势,跟那儿沾着吐沫,啪啪的点美钞呢。
包子小姐呢?刚才那那呼哧呼哧的声音,其实并不来自于四处奔波的忙碌,也不是刚起床,她主要来自于,院中老保辣手掐脖,慈善小姐呼吸困难。
好呀,你动我的棺材板,小强盗,奶奶我跟你拼了!
哎呀哎呀呀,老奶老奶,你下手轻点儿啊,咳咳咳,给我留口气儿啊!
你怎么不去你二姐家偷?凭什么上来就动我。
我我我,我也得敢呀。上二姐家。你借我俩胆我都不敢,就你那个孙女儿大官太太关文娴,就她那样的。你说说她拿钱当钱吗?她不当钱,她当命呀!
再加上她那个男人,大魔王陈焕章,那手下是有功夫的,我领教过。隔窗吹蜡,水上凌波,他都成。我要是敢打他家的主意,哼,活腻歪了,大魔王吧的一掌,能拍我个吐血身亡。我再胖也不好使。
关文萃现在也承认,她肩宽背厚的胖了,自从上次住院之后,以滋补为名,又搭着天气凉快,最近她又吃的有点过了,那天上称一磅足足135磅,天呐,这不是奔着小猪去了,气的她一脚把秤踹飞了。
欺软怕硬,你就欺软怕硬吧。
那边老奶奶终于把票子都点清了,呼的出了口气,还好,这小强盗只抽走了五张,还算损失不大。
老奶奶转过头,望着那个,在水池子那哗啦哗啦洗脸的小孙女,这会儿的文萃穿着一件白色的毛绳子织的大袍子,这算是个什么衣服呢?苏珊娜给织的。就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毛线褂子,文萃还挺喜欢。她经常在家里穿这个,可这让她的身材更臃肿了,从后面看,整个一只小白猪!
不过呢,老奶奶瞧着瞧着,也满意的乐了,心想别看我们姑娘长得富态,说求亲的媒婆人不太多,没有挤破门,但是,那来的都是重量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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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前两天回家省亲的二小姐说:奶呀,我告诉你吧,就咱家这傻三儿如今还炙手可热起来了。老陈那天非常认真的找我谈了。他想让三儿在闺门里多待几年,等他儿子干完陈部长家的那放白鸽的买卖,再扑啦啦的飞回来,然后让乐亨和三儿踏踏实实的结婚过日子。还有赫老二,这家伙如今也争先恐后起来。这不前儿个来电话了,话里话外那意思是他想拿一成股份来娶咱家这傻子。
让三儿嫁给赫老二,那不成。不成不成。岁数太大了!
哎呀,奶你想什么呢?是嫁赫老五。
那,那成吗?你刚嫁完,再让你妹子嫁。这不成共事一夫了吗?让人笑话呀!
那有什么不成的。奶,你这脑子里清规戒律太多。
小狐仙如今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瞥了一眼道德守旧的林黛香,哼了一声,扭了扭脖子跟那自顾自的说上了:
我跟老五性格不合,登报离婚,这是摩登离婚。我妹妹跟老五日久生情,志同道合,这是摩登结婚。两下里互不挨着!
哎呀,怕什么的,谁笑话呀。就算是笑话,他们不也只敢在背地里捂嘴吗?在背地里骂陈焕章的人多了去了,你叫老陈掉一块肉了吗?哼!如今这年月,谁还做正人君子,那君子怎么发财?
二小姐甩下这话,虽说句句有理,但老奶奶这心里还是有些别扭,这两段婚姻听起来都是个奇缘。
哪有姐姐嫁了老子,妹妹再嫁儿子的。哪有姐姐前脚出了这门,妹妹又进来的,哎呀,这搁在我们院里是不合规矩的。可如今搁在当下的上流社会。嗯,奶奶想了想,算了,我就别言语了,毕竟老爷太太们的事儿,我不摸门儿。
老奶奶跟那不说话了。二小姐也没继续。薇薇安坐在那静静的点上了一支香烟,然后缓缓的吸了一口,云雾升腾之间,小狐仙眯起眼睛,开动脑力,这两桩婚姻到底哪个更合适呢?
下嫁乐亨。保不齐能捞上一柱财。那老五呢?保不住又能捞上另一注财,到底哪个更多更稳妥呢?
赫老二提出的那个数目也不成。太少了,一成,像什么呢?娶我们家使唤丫头吧,哼!我妹妹的身价起码是三成股。对。二小姐把后槽牙一咬,不行,我得找他们去,他要能出三成的价,我就让我妹妹先嫁上一回。这叫呼浴。钱到手买卖做的差不多了,再让我妹跟他离婚转嫁陈乐亨,这叫两全。哎,奶,你说我想的这个主意,他可行不可行?
呵呵!林黛香站在边上,瞪着那昏花的老眼,听着二小姐这满嘴的胡沁,她只说出了一段话: 二姑娘呀,你给你三妹琢磨的这条道啊:
翻遍诗书没地找,听遍戏文它难寻。奇缘呀!奇缘!
来源:宁宁0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