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回到了家中上下齐声逼迫她,必须将体面的工作岗位和前途无量的丈夫,一并让给遭逢意外导致毁容的表妹冯小瑜的那一年。
军官陆聿珩迎娶新妻的那天。
林珞茵在幽深窄仄的地下室里,悄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再度睁开眼眸,她竟重返了1981年的时空。
回到了家中上下齐声逼迫她,必须将体面的工作岗位和前途无量的丈夫,一并让给遭逢意外导致毁容的表妹冯小瑜的那一年。
……
1981年冬月十五,解放军医院内。
“我脸上留下这么长一道疤!往后哪里还有人肯要我!倒不如死了干净!”
那声熟悉又高亢的嗓门,像根尖锐的芒刺,猝然扎进林珞茵的耳膜。
紧接着,病床上的人猛然抄起搪瓷水杯,狠狠朝她脑门砸来:“林珞茵!全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非缠着让我做你的助理,我怎么会落得毁容的下场!”
脑袋上炸开的剧痛,瞬间让林珞茵神智清朗。
她震惊地环视着眼前的一切——病床前姑妈脸上写满怨怼,母亲眼中噙泪尽是数落她的神情,还有那个脸上缠裹着厚厚纱布的表妹冯小瑜!
这场景,与十年前冯小瑜因实验操作严重失误导致毁容入院时分毫不差!
林珞茵的目光快速扫向病房墙壁上悬挂的日历。
1981年,冬月十五。
她,居然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思绪还混沌缠绕着难以厘清,一道身影已然推门而入。
来人一身笔挺军装,五官如斧凿刀刻,身形挺拔魁梧,周身散发着一股迫人的锐气。正是她如今的丈夫,军区十六团的团长,陆聿珩。
四目骤然交汇,林珞茵心口猝然一紧。
前世婚姻瓦解之后,他们足足有八年,从未相见。
陆聿珩视线漠然地从她脸上扫过:“怎么回事?”
林珞茵忆起,这一时期的她,供职于化工研究所。
冯小瑜苦苦哀求要做她的助理,实验中林珞茵只委派冯小瑜做些数据记录,严令禁止她触碰任何实验器具。
然而冯小瑜充耳不闻,擅自摆弄药剂,最终引发爆炸事故,彻底毁了容貌。
她刚打算开口解释前因后果,冯小瑜已经抢先一步,直直扑进陆聿珩怀中哭天抢地。
“聿珩哥!你可算来了!都是表姐害我毁了容貌,这辈子我都嫁不出去了!你跟她说清楚,分开吧,然后来娶我,行不行?”
病房的空气如同被冻结般凝滞。
陆聿珩眉心紧锁:“小瑜,记住,我是你表姐夫。”
这话音尚未落地,林母的眼泪便如断线珠子滚滚而落。
“珞茵!这事儿是你亏欠小瑜在先!工作的事情你不肯相让也就罢了,那好歹……你好歹把聿珩让给她吧!不然她成了这副样子,往后怎么找着合适的人家……”所有细节,与前世经历毫无偏差!
前世她断然拒绝这荒唐的要求,结果在病房里引发激烈争执。
如今,林珞茵也无意再费口舌争辩,平静地应了声:“好。”
然而她话音才起,陆聿珩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怒意:“林珞茵!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你的丈夫,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拱手让人的物件!”
林珞茵凝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心头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
前世,他不也终究还是迎娶了冯小瑜?
她还未及接口,冯小瑜已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明白了!我现在太丑了!聿珩哥肯定是嫌恶我了,我不该拖累任何人的!我还是死了干净!”
话未说完,她状似癫狂地一把扯断手臂上的输液针头,翻个身就要扑向敞开的窗户往下跳!
病房内所有人脸色霎时惨白。
陆聿珩一个箭步猛冲上前,铁箍般的手臂死死环住冯小瑜的腰,厉声喝道:“我答应离婚!你别做蠢事!”
“小瑜,乖乖躺回去!我这就写离婚报告!”
这句话让整个房间坠入死寂般的冰点。
林珞茵只是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眼神毫无波澜。因为这样的画面,她在前世早已目睹了太多遍。
她看着陆聿珩如前世一样,向护士要来了纸笔,伏在桌案上书写离婚报告。
看着他转过身,将那份报告递到自己面前。
“珞茵,既然你点了头,那就把字签了!”
林珞茵未置一词,接过笔,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刚离开纸面,冯小瑜立刻转悲为喜,坐在病床上喜笑颜开地拽住陆聿珩的手,絮絮叨叨起来。
“那聿珩哥,咱们把日子定在腊月十二办婚礼成不?那天恰好是我生辰!”
而陆聿珩也低声温和应道:“随你。”
林珞茵将这一切悉数收进眼底,不发一言。
不多时,她同陆聿珩一道离开了医院,回到家属院的家中。
直到踏入屋内门厅,陆聿珩才低声解释。
“婚礼一事只是权宜之计,为了暂时稳住小瑜的情绪。那份离婚报告我不会真递交上去的,你别多想。”
林珞茵沉默着,没有回应。
陆聿珩见她神色平静,料想她已领悟了自己的用意,随手便将那份离婚报告塞进床头柜抽屉,转身取换洗衣物去了浴室。
林珞茵却默不作声地将报告从抽屉取出,仔细抚平折痕,悄然揣进了自己的衣袋。
次日清晨,她直接来到部队政委办公室,将那份签署完毕的报告呈递上去。
“常政委,这是我和陆聿珩同志的离婚申请。”
第二章
常政委的目光落在报告上,陆聿珩工整的字迹与签名清晰在目。
他终于还是低低叹息一声,提笔在那份离婚申请书上,落下了鲜红的公章印记。
“好,离婚证件下个月就会下发。”
“谢谢政委。”
林珞茵走出政委办公室,心中五味杂陈,却又隐隐感到肩上卸下千钧重负般的松快。
前世也曾经过这扇门,只是当时的心情,与此际判若天渊。她驻足片刻,目光投向院门外那棵冬日光秃的木槿树。
前世,她就是伫立在这棵树影之下,泪眼婆娑地哀求陆聿珩,看在他们青梅竹马、结发多年的情份上,万万不要离婚。
而他却只冷冷掷下一句:“是你毁掉了小瑜,还处处刁难她!像你这样心性的女人,根本不配当军人的妻子!”
离婚甚至未满一年,他便风风光光地迎娶了冯小瑜。
而她,搬进了阴冷潮湿的地下室,最终在一次深夜入室抢劫的暴行中,被歹徒一刀刺穿心脏,凄然离世!
思绪回笼,林珞茵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抬步离去。
这一世,她势必要为自己酣畅淋漓地活一次。
……
离开部队政委办公室后,林珞茵径直来到她供职的化工研究所。
前一日冯小瑜在实验室引发的爆炸事故,后续仍需要她亲自处理收尾。
进入所长办公室,她一边递交了事故详情报告,一边郑重递上了一纸调岗申请。
“所长,之前您提到津市那边筹建新所亟需精干力量,我愿意报名过去支援!”
她记得分明,津市研究所成立后,迅速成为国家油气勘探开发重大项目的技术核心支柱,声誉鹊起。
今生,她绝不能再次与这宝贵的机遇失之交臂!
忙碌整日,林珞茵带着一身疲惫返回家属院。
刚走到自家屋门外,便清晰地听到屋内传来冯小瑜甜得发腻的调笑声——
“聿珩哥,我暂且住在这儿,那个……我表姐知道了,应该不会不乐意吧?”
林珞茵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这本是她与陆聿珩共同生活的空间,此刻却四处塞满了冯小瑜的个人物品。
她的搪瓷杯堂而皇之摆在餐桌上,厚棉衣随意搭在椅背,茶几上还赫然摆着她的雪花膏瓶子……
前世并未发展到此等境地。
或许是因为今次她未曾激烈阻拦陆聿珩与冯小瑜往来,才让对方如此肆无忌惮地登堂入室。
林珞茵刚一跨进门槛,正在帮冯小瑜归置行李的陆聿珩便开口说明:“珞茵,小瑜这几天还得频繁跑医院复查,就让她在这儿暂时住几日。”
林珞茵未及言语,冯小瑜却陡然拔高了声调:
“聿珩哥!你说是‘你家’?你不是跟这女人已经离了吗?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该腾地方搬出去的人,分明是她才对!”
此言一出,陆聿珩神情遽然转冷:“冯小瑜!注意点分寸!我和珞茵的离婚证还没到手,她现在仍然是我法律上合法的妻子!你也答应过我,住进来一定安分守己!”
冯小瑜挨了训斥,终于悻悻地闭嘴缩了回去。
林珞茵目光淡淡掠过门口的两人,语气平稳地开口:“请自便。”
言毕,她率先径直转身进了里间。
陆聿珩随即抬步跟上。
反手带拢房门,他拇指揉了揉眉心,语调放缓:“生气了?别往心里去,刚才那些话是安抚小瑜的权宜之计。
离婚报告我根本没准备,我们之间也没有离婚的可能。”
林珞茵面容沉静无波:“我未曾在意。”
毕竟,那份真正起了效力的离婚报告书,是她亲手递交上去的。
陆聿珩凝视她片刻,眼神中掠过一丝如释重负:“你清楚就好。别多想,她不会在这儿久留。”
……
次日晚间下班后,林珞茵踱进了百货商店,目光流连片刻,挑选了一条点缀着红色碎花的连衣裙。
前世,自冯小瑜面容被毁,她便彻底消弭了妆扮的心思,一件新衣也未曾添置过。
这条新裙子,权当是一份献予重获新生的自己,踏上不同命途起点的贺礼。
回到家中,带着久违的轻盈心境,林珞茵换上了新裙。
她款步立于穿衣镜前细细打量,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浅笑。
骤然,一声凄厉尖叫撕裂了屋内的安谧!一只布满狰狞扭曲疤痕的手猛然挥向镜面!
“哐啷”巨响中,整面镜身轰然倾塌,碎裂的玻璃残片倾泻满地。一片锋利的玻璃毫不留情地划过林珞茵的小腿,瞬间洇出一道刺目的血红。
林珞茵蹙紧眉头,与此同时,冯小瑜带着哭腔的指责已穿透空气:
“聿珩哥!表姐明明知道我脸上有伤,为什么还要在屋里摆镜子?为什么还要穿这么扎眼的新裙子?”
林珞茵转过身,看见陆聿珩正与冯小瑜一同立在门口。
陆聿珩当即沉声命令:“还不赶紧进房间,把这身衣服换掉!”
林珞茵却纹风不动。
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讥诮:“我为什么要换?”
第三章
林珞茵的视线扫过眼前二人,异常沉静。
“我用自己的薪水,买了自己喜欢的裙子,凭什么不能穿?”
陆聿珩眉头紧锁,瞥了一眼门外泪光盈盈的冯小瑜,二话不说,一把攥住林珞茵的手腕,将她拽进卧房。
房门“砰”地被甩上,他语带苛责:“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昨天还以为你真能体谅,偏要明知小瑜现在状况不稳,还穿成这样刺激她,实在令我失望。”
兴许是前世早已听惯这等责备。
这一次,林珞茵心头竟是一片异乎寻常的平和。
而冯小瑜夹杂抽泣的控诉,仍旧断断续续渗进门缝:“我不想再看见她!你让她走!别待在这儿!”
陆聿珩沉默地望向门外,眼中忧虑清晰可见。
林珞茵见状,平静开口:“既然我一出现冯小瑜情绪便难以自控,那我今晚先去娘家暂住几日吧。”
陆聿珩听罢,脸色更加不虞:“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珞茵自顾自走向墙角,拎起常备的药箱,垂首默默清理自己腿上的玻璃划痕。
“并非气话,眼下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小瑜这般激动,我不愿日复一日地与之冲突。”
“不如我先回娘家住一阵,等你安顿好她再做打算。”
陆聿珩的目光落在她洇血的小腿处,神情微动。
他蹲下身,取过药膏亲自替她涂抹,踌躇片刻后颔首:“也好,过几日我去接你。”
伤口处理妥当,林珞茵默默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约莫半小时后,她回到了位于城东的父母家中。
林母听完她返家的缘由,当下便拉下脸责备起来:“你也别怨你表妹,她遭了这大难,心思本就敏感些,你这当姐姐的该多包容……”
林珞茵听着这些老生常谈,未置一词,指甲却无声地深深陷进掌心。
林母推开她从前居所的房门,里面早已杂物堆积,面目全非。
“你自己拾掇一下,委屈几天,等聿珩来接你。”
母亲离开后,林珞茵独自坐在落满灰尘的床沿,目光沉静地环顾这间屋子。
如此陌生,如此可笑。
分明有骨肉至亲,有法定丈夫,竟连一个能安身立命的角落都遍寻不得。
不过无妨,她很快就要离开了。
那时,海阔天高,任她遨游,再不会被这些令人窒息的牵绊所囿。
寄居娘家的第三日夜晚,陆聿珩总算现身。
“妈,我来接珞茵回去。”
林母一听,忙不迭地将林珞茵和她的行李往外推:“回吧回吧!珞茵在这儿住了几天,可没少消耗家里的米粮,再住下去,我们这小门小户哪撑得住!”
一口一个“我家”、“耗米粮”,早已将她全然视作外人。
林珞茵心底陡然一片冰凉,这才切实意识到,自出嫁那日起,这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家,便也不再是她归途的终点。
陆聿珩领会岳母的弦外之音,从口袋中取出三张粮油票递过去:“妈,这几天劳您费心照顾珞茵了。”
林母眼中精光一闪,笑意满满地收下。
返程途中。
林珞茵率先打破沉默:“那三张粮油票的钱,我会还你。”
陆聿珩微微错愕:“我们是夫妻,何必分得这般清楚?”林珞茵抿紧唇,不再言语。很快,就不是了。
陆聿珩并未留意她的异样,又自口袋中摸出一盒巧克力递给她。
“我已开导过小瑜,你也莫与她计较。这巧克力是托人从国外捎来的,我记得你从前嗜甜?特地为你寻的。”
林珞茵垂眸看着手中的巧克力盒,眼眶悄然发热。
她从前确实酷爱甜食。
可惜他忘了,自从患上牙周炎,她便不得不与甜腻之物彻底绝缘。但她并未解释,只低低道了声谢。
踏进家门。
冯小瑜立刻迎上前,热络地攥住林珞茵的手:“表姐,前两日都是我昏了头,一时冲动!”
“聿珩哥已细细开解我了,让我多体谅你的不易。他说我们是血脉至亲,日后还需长久相处,把关系闹僵了谁都难堪。”
林珞茵未多言语,只轻点了头:“也是。小瑜,这巧克力还成,你尝尝。”
说罢,随手将巧克力塞给冯小瑜,并未理会陆聿珩骤然阴沉的面色,她自取了洗漱用具,径直走向浴室。
待水声停歇,林珞茵边揩拭着湿发,边朝卧房走去。
却在门口撞见陆聿珩正立在床头柜前,脸色凝重地看着她。
“珞茵,那份离婚协议书,你搁哪了?”
她继续擦拭着发梢的水珠,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语调无波无澜:
“我已经递上去了。”
第四章
陆聿珩的眉头立时深蹙:“别再讲赌气话了!那封离婚报告,是不是被你图省事丢掉了?”
林珞茵唇线绷紧,缓缓道:“没有,我确确实实已经交到上面了。”
室内霎时被一片肃沉的寂静笼罩。
陆聿珩眼神紧锁着她,审视良久,最终挫败地长叹一声:“丢了便丢了吧,也不是顶要紧的事。珞茵,我晓得你心里憋屈,再忍耐一阵子。”
“我同小瑜家人谈妥了,下个月她那场做给人看的婚事一办完,他们就会把人接走,往后她绝不会再搅扰我们的日子。”
话音刚落。
门外猛地响起一阵惶急的叩门声。
紧接着,传来冯小瑜带着哭腔的呼喊:
“聿珩哥!我屋子里有老鼠窜进来了!吓死人啦……”
陆聿珩瞥了林珞茵一眼,旋即转身疾步出屋。
林珞茵原地伫立,唇角无声地微微牵扯一下,低下头继续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次日破晓。
林珞茵起身打开衣橱预备换衣,目光扫过柜底,落在那个裹扎得严严实实的红色布袋上——那是祖母临终时托付与她珍藏的珍珠项链。
她骤然记起,前世里,表妹冯小瑜正是盗了这条项链,将它研磨成细粉敷抹脸颊,声称能滋养肌肤。
林珞茵静默片刻,取出那串真项链连同自己多年积攒的私房钱,一道塞进了随身的提包里。
十分钟后,她走进了建设银行的门槛。
此地不仅操办存取款业务,还供应保管箱租赁服务。
她小心地将物件存入保管箱中:“暂存一月,下月我来取。”
倘若一切顺遂,那时她工作调动的手令也该批复了,她便能收拾所有家当远赴他乡。
办妥手续,她又转道供销社,在纽扣柜台仔细挑拣了一排纯白塑料珠纽,向店员借来针线,当即捻针引线将它们串成一挂。
隔远看去,几乎能以假乱真,同那条货真价实的项链别无二致。
回到家中,林珞茵把这条仿做的项链,重新塞回了那抹鲜红的布袋中。
果然不出所料,仅仅隔了两日光景,布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
她佯装眉头紧蹙,大步流星跨出房门。
抬眼就瞧见冯小瑜脸上厚厚的糊着一层白腻的粉末,正对着一面小镜搔首弄姿,满脸得色。
林珞茵的声音冷冽如霜:“你脸上这层珍珠粉,哪来的?”
冯小瑜矫揉造作地扭捏道:“表姐,我听人讲珍珠粉养颜美白呀,聿珩哥知晓我的心思,二话没说就送我一条珍珠磨粉,他待我呀,真是没得挑。”
是陆聿珩给的?
林珞茵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恰好撞见刚洗漱完毕走来的陆聿珩。
听见这番对话,他轻描淡写开口:“嗯,是我给的,忘了同你言语一声。反正你那串也是闲置不戴,既然对小瑜顶用,给她倒是不糟蹋。”
他觉得这似乎天经地义,无甚不妥。
两世为人,林珞茵只觉喉咙口堵得发紧:“那是我私人的物件,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陆聿珩面色骤然阴沉,目光冷厉地扫向她:“不就一根链子?这般抠门小气,今儿我就上街买一根赔你便是!”
林珞茵心口一片冰凉:“可那是我奶奶临终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小院内外,刹那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陆聿珩的语气这才稍微缓和:“是我做得欠妥,我确不知情……”
未料,冯小瑜猛地尖声打断:“聿珩哥,你别给她赔不是!那项链本来就是我外婆遗留给我娘家的!如今我想怎么处置都成!”
如此颠倒黑白的言辞,她竟吐露得理直气壮。
林珞茵还未来得及驳斥,陆聿珩已抢上一步挡在冯小瑜身前,替她开解道:“珞茵,东西既已用掉,也算得是物归原主了,你就莫再闹腾了。”
林珞茵心中冷嘲,她半个字还未言说,陆聿珩便先入为主认定了她是在无理取闹?
她弯下腰,径直从冯小瑜的研钵里抓了一把粉末,语调平平道:“那条真项链我怕招惹偷儿,早存银行里了。柜子里那条是用塑料纽扣做的,你竟敢往脸上涂,多留点神吧!”
话音未落。
冯小瑜便是一声凄厉的尖叫,扑向院角的古井边,发了疯一般拼命揉搓着脸!
“林珞茵!你就是成心的!你就是要毁我的脸面!”
林珞茵露出一脸无辜的神情:“这话怎么讲?表妹,你若当真拿了,事先问一问我,我不早就跟你讲明白了么。”
冯小瑜脸庞扭曲铁青,嘴唇哆嗦着硬是挤不出半句话,只顾发狠搓洗。
此时,陆聿珩面色沉得能滴出水,一把将林珞茵强拽到冯小瑜面前。
“林珞茵,给小瑜认错赔罪!”
荒谬绝伦。
两个人合谋偷了她的东西,却反倒逼她向窃贼低头赔礼。
然而林珞茵并不惊异,这等事,前世她已领教得太多。
她掠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再耗下去便迟到了。
无心纠缠,她索性面对着冯小瑜,吐字异常清晰地说道:
“对不住了小瑜,是我不好,我不该暗地里换了项链,害你取了假货去磨粉,是我的疏忽,实在过意不去。”
这句“歉”道完,林珞茵毫不理会两人是何神情,利落转身,径直赶往研究所工作地点。
忙碌一整日,临近黄昏收工,林珞茵正归置着手头的文件纸页,所长忽然提议道:
“下月奔赴津市的研究员一走,所里再聚齐可就不知时日了。今儿凑巧人齐全,大伙儿一块去照相馆合个影,留个念想如何?”
提议一出,众人纷纷应和叫好。
林珞茵也未多思量,随着一行人走向街角的照相馆。
谁知照相馆木门一推开,里面的场景让所有人当场呆愣——陆聿珩与冯小瑜,竟身着刺目的大红婚服,端坐镜头前拍摄着所谓的“结婚照”!
研究所的同事们自然识得这两人,这突如其来的撞破,馆子里登时炸了锅。
“陆团长!您不是珞茵同志的男人么?怎么和她表妹拍起婚照了?”
“这可是犯重婚罪的勾当!要挨处分的!陆团长,您这么干要栽跟头的!”
几位年长的同事当场就出声,愤然斥责。
陆聿珩脸色骤然剧变,匆忙扯下婚服外套想要解释:“大伙儿听我讲,事情并非如此……”
话未说完,冯小瑜已经抢着尖声嚷嚷起来:“什么重婚!聿珩哥早就跟林珞茵把离婚报告递上去了!”
此言一出,所有目光齐刷刷刺向林珞茵:“珞茵同志,你和陆团长真离了?”
林珞茵缓缓抬起眼睑,望向陆聿珩。
他僵立原地,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与一丝狼狈的心虚。
呵,他曾亲口许诺与冯小瑜仅是假扮夫妻,一场过场戏,如今却换上红服陪她拍结婚照。
天下间,还有谁比她这当妻子的更觉窝囊?
不过万幸,这辈子她是真心决定抽身了。
于是,林珞茵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离婚申请已经递上去了。”
刹那间,众人哑然,整个照相馆的气氛陡然跌落冰点。
待与同事们拍完全体合影,林珞茵举步迈出照相馆门槛,却见陆聿珩仍候在门外。
同事们陆续散去后,空旷的街头仅剩他俩。
陆聿珩一步上前,眉宇紧拧,质问道:“你成心领这么大一帮人来,就是要看我颜面扫地的笑话?”
林珞茵静静地凝望着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你的意思,是我特地把人领来,专为参观我的丈夫和表妹拍摄结婚照好戏?这对我又有哪分光彩可言?”
陆聿珩面色铁青阴沉,半晌喉结滚动,终究一个字也未能反驳出口。
二人一路缄默无言地踏进家门。
甫一进门,林珞茵的目光便撞见了客厅墙壁上那刺目悬着的四十寸相框——里面镶嵌着陆聿珩与冯小瑜当日拍摄的结婚照,异常醒目。
冯小瑜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聿珩哥,你看!咱们的结婚照挂这儿好看吗?”
林珞茵眼皮都未抬,片语未施,径直穿过客厅走向自己的卧室。
不料,陆聿珩紧随其后也跟进了房间,他压低嗓音辩解:“那相框我待会儿就取下来。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闹着玩,你别介意,我不过是……安抚她一下罢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说话间还警觉地频频朝门外张望。
这一刻,林珞茵才骤然惊醒,自从冯小瑜搬入家门,他们夫妻之间每一次交谈,竟都需这般紧闭房门。
这分明是他们自己的家,竟仿若偷偷摸摸见不得光。
然而她已倦怠深究,只顺着他的话应和道:“我懂,横竖都是我欠她的。”
陆聿珩喉头如遭梗塞,登时失语。
凝望着她疏离的背影,他眉心紧锁,心头无端划过一丝难言的异样。
林珞茵……她仿佛截然不同了。
夜深,林珞茵背对着陆聿珩刚躺下,将欲入眠,忽地察觉到一双滚烫的手臂缠上了她的腰际。
男人灼热的气息逼近她的耳根,那熟稔的触感令她心头一阵悸动。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绷紧,立刻醒悟,这曾是二人亲昵缠绵前的惯常信号。
自从冯小瑜面容损毁之后,这般肌肤相亲已有许久不曾有过。
前世她曾主动靠近,想用柔情甚至孩子拽回他的心,换来的却是冰冷的推拒。
此刻骤然回神,她眉头拧紧,一把攥住了他试图摸索的手。
随即,她将他前世回绝她的那番言辞,原原本本掷了回去——
“陆聿珩,表妹如今连个归宿都尚无着落,你倒还有心思寻这等欢愉?!”
第六章
林珞茵的语调斩钉截铁,字字如刀,陆聿珩浑身一僵,方才涌动的心思瞬间荡然无存。
他静默地凝视她良久,最终缓缓抽回了手臂:“行。”
沉默片刻,陆聿珩又开口道:“我明日得出差执行任务,小瑜如今是病人,你在家多担待些。”
林珞茵合上双眼,不作回应。
翌日她醒来时,陆聿珩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珞茵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以为能与冯小瑜相安无事。
但她错估了冯小瑜的底线。
她万万未曾预料,重生一世的冯小瑜,竟对她起了索命的狠毒心肠!
连日来寒气骤增,流感肆虐。
林珞茵不幸染了风寒,告假在家休养。
从卫生所取了药,服下后便回到房间沉沉睡去。
怎料夜半时分,一股浓烈刺鼻的煤气味将她呛醒,胸口窒闷胀痛难忍!
林珞茵费力睁开双眼,惊骇地发现房内竟赫然放置着一盆燃得正旺的炭火!
而房间的门窗,竟都被人从外面死死锁住了!
她立刻扯下床头家属院家家备有的紧急呼救哨,踉跄着扑向门缝,竭尽全力吹响哨子。
直到听见邻居急促奔来的脚步声逼近,她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林珞茵已躺在了解放军医院的病床上。
病床前,冯小瑜双眼通红,低声啜泣着:
“表姐我对不起你,看你冻着了,想着让你睡得暖和些,没想到会害你煤气中毒……”
林珞茵一声冷笑:“你是三岁小孩不成?这等浅显的常识竟也不懂?”
一旁陪护的林母立刻开腔斥责:“珞茵!你表妹也不是存心要害你,人没事就算万幸了,你何必再揪着不放……”
望着母亲那张一味袒护冯小瑜的面孔,林珞茵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妈,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她才真是您亲生的骨肉。”
林母脸色瞬时沉如锅底,猛地站起身,愠怒道:“胡扯什么!你俩都是我的女儿!如今你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气!你又没铁证能证明小瑜存心害你,就算报警也无济于事!”
“家和方能万事兴,林珞茵,你少无事生非!否则这个家就当没养过你!”
母亲的这番姿态,彻底寒了林珞茵的心。
她直视着母亲的眼睛,唇边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好啊。”
林母没料到她竟应得如此干脆,一时错愕:“你说什么?”
林珞茵声音不大,却字字冰冷:“等我出院,我会登报声明,与你们林家断绝亲缘关系。”
林母满脸惊骇:“你发什么疯?”
冯小瑜赶忙打圆场:“舅妈,表姐是气头上的胡话,当不得真的!”
“真是脑子不清醒!”
林母紧绷着脸,拉起冯小瑜径直冲出了病房。
之后的三天,林珞茵的病床再无人前来探视。
临近出院那日,研究所所长前来探望,捎来了一个消息。
“这是你去津市研究所的报到函,其他同事都预备年后动身,你看你……”
林珞茵干脆利落:“我年前走,腊月十二启程。”
那日,正是陆聿珩与冯小瑜摆婚宴的大好日子,诸事皆宜。
既然是个吉日,她便正好在腊月十二这天离开。
所长点头应允:“好,我让人给你安排车票。”
林珞茵“谢”字尚未出口,刚刚执行任务归来的陆聿珩推门而入。
“什么车票?你还住着院,要去哪里?”
林珞茵随口应道:“所里安排去邻省短期学习。”
所长也心照不宣地未多言,很快便告辞离去。
听罢,陆聿珩紧绷的神色稍缓,将带来的饭盒放到桌上。
“这次的事,确实是小瑜糊涂过了头,你别多想,我已经让她搬出去住了。”
林珞茵听了,默然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吃了两口,她才抬起眼帘,神色平静无波地问:“你让她搬走,当真是因为她差点害死我?还是因为你们的婚期近了,她要回娘家备嫁,等着你去迎娶?”
陆聿珩的面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紧锁眉头,沉沉叹了口气:“你明明知道这只是演戏,就算是迎娶,她也不会真住进咱们家。”
说着,他伸手试图握住她的手:“别胡思乱想,婚礼一过,这一切也就结束了。”
他的语气笃定,仿佛一个郑重的承诺。
然而经历过前世的林珞茵心知肚明,婚礼过后,冯小瑜只会变本加厉,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缠住陆聿珩。
但对她而言,这场荒唐闹剧终于到了落幕的时刻。
林珞茵轻轻抽回手,语气淡漠:“知道了。”
陆聿珩凝视着她,眉间的结始终未曾舒展。
不知为何,明明她就在眼前,甚至比他预想的更加识大体、明事理。
可一股无端的失落感攫住了他——她仿佛正一寸寸抽离他的世界。
第七章
午餐过后,陆聿珩为林珞茵办妥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中,林珞茵环顾四周。
冯小瑜的物品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客厅堆满了置办好的“三转一响”聘礼。
她眼底掠过一丝苦涩的嘲讽。
这“假”戏真做的聘礼,竟比当年他真心实意给她的那份还要丰厚讲究。
连那时都未能凑齐的“三十六条腿”,如今也一应俱全,件件齐整。
陆聿珩见她目光落在那些崭新的大件家具上,刚想解释。
林珞茵却已抢先道:“我明白,小瑜想要的,哄她高兴而已。”
陆聿珩一时语塞,只能沉默地看着她。
光阴飞逝,转眼便到了腊月十一。
这一天,林珞茵跑了三个地方。
第一站是部队政委办公室,顺利拿到了离婚批准证明。
第二站去了银行,取出了上月寄存在那里的珍珠项链和所有积蓄。
第三站则是报社,买下明日整版广告位,用于刊登那份与林家决裂的声明。
待诸事办妥,林珞茵才返回家中,着手整理远行的行囊。
陆聿珩踏进家门时,见她正在整理衣物,以为只是短期研习,便未多言,默然上前帮她收拾。
他一边从衣柜里取出衣服折叠,一边问道:“明天火车几点开?”
林珞茵头也没抬:“下午三点。”
他接着问:“多久回来?我好去接你。”
她只淡淡应了句:“看情况吧,到时候再说。”
陆聿珩心底那莫名的空落之感再次翻涌,忍不住从身后环抱住了她:“早点回来。”
林珞茵没有挣脱,却也没有回应。
一夜无话,腊月十二悄然而至。
林珞茵望着自己最熟悉的家宅,如今却被铺陈得红红火火,喧闹非凡。
这场“假婚”的排场,竟反胜过她和陆聿珩当年那场婚礼良多。
锣鼓喧天骤然响起:“新人入喜堂咯!!”
林珞茵循着众人目光望去。
只见冯小瑜身着雪白婚纱,笑靥如花地挽着西装革履的陆聿珩款步走来。
两人胸前那簇新的“新郎”“新娘”喜花,红得刺目。
林珞茵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另一幕景象。
前世她和陆聿珩交换誓言那日,正逢陆父沉疴缠身,几乎耗尽了陆家所有家底。
两人仅着一件衬衫、一身军装,在家中请了几位亲友吃了顿便饭,就算完成了终身大事。
那晚,陆聿珩拥着她低语:“待往后宽裕了,我定将欠你的风光,一样样给你补上。”
如今,他确实补上了。
只是,补给了别人。
林珞茵隔着人群与陆聿珩对视。
他眼神闪躲,最后动了动嘴唇,做了几个口型。
她看懂了,他说的是:“一路顺风,我没法送你了。”
她微微一笑,轻轻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热闹的家,然后叫住一个来参加婚礼的小男孩。
她将一袋大白兔奶糖和装着离婚证明的信封一起递给他。
“小朋友,等下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那位穿西装的新郎叔叔吗?”
小男孩高兴地接过糖,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林珞茵看着他蹦蹦跳跳地离开,转身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去。
再见了,陆聿珩。
婚宴两点正式结束,宾客散去后,家里只剩下陆聿珩和冯小瑜两人。
空气安静得仿佛刚才那场热闹从未发生过。
冯小瑜轻轻挽住陆聿珩的手臂:“聿珩哥,以后我们把客厅刷成我喜欢的粉色好不好?”
陆聿珩脸色却冷了下来,他扯下胸前的胸花,随手扔在客厅的茶几上。
“行了,婚礼已经办完了,这出戏也该收场了。”
冯小瑜一愣,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婚纱的裙摆。
“难道这段时间,你对我连一点真心都没有?”
陆聿珩皱着眉:“你还不明白吗?我做这一切,只是在替珞茵赎罪。”
冯小瑜呼吸一滞,还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明黄色的信封递给陆聿珩。
“新郎叔叔!这是今天上午那位漂亮阿姨让我带给你的!”
陆聿珩疑惑地接过,信封上是林珞茵的字迹,清清楚楚写着“新婚快乐”!
他心头猛然一紧。
什么意思?珞茵明明知道他这场婚礼是假的,为什么会送来祝福?
他几乎是立刻撕开了信封。
下一秒,“离婚证”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像一记重击砸在他心上!
第八章
陆聿珩整个人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拔腿就往火车站冲。
可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站台时,绿皮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刚好从他眼前驶过。
那正是林珞茵乘坐的那趟列车。
“珞茵!”
他追不上飞驰的列车,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影远去,消失在铁轨尽头。
陆聿珩失魂落魄地转身,才发现化工研究所的徐所长也站在不远处。
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上前一步,声音急切地问:
“所长,请问林珞茵这次去参加的研究学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徐所长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讽刺:
“研学?林珞茵同志是去参与一项高度机密的化工项目,恐怕没有个几十年,你是别想再见到她了。”
陆聿珩猛地攥紧拳头,心跳仿佛在耳边轰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机密项目?”
身为军人,他太清楚“机密”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就连他自己执行任务时,也常常音讯全无,连家人都无法联系。
如果林珞茵真的进了那种级别的研究所,那他恐怕真的几十年都无法再见她一面。
可他才刚刚摆脱冯小瑜,明明两人可以重新开始,安稳地过日子……
徐所长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语气毫不留情:
“没错,你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家属了,也没有资格过问她的去向。”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陆聿珩心头,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瞬间涌上喉头。
是啊,他已经不是林珞茵的丈夫了……
陆聿珩咬紧牙关,心头翻涌着难以诉说的难受。
眼看着西北化工研究所的一行人准备离开,他几步上前拦住了徐所长。
徐所长眉头一皱,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先回研究所。
“陆军长,你还有什么事情?研究所事务繁多,麻烦你长话短说。”
陆聿珩死死盯着徐所长,声音沙哑地开口:
“徐所长,我不求你告诉我具体地址,只求你告诉我,研究所大概在哪个省份就行……”
徐所长眉头紧皱,毫不犹豫地拒绝:
“陆军长,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机密’这两个字的分量!”
更何况,他亲眼见过陆聿珩和另一个女人拍婚纱照!
像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他怎么可能透露林珞茵的去向,让她再被纠缠?
想到这里,徐所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陆军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望着徐所长远去的背影,陆聿珩缓缓将手按在胸口。
那里传来一阵钝痛,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
站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里,他的身影却显得无比孤单。
仿佛与这喧嚣的世界隔了层无形的屏障。
忽然,一对牵着手、笑容甜蜜的年轻夫妻从他面前走过。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没有冯小瑜的那一出,现在走在街上、牵着珞茵手的人,本该是他。
想到这里,陆聿珩只觉得连舌尖都泛起一阵苦涩。
直到那对夫妻消失在人海中,他才缓缓迈开脚步。
回到家时,夕阳早已沉入地平线。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为昏暗的房间添上一抹清冷的光。
屋里空荡荡的,他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他没有开灯,也不想看清这个曾经属于他们的家,径直走进卧室,躺上了床。
忽然,一道娇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床铺也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
黑暗中,格外让人惊心。
陆聿珩猛地坐起,警觉地看向漆黑的床铺。
“谁在里面!”
冯小瑜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涩和讨好响起:
“聿珩哥哥,你掉在门口的离婚协议我看到了,既然表姐已经跟你离婚了,那我们就在一起吧。除了这张脸,我也不会比表姐差多少。”
第九章
陆聿珩脸色阴沉,“啪”地一声打开了房间的灯。
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也让他看清了冯小瑜此刻的模样。
她裹着鲜红的床单坐起身,上半身大片肌肤都裸露在外。
她那张被毁过的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眼神带着几分娇嗔地望着他。
陆聿珩立刻闭上眼,脸色铁青地关掉了灯。
“立刻穿好衣服,马上离开!”
冯小瑜的表情顿时僵住。
片刻后才咬着唇,低声开口:“如果我说我不愿意走呢?”
陆聿珩牙关紧咬,额角青筋跳动。
“你不走是吧?那我就连人带床一起扔出去!”
冯小瑜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死死攥着床单没松手。
陆聿珩眼神冷得像冰,抓着门把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给你十分钟,穿好衣服滚出去!”
三分钟后,冯小瑜才慢慢爬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等她终于走出房间,陆聿珩已经打开了客厅和门口所有的灯。
他站在门口,双臂环胸,目光冷得吓人。
那眼神,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冯小瑜咬了咬牙,回头看了几眼,才缓缓迈出大门。
她脚刚踏出门槛,门就被“砰”地一声甩上。
冷风扑面而来,她浑身一颤,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
她转过身,狠狠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疼得毫无知觉。
冯小瑜离开后,屋内恢复了安静。
陆聿珩深吸一口气,朝卧室走去。
屋内还残留着昨夜新婚的痕迹。
红色的床单、枕头,墙上贴着的“囍”字……
他一声不吭地把被褥全拆了,连墙上的剪纸都撕下来,狠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处理完这一切,他站在房间里静静看着四周。
屋子终于恢复成林珞茵还在时的样子。
他疲惫地躺到床上,把脸埋进她用过的枕头里。
整个家里,只有这里还留着她的气息。
直到这时,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慢慢合上眼。
第二天,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天刚蒙蒙亮,太阳才刚冒头。
他打开门,看见怒气冲冲的林母站在门口。
他皱眉问:“妈,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林母一见他,立刻开口:“聿珩,你知不知道那个不孝女登报和林家断绝关系了!”
陆聿珩这才明白林珞茵做了什么。
她到底有多想逃开这里,才会把事情做到如此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妈,珞茵已经去了机密研究所。”
林母一愣:“机密研究所?”
随即她脸色一沉,怒火中烧:“这个丫头,又是登报又是跑研究所,是真想跟我断干净是吧!不行,我得好好教训她!聿珩,你告诉我,研究所到底在哪儿!”
陆聿珩眼神黯淡,语气低沉:“研究所的地址,连我都不知道。那边的人说,这一去,至少几十年都不能回来。”
林母心头猛地一震,急急抓住他的衣袖。
“聿珩,你别吓妈,珞茵怎么可能几十年都不回来?你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陆聿珩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林母从他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巷子里炸开。
“珞茵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妈就是对小瑜好了一点点,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陆聿珩默默扶起林母,将她带回家中。
等她哭声渐弱,情绪稍稍平复,他才低声安慰:
“妈,我托人打听一下珞茵的消息,等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林母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攥住陆聿珩的手,泪流满面:
“聿珩啊,妈就靠你了。”
安抚好林母后,陆聿珩朝部队走去。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找林珞茵。
不管她躲到哪里,他都一定要找到她。
第十章
春去秋来,一晃五年时间过去了。
1987年,一趟驶向首都的绿皮火车上。
“这是您点的餐,请慢用。”
餐车的乘务员将一份热腾腾的晚饭放在了林珞茵面前的桌上。
林珞茵微笑着点头致谢。
等乘务员离开后,她才转头对坐在身旁的研究员同事梁丽感慨道:
“没想到现在的火车上居然能点这么多菜。”
她一直在津市化工研究所从事保密性质的研究工作,几乎与外界隔绝。
直到这次,她才终于有机会出来,代表研究所前往首都参加技术交流研讨会。
梁丽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她和林珞茵一样,这几年几乎没离开过研究所。
这时,坐在她们对面的一个半大少年嗤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一看就是没坐过火车的乡下人。”
林珞茵和梁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林珞茵刚想开口反驳,少年身旁的一位年轻男人却淡淡开口了:
“说到底,谁还不是从农村走出来的。”
少年“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
可一抬头,发现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心里莫名有些发虚,只好愤愤地起身离开。
少年走后,林珞茵才看向那位替她们说话的男人,语气真诚地说道:
“刚才谢谢你了。”
男人嘴角一扬,原本就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我只是说了句实话。”
林珞茵笑了笑,顺势和他聊了起来:
“你也去首都吗?”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
梁丽见两人聊得挺投缘,挑了挑眉,没再插话。
男人吃完饭便起身离开。
没过多久,林珞茵和梁丽也准备回自己的铺位休息。
两人刚走到一半,列车的走廊灯突然熄了。
只有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勉强照亮了狭窄的通道。
她们加快脚步,快步回到自己的床位。
刚坐下,林珞茵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自己的水壶。
谁知火车轻轻一晃,水壶脱手而出,滚到了对面床铺的男人脚边。
林珞茵立刻弯下腰去捡,可试了两次都没够到。
正准备起身,忽然看见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伸了过来,俯身捡起了水壶。
“你的。”
林珞茵抬起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
她接过水壶,连忙道谢:
“谢谢。”
男人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帮完忙后,他便重新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翻看。
林珞茵瞥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
泛黄的白色封皮,没有多余的字迹和图案。
她刚收回视线,梁丽就从上铺探下头来,显然也注意到了林珞茵对床的那个男人。
她三两下爬下床,拉着林珞茵走到走廊上,压低声音打趣道:
“这个男人挺不错的,长得帅又有气质,你都单身这么久了,也该考虑一下了。”
林珞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别瞎说,我现在对婚姻可是敬而远之,哪有心思在这上面。”
梁丽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我听我们研究室的小许说,陆军长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第十一章
林珞茵听后神色平静,语气淡淡:“已经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话音落下,她便转身朝自己的床位走去。
梁丽轻叹一声,也跟着她一起回到了床铺上。
躺在床上,林珞茵怔怔地出神。
前世与今生,所有关于陆聿珩的记忆,对如今的她而言都像是一场遥远的梦。
尽管如此,那些曾经的伤痛,她从未真正遗忘。
对于感情,她早已疲惫,也心生畏惧。
如果真的有人对她表达好感,她只会选择退避三舍。
谈恋爱这种事情,她连想都不敢想。
梁丽躺下后,朝下铺瞥了一眼,一眼就看见在发呆的林珞茵,无奈地摇了摇头。
研究所里单身的男人多得是,
追求林珞茵的更是排着队。
可林珞茵一个都不理会,一心扑在实验室里,仿佛科研才是她的终身伴侣。
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孤独终老。
不过,这终究是她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
火车“轰隆轰隆”地行驶着,林珞茵却始终难以入眠。
最终,她放弃了挣扎,睁开眼睛坐起身,靠着车厢墙壁。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林珞茵顺着声音望去,
发现对面床铺的男人似乎在做噩梦。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能清晰看见他额头上的冷汗。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起身叫醒他。
毕竟他们只是旅途中的陌生人,还没熟到那种地步。
……
天刚蒙蒙亮,陆聿珩便起床,朝着部队方向走去。
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失去了作用,依旧挺拔如松。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将他叫住。
“小陆啊,你最近有空吗?明天有个联谊会,去一趟吧?”
陆聿珩脚步未停,语气淡然:“不去。”
常政委对此早已习惯。
这些年,他被陆聿珩拒绝的次数数都数不清了。
他看着陆聿珩的背影,又快步追了几步。
“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还放不下她?还在找林珞茵?”
陆聿珩脚步微顿,随即淡淡“嗯”了一声,步伐却更加快了。
常政委也紧跟着加快脚步,劝道:“这么多年了,别再找了,放下吧。”
陆聿珩脚步再次一顿,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这一生,只有林珞茵一个妻子。”
常政委“啧”了一声,停下脚步,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这小子,还挺执着,这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陆聿珩刚走进部队,就看见一团士兵正在列队待命。
他扫了一眼,便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部队里突发任务是常事,这种场面他已经见怪不怪。
刚一坐下,警卫员小张便推门而入。
“陆军长,西北化工研究所的徐所长在营区外请求见您。”
陆聿珩闻言,眉头微蹙。
“他说过什么事了吗?”
小张摇了摇头:“没有,只说想亲自见您一面。”
陆聿珩起身,走到营区门口,果然看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
他走近徐所长,正欲开口询问来意。
徐所长却先一步扫了一眼守门的士兵,神情凝重地将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陆军长,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你见到林同志。”
陆聿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刚要开口,徐所长的下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把他的惊喜浇灭了。
徐所长焦急地说:“林同志所在的那趟列车遇到了天灾,研究所近一半的研究员都被困在那趟列车上。
我想拜托您,把他们平安地救出来。”陆聿珩眉头紧紧皱起来,担忧地捏紧拳头,声音凝重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徐所长回答:“就在凌晨四点。”陆聿珩心里一紧,这意味着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他再也坐不住了,连招呼都没打,拔腿就往部队里跑。
徐所长望着他的背影,满腹心事。
他其实也不想麻烦陆聿珩,但除了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他一边往研究所走,一边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只希望陆所长能把研究所的人平安带出来,也别给珞茵同志添太多麻烦。”部队内,有人得知早晨看到的那一团士兵就是前往救援火车事故的队伍。
陆聿珩心急如焚地坐上吉普车,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关节都泛白了。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他们。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况,眼神专注而坚定,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停在心底呼喊:“珞茵,等我。”羊江大桥。
林珞茵模样十分狼狈,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身上满是灰尘和污渍。
她费劲地将侧翻在山坡上的11号车厢中的老人从窗户中拉出来。
老人约莫五六十岁,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惊恐。
这时,一双有力的手伸过来,和她一起将人拖出来。
“来,咱们使把劲。”林珞茵咬着牙说道。
“好,一、二、三!”那双手的主人应和着。
老人被拖出来以后,劫后余生地躺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林珞茵转过头,看着对床的男人魏舒城,感激地说:“谢谢。”就在几个小时前,好不容易睡着的林珞茵被火车一阵突如其来的制动给打断。
她的头重重地撞到身侧的隔板上,“砰”的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刺耳。
然而这小小的声音在其他乘客的惊叫声前,显得十分微弱。
对床的男人也狠狠摔下了床铺,一头撞到了床头桌的柱子上。
林珞茵惊魂未定,眼睛瞪得大大的,环顾四周。
忽然,一个乘客惊恐的声音传来:“不好了!火车头掉山沟里了!”林珞茵晃了晃被撞得头晕的脑子,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等稍微缓过神,她便起身将那个撞得头破血流的男人拉起来,焦急地问:“你没事吧?”男人清秀俊朗的脸上充满镇定,轻轻摇了摇头,说:“我还好,只是撞破了些皮。”林珞茵这才放心下来,这时才注意到火车走道的动静。
走道上挤满了慌乱的人,大家都在朝车窗外看。
林珞茵走过去,拉住踮脚朝外看的梁莉,问道:“梁莉,这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梁莉神情凝重地转过头,语气沉沉道:“前方大桥因为泥石流坍塌了,列车前面几节车厢已经掉下去了,恐怕凶多吉少,而且我们这趟车在的这个位置偏僻,恐怕救援一时半会难以赶到。”……现在距离出事,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林珞茵在这几个小时一直在参与救援行动,她只盼望能多救几条人命。
魏舒城脑袋上还带着干了的血迹,在白皙的脸上分外刺眼。
他摇了摇头,说:“不用谢,这种事任谁看了都会搭一把手。”忽然,远处传来列车员的呼喊声:“谁来帮个忙,河滩上的那节车厢里有人在呼救!”闻言,林珞茵毫不犹豫地下了山坡,来到河滩。
看到眼前一幕,她当即怔住了。
河滩上,此时车厢被河水激烈地冲击着,水流湍急,发出巨大的声响。
泥石流还在不断从一旁的山体那猛烈冲下来,裹挟着许多巨石,每一块都有磨盘大小,极为危险。
林珞茵大声喊道:“咱们一起上!”魏舒城回应:“好,大家小心点!”林珞茵、魏舒城、列车员以及附近一起来救援的年轻人,几人一起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爬上那节车厢。
林珞茵趴在车厢上,手臂伸得直直的,努力朝车厢里呼救的人探去。
车厢里已经被灌注了水,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杂物,除了一些已经没了动静的人,还有一些正在挣扎求生的人。
那些活着的人泡在水中摇摇晃晃,很难抓住手。
呼救声此起彼伏地在林珞茵耳边回响。
“救我!救我!”的声音让她心如刀割。
她咬咬牙,又将手往前伸长了一些。
终于,车厢内的一名妇女抓住她伸过去的手,带着哭腔喊道:“救救我!”林珞茵大喊:“我抓住了人,谁来帮我拉一下!我拉不动!”她身旁的一个圆脸姑娘和魏舒城都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起将那名妇女拉到车厢的铁皮上。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车厢内的呼救声渐渐没了。
而林珞茵也累得瘫坐在车厢上,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衫。
忽然,在湍急的水声中,她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救命”。
林珞茵屏住呼吸,侧耳仔细听了一下,那个声音再次断断续续地传来。
她忍不住高呼:“里面还有人活着!”所有站在这节列车上的人都一惊,纷纷探出头朝车厢内看去。
终于,在车厢尽头的角落,看见了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
他正脸色惨白地紧紧抓着一具中年女人的尸体不放。
众人看到小孩被困在车厢深处,立刻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商量着如何把孩子救上来。
“他在的位置太靠里面了,可不是伸手就能抓到的,得有个人下去才行。”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皱着眉头,大声说道。
“我有皮带,要不试试让他抓着皮带,把他拉上来?”一个年轻小伙子急忙说道,边说边解自己的皮带。
很快,就有人否定了这个提议。
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叔摇了摇头,严肃地说:“不行,小孩好动,不稳定因素太多了。
就算他抓住了皮带,万一一个不小心被水冲走,那可就全完了。”林珞茵环顾四周,看着大家一个个面露难色的样子,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
“我会游泳,我下去把小孩带上来。”她大声说道,声音里透着坚定。
她会游泳,还是小时候跟陆聿珩在河里玩水的时候,被他一点点教会的。
那时候的河水清澈见底,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陆聿珩耐心地拉着她的手,教她划水、蹬腿。
林珞茵在众人紧张的目光和担忧的嘱托中下了水。
“小心点啊!”“注意安全!”大家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她缓缓地游进车厢,朝着小孩的方向游去。
“来,姐姐来救你了,你把手给我。”她温柔地说道。
谁知小孩却紧紧地抱着那具泡得有些浮肿的尸体不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声哭喊道:“我要和我妈一起!”林珞茵惊愕地看着那具尸体,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
本来经过了这么久的救援,她就没剩多少体力了。
要是再不把这个孩子救上来,恐怕连她自己都有生命危险。
思及此,林珞茵眼神一凛,强忍着心里的恐惧,伸手抓住了尸体身上的衣服,一点点往外游去。
每游一下,她都觉得无比艰难,水流似乎在和她作对,不断地把她往后推。
短短一点距离,却花了她十几分钟的时间。
等到林珞茵将尸体和孩子一起拖出车厢的车窗时,她早已没了力气。
她的手臂软绵绵的,双腿也不听使唤。
看着众人将孩子拉出水里,她松了一口气。
直到这一刻,林珞茵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沉重起来。
像是被无数根绳子锁住了一样,每个细胞都变得笨拙。
“快抓住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车厢上的人们焦急地朝林珞茵喊着:“坚持住!”“快伸手!”林珞茵很想伸出手抓住他们向她递过来的手。
可是她再也使不上劲,随着湍急的水流被冲远,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变小。
忽然,一双大手拉住了林珞茵的衣角,让她稳定漂浮在一米高的河滩上。
林珞茵惊愕地抬头,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珞茵,有我在,别怕。”那声音低沉而又温暖。
是多年不见的陆聿珩!
来源:小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