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日,“往事犹可追:重构父辈与启蒙自我——《生活启蒙》新书发布会”在上海思南文学之家举办。这是今年上海书展的活动之一,由思南公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联合举办。《生活启蒙》作者刘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评论家项静、作家三三展开对谈,在追寻与重构中,开
转自:天津日报
近日,“往事犹可追:重构父辈与启蒙自我——《生活启蒙》新书发布会”在上海思南文学之家举办。这是今年上海书展的活动之一,由思南公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联合举办。《生活启蒙》作者刘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评论家项静、作家三三展开对谈,在追寻与重构中,开掘了小说中关于自我启蒙与新生的内涵。
刘汀出版有长篇小说《布克村信札》《水落石出》,小说集《叙事概要》《中国奇谭》《人生最焦虑的就是吃些什么》等。曾获十月文学奖、百花文学奖、丁玲文学奖、陈子昂诗歌奖等奖项。他特别谈到了《生活启蒙》这部小说背后的故事。
写作就像淘金
淘出生活感悟
《生活启蒙》的故事有三条叙述线:一是女主角、纪录片导演丛牧之与丈夫余作真多年婚姻后和平分手;二是丛牧之的父亲丛长海和母亲肖月一度相爱,但在丛牧之即将出生之时,丛长海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远走他乡;三是多年后丛牧之接到父亲的死亡通知书,将父亲的日记进行了文学拼贴,在这个“再创造”的过程中,体味着细腻而隐秘的情感波澜,父女间产生了微妙的链接,家人的隔膜与背叛融入了时间的长河。
这本书是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写的,从2021年写到2024年。从“启蒙”这个角度来说,书中人物的人生轨迹互相影响,触及了我们共同的情感动机——如何面对与还原上一代人的记忆。我四十多岁,人到中年,可是书中很多的故事,或者一些情绪,我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地去感受,因为它处在一个复杂的社会语境中,但我觉得非常重要,必须写出来。
作家的观念,以及对生活的感受和感知,就像淘金子一样,一层一层过滤之后,反馈到小说里面,这就是作家创作的过程。前提是,你的沙河里面要有金子,至于怎么淘,就要看技巧和功夫了。当然,这对于成熟的作家来说是不需要讨论的,就好比有一档餐饮娱乐节目叫《一饭封神》,大厨不会讨论“少许盐”到底是多少,他自然知道,凭感觉就可以。
我依然相信,文学对于我们这个时代具有整体性的概括能力,尤其是长篇小说。我依然不觉得,有哪部电影、电视剧,或者是当代艺术、歌曲,从整体性上来说,对世界最精准且幽深的把握能够胜过文学。
比如梁晓声的《人世间》,电视剧非常火,如果有人同时看了小说和电视剧,一定会有这样一种感受——电视剧是有限的,书中的故事是无限的。我们感觉现在的读者似乎少了,被短视频吸引走了,但这并不是本质,一件事物的存在价值,就在于其不可替代性,既然长篇小说仍然存在,没有灭亡,那么我们的写作就有价值和意义。
文学有很大一部分功能,承载着我们国家和生活的历史,这部分甚至比史书鲜活、好看,会有更多的读者。我们只有“知来处”,才能“知去向”。作为写作者,可能现在我材料积累得不够、力气不够、心思不够,但我有一个规划,将来也想写一写历史题材。我们没在那个年代生活过,但这不正是需要小说家去发挥想象、去建造这个空中楼阁的地方吗?对于写作者来说,难度就是最大的快乐——无限地去贴近、去创造那么多的人物,用无限多的细节把故事支撑起来。
写作者无需费力发现
生活中全是创作素材
我出生在内蒙古赤峰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子。父亲是乡村小学民办教师,工资非常低,为了教好书,他甚至倒贴钱订《小学生作文选》之类的刊物。那时候我的感觉是,家里生活压力太大了,但可能正因为父亲是教师,多多少少与单纯的农民不太一样,才会倾其所有供我和弟弟念书。
父亲订的《小学生作文选》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读物,他还喜欢看武侠小说。我母亲特别理解我父亲,给他买过书。我也跟着看武侠小说,蹲在地上,一边烧火一边看,废寝忘食。一阵风吹来,火苗跳了起来,把我的眉毛燎着了,但我还是不愿意放下书。上高中时,我读遍了小镇所有租书亭里的书,主要是武侠和言情,与其说我对写作产生兴趣,不如说对讲故事产生了兴趣。
说起来挺夸张,我参加过四次高考。第一年,没达到录取分数线。第二年,被内蒙古一所专科学校录取,但我不想去。第三年,被大连一所税务学校录取,实在不好意思再推脱了,就去了大连。老师给每个学生发了一个算盘,这完全超出我的预想,我宁可原地不动,也不愿意走我不想走的路。我对父亲说,我要回去种田。父母都没反对。回家后,村里人问我:你咋不读大学了?我说:读大学没意思。于是村里就传言说我脑子出了问题。过了几个月,父亲又让我去复读。2001年,我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并一直读到博士。
现在我回老家的机会不多,差不多一年一次。每次回去都觉得新鲜,哪怕看到我家院子里那棵老杏树,也会有新的认识。村里铺上了水泥路,通到每家每户的门口,不再是几十年泥泞的土路。但田园将芜,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少。村里人好奇,问我:你出一本书能挣多少钱?我实话实说:挣得不多。
我有表达的冲动和渴望,这是与生俱来的。写作是最合适我的方式,也是我能够掌握的方式。写作者不需要费力地去发现什么,敞开胸怀,生活就会汹涌地扑过来。素材遍地都是,只要思考和创作,就能把它们变成作品。
长篇小说如同深井
也像一条大河入海
短,是一种趋势,包括视频,也包括小说。纯粹市场化和类型化的内容,比如马伯庸的新作《太白金星有点烦》《长安的荔枝》,篇幅并不长,写得也很快,读者都喜欢看,这没有什么不好。作为写作者,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这种趋势,但有时候,同样出于写作者的倔强和对这门“手艺”的坚持,或者说是自己身上的那种“顽固”,我依然会选择在自己所感受到的世界的长度和宽度当中写作。
可能是我们没有能力在更短的篇幅内解决问题,只能借助于更多的东西来处理。就像余华写《兄弟》,本来想写十几万字,但当他写到二十多万字的时候,发现才干了一半的活儿。
长篇小说就要长,这好像是莫言说的。我很赞同这句话,因为一篇小说要处理的东西、想实现的目标、涵盖的环境和人物等,都必须要足够大的体量去承载。当然肯定不能是为了长而长,而应像苏轼曾提到过的观点,文章要在应当继续时继续,在不得不停止的地方停止。你是以什么样的长度去总结、认识以及想象你的世界和生活,那么呈现出来的就是什么样的长度。
长篇小说可能就像打一口深井,井口很窄,但打得特别深,让读者可以不断地探索它的纵深。长篇小说也可以覆盖特别大的面积,像一条河流,从山谷流出来,流过平原,不管在哪儿、在什么地方转了弯,最终还是流入大海。长篇小说又像一座关于时代和生命经验的展馆,可以让同时代的人乃至后代的人走进去,看一看那段生活。所以,对于长篇小说的想象和设定,包含着作家如何从整体上理解世界和时代,这是考验一个作者世界观、价值观和认识论的问题。
我们现在的时代,AI(人工智能)的力量蓬勃兴起,大数据和各种新媒体的话语对我们的影响,以及“塑造”我们的力量越来越多,甚至越来越简单粗暴,让你看得见,又摆脱不掉。而小说之所以不可替代,就在于它是艰难生长起来的。小说家只有通过艰难探究的过程,才可以尝到那颗糖;只有把洋葱剥到最后,才可以尝到里面的芯,那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
来源:新浪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