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辽海崩溃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15 18:56 1

摘要:崇祯十四年秋,蓟辽总督洪承畴,率领八名总兵号称十三万人马驰援锦州,于八月间到达松山、锦州之间,与清兵对峙。洪承畴本来有一个且战且守、步步为营、力主持重、慎不轻进的作战方略,怎奈朝廷一味促战,不得不贸然进军,结果予敌以可乘之机,笔架山军粮全部为清兵所夺,八名总兵

辽海崩溃

崇祯十四年秋,蓟辽总督洪承畴,率领八名总兵号称十三万人马驰援锦州,于八月间到达松山、锦州之间,与清兵对峙。洪承畴本来有一个且战且守、步步为营、力主持重、慎不轻进的作战方略,怎奈朝廷一味促战,不得不贸然进军,结果予敌以可乘之机,笔架山军粮全部为清兵所夺,八名总兵大半临阵脱逃,全军溃散,遭到惨败。洪承畴与曹变蛟、王廷臣两总兵率残部进入松山城中,困守待援。

锦州被清兵围困已久,关外局势险恶,明朝廷在崇祯十四年夏秋间,命蓟辽总督洪承畴率八名总兵号称十三万人马,谋解锦州之围。

洪承畴将制台行辕扎在宁海

洪承畴深知清兵锐气正盛,而明军诸将畏缩,所以他力主持重,驻节山海关,慎不轻进。由于山海关城内人马拥挤,洪承畴将制台行辕扎在宁海,自己住在澄海楼中。

这天五更,洪承畴刚醒,想起未来军戎大事,心中烦恼。他知道,朝廷要派一个不懂军事的张若麒来监军,催他进兵,这使他心事重重。

瞭望一阵,洪承畴便退回屋中,吩咐心爱的姣仆玉儿替他焚香。然后他将昨夜由幕僚们准备好的奏疏捧放在香炉后边,跪头。奏疏内容是报告朝廷,他已择定明日出关,迅赴宁远,力解锦围。

早餐后,洪承畴拜发了题本,驰马巡视长城守况。忽有骑追来,他去。畴大惊,害怕皇上会因他未能早日出关而震怒,便赶紧策马回澄海楼去。

虽然洪承畴深受崇祯倚重,但每次听说要他接旨,都不免脊背冒出冷汗。他没法预料什么时候皇上会对他猜疑不满,或者听信锦衣卫密奏使他突然获罪。行近澄海楼,他更为忐忑不安。

接毕,他命幕僚设宴招待送旨太监,自己捧着密旨走进私室。当他拆封时,手指不禁轻轻打战。这是皇上手谕,很短,匆匆看了一遍,才觉放下心来。

手谕略称「已选派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旗总监援锦之师。如何进兵作战,应与张若麒酌决定……」洪承畴默然良久,几位亲信幕僚进来探问上谕所言何事。

洪承畴让大家一起分析。因上手谕中并无谴责之词,众人比较放心。关于张若麒,大家认为他年轻浮躁,喜欢谈兵,颇得兵部尚书陈新甲的信任;但历来这样的人败事有余,成事不足。

众人预料张若麟来到后必定事事从旁牵制,使供承故字都不的主,不禁为提解头,本人却毫不表露他对张若麒的厌恶之情,以免万一被锦衣卫侦知,吃罪不起。

他想了一阵,只是说:「皇上对辽东军事至为焦急,我们应当体谅圣衷,加倍努力。」言毕命幕僚草拟奏稿,明他决定不明天,提前于今夜驰赴宁远。

众人都异:仅仅提前,夜,何必要改行期?洪承畴用意很深,等家散后,才对三个最亲信的幕僚小声说道:「你们不知,皇上这封密旨尚未对我见罪,如果再不出关,学生就可能大祸临头。」

有人说张若麒至迟明日可到,不妨等他到了一起出关?洪摇头笑笑:「如果这样,他很可能向皇上密奏,说我是在他催促下才不得已出关的。为防这一手,我应该先他起身,使他话可说。」

几个亲信佩服洪承畴思虑周密。大家轻轻叹息,说朝廷事就坏在各树门户,互相倾轧,不以大局为重。洪承畴却轻轻一笑:「朝廷派张若来监军可算幸事:倘派个太监前来,更不知如何是好?」

他指出当年倘不是太监高起潜监军,宣大山西总督卢象升不至于会阵亡。大家听了这话,都觉得本朝派太监监军,确是积弊甚深。正说着,中军报:送旨太监打算午后起身回京,不愿在此久留。

洪承畴盼附送他礼银百两。幕僚们认为这样一个小太监送五百两太多,洪说:「你们见事不深。太监不论大小,都有一张向宫中说话的嘴。」

这时门上禀报「北京刘先生到」,洪承畴便率领众幕僚迎出门去。这位刘先生名子政,曾在关外打过二十年仗,熟知辽东军事,洪承畴邀他前来筹划今后作战方略。

刘子政因屡向朝廷上书不获采纳,一向隐居西山卧佛寺。他一见洪承畴,便说这次应邀来山海关,也无意留,准备倾谈之后即便回。

洪承畴哈哈笑道:「这些话待以后再说,请先进去休息。」他把客人让进接官厅,向亲将,幕僚一一介绍,互道寒暄,然后坐下叙话。

洪承将客人请去单独谈心

过了一阵,洪承将客人请去单独谈心。他告诉刘子政,皇上密旨催促出关,如果再有耽搁,恐怕就要获罪。刘问道:「大人此次出关,有何克敌制胜方略?」洪承说:「今日局势,你我都清楚。」

他觉得将骄兵,指挥不灵,已成多年积弊;此次奉命出关,不敢有必胜之念。刘子政深有同感,认为朝廷内外交困,两面作战,局势极其险恶,三五年之内恐怕会见分晓。

洪承畴叹息说:「皇上并不知道战场形势,只凭奏报遥控千里之外。做督师的动辄得咎,难措手足。近闻傅宗龙授陕西,三边总督,专力剿这差使也不好办啊!」

刘子政说:「傅大人匆匆出京,我恐怕他再没有回京的日子了。以不练之师,对抗精锐之贼,岂能不败?」洪承问:「我带的这十三万军队,除去空额、老弱,大概不足十万,你看能否与虏一战?」

刘子政便从兵力、训练、指挥、粮饷、国势诸方面逐一剖析,结论是处处不如敌方;又谈及清帝皇太极,也是个开国英雄,为人豁达大度,而且知兵善任,不能等闲视之。

谈到这里,被困锦州城内的总兵祖大寿派人突围送来密书一封。洪承拆阅后对刘子政说:「祖大寿建议我到宁远后步步为营,不宜冒进。」刘子政觉得,他能建议的也只有「持重为上」四字。

说话间,中军副将报称送旨太监想买一匹好马,回去送给东厂提督曹化淳,还要买十匹贡缎,十匹织锦。洪承畴明白这显然是要他送礼,就说:「给他就是,反正都是国家的钱。这些人得罪不得。」

刘子政与他相视而笑。洪承畴把话题转到张若麒身上,探询该如何对付?刘回道:「这个人物,大人间我,不如问自己。总之,不管谁促战,大人如能抗一抗,拖一拖。就不妨抗一抗,拖一拖。」

洪承畴满脸苦笑道:「对别的皇上,有时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当今皇上谁敢违拗?学生实有困难,恳请先生留在军中赞划军务,万勿推辞。」

刘子政道:「大人过为称许,感愧交并。刘某自知不合于时,早已不愿多问戎机,辱蒙见留,实实不敢从命。」洪承畴深深一辑:「国家安危,系于此战,先生岂能无动于衷?」刘子政眼泪刷刷直流。

他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刘某倘无一腔热血,断不会少年从军,转战塞外,出生人死,妻女尽失。只是子政对朝政早已看穿,怕纵然得侍大人左右,未必能补实际于万一」洪承畴再三劝留。

刘子政无法固辞,唯有暂时留下。洪承大喜,便要具请授官职。刘连连摇手:「我愿以白衣效劳,作战一毕仍回西山佛寺。」

洪承畴素知这位刘先生秉性倔强,也就不再

黄昏时,刘子政由一位幕僚陪着在楼上吃茶。两人正在谈论澄海楼的题壁诗词,洪承畴在行辕中处理要务完毕回来,他要刘子政在壁上也题诗一。

刘说久不作诗,只有旧日七绝一首,倘有意味,随即提起笔来在壁上写出:「跃马弯马二十年,复辽心事付寒烟。僧窗午夜潇雨,起注兵书作战。」

大家都称赞这首诗的慷慨悲凉。洪承说:「感慨甚深,只是太枪然了。」他觉得今晚自己就要出关,刘子政题此诗未免有点不吉利,但并未说出口。

晚上二更时候,洪承畴率领行文武官员和制标兵马出关。他要刘子政在澄海楼休息几天,以后再前往宁远相会。

刘子政一直送洪承畴到欢喜岭上。在无边的夜色中望着黑黝黝的人马向北而去,洪问刘临别有何见教?刘说:「我看张若麟必会星夜追往宁远。大人短期内务要持重,千万不能冒然进兵。」

「倘若张若麒又带来皇上手诏,催促马上出战,奈何?」刘子政劝他论如何与清兵相持数月,待敌军锐气渐尽,便易取胜。洪承畴恐怕皇上不肯等待。刘说:「,我也为大人担啊!」

洪承畴一声长叹:「倘若局势不利,学生唯有一死尽节"」刘子政滚出眼泪,洪承畴也很凄然。刘不再远送,立马欢喜岭上,遥望大军火把蜿蜒,渐渐远去。

张若果真来宁远督催进军

明军开到关外,洪承畴驻节宁远,并去塔山、松一带视察。不出所料的是,张若果真来宁远督催进军,并携来兵部尚书陈新甲写给洪承畴的信,力促出战。

洪承畴为着不落个「畏留,贻误机」的罪名,只好冒险进兵。七月,根据洪承畴屯粮笔架山的命令,明军运粮大船结队绕过觉华岛,在笔架山岸边卸粮。

一日午后,海边秋风阵阵。洪承畴去觉华岛巡视归来,要骑马回城。因为风浪陡起,担心粮船有失,所以立马海岸,回头向觉华岛和大海张望。

望了一阵,洪承畴颇有感触地说:「国家筹措军粮不易,从海路来更非事。」监军张若麟赶快接着说:「大人所言极是。正因为军粮来之不易,所以皇上才急着要解锦州之围,免得劳师糜饷。」

刚抵宁远不久的行辕赞划刘子政瞪了张若一眼,微微冷笑,正要说话,看见洪承畴使个眼色,只得忍住。洪承畴叫了声:「吴将军!总兵官吴三桂赶快策马趋前。」

洪承畴称呼吴三桂的名号说:「月所将军,这觉华岛和宁远城外是军根屯集重地,大军命脉所在,可不能有丝毫疏忽。后天将军就要前赴松山,务望行前将如何加固防守之事部署妥贴,以防不测。」

吴三桂表示一定照总督指不,不敢稍有懈怠。洪承畴望着他含笑称赞:「倘若各处镇将都似将军这样尽责,朝廷何!」吴三桂躬身回道:「大人过奖,卑镇愧不敢当。」

在洪承畴眼中,吴三桂是八个总兵中较重要的一个,又是困守锦州的祖大寿的亲外甥,如能忠心为朝廷效力,别的武将也会跟着出力。想到这,洪承畴就问道:「令尊大人身体可好?有书信来么?」

吴三桂回答:「家严近蒙皇上厚恩,得能居京师,尚称健旺。昨日曾有信来,只说解救锦州要紧,皇上为此事放心不下,上朝时常常询问关外军情,不免叹气。」洪承的心头猛一震。

洪承笑着问:「京师尚有何新闻。」吴三桂道:「还提到洛阳、襄阳陷入闯、献之手,皇上喜怒常,群惧。这楚。」洪承畴点点头,策马回城。

走没两里,他忽然驻马向右方一片苇海望了一阵,吩咐吴三桂派人将那片芦苇烧掉。张若麒笑着说:「制台大人处处谨慎,但以卑职看来,此地距锦州尚远,断不会有敌骑前来。」

洪承说:「兵之事,不可不多加心。平日尚须讲安不忘危,何况今日说不上一个安字。」等芦苇滩处火起,洪承畴才下令回城。

进城门时,吴三桂邀政去他公馆小叙。张若已接受吴三桂邀请,也说:「政老不必推辞,我们都去吴公馆扰,借机长谈,拜领明教,幸何如之」刘子政听出张若有意同他谈兵,便应允了。

来到吴公馆,客人被引入书房。众人正在品赏一副对联,有个叫马绍偷的也被吴三桂请来吃饭,此人原是张若麒部属,与张关系甚密,由张荐来军。当下大家寒暄几句,话题又回到对联上。

张若称这副对联对仗工稳:马绍随附和,赞扬不止。吴三桂心中高兴,不住哈哈大笑,忽然他发现刘子政一直笑而不言,感到有些奇怪,就问道:「政翁原是方家,请看这对联究竟如何?」

刘子政说:「单言书法,也算上品:可惜对联中缺少健气。门乃当关外将,此联可惜文而不武。吴心中不快,勉哈哈大笑。」

吴三桂见刘子政自视甚高,便请他写副对联,有意将他一军。张若在催促,心中却说:「一个行出身的糟老头,过蒙总督器,不知收未免太不自量!」

刘子政明白大家想看他笑话,特别是张若的神情令他极其厌恶。他胸有成竹,先是谦让一番,然后提笔一挥而就,慨然念出:「常思辽海风涛急。欲报君王圣眷深。」

寥寥十四字,字如,结体倔强有力,又很潇洒,不带半点俗气。吴三桂大为叫好,众幕僚也赞声不绝。张若心中暗暗吃惊,不敢再小看刘子政。

吴三桂又请张若麒写副对联。张自知一时想不出这样自然贴切,寓意甚佳的联句,只好写副称颂武将功勋的前人对联,敷衍过去。马绍偷坚辞不写,吴三桂也不勉强。

着,吴三桂问刘子政:「明日进军松山,制台大人有何钓谕?」刘子政看看左右闲人甚多,迟疑着说:「事关军机——」众清客,幕僚们一听此言,自动退出。

刘子政对吴三桂说:「制台大人命学生说明两事:要军门务必留下位得力将领,防护粮草;二请军门奉劝左夫人不要随大军去救锦州。」左夫人是祖大寿的人、三桂的舅,年逾旬,马娴熟。

吴三桂面有难色

吴三桂面有难色:「家舅母一定要去,实在无法劝阻。前天我多说了几句,她就责我不念国家之急,也不念舅父之难。」张若麒却认为援锦必可得胜,左夫人此去并无妨碍。

刘子政不能同意,认为不必让左夫人冒此凶险。张若麟道:「政老未免过于担忧,我军一旦过了松山,即可内外夹击虏方,必获胜利。」刘见他说得容易,冷冷一笑。

他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今日正要慎于料敌,先求不败,而后求胜。我军若要取得胜利,须从谨慎与艰苦中来。」张若麒企图压服刘子政,硬说皇上催战甚急,不可未曾临敌先自畏惧。

不料刘子政素性倔强,立刻顶了回去:「虽有皇上催战,但胜败关乎国家安危,岂可作孤注一掷」「目前士气甚旺,且常有小胜。」「小胜不过是双方小股遭遇,互有杀伤,无关大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持不下。刘子政已有几番想说出更厉害的话,只是暂时忍住而已,再争持下去,必然不欢而散。吴三桂赶紧笑着请他们到花厅人席。

酒宴上,吴三桂有意不谈军事,只谈闲话,以求人家愉快。他叫出几个歌妓上米酒,唱曲,但终不能使席上气氛欢乐。

吴三桂挥起歌妓,叹目气说:「你们三位都从京城来,这关外歌女自然不在眼里。」于是话题转到北京妓女情况,张若麒耀田皇亲府上歌妓如何如何,滔滔不绝。

马绍偷与田皇亲不认识,接口说:「吴大人日后去北京,可到皇亲府一饱眼福。」吴三桂说他与田皇亲素味平生,张若麒笑道:「我可告诉田皇亲设宴相邀。到时红袖奉觞,眼波传情,恐将军……」

吴三桂哈哈大笑,举杯敬酒。宾主在欢笑中各饮一杯,只有刘子政敷衍举杯,强作笑容,在心中感叹说:「唉,万大军之命就握在这班人手中!」

宴饮正酣,忽报总督行来人,说制台大人请刘老爷早间,有要事商议。刘子政赶快起身告辞。吴三桂也不敢强留,将他送出三门。

席上人都在猜测,可能从锦州有紧急文书来。张若麒猜到必是陈尚书得了他的密书,写信来催洪承畴火速进兵。但他不字,只是说:「不管如何,坐失战机,皇上决不答应。」

大家心继续饮酒,这时左夫人派人来告诉吴三桂,说她面谒制台后,获准随大军去解锦州之围,并说已备四色礼物送张大人住处,以报催促大军援救锦州之情。

张若麒表示了谢意。吴三桂趁此机会,也送了张若麒、马绍偷一些礼物,银子。他们推辞一阵,也都收下,告谢而去。

马绍偷随张若回监军驻节宅中深谈。张认为此次进兵,须对「东虏」打个大胜仗,才能使朝廷专力剿灭闯、献;马认为对清兵迟早要讲一个「和」字。

他说,目前皇上力主进兵,目的是打个胜仗,在胜中求和。张若同意他的看法,但对胜利抱较的心理;马绍愉却在张若耳边小声说:「大人起程之后望善自保重,以防不虞。」

第二天早晨,洪承畴偕同总监军张若麒,率领督标营步骑精兵从宁远出发。吴三桂因部署宁远防守,尚须到明天才能动身,他带着一群文武官员出城送行。

队伍向着松山一带开拔。从高桥到松山大约三十里路,众多军营,依山傍海,鼓角互应。刘子政想到昨夜陈新甲的催战书信,心中叹息:「朝廷唯求侥幸,岂非置将士生命与国家安危于不顾!」

洪承畴将老营渐次推进,一路视察。他最不放心的是高桥到塔山附近屯粮的地方。这里是丘陵地带,无险山峻谷作屏障,最易被敌骑袭击。他一直骑马走到海边,指示该地守军将领应如何防备偷袭。

又立马高处,遥望塔山土城和东边海中的笔架山,挥退从人,对张若麒、刘子政和辽东巡抚邱民仰说:「看来必有一场恶战。此地是大军命脉所系,不能有闪失,否则粮源断绝,全军必将不战瓦解。」

邱民仰向他报告,这里是白广恩将军驻地,现有一位游击守护军粮,看来需要增加守兵,并派一位参将指挥。洪承畴点头称好,又问张若以为如何?张若随答道:「大人所见是。」

洪承畴驻在高桥

当晚,洪承畴驻在高桥,与亲信幕僚密商军务。大家主张缓战,各军步步为营,这样与敌人相持日久,敌方粮尽,必然军心不稳,那时全师出击,方可获胜。

洪承畴又将昨晚接到陈新甲催战密书,指责他「费饷数十万而锦围未解」,「滞兵松、锦,徘徊顾望……以付圣明而谢朝中诸臣之望」等情况讲了一遍,深为陈新甲竟用如此口气相胁迫忿忿不平。

一幕僚指出,陈新甲如此说话,岂是无因?必是皇上焦急,张监军密报失实。刘子政扼腕道:「朝廷不明实情,遥控于千里之外,使统兵大员动辄得咎,何能取胜?」

他们密议到深夜,决定上一道奏本,提出且战且守,逐步向锦州进逼的方略;同时给陈新甲写封长信,内容大致相同。因为刘子政通晓关外形势,决定派他携带奏本、书信回京,向陈新甲面陈利害。

拂晓时,刘子政来向洪承畴辞行。深知八总兵大半怯战,并且人各一心,因此预感到大军前途不利,忧虑重重地说:「大人处境艰难,在军中诸事肘,纵欲持重,奈朝中与监军只知促战!」

他深深一拜:「望大人先占长山地势,然后相机而动。只要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稍延时日,敌必自退。但恐大人被迫不过,贸然一战……」洪承畴劝刘子政放心,说率而在他身边监军的还不是太监!

在刘子政起程回京的第二天,洪承畴又接到催促进兵的手谕。张若麒催战更急,盛气凌人。洪承畴害怕获罪,不得不向清营进逼,明军八总兵人马在他指挥下连营前进。

八月初,明军五万人过了松山,占领了松山与锦州之间的乳峰山。洪承畴同巡抚邱民仰登山俯瞰锦州城。围城清兵都在离城二里以外安营立寨,戒备森严;面对乳峰山的清军,也有许多营垒。

仔细观察一阵,洪承畴看不出清军的弱处何在。正在寻思,忽见一队明军骑兵拥着一员女将从山后直驰清营附近张望,等清兵大队准备冲出时,又迅速驰往别处。

如此窥探了三处敌营,方驰返吴三桂营寨。邱民仰道:「左夫人解救锦州心切,不惜自往察探敌兵虚实。今早我到吴镇营中,她请我转恳大人火速进攻敌垒,以救危城军民。不知大人决定何时进兵?」

洪承畴说:「锦州城内不见一棵树木,是见已经薪柴烧尽。解救锦州之围,你我同心。只是遍观敌垒,看不出可从何处下手。」他表示不管如何,明日出兵,以试敌人虚实。

翌晨,明军出动二千骑兵分为三支,直冲清兵营垒;乳峰山各营人马,呐喊擂鼓助威。骑兵冲近清营时,清营三处营门忽开,驰出三支骑兵迎战,人数倍于明军。

明军骑兵稍一接触,便向后退,进入步兵营中。清兵气势,追击不放。明军故意诱敌进入,火炮齐发,箭如雨下。清军死伤很重,赶快退回营中。

随即清军大队骑兵又来争夺乳峰山高岭。明军奋勇抵抗,使清军不得前进;明军反攻,也难得手。这时祖大寿乘机派兵冲出城,夹击清兵。

刚冲到城外的明军,遇到清兵掘的宽壕深沟,越不过去,有很多人在壕沟外中了炮火箭,死伤满地。鏖战多时,祖大寿只得鸣锣收兵入城。在乳峰山激战的明清两军死伤相当,各自收兵。

经过这次接战,洪承畴确知清军防守坚固,与祖大寿会师的希望很难实现;又从俘虏口中得悉清帝皇太极即将由沈阳起程,亲率满蒙大军来决战。他不再希望胜利,只求避免全军覆没。

每当晚上,他两次派亲信幕僚去吴三桂营中,劝左夫人速回宁远。因为他担心一旦决战不利,左夫人阵亡或被清兵所俘,祖大寿没有顾恋,就会向敌人献出锦州投降。

第二天上午,洪承畴召集诸将会议,将保护笔架山军粮的重任交给总兵王朴,守高桥的责任交给另一总兵唐通,而使白广恩全营驻守乳峰山西麓,以备决战。

送出诸将时,洪承畴将吴三桂留住,问道:「今回答说,左夫人已遵劝谕,于今早率领奴仆家丁起身,想此时已过高桥了。」洪承畴满意地含笑称。

张若麒派飞骑送来书信

吴三桂刚退下,在海边视察粮运的张若麒派飞骑送来书信,建议乘皇太极未到,以全力进攻清营。洪承畴心里说:「老夫多年督师,你这狂躁书生懂得什么!」但他脸上却不露一点声色。

对于洪承畴的兵势、动向,清帝皇太极每天接到围锦主帅多罗睿郡王多尔衮的报告。皇太极表面上不急于向锦州战场增援,实际上却不断派密使带着他的口谕,分赴满洲和蒙古各部,调集人马。

清都盛京(即沈阳)民间纷传南朝兵力强大。皇太极朝会时对群臣说:「朕担心的倒是洪承畴不肯将十三万人马全部开来。他倾全力来救锦州,我们就可以一战成功,叫南朝再没力量派兵关外!」

当洪承畴全军到达松山一带的消息传来时,皇太极认为时机已到,再不自前去,多尔衮等可能吃亏。八月十五日,他率领新召集到的盛京的四万人马起程,星夜驰赴锦州。

皇太极这时正患着流鼻血的病症,每次流的时候就由亲兵用盘子在马上接住,继续行军。这样断断续续流了几天,才渐渐病愈,精神开始振奋起来。

为着赶路,扎营很迟。那天夜间,皇太极将随行的诸王、贝勒、大臣召来共议围攻明军之策。他说:「朕恐敌人闻朕亲临锦松,会悄悄逃走。倘蒙上天眷佑,敌兵不逃,朕必令你们大破此敌!」

多罗武真郡王阿济格、多罗贝勒多铎等一齐向他奏道:「请憨王慢走,让臣等先赶往松山。」皇太极摇摇头:「兵贵神速。我若有翅能飞,就要飞去,怎么要我慢走!」

八月十九日黄昏,皇太极到了松山附近的戚家堡,打算在此休息半夜,再继续前进,插到明军背后,将大营摆在塔山北边的高桥。这样,就将十万明军的退路截断了。这是很大的一。

内院大学士刚林、学士罗受命到多尔衮军中传达口谕。多尔衮和将士们听说老王御驾亲来,勇气陡增。但他和皇太极的长子、和硕肃亲王豪格对于皇太极驻兵高桥一事很不放心,唯万。

两人请刚林向憨王奏陈他们的意见,建议大营暂驻松山、杏山之间,确保安全。皇太极觉得在松山、杏山间驻营,敌人一定很快逃走,但他们着眼安全,也有道理,便决定加以采纳。

洪承畴在八月十九日还不知道皇太极已经来到。他考虑松山滨海一带是接济军粮的地方,昨天已增派三千守兵。今天张若麒自请和马绍偷驻守海边保护粮运,他欣然同意,额外拨给二百精兵。

「张监军,」洪承畴嘱咐说,「风闻虏酋将至,援敌也已陆续开到。大军决战在即,粮道极为重要,务望先生努力!」张若麒虽然心中另有打算,嘴上却连声称是,上马而去。

张若麒来到海边,并不过问粮运。他干的第一件事是同马绍偷找一条大渔船,给渔民粮银,派亲信兵丁、家奴驻守船上,以备万一局势吃紧,可从海上找退路。

但清营壕沟很深,炮火又猛,明军死伤枕藉,苦战不得前进。洪承畴害怕人马损失过多,只好鸣锣收兵。祖大寿也赶携带着受伤的将士回城。

下午,清兵数万突然截断松山、杏山之间的大道,一直杀到海边。皇太极的大营,也在松、杏之间的一座小山坡上驻定。傍晚,清兵数千骑兵又袭占高桥,使杏山明军陷于包围,塔山情势危急。

晚上一更时候,皇太极以重兵包围塔山,袭占了塔山海边的笔架山,将堆积在这里的明军全部军粮夺去,并派精兵驻守,防备明军反扑。

洪承畴正在筹划夜间如何骚扰清营,接连接到三处紧急禀报,几乎陷于绝望。但是他努力保持镇静,立即部署兵力,防备清兵围攻松山,一面吩咐召集监军和八位总兵来帐中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

张若麒借口海边吃紧不来;各总兵因军粮被夺,多主张杀开一条血路,回宁远就粮,不要陷于包围之中。洪承畴只得派人飞马去征询监军意见。

张若麒回信,略称「各帅既有回宁远就粮之议,似属可允,望大人斟酌」。洪承畴同诸将继续商议,大家的意见有两种:或主张今晚就同清兵决战,杀回宁远;或主张今夜休兵息马,明日大战。

最后,洪承畴望一眼尚方剑,声色严重地说:「诸君俱曾矢忠报效朝廷,今日正是时机。目前军粮尽失,应该明告吏卒,使能拼死一战,或可侥幸万一。本督明日亲自督战,上报君国。」

突围时间定在黎明

突围时间定在黎明,诸将各各辞去。洪承畴当即派飞骑接张若麒回行辕,以便在大军保护下突围;又同辽东巡抚邱民仰等继续商议应付各种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大同总兵王朴到营中,竟贪生怕死地偷偷率领人马向西南逃跑。总兵杨国柱见大同人马逃走,也率领部众跟着逃跑。

两镇逃兵冲动吴三桂的营垒,吴三桂弹压不住,被左右将领簇拥上马,也向西南逃去。一时各营惊骇,势同瓦解,情形万分危急。

洪承畴正和邱民仰等商议,忽闻营外人喊马嘶,惊问外边何事?片刻之间,混乱蔓延到几个地方,连他的标营寨中也开始波动,只是尚未像别处那样骚然。

中军副将上前报告,洪承畴一听跺脚说:「该杀!该杀!去传下严令,各营人马不许惊慌乱动,督标营随本督在此死战。总兵以下弃寨而逃者,立斩不赦!」

副将领命而去,辽东总兵曹变蛟匆匆驰来,请洪立刻移营。洪问留下未逃的现有几营?曹回:「职镇全营未动。王廷臣一营未动。白镇一营未动。其余各镇有的已逃,有的很乱。」

洪承畴指出刻下不应仓猝移营,否则将士互相拥挤践踏,必致全军崩溃。他盼咐中军传谕各营严守营寨,只许用火器弓箭射杀来敌,不许出寨,有失营垒者斩。

又转向曹变蛟说:「你随我作战多年,为朝廷立过大功。今日必须抱必死之心,方能保数万将士之命。倘若不利,你我当为皇上封疆而死!」曹变蛟慨然道:「大人放心,变蛟愿作断头将军。」

明军营中发生变故,清兵便乘势而来。多尔衮判断洪承畴会突围,他让豪格率领少数骑兵追杀明军,自己亲率两万步兵进攻洪承畴大营,希望趁乱将明军主力一举击溃。

清兵开到洪承畴寨外,看见寨中灯火依旧,肃静无哗,感到十分奇怪。多尔衮不敢贸然进攻,只派出六七百步兵试着越过壕沟,而令骑兵列队壕外,以防明军出寨。

数百步兵刚刚爬过壕沟,寨中突然喊杀声起,炮火与弓箭齐射。清兵退避不及,纷纷倒下。有退回的,又被堡中投出的火药烧伤。

多尔衮不甘撤退,指挥骑兵掩护步兵进攻,企图夺取一两座堡垒,打开进入大寨的口子。顷刻之间,明军情况变得十分危急。洪承畴和邱民仰奔到寨边亲自督战,左右亲兵、奴仆不断中箭倒地。

亲将们拉洪承畴避箭,他仍沉着地命令开炮。明军向敌人密集处连发三炮,清兵死伤一片,多尔衮赶快下令撤退。这时曹变蛟和王廷臣各派来五百射手和火炮手支援大营,大营终于转危为安。

洪承畴拂去袍袖上的沙尘,说:「清兵几次入关,地方官畏敌如虎,城池就容易失陷。刚才这仗,如果我们畏惧不前,就会不堪设想。」众将说:「还赖大人指挥若定,将士们才能人人用命。」

有人上前禀报说,马科和唐通两总兵,在战事紧张时也跟在吴三桂等后面逃跑了。洪承畴听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盼咐大家作好向松山撤退的准备。

明军五总兵人马逃跑后,前有皇太极的伏兵截击,后有多尔衮的部队追杀,起初他们还能支持,后来越逃越惊慌,越惊慌越混乱,几乎成了各自逃窜,毫无抵抗。

逃了半夜,有很多人被杀、被俘,但几个总兵官总算都率着一部分人马冲了出去,只留下少数人马未能冲破清兵包围,又往明营方向跑回。

天明时,吴三桂等率领剩下的数万之众退到杏山城外扎营。清兵将他们包围起来,并不敢猛烈进攻。倒是那些溃散的人马,有的跑到海边,被清兵到处搜杀,死伤甚惨。

在乳峰山留下曹变蛟的一部人马

洪承畴探知实情,立即下令部分人马撤退到松山城外,分立营寨赶筑工事。而在乳峰山留下曹变蛟的一部人马,死守营寨,与松山互为犄角。

从派出的游骑以及逃回的几起人马嘴里,洪承畴得悉海边情况混乱,已被清兵插进一支骑兵把海岸和松山隔断。他急于要知道张若麒是否平安,但打听不到消息。

洪承畴想,现有人马损失这么重,如果钦派的监军再有好歹,如何向皇上交待?但事已如此,也只好听之任之。当晚他派曹变蛟、白广恩率领二万多人马,向驻在松山和杏山之间的皇太极突然猛攻。

白广恩、曹变蛟出发时,洪承畴亲自相送,把许多希望都寄托在这一仗上。他想清兵得了胜利,必忙于搜抄逃散明军,大营里的人马不会很多,如突然进攻,那些逃散的明军定会回头夹击,合力打败清兵。

谁知,皇太极早将精兵摆在大营周围,有的在明处,有的在暗处,先立于不败之地。因此曹变蛟、白广恩前去劫营,反而吃了不小亏,混战半夜只好退回。

最可恨的是,吴三桂等五个总兵官,听见杀声突起,不仅没有率师来跟曹变蛟等合手,反而惊慌逃窜,遭到高桥一带清兵的截杀,四下溃散。吴三桂仓猝逃往宁远。

事态显得十分严重。在海边的张若麒、马绍偷,已和亲信随从上了渔船,只是还没有起锚。二百名护卫站在离船十几丈远的沙滩上,奉命保卫渔船。

溃散明军纷纷向海滩奔来。这时正在落潮。张若麒吩咐起锚。渔船随着落潮向海里退去,但并没有扯起布帆,仍在海上停留;士兵们也都跟着向水中一步一步后退。

越退,水越大,沙越软,行动也越困难。清兵在岸上直向明军射箭,明军也用箭回射。但没料到后半夜潮水猛涨,很快漫到腰身,还继续地往上涨,并且起了风浪。

清兵乘机猛烈射箭,明军起初还回射,后来弓被海水浸湿,弓弦松软,箭也射不出来了。清兵的箭像飞蝗般地射过来,许多人中箭飘浮在海面,有的淹死,有的呼救。

张若麒直到最后潮水完全涨起时,才下令把船上的布帆全部张起来,乘着风势,扬帆而去。有些在海水中挣扎的将士看见渔船经过,大声呼救,但张若麒全然不理。

有些人被海浪猛然推到船边,赶紧用手攀援船舷爬上船去。张若麒下令用刀剑砍那些人的头和手,霎时间船上落了许多手指头,还落下一些手。船就在飘荡的死尸和活人中冲开了一条路,向前驶去。

张若麒肚中已经打好一个腹稿,准备安全登岸后立刻向皇帝上一道奏书,把失败责任完全推到洪承畴身上,就说洪承畴不听他的劝告,未能在皇太极到来之前全力向清军进攻,坐失战机,才有此败。

拂晓时,在夜晚发生过战斗的海边,潮水渐渐退去。十几里长的海滩上,几乎到处都是七横八竖的死尸。清兵已从海边退走。岸上,不时有洪承畴派出的飞骑前来打探张若麒的下落。

洪承畴疑心张若麒不是被俘就是为护粮阵亡。当白广恩、曹变蛟劫营不成退回时,他知道打通杏山这条路已经不可能了,现在聚集在松山的共有三四万人马,粮食马上要吃光,怎么办?

他把文武要员召到帐中说:「不肖奉皇命来救锦州,不意有今日之败!我身为总督,大功未就,应该死守松山,等候朝命。你们各位,王总兵随我留下,其余都由白总兵、曹总兵率领突围。」

大家一起表示反对,说:「大人身系国家安危,万不可驻留此地,宁肯我们留下,也要让大人突围出去。」洪承畴心里明白,如果他自己突围,必被崇祯杀掉。与其死于国法,不如死于此地。

他说道:「不肖决意死守此地。你们各位努力,归报天子,重整人马,来救锦、松。」众人见他主意十分坚定,不好再劝,只有曹变蛟站出来说:「大人,卑职愿和王总兵一起留下死守松山。」

洪承畴不肯答允,曹变蛟恳求道:「卑职追随大人多年,今日松山被困,决不离开大人!」洪承畴未即答言,邱民仰又站起来说:「我也是朝廷封疆大吏,今日情况如此,民仰愿随大人死守松山。」

经邱民仰这一讲,其余文职道员、幕僚也都表示愿意留下。于是决定,由白广恩率领三万多人马突围出去,王廷臣、曹变蛟率领万把人死守松山,邱民仰和少数幕僚也留下。

洪承畴亲自送白广恩出发

天明前,洪承畴亲自送白广恩出发,又一再叮嘱他路上避免与敌作战,不要使人马溃散,为朝廷保存这点力量。白广恩人马渐渐去远,洪承畴又派出少数骑兵追随后边,看他们能否平安突围。

直到得知他们确已顺利突围出去,这才放下心来,又同邱民仰、曹变蛟、王廷臣等商量,决定让邱民仰带着文职人员住在松山城内,其余人马都驻在城外,准备抵御清兵。

八月二十二日黄昏,洪承畴忽然得到一个消息,探马报称皇太极移营刚到松山附近,大营驻在离此不过四五里,左右各扎黄旗、正黄旗两营人马,都是刚刚安下营寨,还来不及挖壕筑垒。

洪承畴马上找邱民仰、曹变蛟等商议。大家认为,自从丧师以来,又经第一次劫营失败,皇太极绝对料不到明军以现在的残师又会前去劫营。如果现在乘其不备迅速出兵,很可能得手。

这是出奇制胜的一着棋,但要胆大心细,准备劫营不成能够全师而回。当下王廷臣、曹变蛟争着要求前去,洪承畴决定由曹变蛟去劫营,让王廷臣留守松山。

曹变蛟让人马饱餐一顿,立即出发。他自己率领精兵居中,两名参将各带人马分别在左右两边,另有一名游击率领一支队伍在后接应。曹变蛟严令大家不准举火,不准喧哗,悄无声息地向敌营奔去。

清兵营中正在休息,中间大营还在为胜利跳神。曹变蛟命两个参将分头去劫黄旗和正黄旗两营寨,他自率精兵直冲大营。等到清兵发觉,大喊「明军劫营」时,曹变蛟早已在喊杀声中冲进敌营。

他们见人就杀,距离稍远的就箭射。清兵一时惊恐失措,混乱已极,有的进行组织的抵抗,有的大肆奔跑,有的奔命帐外边「保」。

在大帐观看跳神的是皇太极,一听到明军劫寨,赶紧指挥御前侍卫守御帐前边,拼死抵抗。可是曹变蛟的人马来势极猛,侍卫纷纷死伤。左右有一些清兵将领赶快来救,也被曹变蛟的人马杀败。

眼看大帐已经无法守住,皇太极只得由侍卫们保护着,且战且退,等待两边的营寨前来救援。但这时镇黄旗和正黄旗的营寨也正受到明军冲杀,无力分兵援救。

有些明兵冲到皇太极面前,逼得皇太极不得不亲自挥剑砍杀。正抵挡不住,偏偏曹变蛟大呼着向他冲来。他知道这就是明军主将,吩咐左右侍卫一齐向曹变蛟射箭。

曹变蛟已经负伤,他不顾一切地直往前冲,要将「敌酋」生擒或杀死。当他冲到离皇太极只有三四丈远时,被一箭射中,落下马来。

明军赶紧救起曹变蛟,停止了冲击,迅速撤退。昏暗中只听见短促而紧急的口令:「出水!快出水!」这时曹变蛟因两次负伤流血过多,已经昏迷不醒,明军神出皇太极大营,向松山退去。

皇太极因事出预料,惊魂初定,又不知明军究竟有多少,不敢派兵追击。他下令连夜整顿,同时调集人马加强戒备,以防明军再一次前来劫营。

曹变蛟被抬回松山后,经过急救,性命还不要紧。洪承畴吩咐把他送到松山城内,好好医疗。

经此劫营不成,洪承畴已经不再想改变局面。过了几天,他为着避免损失,将大部分人马移驻城内,准备从此受清军围困,坚持固守下去,等待朝廷援兵到来。

皇太极对于松山的残敌暂时不去进攻,只派大军四面包围,监视起来,并在重要的道路上掘了很深很宽的壕沟,使明军不容易再突围出来,更不能再向清兵袭击。

到二十九日,这一次战役基本结束了,皇太极命内院学士撰写告捷文书,报告整个大捷;又在大帐前树立起神杆,他亲率满洲大臣们祭天,感谢皇天保佑他获得大捷。

又过了几天,皇太极移营到松山北面的一座小山上,从那里可以俯看城内动静。他命令每天向松山城内开炮,松山也照样向他这边打炮。他有鉴于松山城的守卫很严密,准备长期围困下去。

洪承畴松山兵败的消息传到山海关,得病在此缠绵多日的刘子政更为忧闷。他想,既然大军已败,赶回北京去就没有必要了,于是便派人将洪承畴给皇上的奏疏和给陈新甲的书信送进城。

为探清洪承畴的生死下落,刘子政继续留在山海关。山海关守将和总督行辕在山海关的留守处将吏,都对他十分尊敬。他仍住在澄海楼,受到优厚款待。每天,他凝望,长啸叹息。

数日后,情况更清楚了。刘子政知道洪承畴退守松山,被清兵四面围困。他心中称赞道:「这才是大臣临危处变之道。到处黄土埋忠骨,何必自陷国法,死于西市!」

后来,从宁远赶赴北京的塘马路过山海关,听说是吴三桂向兵部衙门送递塘报,还带有吴三桂和张若麒的两封急奏。刘子政对于张若麒的奏本想得较多,忿忿地说:「皇上就相信这种人!」

遥祭在松、锦一带阵亡的将士

一连日来,都是阴云低垂,霜风凄紧。刘子政心中悲痛,仆人替他置办了简单的祭品,准备到欢喜岭威远堡城头上向北遥祭在松、锦一带阵亡的将士。

主管总督行辕留守事宜的李嵩,本是洪承畴的亲信幕僚,知道刘子政有遥祭阵亡将士之意,就同他商量,改为公祭。刘子政原想了却这件心事后离开此地去,如今既然改为公祭,隆重举行,他也满意。

留守处司务官便在威远堡临时搭起祭棚,准备了两班奏哀乐的吹鼓手,并备办了三牲醴酒等祭品。另外山海关镇衙门以及设在山海关的大小文武衙门都送来了祭品和挽联、哀幛。

商定由李嵩主祭,刘子政读祭文。刘子政连夜将祭文赶写出来,同僚看了都很赞赏,只是李嵩指着祭文中有些字句问:「政老,这些话有违碍么?」

刘子政说:「李大人,数万人命白白断送,谁负其咎?连这些委曲申诉的话也不说,将何以慰死者于地下?好在祭文读毕也就焚化,并不传于人间,有何可怕?」

李嵩他自己也对援锦大军之溃深怀愤慨,而且他的留守职务即将交卸,前程暗淡,所以不再劝请删改祭文,只是苦笑说:「请政老自己斟酌。朝廷举措失当的事很多,确实令志士扼腕。」

临祭奠的时候,各衙门到场的大小文武官员和地方士绅很多,一直站到祭棚外边。当祭文读到沉痛的地方,在场的人们一齐低下头去,泣不成声。读毕,随即将祭文烧掉。

有些文官士绅要求将这篇打动人心的祭文抄录传诵。刘子政回答说祭文已经焚化,并未另留底稿。大家知道说的是实话,也谅解他焚稿的苦衷,但没人不感遗憾。

刘子政常说他今日既然不能为朝廷效力疆场,他年也不愿做亡国之臣。大家都明白他对国事灰心,就是找不出宽解的话来安慰他。

刘子政决意就此入空门,了却余生。这天上午,他先将仆人打发走,然后来到城中古寺,在「悟和尚处剃了发,将袍子换成袈裟。

人晚,他去澄海楼向李嵩辞行。众人一见大惊,但事已无可挽回。大家留他在澄海楼再住一夜,为他践行。刘子政谈起国事,老泪纵横,四座为之唏嘘不已。

深夜,刘子政理出他用了多年心血写成的《孙子新注》一稿,暗中撕毁,就在这澄海楼上,投入大海。

然后取笔挥成《贺新郎》一阕,留题柱上:「海楼空挥泪。叹番雄师北伐,虎头蛇尾。试问封疆何日复,怕是而今已矣!念往事思如潮水。数万儿郎成新鬼,决天河莫洗神州耻。戎幕策,剩悔。」

又写:「残秋岭上曾遥祭,雾沉沉风号雁,地阳无计。休论前朝兴亡事,最伤心弱宋和金史。千古恨,《黍离》耳!」写毕,又将佩剑挂在柱上。

刘子政不辞而别

来源:谁还不会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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