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父亲是货车司机,母亲在纺织厂做工。记忆里,父亲总是一身油污的工装,手掌粗糙得像砂纸,但他每次回家都会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根糖葫芦。山楂红得发亮,糖衣裹着酸涩的童年,甜得让人掉眼泪。
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父亲是货车司机,母亲在纺织厂做工。记忆里,父亲总是一身油污的工装,手掌粗糙得像砂纸,但他每次回家都会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根糖葫芦。山楂红得发亮,糖衣裹着酸涩的童年,甜得让人掉眼泪。
母亲的手巧,破洞的校服她缝上卡通补丁,剩饭加点葱花炒出金黄的蛋炒饭。小学时我总抱怨:“为什么我的书包是表姐用旧的?”母亲低头缝补,轻声说:“旧东西结实,装得下你的梦想。”多年后我才懂,她用针线缝补的不是布料,是生活的裂缝。
青春期时,我厌恶父亲的沉默和母亲的唠叨。一次月考失利,我冲母亲大吼:“你们没文化,凭什么管我!”父亲一巴掌甩过来,我摔门冲进暴雨。
深夜,我在街角蜷缩成团,却看见父亲推着那辆老式自行车,车筐里塞着雨衣和饭盒。他浑身湿透,手电筒的光在雨中发抖:“回家吧,你妈煮了姜汤。”那一刻,我才发现他的背早已佝偻,白发混着雨水贴在额头,像褪色的旧照片。那碗姜汤里飘着的枸杞,是母亲熬夜缝手套换来的。
收到南方大学的录取书那天,父亲盯着“学费5800元”的数字抽了一宿烟。次日他卖掉开了十年的货车,接过钱时,买家嘀咕:“这破车只值废铁价。”父亲攥着皱巴巴的钞票笑:“够我闺女半年生活费了。”
火车站台上,母亲硬塞给我一罐腌萝卜,玻璃瓶上用毛线缠着防摔。列车启动时,她追着跑了几步,围巾被风吹散,露出脖颈上贴着的膏药——那是常年低头纺纱落下的病。我抱着腌萝卜,咸涩的滋味从舌尖漫到心底。
工作后我忙着升职恋爱,朋友圈晒着网红餐厅,却屏蔽了父母发来的“养生文章”。结婚前夕,母亲寄来一件大红棉袄,针脚歪斜,夹层里缝着存折——那是他们攒了半辈子的12万元。父亲在电话里嘿嘿笑:“你总说城里房子贵,这钱当块砖。”
婚礼当天,母亲执意要穿那件洗得发白的藏蓝外套。合影时,她悄悄擦掉袖口的线头,我却看见她手背的老年斑像凋零的桂花。原来我拼命逃离的“土气”,是他们能给我的全部体面。
生孩子那晚,疫情封控只能一人陪护。丈夫焦急地徘徊时,护士递来手机——视频里,父母挤在医院的塑料椅上,膝盖摊着《新生儿护理指南》,父亲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母亲用记号笔划满重点。
“闺女别怕,我查了,无痛分娩技术成熟。”
“孩子黄疸的话,多晒太阳……”
凌晨三点,孩子的啼哭声中,我瞥见屏幕角落的泡面桶。他们坐了八小时绿皮火车赶来,却连医院大门都进不来。所谓隔代亲,不过是把给我的爱,又加倍续给了我的孩子。
父亲查出肺癌那日,我带他看专家号。他捏着CT片局促不安:“要不回家治?这儿住院一天抵得上咱家半月菜钱。”我咬牙刷光信用卡,他却偷偷记下药名,在县城药店比价。
化疗后他头发掉光,却戴上我买的假发扮鬼脸:“像不像年轻时的郭富城?”母亲总在凌晨三点起床,用艾草给他熏腿。某夜我听见她跪在阳台祷告:“菩萨,把我的命折十年换给他吧。”月光下,两个影子依偎成摇摇欲坠的括号,试图框住流逝的时光。
父亲临终前已说不出话,颤抖的手指在我掌心画字。一笔一画,是“存折在衣柜第三格”。监护仪的红光里,他最后看了眼母亲,眼泪滑进皱纹织成的沟壑。
整理遗物时,我发现褪色的日记本:“1998年9月1日,闺女第一天上小学,哭得厉害,给她买了糖葫芦。”“2020年春节,闺女教我用微信红包,她夸我学得快。”原来我每一个微不足道的成长,都是他生命里的史诗。
如今我带母亲去海南看海,她对着免税店的化妆品摆手:“这钱留着给外孙报兴趣班。”却在沙滩上捡贝壳穿成风铃,挂满我的阳台。海风拂过,叮咚声里混着她哼的童谣,恍如三十年前那个缝补衣裳的夜晚。
父母的爱,是糖葫芦的甜、腌萝卜的咸、化疗药的苦,是揉碎了四季风霜,酿成我们生命中最初和最后的光。他们或许从未说过“我爱你”,却用一生写下最动人的情书——在泛黄的老照片里,在存折的褶皱里,在我们每次回家的那盏灯里。
写完这篇故事时,我给母亲发了视频。她正给父亲遗像擦灰,镜头晃过茶几上的降压药和我的大学合影。原来所谓父母子女,不过是笨拙地追赶彼此的背影——他们追不上我们的青春,我们追不上他们的衰老。但爱从未走散,它藏在每一道皱纹里,等着我们用余生解读。
来源:一缕缕秋风里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