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夜里白月光给我暖床:「姐姐,我已经拿到了王府所有财产,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后世无忧啊!」
我和王爷白月光同时嫁进王府,我是正妻,她是侧妃。
夜里白月光给我暖床:「姐姐,我已经拿到了王府所有财产,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后世无忧啊!」
于是和王爷和离那天,只有王爷被赶出了王府。
他跪在大门口,涕泗横流:「王妃,本王知错了。」
我盯着他腰间上好的翡翠玉佩,朝白月光使了个眼色:
「去,把那个也拿了。」
净身出户,当然要一个不留!
1
赐婚圣旨到的那天,我觉得我的天塌了。
上京谁都知道,我和荣亲王闻人景自小就不对付,见面就是互相扯头花的地步。
最关键的是闻人景还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众所周知,闻人景在八岁那年被歹人掳走,在偏僻的乡下被一农户所救,在休养的时候,农户家中的独女对他颇为照顾;自此八岁的闻人景便对此女种下了情根。
回京后,闻人景曾暗自发誓非她不娶,奈何他的婚姻不能由他自己做主。
我和阿娘对着圣旨犯难。
「天杀的皇帝老儿,这是要我死啊!」我抓狂地挠散了发髻,散落了几根发丝,我顺手别到了耳后。
「莫慌,为娘有一计。」
阿娘神神秘秘地凑到我的耳边,讲了她的计策。
我撇了撇嘴,我也真是急了,会觉得我娘会拿出个好主意。
「不行,绝对不行。」我听完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哎呀,我和你爹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不也有了你和你哥吗?」
阿娘瘪了瘪嘴,坐回了凳子上。
「要不,我去找那个姑娘吧!」我说完后,两眼放光,觉得这是个绝顶好主意。
我娘对着我翻了个白眼。
见她这么不看好我,我主动说出了我的想法。
既然闻人景喜欢那姑娘,我直接成人之美,把压力都丢给他们,这样我既能完成任务,也能在王府美滋滋地隐身。
阿娘听完,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2
丫鬟小雯在王府打探了几天,终于为我带回了好消息。
确定了温迎家住址,当天我就带着聘礼替闻人景去求亲了。
站在路口一眼就能认出来,那高耸杏树上挂满了果子、墙根下绿植枯落破败倒在地上的温迎家。
我叩下了门环,里头回应我的是一道亮丽的少女声。
开门后,一张鹅蛋脸映入眼帘,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一眼便能将人吸入深潭中,不自觉沉沦。
「姑娘,你找谁?」她疑惑地开口,又左右张望了下,不明所以。
我滴溜着眼珠子,清了清嗓子:「请问这是温迎家吗?」
她点了点头,继而开口:「我就是。」
我赶紧将媒婆推了出来,由于没控制好力度,差点砸到了温迎姑娘,还好我眼尖没让她倒地。
说明了来意后,温迎把我们一行人挡在了门外。
她骂我是不是得了癔症,是的话,让我去村头张二狗家喝碗马尿,立竿见影。
吃了三次闭门羹,我越挫越勇。
但今天我被闻人景堵在了郊外的小路上,这样子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看着比我高一个头的他,我往后退了两步,这样就不用抬头看他了。
「季秋池,你别闹了行不行?」他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满脸的无奈。
我抠了抠脑壳:「我没闹,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听过吧……」
说着我有些心虚,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但一个趔趄,差点滑倒。
闻人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这才幸免于难。
见和我僵持不下,他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上了温迎家。
这一次温迎没有赶我,见到闻人景,双颊上泛起了绯红。
这娇羞的模样,一看就是两情相悦。
在今天我确信了自己很适合去干媒婆,说的那些鬼话,我自己都有点对闻人景心动了。
温迎没有表态,倒是她的父母,恨不得马上将她送走。
温迎的父母乐呵呵把我们送了出去,留下了聘礼。
我坐在马车上,心情特别好。
但闻人景好像并不开心。
「怎么了,娶到心上人可是多少男人的美梦,你怎么还垮着脸?」我杵了一下他的胳膊。
闻人景往厢壁边挪了挪,我也跟着他挪,直到他无处可挪。
「季秋池,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脑子劈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糨糊。」
他忍无可忍地说道,愠色上脸,我自觉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凶人,能够好好讲话不好好讲,烦人。
我生了一路的闷气,他也揣了一肚子怨气。
3
婚礼当天,我和温迎同时进门,我是正妻,她是侧妃。
拜完堂,肚子饿得一直叫,小雯说要守规矩,等闻人景过来喝了合卺酒才行。
我左等右等,愣是等到后半夜都没等到。
看到西厢房的光还亮着,我打发了小雯过去看看,结果回来了仨人。
小雯、温迎、温迎的小丫鬟果果。
「闻人景呢?」我错愕地看着温迎。
「妾身以为王爷在姐姐房中留宿,原来也不在吗?」
看着她这娇俏可人的模样,我咽了口口水,难怪大家都说我不像文官之女。
「姐姐?」她凑近我,那双大眼睛盯得我有些头晕目眩。
等我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温迎换了身衣裳,趴在我的床边,发髻也没有梳,青丝如瀑散落在一边。
「姐姐,你醒啦。」她揉着眼睛,「昨夜你饿晕了,可把我们吓惨了。」
听到这儿,我咯噔了一下,原来是真晕了。
知道我醒了,府里的嬷嬷和下人鱼贯而入,就是不见闻人景的身影,我问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让我很是郁闷。
我在王府里无聊地东瞅瞅西看看,皇家的东西就是好,看得我什么都想要。
如果这些都是我的就好了……
根本不敢想象,每天看到这些美好的事物,我会有多开心呢。
原本烦闷的情绪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闻人景还挺有闲情逸致,养了一排的鸟,每个都肥嘟嘟的。
「王妃,漂亮;王妃,漂亮。」
我一凑近,打头的鸟就开始叫唤,让我很是吃惊。
「闻人景人不怎么样,鸟还挺会唬人的。」我看向身侧的小雯,小雯乖巧地点头附和。
4
回了主院,我捡了根长直的棍子乱挥,却不小心误伤了来找我的温迎。
看着她脸上的红痕,我在心底把自己骂了八百遍。
「没事的姐姐,是我太唐突了。」温迎可怜巴巴的,这让我的愧疚更重了。
「你找我何事?」替她处理好伤口,我才发问。
她看着我,小鹿般的眼睛眨巴了两下。
「姐姐,其实我和王爷,不是你想得那样。」
瞧着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我有些不确定她这话的真假。
也许是看出我对她的不信任,她给我解释了很久。
总结就是,救人是真的,白月光是说书先生乱编的。
「那你还同意嫁进来?」我不解地望着她。
「王府这么有钱,只要我每个月存一些俸禄,弟弟就能去学堂上学,以后说不定还能做官……」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希冀让我有些恍然。
「我反正是要嫁人的,嫁给穷人要受苦,嫁给王爷可是来享福的!而且姐姐这么好,我想我一定不会受委屈!」
说完她看向我,眼里在冒星星。
好纯粹的一个姑娘。
夸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她沉思了一会儿,脸上忽然闪现红晕。
「说来怕姐姐笑话,我想要有花不完的钱……」
多么朴实无华的愿望,竟然跟我的一样。
我爹清正廉洁,家里的地砖都长青苔了,好几次走着走着就摔了,我怕哪天,他们人就这么没了。
所以我总想着赚钱,阿娘骂我掉钱眼了,我也不反驳。
掉钱眼里多好,钱多没烦恼。
5
和温迎就这样一拍即合,每天想着法地在王府里薅钱。
只是闻人景像是失踪了一样,一直都没有出现。
在王府里我和温迎日益亲密无间,这感觉就像是,他给我娶了个媳妇。
温迎什么都会,我倒像个粗人,干啥啥不行。
还好我脑瓜子机灵,算盘打得很顺,管账房的事落到了我头上。
有了我的金点子和温迎的执行力,这钱想不进我俩口袋都难啊。
人在顺风的时候,总会有绊脚石出现。
温迎的父母自她成亲后,总会找由头来打秋风,每次都跟那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我让温迎别那么宠着他们,但温迎却乐此不疲。
问及原因,她说,只有在这一刻才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家人。
我有些恍神。
晚上温迎又跟往常一样跑来给我暖床,她说冬天一个人睡太冷了。
我被她抱着胳膊,轻轻地蹭着:「姐姐,我已经拿到了王府所有财产,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后世无忧啊!」
听着她略微有些兴奋的声音,我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闻人景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咱俩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造孽啊……」
「姐姐,你说,王爷会不会其实……早就……」
她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最后一下还吐出了舌头,鬼马精灵的样子很是讨人喜欢。
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因为闻人景回来了。
他身边还带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我和温迎打量着新来的这位,长得不错,因为怀孕身材有点浮肿,而且一看就是个细皮嫩肉的官家小姐。
难不成闻人景的白月光是这位?
我朝温迎使了个眼色,她摇了摇头,又耸了耸肩。
生米煮成熟饭了,不可能有假。
而且当初一声不吭抛下新婚的我们死遁,怎么说都有猫腻。
我清了清嗓子:
「既然王爷找到真爱了……」
闻人景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也不算铁青,反正没吭声,嘴唇发白,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那咱们和离吧,闻人景。」
话音落下,我故作难过地背过身去,等着闻人景回复,但等到的是闻人景就地躺下的「哐当」声。
「姐姐……」温迎扯了扯我的袖子,「那个姑娘,好像是个哑巴……」
我抬眼看去,她清澈的眼眸里全是闻人景,紧张地在原地跺脚,表情焦急得不行。
周遭只有看热闹的人,没人去扶闻人景。
「王爷都倒了,你们扶啊!」
我恨这群木头,一动不动,甚至还有退半步的动作。
他们面面相觑,那意思是让我亲自去扶。
6
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都说闻人景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我可不信,肯定是畏惧闻人景才没有说出实情。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是不可能复活的。
小哑巴一直守在闻人景身边,人怀着孕,我也不好意思让她一直忙活,但她不许我近身,凌厉的眼神是对自己男人的维护。
几番尝试无果,我只好和温迎坐在门口当门卫。
「阿迎,你攒了多少钱了?」
温迎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开始倒手指头。
「够我们衣食无忧了,姐姐,你要准备走了吗?」
她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
「嗯……」我迟疑了一会儿,「我觉得哈,凭借王府仆人对咱们的忠诚度,要不还是让闻人景搬出去吧?」
说完我侧目看向温迎,她果然露出了不理解的表情。
我只好给她解释。
这几年闻人景不在,也没出什么事,反而王府的名声在我们入住后越来越好;发灾的时候,我们又带着王府里的人去救灾,广受好评。
以前闻人景名声在外,都是他的桃色绯闻,现在不一样了,都是说他娶了两个好媳妇。
要不是投胎不好,我真想当王爷,每个月不用上朝就能领到比我爹高八倍的俸禄,逢年过节皇上还有奖赏下来,这富贵太诱人了。
如果把闻人景赶出去,凭借皇上对他的喜欢,他可以再立府,而俸禄也还有,其他的赏赐也不用给我们仨分,没几年就赚回来了。
朝野上下皆知闻人景的受宠程度胜过了当今太子。
而我们,一介女子,需要钱傍身,更何况还是二婚,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二婚的也多。
只要我们留在王府,就没人敢造次。
听我这一顿分析,温迎似懂非懂,但她和以往一样尊重我的决定。
7
闻人景醒来的时候,我和温迎正在盘算怎么和他提这件事,没想到他拖着他残破的身子来了我房里。
我和温迎被突然出现的闻人景吓了一跳,缩在被窝里惊恐地看着他。
「你怎么过来了?」我哆哆嗦嗦地开口。
「你们……」他扶着门框,表情扭曲,但很快恢复了那欠打的模样。
「起床。」
闻人景迈进门槛里,背过身坐在凳子上。
还怪有礼貌的。
我和温迎收拾好,走到他面前:「大晚上的不睡觉,找我什么事?」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那眼神像在看傻子。
「季秋池,你是我的王妃,你说大晚上的我来干什么?」
我有时候还是希望自己不是个秒懂女孩,下意识护住我的胸口。
「我对你没兴趣。」他瞥了我一眼,多少有些不屑。
切~老娘的美貌自有人欣赏。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他闭口不言,我也口水吞咽;直到温迎打瞌睡,磕到了桌上才打破沉寂。
闻人景好像铁了心要留下来。
我想着现在还是他家吧,就拉着温迎要回去。
「你留下来,让她走。」大抵是太久没说话,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干涩。
我和温迎对视了一眼,她打了个哈欠,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去。
屋子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宁静,我和闻人景对视上又立即撇开,他的目光过于炙热,让我有种错觉。
「你没话跟我说?」
我摇头。
「不好奇这么些日子我去哪儿了?」
我摇头。
「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带回一个姑娘?」
我再摇头。
「你要和我和离?」
我点头。
忽然他发出一声冷笑,小声念叨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既然他开启了话题,我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做人要坦荡。
「你的意思是我净身出户?」闻人景指着自己,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季秋池,你搞错了吧?」
我瞥了眼他,抠了抠头。
「我没搞错。你且听我分析。」
刚要开口,闻人景却坚定地说了声好。
不等我追问,他自行说了条件。
「等珧娘她生下孩子,我和你和离,王府给你。」
这话说得不显山不露水,可我觉得很动听。
如果他没有突然表现出试探的话……
「切,舍不得就舍不得,装什么大方。」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见闻人景脸色阴沉得可怕,为了避免误伤我,赶紧溜之大吉。
到了温迎的院子,她正在点数,看到桌子上那些银票和几大箱子的黄金,我有些晕钱了。
「你怎么不睡觉?」
「我刚刚在房间里嗅到了危机,只有看到他们,我才能安心。」
说实话,我刚刚差点也被闻人景吓到,好在我早有心理准备。
8
我们四个人就这么和和美美地过着日子,直到珧娘生产的那日。
府里上下都很紧张,一个是不知道哪个暗卫乱嚼舌根子,把我和闻人景的对话添油加醋地散播了出去,府里这段时间都人心惶惶的,还好珧娘是个聋哑人,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她宅斗。
还有一个是珧娘生孩子,是王府第一个,想想都激动。
想到她对闻人景那护犊子的样子,时常让我觉得,我应该在车底。
「王妃,生了生了!」稳婆高兴地抱着孩子到我面前,完全忽视旁边的闻人景。
「这话说得乱七八糟的,什么王妃生了。」我不满地看着稳婆,她的笑容尬在脸上。
这么大喜的日子,我也不该扫兴地,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抱到闻人景面前。
「你儿,真乖。」也许是女性生来就对孩子母爱泛滥,不自觉地会想要逗他。
粉粉嫩嫩的小孩在襁褓里,十分恬静。
闻人景原本黑着的脸,也被孩子萌化了,还伸出手指逗他玩。
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和谐。
「王爷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我看向闻人景,他沉思片刻,却敷衍了一句再说。
我瘪了瘪嘴,这孩儿爸也忒不上心了。
也许是我埋怨的目光过于强烈,闻人景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对劲。
我把孩子塞回了稳婆手里,跟着他去看了珧娘。
床上的珧娘奄奄一息,都说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我愈发笃定,这俩不是真爱的话,珧娘不会拼了命生。
鲜少看到闻人景这么柔情的一面,看得我都有点磕他俩了。
我识趣地退出,带着温迎给小世子包红包。
「姐姐,现在就要把王爷赶走吗?」温迎包完,很激动地问。
「嗯……你这遣词造句不太对,应该是净身出户。」
「对对对,净身出户。」
她又开始了两眼泛光。
「珧娘刚生完,等她坐完月子吧,不然也太没人情味了。」我思考了一会儿才接道。
最难解决得是皇上那边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毕竟是赐婚,稀里糊涂离了不太好。
9
等珧娘出了月子,我带着和离书找到了闻人景。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他,早早在书房等候。
今日的他穿得格外赏心悦目,也许是我心情好,才会这样觉得吧。
「王爷,您看一下。」我把纸铺开,给他过目。
一门心思扑在和离书上,没有看到他在后头的咬牙切齿。
他皱着眉看完了款项,不情不愿地拿出了印泥。
「一定要和离吗?」
在画押前,他停住了。
「嗯,你又不喜欢我,现在珧娘还给你生了个孩子。一开始咱们的婚姻就是皇上一厢情愿赐婚,况且咱俩从小到大都不对付,能和睦相处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闻人景,我跟你说句良心话,我不是不好奇……」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似乎想要窥探我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而是,我没有资格。」
说到这儿,我流下泪。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过身拿起手绢擦了擦,可越擦越多。
或许阿娘说得对,打打闹闹了这么多年,其实心早就变了,只是我自己不想承认而已。
又经历了这么久的空窗期,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感情,早就烟消云散了。
「我……」他吞吞吐吐地,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犹豫不决。
这让我有些心烦,也不顾男女有别,握住他的手直戳戳按了下去。
看着手印,破涕为笑。
跟他说了句谢谢,转身出去的时候,再次泪如泉涌。
盯着和离书上的指纹看了很久,心里五味杂陈。
10
谁也没想到,我和闻人景和离,是闻人景被赶出了王府。
因为他是净身出户,所以没什么要带的,只有珧娘和小世子跟着。
珧娘的眼里都要擦出火了,奈何她只能阿巴阿巴。
原本只是家宅私事,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百姓,在王府门口围观。
更离谱的是,一向要强的闻人景竟然当着大众的面跪在我面前,涕泗横流的模样,让我觉得大事不妙。
左眼皮跳得厉害,在他跪下去的时候突然不跳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有些不太能应付。
「王妃,本王知错了!」
他突然开始嚎啕大哭,看着是在忏悔,落在我的耳朵里就是在控诉我、歪曲事实。
被他这一通操纵,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甚至还背上了妒妇的名号。
温迎也被他这副模样吓到,躲在我的后面,问我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么一闹,实打实成了我理亏。
闻人景一向不要脸,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他哭得动容,要不是时不时瞥我两眼,我还真信了。
他跪着过来抱我的大腿,我却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东西。
是那块消失的翡翠双鱼玉佩!
我紧盯着他腰间的玉佩,朝温迎使了个眼色:
「去,把那个也拿了。」
净身出户,当然要一个不留!
但闻人景却将玉佩捂得紧实:「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你不能拿走!」
听到他这句话,脑子闪过一道盲音。
熟悉的混沌感袭来,我双眼空洞地盯着地面,感受到身体逐渐失重。
或许,我能回去了?
早知道,玉佩在闻人景的手里,我就该去讨好他,也不至于在这个世界蹉跎这么多年的光阴;更不会对这里的人产生感情。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直到坠入了一个怀抱。
11
当我再次醒来,看到熟悉的房间,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我轻叹了一句:
「来这里太久了,我都忘了自己是个现代人了。」
原以为能回去了呢,结果啥也不是。
出事前,我在为第二天的拍卖做清点工作。
我的导师费了不少人脉才把我塞进了十三行,做我们这行的,不是进博物馆就是进拍卖行。
而我因为太穷,选择了进拍卖行。
哪能想到,在清点到那块翡翠双鱼玉佩的时候,出了意外。
一向安保很好的拍卖行,竟然失窃了。
我着急忙慌地去调监控,没有发现任何异象,玉佩就是凭空消失了。
将情况上报后,行里紧急动员,但一无所获。
回到家,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块玉佩竟然安安稳稳地躺在茶几上,散发着浅绿色的光。
我不敢耽误,马上将消息发给了领导,但下一秒我就成了季秋池。
那时季秋池才五岁,全城上下皆知闻人景被掳,但他们不知道闻人景是看到我被绑才被掳的。
天真地以为自己皇室的身份能够让山匪放过我,但人心险恶,对山匪来说,这是白送的砝码。
而原主季秋池在惊吓中,吓死了。
为了不被人看出异端,我努力学习着季秋池的习惯,让自己看上去是这个时代的人。
就连和闻人景嬉戏打闹也不会让人觉得我是个成年人。
渐渐地我自己也忘了,自己其实不属于这里,直到再次看到那块玉佩。
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趿拉着鞋走了出去。
小雯在院子里浇花。
她热衷于和花草打交道,乐此不疲,这也让我的眼睛很享受。
「小姐,你醒了!」小雯拿着花洒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爷,他都快担心死了!」
她刚要迈脚,我就将她拉了回来。
「他为什么还在府上?」
面对我的追问,小雯尴尬了一瞬。
「小姐,其实王爷还是挺担心你的,你别这样斤斤计较,好歹是官家小姐……」
听着小雯这么说,我心里有些不爽。
说这个官家小姐,就来气。
年初我爹被人诬陷贪污受贿,皇上听信奸臣谗言下了稽查令,结果从他书房的暗格里只搜出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升官的,另外一道还是升官的。
所以我猜,皇上突然给我和闻人景赐婚是因为我爹刚正不阿,什么赏赐都不要,于是想出了让闻人景「曲线救国」的法子。
这封建地主社会,压根不管小老百姓的意愿。
不过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12
不等小雯去找人,人自己过来了。
还带着温迎一起。
看着温迎的眼睛肿得跟兔子一样,我横了闻人景一眼。
「别这样看我,她是担心你才这样的。」
我向温迎核实,她点了点头。
「我又没说你欺负她了,这么着急解释干什么……」
闻人景冷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说话。
这么容易生气,上辈子是个气球吗?
温迎拉着我看了许久,确保我没事,才放心。
「季秋池,我有话想跟你说。」闻人景被我们晾在一边晾久了,我都以为他走了,没成想还在。
「我应该没什么可以和你说的……」
话还没落,他拿出了那块玉佩,我直接关门。
笑嘻嘻地看着他:「好说,好说。」
「你真是……无可救药……」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
这可是关乎我能回家的东西,我可不得谄媚一点?
闻人景也没等我开口,便直接给我解惑。
他说,这块玉佩是一个癞头和尚化缘时送给她的。
后来他娘就遇到了还是太子的皇上,她娘进了东宫,虽只是良娣,但最为受宠。
生闻人景时,因为难产没能活下来。
她给皇上交代,一定要让他生活在宫外,给够他自由。
「然后呢?」我看着紧闭双唇的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清了清嗓子,我狗腿地给他献上了一杯茶,他才继续说。
「后来就遇到你了,我发现只要接近你,玉佩就会亮。」他忽然红了脸,「阿娘说,能让玉佩亮的人,就是我的良人……」
原来皇帝老儿不是扶贫啊……白感动了……
「但好像,每次我接近你,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顿了顿,察看我的反应。
「你别管我,继续说。」
我心急如焚,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
啰啰嗦嗦又讲了一堆没用的,非要说的话,就是我和他的前半生。
直到他说成亲那天,他谢完宾客后,见到了一个化缘的癞头和尚。
他稀里糊涂就跟着他开始云游四方,然后遇到了苗女珧娘。
那和尚说,这是他的劫,直接把他丢到苗疆了。
珧娘也并不是天生哑女,是为了救闻人景才哑的。
「所以你就和她有了孩子?」我不假思索地开口。
「孩子不是我的。」
「你喜当爹?」这让我对闻人景高看了两眼,他却冷下了脸。
见他不高兴,我赶紧将话题扯了回来,又给他倒了杯茶。
但他故意挑刺,我不得不给他去换了壶新的。
在换茶水的路上,我遇到了珧娘,她看我的眼神还是那样的不和善。
我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往回走。
闻人景在我的房间里闲得发慌,左瞧瞧右看看地,觉得很是稀奇。
「搞得好像第一次来一样。」我将茶壶放好,他这次没跟我置气。
「珧娘的孩子是苗疆大祭司的。」
我愣了愣神,这都什么小说配置。
「我在苗疆可是被大祭司折磨了很久,要不是珧娘,我早死了。」
「把你当假想敌了……」
他无语地看着我,我不敢再胡言乱语,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到后面苗疆内乱,大祭司临终托孤把珧娘托给了闻人景,他历经万难才把人带回了家。
「那你回来的挺快的,人隔了这么久才生小孩。」
嘴比脑子快,我赶紧捂住了嘴。
「我要去打仗了,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
闻人景忽然转移话题,神情落寞,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13
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现在心里很慌乱。
「那天看你哭,我心里也很难受,但从小你就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宽慰你。」
「这些年也没能为你做些什么,你喜欢这王府我给你也无妨。」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激进,无端的凝绝,让我在原地打颤。
「是我欠你的,该还;对不起,季秋池。」
他突然这么深情款款,我浑身有些刺挠。
别扭得有些喉咙发涩。
「没事……」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敢多说话,怕情绪再次决堤。
原来他也这么小心翼翼。
「玉佩跟你有缘,送你了。」他将玉佩往我面前推了推,「王府就拜托你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望着他远行的背影,我喉咙紧得厉害。
14
闻人景是趁着夜色离开的,他谁也没告诉。
只是他不知道,他偷亲我的时候,我早就被他盔甲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穿着这身衣服过来的。
我悄悄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上了马,隐匿在了黑夜中。
这一夜我睡得不安稳,把温迎扒了起来,她趴在我身上,控诉我没良心。
我被她抱着,忽然就很安心。
原来我不是担心闻人景,我只是习惯了有温迎在身边陪睡。
早晨下起了瓢泼大雨,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
烟雨天乌云密布,压在我的心头,有些难受。
珧娘的孩子没有取名,闻人景离开前,拜托我把写好的名字递交过去。
我一直以为珧娘是看不懂汉字的,原来只是她不想让我知道而已。
小雯跟着我到了珧娘的院子里。
她的院子花草十分罕见,看得出闻人景为了让珧娘有归属感,煞费苦心。
他竟然还说自己没动心过,男人嘴里果然没有一句实话。
「珧娘。」我站定在门前,叩响了门板。
雨声太大,盖过了人的脚步声。
门打开后,珧娘看到我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我不进去,王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从怀中掏出信件递给了她,她将信将疑地拿走,随后紧闭了大门。
「这姑娘也太没规矩了。」小雯被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到。
「无所谓。」我摊了摊手,至今我都没明白,为什么珧娘对我的敌意这么大。
只是从这往后,她对我的态度变了很多,有时还会主动来找我。
虽然她说不了话,但她会写字,我们在桌案上交流。
「说起来,孩子叫什么?」我杵着脑袋,看着一旁的珧娘。
她顿了顿,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君尧。
「这么中原化……」我瞧着这两个字,很难不说闻人景别有用心。
大抵是看出我的顾虑,珧娘又写了几个字,简单明了地阐述了意思。
说是不想让小孩和他爹一样没有品行,这个名字的寓意好,是谦谦君子,品行端正。
「可你的相公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生下他?」
珧娘的回复,让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说,她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至于她为什么那么护着闻人景,是因为她的出生就是为了守护闻人景。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珧娘的手都写累了。
可明明往后的时间还有很多,她却铁了心要在今天全告诉我。
「所以你会占卜?」
她点头。
苗疆虽远离中原,但也需要天子的庇佑,他们世代圣女都要学习占卜,并且每年都会送来年历,祛凶避忌。
大祭司是她大伯的养子,与她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的感情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大祭司一夜之间变了性,变得多疑,手段残忍。
她悄悄卜卦,发现自己要守护的人要来了。
「所以,你原本就是要嫁给闻人景的,对吗?」
珧娘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字里行间我猜了个大概。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人要给一个陌生人做妻子,我想大祭司也不会那么反常,他大概只是在反抗这些罔顾人伦的规矩。
珧娘见我如此直白,有些红了脸。
「那为何你的家人……」
提及家人,她的神色有些哀伤,眼眶红得很快。
15
费了一些时间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大祭司是族中权威的存在,一句话就能决定人的生死。
因闻人景的到来一直惶恐不安,不顾族中反对,强娶了珧娘,还将她囚禁了。
珧娘反抗不了,逆来顺受久了也就麻木了。
书里的强制爱我嘎嘎磕,发生在我身边,我只想要警察叔叔救我。
但在这个时代,报警有点困难。
「这和玉佩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也没有把关键信息透露。
她顿了顿,继续写。
玉佩的事是三百年前一位中原人游历到苗疆,跟那时的大祭司透露,只有为天子做事才能保住苗疆平安。
也是从那时起,就会推崇出妙龄女子成为圣女,等着有玉佩的人出现。
妈的,封建迷信害死人。
「那你知道玉佩的来历吗?」
珧娘摇了摇头,她也只知道是一块上古灵玉,其余的并不知晓。
见夜深了,我把她送回了屋里。
我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那块玉佩我记得资料上写的是虞国皇帝所有物,但现在闻人景不是,这不和珧娘所说的相悖吗?
思忖了一夜,我也没理明白其中的关系。
事情反而变得愈发光怪陆离起来。
16
时光如梭,悄然间就入了冬。
不知道什么时候,花园里多了腊梅,问及下人,他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之前闻人景养的那些鸟,因为年纪大了,相继死去。
也不知闻人景在前线怎样了,去了那么久连封家书都不愿寄,我想知晓他的状况只好向家里打听。
阿娘今日来走动,我才知道不仅闻人景的情况不容乐观,京中也难逃一劫。
南疆内乱暴动,死伤无数,不少迁徙过来的灾民夜宿在城外,光景很是萧条。
更要命的是,闻人景平乱有功无过,太子党羽感受到威胁,明里暗里准备逼宫。
虽然我不是很懂朝政,但能明白,闻人景要进行一场恶战。
站在大门口,看着阿娘的马车离去,我的心惴惴不安。
与爹娘相邀了多次,他们都不愿前来王府居住,说这是我的家,那才是他们的家。
可明明我也是他们的孩子。
自哥哥成婚后,他们便鲜少来王府走动,若不是接近年关,也不会来走这一趟。
相反,温迎的父母时常会来王府,眼巴巴地等着我许诺他们进王府。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温迎攒了那些钱,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弟弟。
我刚要关门,温迎的母亲牵着她弟弟又来了。
「前些日子才来过,怎么又来?怎么来不够啊……」小雯在一旁小声抱怨。
「见过王妃。」温迎母亲那谄媚模样,看得我有些生理不适。
「温迎这些日子病了,不便见客。」
这不是我胡诌,是真的病了,虽然只是感了风寒。
她还想再说什么,我不想再听,直接让管家给了一锭银子打发了她。
有钱真好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喂不饱这只大貔貅。
17
珧娘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温迎病了,非要我带着她过来查看,她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会医术。
这让我看到了希望,但在看诊后,彻底让我绝望。
珧娘说,温迎是中了苗疆的一种慢性毒药。
而且发现得有些晚,毒拔不出了。
「怎么会这样?阿迎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说到这儿,我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何她家人这些日子来的这么频繁。
温迎本就渴望父母的关怀,大抵没想过,家人会要她的命。
「姐姐,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必再费心了。」
温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屏风后面,苍白的脸,惹人生怜。
她来的时候骨瘦如柴,如今好不容易被我养得这么水灵、乖巧,却告诉我出了这样的事。
「你别乱说,就是普通的风寒,冬天嘛,病好的没那么快。」
我拉着她冰凉的手,搓了搓。
「不用宽慰我,我心里清楚。」温迎抿了抿唇,「我娘那么反常,定是受人指使才会这么做。姐姐……这天下要变了……」
她忽然咳嗽得厉害,佝偻着身子,五官扭在一起,看得出疼痛难耐。
我时常与她开玩笑,如果她是男子,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定能在朝野中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
只可惜这是个父系事权社会,女子只能依附于男子。
她做生意都只能在幕后指点。
「城外的难民不是难民,难民来不了那么快的。」温迎忽然说起这个话题,让我有些错愕。
我一门心思扑在怎么回家上面,完全没有去在意这个世界的局面。
「他们想要王爷的命,姐姐,你快跑吧。」
她眼神坚定。
「他们想要他的命就拿呗,跟我什么关系。」
「姐姐,别骗自己了。」
温迎一句话戳穿了我的伪装。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这架势像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闪现走马观花的一生。
「闻人景去找过你,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他跟你说了什么?」
「王爷说……姐姐需要一个伴。」
这话听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明长了嘴就是不说,谁猜得出来啊。
温迎牵着我到了她的小金库,把账本交给了我。
「太子截胡了朝中给王爷救济的粮草,我没能为王爷做些什么,这是我近几年攒的积蓄,把他们换成粮草带去给王爷吧。」我拿着账本,手抖得厉害,「我娘她她没什么脑子,为了给弟弟谋一官半职才这样的,被利用也不知道。」
温迎忽然看着我笑了:「还好我聪明,早就发现了。」
「你要我别骗自己,那你呢?」
明知父母不爱自己,却甘之如饴。
都没几天活头了,还在给自己的母亲找借口。
我不想对她恶语相向,可我也不忍心看她就此凋零。
「没事的姐姐,你不是经常说,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嘛?」她忽然开始笑得明媚,「我这几年就是在及时行乐啊。」
说得驴唇不对马嘴,若是平常我定会给她一脑蹦,今日却让我提不起一点精神。
18
温迎说,她想出去看烟火,于是我带她出了王府,看了场白日焰火。
夜里我再去找她的时候,她坐在门槛上,头埋在怀里。
已经过了大雪天,此刻却大雪霏霏。
「阿迎,我买烟花回来了!你最喜欢的仙女棒,我买了好多……」
待我走近,她没有如往常一样立即抬头,然后明媚一笑,高兴地蹦起来扑到我怀里喊我「姐姐」。
我以为她是等我等得睡着了,直到我去拉她,她被我带动软弱无力地磕到了门槛上。
毫无血色的脸在彻亮灯黄下,上了口脂的唇宛如新年我送她的那支大红色珠花。
我固执地把她挪到了庭院的椅子上,搂着她,将仙女棒塞到她的手里。
小雯和果果想要劝阻我,被我呵斥住。
「阿迎。」我攥着仙女棒,看着滋啦的火花,眼泪夺眶而出,「今天是元宵节啊……」
天空中忽然升起一束又一束的火树银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火红的灯笼随风摇曳。
我抬头望着天,泪流不止。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温迎的葬礼上她的父母暴露了丑陋的嘴脸,拿了份清单过来,说是温迎留给他们的遗产。
不多不少,与她给我账本上完全一致。
我没有理会,当着他们的面把单子烧了。
生前没为她做过什么,死后却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吸血吸到我头上,算是她们遇到硬茬了。
「这些都是属于王府的资产,温迎哪有资格动?」我睨了一眼她娘,「且不说单子的真假,您只是她的娘,可不是我的娘。」
话说到这份上,是头猪都明白意思了。
她弟弟拉着她娘要走,可她娘执拗得不行,非要跟我争辩。
无奈之下,我只好让打手把她请出去了。
处理完温迎的事,我与珧娘合计好,准备前往南疆。
珧娘的孩子托给了哥哥照顾,嫂嫂虽不太乐意,但看在我给了不少钱的份上,还是应承了下来。
19
「你其实可以留在上京。」我看着情绪低迷的珧娘。
「你需要我。」
她在我的手心写下这四个字,我无奈地笑了笑。
比起看地图赶路,有她在确实会方便很多。
我们花了一个月才到南疆,闻人景看到我们的时候,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副将说粮草到了,怎么是你送过来的?」
闻人景黑了很多,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眼角还留了块疤,看着却比以前顺眼得多。
「先进去再说吧。」
到了军帐内,闻人景也不顾左右的目光,将我翻看了好几遍,确保我没有伤到,才放心地与我交谈。
我与他说了这一路的坎坷,又道明为何前来,他有些受宠若惊。
「你放心留温迎一个人在家?」
我对上他的目光,做足了准备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阿迎,去世了。」
这个消息让他很震惊,他哆嗦着嘴唇,想要问却哑口无言。
「朝中局势,王爷也知道,儿女私情在国家大义面前都不算什么。」
他望着我,小声说了句「抱歉」。
我将温迎的事简单复述,闻人景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想要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走出营帐前,他忽然开口:
「我会速战速决。」
粮草补给后,收复的速度快了不少。
等到安定时已是两个月后。
与闻人景日夜相伴,看着他蜕变,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明日便要回城了,我还没住处,你能不能收留我啊?」
闻人景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坐。
我扯了扯嘴角,这人真是连吃带拿的。
「看样子是不行了……」
他失望的语气起到了反效果,让我有些想抡拳头,还以为他会成为一个熟男,结果还是那个闻人景。
「你明知道太子想要逼宫,还有闲心……」
「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在关心狗。」我扭过头,看向山的那边。
夜空上群星闪耀,就是山里蚊子多,无暇欣赏好风景;一会儿来一只,打都打不干净。
他哂笑了一声,拍拍屁股走了。
我对着他吊儿郎当的背影打了几拳,哪想到他突然转身,被他抓个正着。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显得很忙。
我又是看天又是看地的。
回到帐中,发现珧娘还没睡。
「你在等我?」
她只是望着我,没有其余的动作。
待我洗漱完毕,她还没睡。
「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20
她将我引到桌案前,铺开了纸。
「你走了,王爷会难过。」
我看着她写下的这几个字,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名其妙地。
「什么意思?」我问她,她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盯着我,指了指我的心口,又指着闻人景的营帐方向。
见我还是不懂,她直接放弃了,只是拿着纸塞到了我怀里,便转身上了床。
我其实知道她的意思,她一个搞玄学的,哪能不知道我的来历。
或许是知道我对闻人景来说是一个劫难,所以她一开始对我的敌意明显,她对我的好,都是闻人景授意的。
我将纸在蜡烛前点燃,塞到了香炉里。
就当没看到过吧,这样,就不会有牵挂了。
回京的路上一直有百姓欢送。
我忽然明白太子危机感的由来。
要我是他,我也会把这样强大的劲敌干掉。
太扎眼的人总是会惹来无端的嫉妒。
可等我们回到上京,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繁华的街道上无人烟,似是荒废了许久,还有乌鸦掠过,宣示着城的空亡。
「九弟,好久不见啊。」
太子站在城楼上,俯瞰着刚进城的军队。
「没想到你能活着回来。」他眼眸微眯,转头看向我,「你们这算是患难见真情吗?」
笑声很是刺耳。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闻人景骑着马,仰望着土灰色城墙上那一抹明黄。
「当然是——」他招了招手,隐匿在周遭的弓箭手随着他手落下全部出现,对准了我们。
「要你死啊。」
「再见了,九弟。」
21
箭雨落下,我眼睁睁地看着闻人景被珧娘推下马护住。
「珧娘!」
「可惜啊,你们都得死。」太子语气猖狂,宣示着浩劫的开始。
好一招请君入瓮。
若是早一点发现……
我在马车里见证这场围剿的进行,一支羽箭直穿进车厢,横亘在我眼前。
腰间的玉佩又发出了绿光,我将其捧起。
「你不会现在要带我回去吧?」这一刻我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未知的恐慌。
我掀开轿帘,站在上面,太子在城墙上笑得恣意。
「杀!一个不留!」
箭飞向我的瞬间,闻人景跑过来,护住了我。
这个时候,忽然理解为什么偶像剧里会有这么一幕。
他趁乱护着我,到角落里,折断箭身。
「你,要活着。」
说完转身就要出去,我拉住了他的手。
「季秋池,你说过的国家大义面前,没有儿女私情。」
我当然知道,只是……
他褪下了我的手,背影决绝。
玉佩的光亮在一刻恍如白昼,在一片混沌中,我失去了知觉。
等醒来,我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而时间还停在我穿越的那一天。
仅仅过了两个小时。
外面天光乍破,黎明已经来临。
手机上导师发来了不少消息,让我不要紧张,失窃这种事也是没料到的。
我看着手里的这块玉佩,口中泛起了苦涩。
挣扎了片刻,将照片发了过去:
「我上次检查的时候,顺手塞口袋里了」
那边回复得很快,说了我一句,就没再说其他的,只是要我把东西赶紧送回去。
我又将消息都传达了一遍。
出现这么大失误,还兴师动众,估计是不能待在拍卖行继续工作了。
我拿起玉佩对着光源,才发现它的背后有刻字。
是闻人景的名字。
可在这之前都是没有的,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又将这一发现发给了导师,导师也觉得神奇,他立马驱车赶来了拍卖行。
和老板商量了许久,他说得跟原主人商量一下。
于是我们等了一个星期才得到答复。
那边表示可以低价卖给我们,我二话不说,掏空了家底,买下了它。
导师有些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看上它了,故意闹得这么一出?」
「嗨呀,这可是一篇论文呢。」
一句话把老师噎无语了。
22
经过半年的研究,将这块玉佩的主人身份公之于众,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伙都很诧异,没想到还有个虞国。
而那时的国君姓氏竟然这么稀有,叫闻人。
只是其他的信息并不多,譬如这位玉佩持有者的妻室等。
看着电视上的报道,我靠在沙发上松了口气。
对于玉佩主人的身份,在定夺的时候我和导师各执一词。
还差点直接在实验室吵起来。
导师觉得玉佩的持有者应该是皇帝的,但我坚持说是王爷,导师拿出强有力证据证明,确实是皇帝。
我忽然意识到,那场战役,或许闻人景赢了。
又或者,我去到的世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原世界里的闻人景就是一步登天,成了皇帝。
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后,和导师达成了和解。
至少,现在知道了,闻人景还活着。
我走到露台上,看着夜空中星星闪烁,北极星和在南疆时一样地亮堂。
不自觉想到和闻人景在夜空下的对话。
「闻人景,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他停顿了一瞬:「不会。」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让我心里松了口气,淡然地回复:「那就好。」
「你不问为什么?」
他总是喜欢这样,反问我,以前不想听,但现在我是真的有些好奇。
「那……为什么?」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没有往下说。
直到多年后,我无意点开了以这块玉佩为原型的小说,我才知道那时他心里的回答是:
「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从保险箱里拿出锦盒,玉佩躺在里面,熟悉的纹饰让我情绪翻涌得厉害。
一滴泪滴在上面,泛起了微光。
(正文完)
闻人景视角。
1
季秋池不知道,那天我对她撒了谎,玉佩的来历,没人比我更清楚。
它是阿娘从异世界带来的,根本没有什么癞头和尚,那都是我编给她的。
珧娘的身世也是。
我知道季秋池是个怜悯心泛滥的人,刀子嘴豆腐心,从小就是。
珧娘与我确有些渊源,不过是我有求于她。
我想要季秋池留下来。
很自私的决定。
因为我不想失去阿娘,再失去她。
阿娘说,在他们的世界,没有这么多规矩,人人平等,那是难得的人间天堂。
可有一天她离开了我和父皇,只留下一封写得歪七扭八的书信,告诉我玉佩的神奇之处。
只要是异世界来的人,它就能分辨出来。
而那块玉佩,是她家从市场上淘来的,因为便宜且成色不好。
其他的并没有多说。
2
和离那日,我看到她哭,我是什么心情呢?
很难用三言两语来概括。
一开始对她,我没什么感觉,可玉佩总在告诉我,只要靠近她,我就能找到阿娘。
太子在宫中总喜欢嘲讽我,受宠又如何,还不是没娘疼。
宫里的皇子、公主,人人都有爱自己的母亲,而我的母亲,却再也见不到了。
和她相处久了,愈发感受到了那个世界的魅力,我产生了向往。
随之而来的还有对季秋池的心动。
她这个人很轴,总想打破世人的偏见;但有时候又很天真,爱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至于她讨厌我的原因,我一直都知道,讨厌所有阶级权贵。
她日子过得艰难,在世家小姐里,总是被嘲讽的那个。
说她寒酸磕碜没点小姐样。
她争不过她们,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随后不久,她就会报复回去,不让委屈留到明天。
比那些守规矩的姑娘们有意思多了。
季大人被查,她可能都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睚眦必报,不过她也不用知道,因为我会给她善后。
我知晓她以为是父皇怜爱岳父大人时,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原来默默为自己心仪的人做事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这也是我和父皇商榷后的结果。
3
军营里,夜以继日的征战让我有些力不从心, 尤其是太子还在捣乱。
他拿我与季秋池和离的事威胁我, 因为季秋池不知道,她还是我的妻子。
按照她的性格, 知道了肯定要郁闷很久,还会对我破口大骂。
我不知道这件事太子有没有告知她,因为那天我军差点全军覆没,还好做了两手准备。
她来军营的时候,我以为是幻觉。
每天阖眼前,脑海里都是她鬼马精灵的模样。
她变了很多,更像这个世界的人了,身上那股子劲全然收敛。
引起她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我想一定是出事了。
直到她说温迎走了, 看到她落寞的眼神, 嘴上却还是倔强地让我放宽心, 我才发觉我们早就潜移默化影响了彼此。
她那天问我,她走了,我会不会想她。
我不想那么直接地告诉她,会。
我怕她又跟以往一样挖苦我, 更怕她就此离开我, 跟阿娘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所以我故意回答了她「不会」。
这样她肯定要记得我一辈子了。
看到她松懈的神情,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为了不让她看出端倪, 又问了句「你不问为什么?」。
一向不爱与我兜圈子的她,这一次竟然真的问了。
我却不想说。
因为她的眼眶红了, 紧蹙的眉头像山石压着我, 让我方寸大乱。
4
太子【请君入瓮】这招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以为我和季秋池经此一遭彼此的心结都解开了,只要等我回了京中,将一切告知她,她和我会在一起一辈子,可我低估了那块玉佩。
它竟然把季秋池送回了家。
血泊里我看着墙根下发光的玉佩,奋起厮杀, 打赢了这场根本不可能的战。
我把父皇救了出来,清理了那些余孽。
看到珧娘的孩子,我又想起那日季秋池抱着孩子的模样,她要我抱抱他。
我从嫂嫂手里接过他,他哭闹不止, 嚷着要「阿娘抱」,若是她还在肯定会在一旁捧腹大笑;还会指着我说:「闻人景, 你不会哄孩子就别硬来行不行?孩子要这样哄才行……」
5
父皇临终传位于我,我拒绝了。
我把玉佩留给了他, 如果以后不能再相见, 那不如就此了断。
葬礼后,我带着君尧回到了南疆。
珧娘说过南疆有不死秘术,但只传给嫡系。
君尧规劝我, 没人试过这个药, 不一定能成功。
还好成功了。
我孤独地等了上千年。
终于等到了她的名字出现。
与她相见那天, 她穿着休闲装,戴着鸭舌帽。
急匆匆赶来,让她大汗淋漓, 坐在椅子上还喘着气。
「闻先生,久等了……」
她摘下帽子与我对视,在原地痴愣住了。
「我也刚到。」
来源:艾叔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