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以为恰到好处的疏离是成熟男人该有的姿态。 他以为若即若离的掌控能让她学会乖巧和体贴。 他以为冰冷的现实最终会让她懂得妥协和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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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以为恰到好处的疏离是成熟男人该有的姿态。 他以为若即若离的掌控能让她学会乖巧和体贴。 他以为冰冷的现实最终会让她懂得妥协和退让。
直到她消失得彻彻底底,仿佛从未出现在他的世界里,颜景曜才猛地惊觉,他那些自以为是的“以为”,彻底弄丢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二)
“景曜,晚上林董的局,别忘了。”助理周谦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一如既往的冷静高效。
颜景曜揉了揉眉心,目光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上短暂移开,落在安静如空气的手机屏幕上。
没有未读消息,没有未接来电。
已经第三天了。
那个平时会絮絮叨叨问他“吃饭了吗”、“几点回来”、“今天累不累”的号码,安分得让人心慌。
“知道了。”他淡淡应了一句,挂断电话。
手指下意识地点开那个熟悉的微信对话框。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三天前。
他发:“晚上有应酬,不用等我。”
她回:“好的。少喝点酒,记得吃胃药。[可爱]”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
他蹙了蹙眉,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悦。闹脾气?还是终于学“懂事”了,不再打扰他?
他扯了扯领带,试图驱散那点莫名其妙的烦躁。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一个不会时时黏着他、不会过度依赖他、乖巧懂事的伴侣。梁诗瑜以前太热烈,太满,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带着涉世未深的全盘托出,有时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于是他开始“调整”她。用忙碌、用推迟、用略显冷淡的回应,一点点冷却她的热情。
她发来十句,他回一句。
她兴致勃勃规划周末,他临时通知要加班。
她准备了满桌他爱吃的菜,他一个电话说吃过了。
她眼底的光渐渐黯淡,话慢慢变少,不再频繁打电话发信息,不再小心翼翼地追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当时竟觉得欣慰,看,她终于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成年人的爱情需要距离和空间了。
可现在,这过分彻底的“懂事”,像一枚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
(三)
晚上的饭局,杯觥交错,谄媚与奉承齐飞。颜景曜是绝对的中心,游刃有余,谈笑风生,轻易拿下又一个合作意向。
可他总觉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几次瞟向静默的手机。
“颜总今天似乎有心事?”合作方的刘总笑着敬酒。
“没有,刘总多虑了。”颜景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点莫名的不安。
坐在他旁边的女伴苏心怡适时地给他布菜,声音娇柔:“景曜哥,空肚子喝酒伤胃,吃点菜垫垫。”
苏心怡是苏氏集团的千金,对他有意很久,也是双方长辈乐见其成的发展对象。她明艳、主动,深谙人情世故,带出来应酬从不失礼,也能在生意上给他一些助力。比起家世普通、性格简单甚至有些“笨拙”的梁诗瑜,她似乎是更“合适”的选择。
所以他不拒绝她的靠近,甚至偶尔会利用这点暧昧,来让梁诗瑜“认清现实”,学会“进退”。
此刻,他却对苏心怡过分的殷勤感到一丝厌烦。
“我自己来。”他不动声色地避开她再次递过来的汤勺。
饭局终于结束。送走客人,周谦去开车。
苏心怡靠过来,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让颜景曜有些不适。“景曜哥,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酒吧……”
“不了,累了,直接回家。”颜景曜打断她,语气疏离。
苏心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对了,伯母昨天约我喝茶,还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回家吃饭呢。”她巧妙地抛出长辈施压。
颜景曜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最近项目忙,再说吧。”
车来了,他几乎是立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没有给苏心怡任何再靠近的机会。
车子驶离,他靠在后座,闭目养神。手机终于响起,他迅速拿起,却是母亲。
“妈。”
“景曜啊,和心怡相处得怎么样?我看那孩子对你可是真心实意,家世也好,你可别错过了。那个梁诗瑜……还没断清楚吗?她那样的女孩,对你的事业没什么帮助……”
“妈,我的事我自己有数。”颜景曜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不耐。
“有数?你有什么数?你看看你,都快三十了,还不定下来!心怡哪里不好?那个梁诗瑜,除了缠着你,还能给你什么……”
颜景曜直接掐断了电话。
车内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他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梁诗瑜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他愣住,心头那点不安骤然扩大。
(四)
“周谦,掉头,去诗瑜那儿。”颜景曜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周谦从后视镜看了老板一眼,没多问,利落地打方向盘。
一路上,颜景曜的脸色越来越沉。他试图找出各种理由为她开脱:手机没电了?睡着了?或者……只是在生闷气,想让他着急一下?
对,一定是这样。她以前也闹过小脾气,哄一哄就好了。
这次,他会耐心一点哄她。
车子停在梁诗瑜租住的公寓楼下。颜景曜快步上楼,敲响那扇熟悉的门。
“诗瑜?梁诗瑜?开门!”
无人应答。
敲门的力道加重,引来了对门的邻居,一个探头探脑的大妈。
“别敲了别敲了!吵死人了!找小梁啊?她好像搬走了!”
颜景曜的心猛地一沉:“搬走了?什么时候?”
“就前两天吧?看见她拖着个大箱子出门。你是她什么人啊?”大妈狐疑地打量着他。
颜景曜没理会,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猛地意识到,他有这间公寓的钥匙——是梁诗瑜硬塞给他的,说他随时可以来。可他一次都没用过,总是她欢天喜地地跑来给他开门。
他颤抖着找出钥匙,插入锁孔。
门开了。
一股冰冷空旷的气息扑面而来。
(五)
公寓里空荡荡的。
所有属于梁诗瑜的东西都不见了。客厅、卧室、厨房……她精心挑选的碎花窗帘,沙发上她喜欢的卡通抱枕,茶几上她泡着柠檬的杯子,冰箱上贴满的提醒他各种事项的便利贴……全都没了。
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
只有客厅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纸箱。
颜景曜一步步走过去,像踩在棉花上,脚步虚浮。他蹲下身,打开纸箱。
里面是他陆陆续续送给她的所有礼物。昂贵的包包,首饰,限量版的玩偶,甚至还有一台他嫌她旧电脑太慢给她换的笔记本电脑。所有标着价格的东西,她一样没带走。
礼物堆上面,放着一个略显陈旧的毛绒小兔子挂件,和一个小小的戒指盒。
那是他们刚在一起时,他在地摊上花二十块钱买给她的。她当时开心得像个孩子,说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一直挂在包上,珍视无比。后来他送她再多名贵的东西,都没见她那么高兴过。
戒指盒里,是他去年生日时送她的Tiffany钻戒。她当时戴着它,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说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她说:“景曜,我会永远爱你,永远陪着你。”
他当时笑了笑,没说话。永远太遥远,他从不轻易承诺。
颜景曜拿起那个小兔子挂件,冰凉的触感让他手指一颤。挂件下面,压着一枚钥匙,和一张对折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
上面是梁诗瑜清秀的字迹,只有短短几行。
“颜景曜,戒指和所有贵重的东西我还给你了。这个兔子,我带走啦,毕竟才二十块,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钥匙也还给你。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祝你幸福。”
没有抱怨,没有指责,没有哭诉。平静得可怕。
颜景曜握着那张轻飘飘的纸,仿佛有千斤重。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祝你幸福?
她凭什么祝他幸福?用这种抽干所有情绪、彻底退出他生命的方式?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暴怒席卷了他。他猛地将纸条攥紧,一拳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疼痛袭来,却远不及心口那片骤然塌陷的空洞来得猛烈。
她不是闹脾气,不是欲擒故纵。
她是真的走了。
(六)
“找!给我把她找出来!立刻!马上!”颜景曜对着电话那头的周谦低吼,失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像疯了一样寻找梁诗瑜的下落。
然而,梁诗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辞了工作,退掉了租房,注销了用了多年的手机号,微信头像变成一片灰色,朋友圈变成一条横线。她切断了与这座城市的所有联系。
颜景曜甚至找到了梁诗瑜最好的闺蜜,林薇。
咖啡馆里,林薇看着他,眼神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颜总?真是稀客。找我有事?”
“诗瑜在哪里?”颜景曜开门见山,声音沙哑,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林薇嗤笑一声:“颜总在开玩笑吗?你的女朋友,你来问我?”
“她不见了。告诉我,她在哪儿?”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不见了?”林薇夸张地挑挑眉,“哦,那可能是因为她终于清醒了吧。终于发现,自己的一腔热忱捂不热一块冰冷的石头,所以决定不捂了呗。”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颜总不明白吗?”林薇的语气尖锐起来,“诗瑜她傻,爱你爱得失去自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可你呢?你给过她什么?除了忽冷忽热和漫不经心的敷衍,还有什么?”
“我……”颜景曜想反驳,却发现词穷。
“她等你等到菜凉透,多少次?她发烧打电话给你,你说在忙让她自己吃药,多少次?她看到你和那个苏心怡的绯闻,偷偷哭湿枕头,你又知道多少次?”林薇越说越激动,“你一边享受着她的爱,一边用冷暴力逼她‘懂事’!颜景曜,你是不是很得意?觉得她把你的每一句话当圣旨,对你予取予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是爱你?”
“我没有……”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你就是有!”林薇猛地打断他,“你把她对你的好,对她的爱,当成理所当然!甚至当成负担!你觉得她黏人,不够独立,不够‘配’得上你颜大总裁的身份!那你当初为什么招惹她?她就是个普通女孩,玩不起你的爱情游戏!”
“我不是……”颜景曜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受。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剖开了他一直不愿承认的内心。
“颜景曜,你记住,不是她不要你了,是她终于不要你了!”林薇拿起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全是快意的讽刺,“她走了,是你想要的懂事和安静。恭喜你啊,颜总,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别再找她了,她值得更好的,一个真正把她放在手心珍惜的人,而不是你这种永远只爱自己,自私自利的混蛋!”
林薇走了,留下颜景曜一个人,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不是她不要你了,是她终于不要你了……
恭喜你啊,颜总,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这些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七)
颜景曜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空荡荡的大平层公寓,以前他只觉得宽敞舒适,现在却觉得冰冷彻骨,大得让人心慌。
没有了她轻手轻脚给他盖毯子的动静,没有了她在厨房叮叮当当为他准备醒酒汤的声音,没有了她窝在沙发里等他回家时留下的那盏温暖小灯……
他才知道,原来那些他曾认为的“打扰”和“黏人”,早已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他的生命,成为他赖以呼吸的氧气。
他失去的,不是一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孩。
他失去的,是全世界最爱他的人。
他开始疯狂地回忆,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回忆她第一次怯生生向他告白时红透的脸颊。
回忆她笨手笨脚学做他喜欢的菜,烫伤了手还笑嘻嘻说没关系。
回忆她冬天总是冰凉的脚丫,耍赖皮地塞进他怀里,被他嫌弃地推开又锲而不舍地贴过来。
回忆她拿到第一份工资,兴奋地拉着他要去吃大餐,说以后要养他。
回忆她在他每次应酬醉酒后,毫无怨言地照顾他,用温热的毛巾细细擦他的脸。
回忆她无数次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颜景曜,我好爱你啊。”
他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大多是“嗯”、“知道了”、“别闹”、“忙呢”。
偶尔心情好,会揉揉她的头发,换来她更加灿烂的笑容。
他从没对她说过“我爱你”。
一次都没有。
他吝啬给予任何明确的承诺和爱意,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毫无保留的付出,并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打磨”着她,希望她更符合自己“规范”下的伴侣形象。
他忘了,爱不是驯服。真心也不是用来践踏的。
(八)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音讯全无。
颜景曜变得越发沉默寡言,脾气也阴晴不定。公司里人人自危。
他甚至破天荒地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错误,当着全部门的面,将项目总监骂得狗血淋头。
周谦默默收拾残局,看着老板日渐消瘦,眼底的光彩一点点熄灭,心里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苏心怡依旧不时来找他,带着自信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景曜哥,我爸有个项目想和你谈谈,晚上一起吃饭吧?”
颜景曜抬起眼皮,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厌倦:“苏小姐,我们很熟吗?”
苏心怡的笑容瞬间凝固:“景曜哥,你……”
“以后不要再来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还有,麻烦转告我母亲,我的婚事,谁也别想插手。尤其是你。”
苏心怡脸色煞白,羞愤交加:“颜景曜!你为了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就这么对我?!”
“滚。”他只有一个字。
苏心怡踩着高跟鞋,哭着跑了。
世界似乎清静了,可那份噬人的空洞,却越来越深。
他跑去他们常去的那家路边摊,点了一堆她爱吃的烤串,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一个人去看她一直想看的爱情电影,周围情侣成双成对,他在一片啜泣声中,面无表情,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情绪。
他甚至开始学着煮醒酒汤,把手烫得通红,煮出来的味道却苦涩难咽。
他才知道,原来失去一个人,真的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九)
半年后,颜景曜几乎已经绝望。
一次偶然的商业合作,他需要前往南方一座以宜居闻名的旅游小城考察。
飞机落地,空气温润潮湿,与北方干燥冷冽的风截然不同。
他心口那早已麻木的伤口,忽然又被莫名触动。诗瑜以前总说,不喜欢北方的冬天,太干太冷,向往南方阳光明媚、四季有花的小城。
他鬼使神差地拒绝了合作方的接待,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古城街道上走着。
青石板路,小桥流水,时光在这里都仿佛慢了下来。
然后,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呼吸停滞。
前方不远处,一个临河的咖啡馆露天座位上,坐着一个熟悉得刻入他骨髓的身影。
梁诗瑜。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棉布长裙,外面套着件针织开衫,长发松松地挽起,侧着脸,看着河里缓缓划过的乌篷船。
阳光洒在她身上,柔和而宁静。
她瘦了些,但气色很好,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润,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放松的弧度。
那是和他在一起时,后期再也未曾有过的神情。
颜景曜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他几乎是踉跄着,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诗瑜!”
梁诗瑜闻声转过头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惊讶,但很快,那惊讶便褪去,化为一种极其平淡的、看待陌生人般的疏离。
这种疏离,比恨,比怨,更让颜景曜感到刺骨的寒冷。
“颜先生?”她开口,声音礼貌而陌生,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好巧。”
颜先生……
这三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颜景曜的心脏。
“诗瑜……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贪婪地看着她,眼睛酸涩得厉害。
“好久不见。”梁诗瑜微微笑了笑,语气客套得像在寒暄一个多年未见的普通同学,“你来这里出差?”
这时,咖啡馆门被推开,一个穿着休闲衬衫、气质温和的男人端着两杯咖啡走出来,很自然地将其中一杯放在梁诗瑜面前,温柔地问:“诗瑜,遇到朋友了?”
颜景曜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男人他认识。沈言澈,比他们高两届的学长,当年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温和优秀,据说……也曾默默喜欢过梁诗瑜。
梁诗瑜仰头对沈言澈笑了笑,那笑容自然而亲近:“嗯,颜景曜颜先生,我之前在B市认识的朋友。颜先生,这是我男朋友,沈言澈。”
男朋友……
颜景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碎裂崩塌。
(十)
沈言澈显然也认出了颜景曜,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从容,彬彬有礼地伸出手:“颜总,久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颜景曜僵硬地和他握了握手,目光却死死锁在梁诗瑜身上。
她那么平静,那么自然地向现任男友介绍他——“之前在B市认识的朋友”。
原来,他颜景曜之于她,已经轻描淡写到了这种地步。
“颜先生请坐?”沈言澈客气地招呼,手很自然地搭在梁诗瑜的椅背上,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欲的姿势。
梁诗瑜也淡淡笑着,没有反对。
颜景曜像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坐下。三人桌的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
“颜先生来这边是?”沈言澈找着话题,试图打破尴尬。
“考察项目。”颜景曜的声音干涩沙哑,眼睛依旧看着梁诗瑜,“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过得……好吗?”
“来了半年多了。”梁诗瑜搅动着杯里的咖啡,语气平淡无波,“这里很好,气候宜人,生活节奏慢,我很喜欢。”
她的目光掠过河面的游船,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惬意:“言澈在这边开了间小工作室,我帮帮忙,偶尔接点插画私活,日子挺清净的。”
她说话的时候,沈言澈一直温柔地看着她,偶尔帮她捋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她也坦然接受,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默契而温馨的氛围。
这种氛围,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颜景曜心上。
他记忆里的梁诗瑜,在他面前总是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隐藏不住的焦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从容,安定,由内而外的舒展。
他把她弄丢了。而别人,把她捡起来,妥帖安放,小心呵护,让她重新发出了光。
“是吗……那很好。”颜景曜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颜先生看起来气色不太好,B市工作太忙了吧?要注意身体。”梁诗瑜看着他,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客气的关心,就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旧相识。
颜景曜再也受不了了。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他几乎是仓皇而逃,不敢再看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颜先生慢走。”梁诗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礼貌,疏远。
沈言澈也站起身:“颜总,有机会再聊。”
颜景曜没有回头,他大步离开,背影踉跄,像个一败涂地的逃兵。
(十一)
颜景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
他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她看沈言澈时眼里的温柔和信赖。
她介绍他时那句轻飘飘的“颜先生”、“之前认识的朋友”。
她对他客套而疏离的关心。
还有沈言澈搭在她椅背上那只手!
嫉妒、悔恨、痛苦、绝望……无数种情绪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以为她离开他会哭会难过会活不下去。
可她沒有。
她活得很好,比跟他在一起时好一千倍,一万倍!
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爱人,一个看起来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
而他颜景曜,早已成了她迫不及待甩脱的过去式,一个连名字都不愿再提及的“前朋友”!
他掏出钱包,里面藏着一张偷拍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眼里全是光,全是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意。
可现在,那光给了别人。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将钱包狠狠砸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直到彻底失去,他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为什么直到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爱她入骨?
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琐碎日常,那些他觉得是负担的深情,原来才是他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
可惜,明白得太晚太晚了。
(十二)
颜景曜在酒店房间里醉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傍晚,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来到那家咖啡馆附近。
他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贪婪地看着。
他看到梁诗瑜和沈言澈牵着手在河边散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看到沈言澈低下头听她说话,眼神专注而宠溺。
他看到梁诗瑜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那是发自内心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他曾拥有过这个笑容,却亲手把它弄丢了。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痛得他弯下腰,大口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道依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颜景曜依旧像尊雕像一样站在原地,直到夜色完全吞没这座小城。
手机响起,是周谦打来的,询问考察进度和返程时间。
颜景曜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对着电话那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开口:
“周谦……”
“她不要我了。”
电话那头的周谦沉默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颜总,回来吧。”
是啊,该回去了。
他的全世界已经离线,彻底消失在了别人的春光里。
而他,只能回到他那冰冷、成功、却一无所有的巨大牢笼里,抱着无尽的悔恨,度过余生。
他终于用自己的冷漠,换来了她的“懂事”。
而这“懂事”的代价,是她的永远离去,和他永恒的痛失所爱。
(十三)
颜景曜离开了那座温暖如春的小城,回到了他冰冷繁华的北方都市。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他依然是那个雷厉风行、手腕强硬的商界精英颜总。
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早已腐朽荒芜,寸草不生。
他再也没有试图寻找过梁诗瑜。
他明白了,真正的失去,不是消失不见,而是近在咫尺,却已与你无关。她过得很好,很幸福,这就够了。而他最大的温柔,就是彻底退出她的世界,不再打扰。
他拒绝了所有家族安排的联姻,包括依旧不死心的苏心怡。
他变得很少应酬,下班后常常一个人待在那间空旷的公寓里,对着空气举杯。
他胃病犯的次数越来越多,却再也没人会絮絮叨叨地提醒他吃药,为他熬一碗温热的粥。
一年后的某个深夜,颜景曜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他反复回到梁诗瑜离开的那个空荡荡的公寓,回到那个放着纸箱的客厅中央,一遍遍读着那张“祝你幸福”的纸条,心痛到窒息。
他坐起身,剧烈地喘息,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他拿起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苍白憔悴的脸。他鬼使神差地点开那个早已灰暗的微信头像,手指颤抖着,输入了那句迟到了整整一年、甚至更久的话。
“诗瑜,对不起。”
发送。
一个巨大的、刺眼的红色感叹号,瞬间弹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已被拉黑删除,永久地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颜景曜盯着那个红色的感叹号,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苍凉,最后变成了压抑的、绝望的哽咽。
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
这个永远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男人,在失去她一年后的这个深夜,终于被迟来的、滔天的悔恨彻底击垮。
他弄丢了他的兔子。
再也找不回来了。
来源:平言小说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