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满屋子的金碧辉煌,亲朋好友的恭维话像蜜糖一样甜腻,把我这个退休的老会计捧得飘飘然。
就为了坐月子的饭菜不够清淡,我一巴掌甩在了儿媳脸上。
她什么话都没说,隔天就抱着我的宝贝孙子走了。
整整六年时间,儿子天天求我低头,我就是不肯。
我过大寿那天,儿子总算把她们娘俩接回来了。
儿媳对我客客气气,孙子却像见鬼一样躲着我......
01
我王素梅七十岁大寿,在酒店包了最豪华的宴会厅。
满屋子的金碧辉煌,亲朋好友的恭维话像蜜糖一样甜腻,把我这个退休的老会计捧得飘飘然。
我穿着儿子张磊专门定制的紫红色旗袍,端坐在主位上,享受着被众星拱月的虚荣。
这辈子,我最看重面子。
但我心里很清楚,这场热闹的生日宴,缺了最关键的人。
六年了,自从我那儿媳苏雨带着我唯一的孙子消失无踪后,我们家就再也没团圆过。
张磊为了这件事,跟我争执无数次。
从最初的大吵大闹,到后来的苦苦哀求,最后变成了彻底的沉默。
我知道,他心里怨恨我。
但我就是拉不下脸来。
我是长辈,是婆婆,我活了七十年的经验比她多得多。
我不过是纠正她坐月子时的错误做法,她就敢跟我翻脸,还玩失踪这套,简直是目无尊长。
凭什么让我道歉?
「妈,小雨和轩轩马上就要到了。」
张磊走到我身旁,语气里藏着掩饰不住的忐忑和期盼。
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连眼皮都没抬。
「哦,来了就好。」
我心里冷笑,六年了,终于知道回来了?
肯定是张磊答应了她什么条件。
宴会厅的门被推开,一阵凉风飘了进来。
张磊立刻迎上前去,我透过人群的缝隙,目光落在门口那两个身影上。
苏雨变了,完全变了。
六年前那个温柔顺从,说话轻声细语的室内设计师,现在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她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头发挽成干练的发髻,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看不出任何情绪,朝我礼貌地点了点头,那笑容疏离得像对待陌生人。
她身边的孩子,就是我的孙子轩轩。
他长得这么高了。
穿着小西装,紧紧握着苏雨的手,另一只手抱着一个蓝色的机器人玩具。
他躲在苏雨身后,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戒备地扫视着满屋的陌生面孔,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那眼神,不像看亲奶奶,像看什么恐怖的怪物。
我心头一震,准备好的慈爱笑容瞬间僵硬。
「轩轩,快过来叫奶奶。」
张磊蹲下身子,想把孩子拉过来。
轩轩却把苏雨的腿抱得更紧,把小脸埋进去,一声不吭。
我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旁边我的「好闺蜜」李婶马上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素梅,你看这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这当妈的是怎么教的?」
我没接话,心里那团火却被她点燃了。
我站起身,从手包里掏出准备已久的红包,指着桌上那辆豪华遥控跑车:
「轩轩,过来奶奶这边。你看,奶奶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那红包厚得像砖头,那跑车是限量版,我托人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没有哪个小孩能抗拒这些诱惑。
但轩轩只是从苏雨身后探出头,看了看红包,又看了看跑车,然后迅速缩回去。
小手把那个破旧的机器人抱得更紧。
我的手就那么尴尬地悬在半空。
张磊赶紧圆场:
「妈,孩子认生,待会儿就好了。」
苏雨也只是淡淡地说:
「轩轩,跟妈妈去坐下。」
她始终没有正眼看我,牵着孩子走到最远的角落坐下。
这顿饭,简直比吃毒药还难受。
02
亲戚们拼命找话题,气氛却始终热不起来。
苏雨只是安静地给轩轩夹菜,偶尔低声说几句话。
她不开口,张磊也像哑巴一样。
我维持了七十年的尊严,在今天,被我这个儿媳当众打脸。
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被她踩在脚下。
我端着笑容站起身,亲自给轩轩盛了一碗汤,走到他身边:
「轩轩,喝点汤,长得高高的。」
我把碗放下,想顺势摸摸他的头。
这是长辈最普通不过的疼爱举动,她苏雨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阻止我吧?
我的手刚要碰到他的头发。
「啊——————!」
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了整个宴会厅。
轩轩像被烫伤一样猛地弹开,眼中满是恐惧,手一挥,那个被他当宝贝的机器人直接朝我脸上砸来。
塑料的尖角撞在我的额头上,火辣辣的疼。
「你这个坏蛋!不许碰我妈妈!」
孩子尖利的嗓音,像把锥子直插我的心脏。
「爸爸说就是你害死了弟弟!」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得可怕。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冲撞的声音,轰隆隆的。
我盯着轩轩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涨红的小脸,看着张磊瞬间煞白的脸色,看着苏雨那双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忽然涌起的血色。
弟弟?
什么弟弟?
我那一巴掌,明明打的是她……
我的嘴唇开始颤抖,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弟弟?」
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干哑得像砂纸。
苏雨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量。
她站起来,把被吓坏的轩轩紧紧抱在怀里。
她终于看向我了。
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
她一字一句,清楚地对我说:
「妈,我们先回去了。」
「轩轩说的,都是事实。」
说完,她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磊僵在原地,脸色比纸还白。
满屋子的亲戚,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朝我涌来,每一句都像在宣判。
「双胞胎?素梅害死了自己一个孙子?」
「我的老天,这也太狠了!」
「难怪六年不回家,这事谁受得了?」
我额头被砸的地方开始发热,但我的身体,却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天旋地转。
双胞胎?
我那一巴掌,打死的……是我的亲孙子?
03
生日宴不欢而散。
亲戚们看我的眼神,从羡慕变成同情,再从同情变成鄙视。
李婶想过来扶我,被我一把推开。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空荡荡的宴会厅里,脑子里全是那句「弟弟死了」。
像咒语一样在我脑中回响,撞击着我的神经,让我痛不欲生。
张磊没有跟苏雨离开,他留下了。
他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嘈杂。
宴会厅里只剩下我们母子两人,静得令人窒息。
他走到我面前,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像燃烧后的灰烬。
积压了六年的痛苦、煎熬、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妈。」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
「您现在满意了吗?」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双胞胎……」
我喃喃自语,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张磊,你告诉妈,那孩子胡说八道,对不对?」
张磊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
「胡说?」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手抖得厉害,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他猛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陌生而可怕。
「妈,小雨当年肚子里,就是双胞胎。」
我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
「B超很早就查出来了。医生说是异卵双胞胎,两个孩子,一个发育得好,一个稍微弱些,胎位也不太稳,特别叮嘱要静养,保持心情愉快。」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但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烙在我的心上。
「您来照顾坐月子,小雨高兴得不得了。她总跟我说,妈是老会计,做事细心,肯定能照顾好她,以后还能帮忙带孩子。」
「可您呢?」
张磊的声音开始颤抖。
「您嫌她请的月嫂太贵,硬是把人赶走了。您说月子餐不能放盐,她每顿饭都淡得像白水。您说纸尿裤有化学成分,半夜让刚生完孩子的她起来洗尿布。您说她喂奶影响了您的睡眠……」
他说的每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我觉得自己做得完全正确。
我是过来人,我知道什么对她好。
「那天晚上,就因为月子餐里加了一点芝麻油,您说她不听劝,不懂规矩,以后带不好孩子。」
张磊的眼睛红得吓人,死死盯着我。
「您就动手了。」
「那一巴掌下去,小雨没哭没闹。她就那么看着您,看了很久很久。当天晚上,她就开始出血。」
我浑身一颤。
「她没敢告诉我们,她怕。怕您又说她矫情,说她拿孩子威胁您。她就那么硬撑着,想着回娘家养养,也许能保住。」
「第二天早上她就走了。结果当天晚上,在娘家大出血,紧急送医院。」
张磊把烟头狠狠摁灭,像要摁碎什么东西。
「急性应激反应导致的剧烈宫缩。医生说,本来就不稳的那个胎儿,没保住。」
「是个儿子,七个月大,已经完全成形了。」
「小雨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不光失去了孩子,大出血让她身体彻底垮了,落下一身毛病。医生说,她这辈子,很难再怀孕了。」
「还有,」
张磊的声音低下去,充满无尽的痛苦。
「她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有次我半夜醒来,发现她抱着轩轩坐在窗台上,就那么望着楼下。她说,她想带轩轩去找那个孩子。」
我捂住胸口,那里疼得让我无法呼吸。
我做了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
04
「妈。」
张磊抬起头,眼泪终于从通红的眼眶里滚落。
「我求了您六年。」
「我跟您说小雨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求您打个电话,说句软话。您说,是她自己作,不知好歹。」
「我跪下求您,求您跟我去看看她们,道个歉。您说,您没做错,要道歉也是她来道歉。」
「只要您一句话,一句『对不起』,也许小雨心里能好过点,也许她不会恨到这个地步。」
「可您呢?」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被摸得起毛的纸,递给我。
那是一张B超单。
黑白的影像上,清楚地标着两个小小的胎囊。
像两颗小豆子,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看着那张照片,仿佛能看到两个小生命在无声地哭泣。
一个叫轩轩。
另一个呢?他叫什么?长什么样?他是不是也曾经期待着见到奶奶?
「噗——」
我再也撑不住,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倒在沙发上。
我不是蛮不讲理的婆婆。
我是亲手杀死自己孙子的凶手。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在我眼里变成一只巨大的、冷漠的眼睛,审视着我满身的罪恶。
镜子里,我一夜白头。
不是夸张,是真的,太阳穴的头发像被霜打过,一片花白。
我七十年建立起来的骄傲、体面、道理,在一夜之间全部坍塌,化为尘土。
第二天一早,我像个木偶一样穿好衣服,对坐在沙发上同样一夜未眠的张磊说:
「带我去见苏雨。」
张磊看了我很久,眼神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苏雨和轩轩的住所。
一套温馨明亮的三室两厅,在城东一个安静的小区。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在木地板上跳跃。
墙上挂满了苏雨的设计作品,色彩斑斓,还有一些轩轩的画作,稚嫩却充满生命力。
这个家里有花有草,有书有画。
唯独没有一张我的照片,没有任何与我相关的痕迹。
我像个入侵者,浑身不自在。
苏雨正在客厅陪轩轩搭积木,听到开门声抬起头。
看到我,她表情平静,没有丝毫意外。
她轻声对轩轩说:
「轩轩,你先回房间玩会儿,妈妈和……奶奶说几句话。」
她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奶奶」这两个字。
轩轩很听话,看了我一眼,抱着积木乖乖回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看着苏雨那张平静的脸,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我深吸一口气,双腿一软。
「扑通」一声,我跪下了。
结结实实地跪在她面前冰冷的地板上。
张磊惊呼一声想扶我,被我挥手推开。
「小雨……」
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
「妈错了……妈不是人……妈对不起你,对不起那个没出生的孩子……」
我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这辈子我从没这么丢脸过,也从没这么痛苦过。
我磕着头,一下一下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妈是个老畜生,是个老糊涂……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求求你,小雨……」
我以为我的下跪,我的眼泪,我这把老骨头的尊严,至少能换来她一丝心软。
但苏雨没有。
她没有扶我,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俯视着我,像在看一出与她无关的闹剧。
等我哭得几乎断气,她才弯腰从茶几上倒了杯水,递到我面前。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深秋的湖水。
「妈,起来吧。地上凉。」
我以为这是台阶,以为她心软了。
我颤抖着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她把水杯塞进我手里,然后直起身,慢慢说:
「道歉,我听到了。」
我心里一喜。
她接着说:
「但是,原谅是另外一回事。」
我的心瞬间又坠回冰窖。
05
「我失去的,」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字字如刀。
「是一条生命。是我怀胎八月,能清楚感觉到他在肚子里踢我,和我互动的孩子。是我给他取好名字,买好小衣服,准备好婴儿床的孩子。」
「您一句对不起,换不回他。」
「您一个下跪,也换不回他。」
她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情绪,那是深入骨髓的、无法愈合的伤痛。
「您知道吗?在他走后的很长时间里,我只要闭上眼,就能感觉到那种空虚。一半是满的,是轩轩。另一半是空的。那种空虚像个黑洞,每天都在吞噬我。」
「我能活下来,能把轩轩好好养大,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
「所以抱歉,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原谅您了。」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最后看着我说:
「这六年,我和轩轩过得很好,很平静。我希望您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她的平静比歇斯底里的咒骂更让我心寒。
她的拒绝条理清晰,坚定有力,让我意识到我这迟来的、卑微的道歉是多么廉价和无用。
横在我们之间的,不是婆媳矛盾,不是意气之争。
是血与泪凝成的万丈深渊。
而我的赎罪之路,还没开始,就看到了绝望的终点。
我被张磊搀扶着,行尸走肉般回了家。
那个我住了大半辈子,曾经引以为傲的家,此刻看起来那么空旷冰冷。
我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
「叮咚——」
门铃响了。
张磊去开门,是李婶。
她提着水果,脸上挂着关切的表情,一进门就咋咋呼呼。
「素梅,你可算回来了!我听说你去道歉了?怎么样?我说你就是心太软,那种儿媳妇,你跟她低什么头?」
李婶是我多年的邻居加牌友,以前我觉得她说话直爽,是真心为我好。
可现在,她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溃烂的心上。
她把水果放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到我身边,拍着我的手开始那套陈词滥调。
「素梅,你也别太自责。不就是个没成形的胎儿吗?说不定是她自己身体就不好,本来就保不住,正好赖到你头上。」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哪像我们那时候,生完孩子第三天就下地干活。」
「你听我的,她就是拿孩子当借口,想拿捏你和张磊。你看她现在,自己带着孩子,住着好房子,过得多滋润。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想让你一辈子愧疚,好从张磊那儿多弄点好处!」
过去,这些话我会觉得句句在理。
我会觉得,是啊,我没错,是她太矫情,是她心机深。
可现在,这些话听在我耳朵里,字字诛心。
我的血一下子涌到头顶。
我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死死盯着她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嘴。
「你闭嘴!」
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李婶被我吓了一跳,愣住了。
「素梅,你……你冲我发什么火?我这不是为你……」
「为我好?」
我冷笑起来,眼泪又一次涌上来。
「为我好就是教我去折磨我儿媳妇?为我好就是在我犯下大错后,还告诉我那不是错?」
「李桂英!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不是一个没成形的胎儿!那是一条人命!是我亲孙子的命!是我亲手害死的!」
我指着门口,浑身发抖:
「你给我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
李婶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反应。
她站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
「王素梅你疯了!不识好人心!我懒得管你这摊破事!」
我抓起茶几上她带来的水果,狠狠砸向门口:
「滚!带着你的东西一起滚!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水果摔了一地,一片狼藉。
李婶被我这副疯狂的样子吓到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张磊走过来,默默收拾着地上的残局。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顺着门板滑落,瘫坐在地上。
我为我过去听信这些恶言恶语,为我把这些愚蠢、毒辣的话当作至理名言,感到无尽的羞耻和恶心。
是我的固执和霸道害了她们。
也是我身边这些所谓的「朋友」,这些我赖以生存的腐朽圈子,给我那愚蠢的固执浇油添火。
我必须和过去那个自以为是、蛮横无理的王素梅彻底决裂。
来源: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