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古风故事:质子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4-07 22:00 1

摘要:他的胳膊勒得我生疼,声音都在发抖:「瘦成这样,明明走的时候,脸还胖得像个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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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我是个傻子,不然我一准会信了父亲和谢恒的话。

觉得他们把我放在邻国当质子,不过是权宜之计。

觉得他们会把我接回去。

父亲会让我当世子,谢恒会把我捧在手心里。

1

洛城城破的时候,我已经在南朝当了三年质子。

质子府早就没有人了。

空空荡荡的,只剩下我自己坐在榻上,一遍遍翻看我的百宝匣。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破门而入的谢恒。

他身着战甲,浑身浴血。

逆光中他扔下佩剑冲过来抱住我。

「姜堰,我来接你了。」

他的胳膊勒得我生疼,声音都在发抖:「瘦成这样,明明走的时候,脸还胖得像个桃子。

「无妨,我带你回去,亲自做你喜欢吃的东西,什么羊肉锅子猪肉包,再给你把肉养回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双眼泛红,手指微颤。

当真是心疼极了的模样。

许久,我才小小地吐了一口气,试探性地说:

「将军,我不动也不跑,你能放开我了吗?」

我感觉到他浑身一僵。

继而双手钳住我的肩,和我拉开了些距离。

他的声音在发抖:「阿堰,你叫我什么?」

我斟酌着词句,又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将军生得好看也不可以这样一直抱着别人,胳膊会酸。」

秦煜曾教过我,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让我一定要多说好听的话。

对面的人才会欢喜,才会不伤害我。

2

外面人都说,谢恒发了好大的火。

他把洛城剩下的皇族捆到一起,刀架在脖子上,逼问关于我的事情。

「宁王世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据说千军万马前面不改色的武朝皇子,如今浑身戾气宛如阎罗。

坐在谢恒面前的是安阳公主,彼时她已经形容狼狈,最喜欢穿的红衣也沾了血,很不风雅。

她双手被缚。

依旧冷笑着对谢恒说:「什么宁王世子?来的不是你父皇的小儿子吗?况且他来的时候就是个傻子,如今不也是个傻子!」

谢恒突然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力气大到她的脸都歪在了一边,嘴角渗出血来。

「住口!谁准你这样羞辱他?」

我在殿外抱着百宝匣,吓得浑身发抖,还是咬着牙轻轻推开了门。

我跪到谢恒面前,一手抱着百宝匣,一手把身上的玉佩递到谢恒手上。

「将军,是好玉,换你不生气可以吗?」

谢恒居高临下看着我,周身的怒气忽而全部消弭干净。

他眼眶中含着泪,颤抖着把我拉了起来。

「阿堰,我是谢恒啊,我是三哥啊,你怎么能忘了我?」

我小心翼翼地把玉佩往他手里送。

谢恒伤心地别过头去。

「阿堰,为什么把它还给我?」

我呼吸一滞,抱住百宝匣的手紧了紧。

「是好玉。」我小声重复了一遍。

谢恒一把抓过那块玉,放在他的掌心,他背对着安阳抱住我,颤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

「你不记得了吗?这是我送你的玉。」

我被他勒得痛极了。

很想挣一挣,余光却扫到安阳不动声色地朝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她脸都肿了,应当痛极了,可嘴角依旧朝我勾起一丝笑意。

于是我安静下来,乖乖让谢恒抱着。

3

武朝三皇子谢恒大破南蛮皇都,南朝国破。

这样的丰功伟绩,所有臣民都对他歌功颂德,谁人都说谢恒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还有人说,三皇子还救回了被送到南朝当质子的宁王世子,并且日日寸步不离地守着。

彼时武朝被南朝钳制,不得已送质子前往。

宁王世子姜堰和三皇子谢恒自小就相伴着长大,感情甚笃。

如今姜堰受苦三年而归,三皇子小心待着也算正常。

我听不见外面的风言风语。

只知道谢恒让我坐在一辆顶宽敞的马车上,几乎时时守着我。

我听话极了,大军拔营,行了十几日,除了必要的时候,我不曾离开马车一步。

最初一日,大军安营吃饭时,外面有个小将来找谢恒。

谢恒听到他的声音,愉悦地对我说:「是姜琼来了,阿堰,他是你兄弟,想必是惦记着你,你同我一起去见见。」

说完,他径自掀开马车帘。

外面传来姜琼急切的声音:「殿下,听闻南朝皇宫内南朝余孽放火自焚了,可有伤到你?」

我在马车里一抖。

像是那抹火焰依旧在我眼前烧。

谢恒心情不错,声音也柔和:「无妨,只是死得太快了,我原想亲自杀了他们为阿堰报仇。」

姜琼这才想起来我:「殿下无事便好,姜堰——」

他很快改了口:「兄长可还好?」

谢恒回过头来,笑容僵在脸上。

我竟然没有出来?

他带着一点点不安,依旧是笑着掀开了轿帘,耐心对我说:「阿堰,是姜琼来了,你看一眼。」

我浑身都在发抖,却依旧扯出一丝笑意来:「我很乖,不用看外面。」

谢恒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阿堰,你在怕我?」

他回过身,连和姜琼说话的兴致也一同没了,又恢复成了那个杀神。

「许是刚离开贼巢,有些高兴过头了,姜琼,你先去吧,日后你们兄弟有的是相见的时间。」

姜琼倒也不强求:「是,殿下受伤了,要末将帮你包扎吗?」

谢恒摇摇头,想起了什么,眼睛中有带了几分神采。

「不必,阿堰极会包扎,昨夜我让他给我上药,他还偷偷抹眼泪了,哎,还是同以前一样,见不得我半点不好。」

谢恒说得更高兴了,最末一句话,尾音都上翘了。

「殿下,」姜琼微微皱眉,「姜堰毕竟是贼窝里出来的人,如今又诸事不记了,殿下不要待他过好,他少时脾气大,殿下是知道的,若殿下不便,让他随末将骑马也……」

我伸手拉住了谢恒的衣角,在他看我之前又收回了手。

他的语气里生出几分激动来:「阿堰,怎么了?」

「将军,我可以骑马。」

谢恒的脸再次冷了下来,他没有看我,而是对姜琼说:

「姜将军,你逾矩了。我和阿堰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置喙。」

姜琼连忙翻身下马告罪:「殿下恕罪。」

谢恒放下了马车帘,挥挥手,马车又走了。

明明是他阴晴不定先发了火,如今又委屈得不行地抓着我的手:

「阿堰脾气不大,阿堰什么脾气我都喜欢。」

他亲昵地想摸我的脸,被我轻轻躲开了。

我看到他的手晾在半空中,半晌,他眼中带了一丝哀意,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我说:「我记起来了,阿堰是不喜欢姜琼在我身侧对不对?」

他又欢喜了起来,捏了捏我的脸。

「阿堰小时候便是这样的,凶巴巴的,对我独占欲又强,我与旁人说话也就罢了,你最不喜欢我和姜琼说话了,所以你才想去骑马。」

他絮絮叨叨地,明明是说我不好,但是语气却这样欣喜。

「我以前没有好好同你解释,老让你生闷气,现在没有什么顾忌了,阿堰,我不喜欢姜琼,我喜欢的是你,只是因为你父亲想让姜琼跟着我,所以才会有时与他相见……

「我还误会阿堰怕我,阿堰不怕我的,阿堰之前那样喜欢我,是阿堰吃醋了,无妨,阿堰惯会说气话的,我不见他了阿堰,你不生气之前,我都不见他了。」

……

他说了好多,马车摇摇晃晃地,我有些晕眩。

他又不让我睡,只要我回他。

我说什么呢?

他伸手揽住我的肩,我很想挣开。

可是那日安阳偷偷跟我说,她说:「小哥,如果那人要牵你要抱你,你不要躲,小哥,没关系的,兄长不生气,你听他的话,兄长是同意的。」

我十分想哭,却也不敢。

谢恒还在逼我答话,我不知道应什么,便敷衍着说:「我同你说过什么气话?是不好的罢,我可以收回来……」

谢恒的话再次顿在了嘴边。

我看到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三年前,我送你去南朝,你在马车上哭着对我说,你要忘记我,再也不记得我了。」

他发疯一样地紧紧箍住我。

头埋在我的脖子里,声音里带着哭腔:「对不起阿堰,对不起……」

4

谢恒说要补偿我。

他费尽心思让人去山里打了野山羊来,又在大军扎寨的晚上拉着我去河边烤给我吃。

他在夜里也抱着我,我动一动他就会惊醒。

他说上次我把玉佩还给了他,大约是不喜欢那个样式了。

他又给我买了许许多多的好东西,塞到马车上。

河边微风吹着黑水。

谢恒兴致勃勃地过来对我说:「阿堰,从前你喜欢养老虎,帐下兄弟说在集市上看到了有猎户售卖幼虎,已经快送来了,我去瞧一眼,先驯好了再给你送来。」

谢恒意气风发地带着人走了。

临走时又多番叮嘱跟着我的侍女,让她一定要照看好我。

侍女神情惶惶地盯着我,生怕我会掉下河那样。

可我只是乖乖坐着,一动都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姜琼来了。

「马车行路慢,殿下已经为你拖延多日了,再不回朝,恐皇上要怪罪了。」

他站在水边,没有看我,只盯着江水。

这些日子,谢恒说我不喜欢,不让他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应该很想劝谏,无奈之下,只好来找我。

我侧头看了看他。

「姜琼,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姜琼睁大眼睛,倏地扭过头,眉微微皱起。

姜琼和我生辰相似,论说起来,他还大我两天。

可是我是嫡子,日后是要当世子的,他是庶子,如果非要占了长子这个名分,怕说出去不大好听。

所以小的时候,他娘抱着他来求我爹,说让我为兄,他为弟。

总归前后脚出生的,旁人也看不出来什么。

其实若我是个正常的,能干的,这样也不算委屈他。

可偏我十三四岁时生了场大病,变成了个痴傻的。

我父是异姓王,虽已经被架空得只剩一个空壳,但原说世子之位上他可以有完全的决断。

但我娘是先帝的公主,谢恒的亲姑母,身份绝不逊色于他。

又因生我难产而死,京都上下都深赞我娘贤良,毕竟公主下降却容忍了驸马外室的这种事在本朝少之又少。

所以我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失去世子之位。

这样一来,愈发能干的姜琼,便成了天下第一委屈人。

他母亲见到他十次有九次哭他命苦。

我父亲也总觉得亏欠了他,每每总是对他叹息。

所以渐渐地,他见我,也总是一副不与我计较,但是他很委屈的样子。

「你没有忘记?」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面上浮出几分冷意又再次化为了皱着眉的隐忍。

「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

5

我其实不想和他争辩。

我大约也争不过他,况且,安阳同我说,要少说话的。

「我不记得了。」我朝他笑了一下,「但是有人细细跟我说过这些事,说了好多好多遍,让我一定要记住,一定要记在心里。」

姜琼狐疑地看着我,他不信我,但也不争辩。

「我同殿下……是清白的。」

我抱紧了自己的百宝匣。

「可是你若是喜欢的话,就要去争取吧,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说得太真诚了,姜琼看着我,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心情有些好,只希望他快些把谢恒带走。

不要再日日抱着我了。

风吹过草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呜咽。

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

回过头,就看到虎仔被谢恒扔在地下,怯生生的虎仔还要去扑他的腿,却被他一脚扫开了。

Ṭű̂₆他有些僵硬地走过来,没有去看一侧的姜琼,只是盯着我,呆呆地一步步挪过来,他的手钳住我的双肩,颤抖地看着我,说出的话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阿堰,你、你要把我推给别人?」

我浑然不知谢恒情绪变幻的缘由,只是想着他往常凶悍的模样,心里惧怕着他动粗。

于是我极其小心地解释:

「将军不喜欢他吗?可将军同他朝夕相对,独对他和颜悦色,找到我之前也让他给你包扎伤口,也曾为了让他顺利承世子位送我去南朝,甚至在我走之前对我二人态度逐渐微妙起来。」

我细细地算着:「我去南朝的第二年,武朝来使,本都定好了是将军,可将军又因为姜小将军负伤,为了留营照顾只遣了礼部官员来,以至于我去南朝三年,未曾得见故人……」

我想起秦煜头一次与我说这些事情时,眼中压抑不住的怒火。

然后他把书信扔在地上,抱着我,拉着我的小辫子咬牙切齿地威胁我说:「这种见异思迁的蠢东西,不许再想他,记住没有?」

我当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想一个与我不相干的人。

就像如今我也不明白,为何我说出这些事实,谢恒惊愕得像是我说出了什么旁人猜都猜不出来的绝世难题。

——可我曾听安阳与我说,一个人喜不喜欢你,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可是,我仔细回想安阳的话,却始终察觉不出谢恒到底哪里喜欢我。

我这话说得在场二人脸色各异。

姜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谢恒人却像是傻了一般。

我继续认真地说:「我觉得将军就是喜欢他啊,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谢恒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终究发现我的脸上除了认真之外没有任何生气的痕迹。

他恍惚地想要解释:「不是这样的,阿堰,我……」

可是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6

谢恒大约是生了大气。

他好几日没见我了,我夜夜独宿在马车上,终于有了时间可以为我想哭的事情哭上一哭。

夜里繁星起的时候,我也会偷偷掀开马车帘,对着繁星许愿。

有人同我说,逝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所以我每晚都悄悄叮嘱他们,让他们记得来我梦里看我。

我终于在那日的梦里梦到了秦煜。

泪眼蒙眬中,我看到他把我抱在怀里,我靠着他吃葡萄。

他揪住我的头发让我抬头看他,我抬手去打他,他跳起来朝我笑。

星光璀璨,南朝宫殿的石阶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秦煜踩着石阶朝我跑来,脚下生风,少年形貌昳丽,笑着将明黄色的袖袍盖在我头上逗我玩。

「阿堰啊,日后见了那人不许忘了孤。」

「不忘不忘,我一直都记着的。」

我嘴里说这话,转身去拿葡萄。

可是一回头,那人便不见了。空荡的石阶上只剩下我自己,捏着那粒圆润的葡萄。

「秦煜!!」

我抽泣起来。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是谁抱住了我。

我听到一声动情的呢喃:「阿堰啊,我要拿你怎么办?」

谢恒不知是不是疯了。

我们回到武朝,他甚至没有放我回宁王府,就困在他的皇子府。

没几日,他竟然让侍女给我送了一身喜服。

「姐姐,这要做什么呢?」我发抖着问。

那侍女看了我一眼:「世子,殿下说要同你成亲。」

7

我大惊失色:「怎么可以?我不能同他成亲。」

侍女看着我欲言又止,还是婉转地说:「世子请放心,奴婢知道世子是为殿下考虑,如今也确实有朝臣在弹劾殿下,说殿下要娶男子,有悖伦常,但是殿下心中只有世子,断不会被朝臣的意见左右。」

我低低头,咬着嘴唇,半晌才说:「我可以去见见他吗?」

那侍女低眉浅笑:「世子,奴婢为你带路。」

然而我到正厅的时候,姜琼已经在那里了。

侍女悄悄走了,留我自己站在门口等着。

我并非要去偷听,可中门洞开着,声音却能跑到我耳朵里。

我看见姜琼跪在谢恒面前。

谢恒负手而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莫要劝了,我对不住阿堰,定是要弥补。阿堰自小喜爱我,未曾生病时也说过长大后想要同我成婚,这是他多年心愿,我必定为他完成。」

姜琼沉默了半晌。

谢恒接着说:「况且他嫁进了我皇子府,便不能再算是宁王府的人,世子之位便落到你头上了,姜琼,你这些年也是委屈的,我与国公商议好了,待我与阿堰成婚之后,便让他扶你娘为正,上书父皇立你为世子,如此,也算是奖励你多年对我鞠躬尽瘁。」

我听到姜琼缓缓开口:「殿下……

「能陪在殿下身边,姜琼不觉得委屈。若殿下只是觉得愧疚,姜琼不需Ŧṻₘ要殿下为了世子位娶姜堰。」

谢恒微微皱眉:「姜琼,我倒不全是为了……」

姜琼头一次打断谢恒的话。

「殿下,姜堰如今已然不记得你了,殿下亦不必为三年前送他去南朝而愧疚,况且我听闻,姜堰在南朝也是多受庇护的,殿下不欠他什么……」

「住口!」谢恒怒道,「南朝那堆贼人怎么会对阿堰好?若真对他好,他如今为何对我们全然没有记忆?姜琼,我是见你多年对我忠心才会见你,若你再提这些话,休怪我不客气。」

姜琼咬住了下唇,良久,他赫然抬手。

「姜堰是傻子,殿下!」

谢恒将一盏茶杯扔了出去:「姜琼,你想死?」

姜琼却依旧不肯住嘴:「他如何配得上殿下?殿下这些年,不过是被恩情和愧疚束缚才会觉得对他有情,殿下争位何其不易?如今竟要为了一个痴傻之人功亏一篑吗?」

许是姜琼的话,多少打动了谢恒,他只皱着眉,不肯再说话。

姜琼得了些希望,愈发坦诚起来:「殿下若喜欢男子,为何、为何不肯看看我?」

厅内寂寂。

谢恒略略惊讶:「你对我……」

姜琼站了起来,今日他是特意打扮过的,穿着月白衣,发上别了一支青玉簪,更显得他公子如玉。

姜琼长得不错。

当初秦煜也这样说,只是与我生得大不同。

「何来不同?」我记得我当时问秦煜。

「你这兄长有些女相,倒不如阿堰俊朗得多。」

姜琼开始解自己的衣。

「殿下不如瞧瞧我,我与他本就是同一血脉,且……」

姜琼似乎下定了决心,「旁人说,我比他好看许多,我不同于姜堰,我心智成熟,父亲也喜爱我,我不需要殿下给名分,日后殿下放姜堰去当世子,我可以一直用属下的名义陪着殿下,如此,殿下登基也不会再有阻碍……」

8

饶是我是个傻子,如今也清楚不该待在这里了。

可我刚刚抬起脚,却见谢恒已经冲到我身前。

他有些惊惶:「阿堰,我今日本不是想让你听到这些,我带你走。」

我与风中惶惶回头,却见姜琼独自站在厅中,如此落寞。

谢恒依旧有些心有余悸,他拉我回到房中,一遍遍朝我宣誓:「阿堰,我当真不知道他有这个念头,我今日原来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娶你的决心不会被旁人动摇……」

我有些瑟缩地把我的手从他手里拉出来。

想着一会儿要同他说的事情难免会让他生气,所以我打算先说些软话:

「我不管这些事的,你不必说与我听。」

谢恒如同这些日子很多次那样,表情僵在脸上。

他又拉起我的手:「阿堰,你该管这些事的,你忘了?你没生病那一年,我同一个官家小姐多说了几句,你气得半夜跑到我殿中房顶上扔瓦片。

「你是心悦我的,不是因为我是你三哥,是男女之情。那时候我们很好,你前些日子还给我的那块玉佩,也是你在父皇面前打赢了我,让父皇做主强行让我给你的。

「你以前最喜欢夜半跑来找我喝酒,拿着醉生梦死攀上我的房檐,像一只灵巧的猫把我从案牍中拉出来,强行让我陪你在屋顶上看月亮。

「如今你只是和我分开久了,所以忘记了你喜爱我。

「阿堰,喜欢一个男子,是可以吃味的,是可以把他周遭的男子女子都赶走只让他瞧你一人的,你马上就是我的皇子妃了,日后若你不准,我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我,我也不纳姬妾,就我们两个……」

他抱着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好多话。

可我听着,只觉得茫然。

「既然我这样喜欢你,那你为什么让我去南朝呢?」

我发誓,我说这句话,没有任何同谢恒生气的成分。

我只是疑惑,只是好奇,却不想,这话对于谢恒来说,竟像是一把刀子扎进了他的心窝。

我见他面色惨白,忍不住捂着心口,像是痛极了,像是快要死了。

他朝我露出一个艰难的笑意来:

「阿堰,对不起……」

我释然地笑了。

「原来是怕我生气才想和我好,」我拍拍他的肩膀,「我不同你生气了,你不用这样迁就我了,我也不怪你送我去南朝了,我在那里也开心得很,所以我们说开了,就不用成亲了。

「还有,我瞧着姜琼大约是真心喜爱你,你把他晾在那里是不是不太好……」

9

谢恒的脸,白得像是一张被雨水泅湿之后又风干了的纸。

他几乎站不住,踉跄地出门。

没多久,我就听说,谢恒发了疯似的差人去打听我在南朝的事情。

成亲的事情不知道是推了还是没有推。

我依旧被人盯着,被人守着。

于我却没有什么,只要不拿走我的百宝匣,我在哪里都是可以的。

那日大雨,武朝的夏日,难得有这样倾盆而下的雨。

我趴在窗边接雨水,谢恒带着湿气冲进来,从身后环抱住我。

他的声音有一丝欣喜。

「阿堰,我打听到了,南朝那对兄妹对你不错,是因为你当年曾在武都救过随兄来使的安阳公主,不是因为别的,不是因为你喜欢上旁人了。」

他像是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

「阿堰,咱们还是要成亲,你不是不愿意我了,只是你忘了。你以前是极想同我成亲的,也迁就我,我随便给你点什么东西你都会欢喜很久,只是现在换我来迁就你了。」

我很想跟他解释,可是他却不肯给我机会。

谢恒拉着我把我从前做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他带着我出游,对来瞧我的贵女或者世家子弟不假辞色。

牵着我的手对他们说:「阿堰是我的皇子妃,尔等该敬之避之。」

他给我选了许多玉佩,逼着我挑一块,让我挂在身上。

又拉着我去珍宝阁,让我替他选一根簪子,他日日戴在冠上。

夏日的夜,他带着好些醉生梦死同我一道攀上房顶。

谢恒拍拍自己的腿:「阿堰,躺上来吧。」

我拘谨地坐得很正:「不用了,我不累的。」

他强迫我喝酒,我却觉得这酒酸涩性烈,难以入口。

谢恒见我呛了几口,连忙拿走我的酒壶。

「阿堰是不是不喜这个酒了?阿堰有没有想喝的,我让旁人去买。」

我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对他说:「三皇子,朝华露能买到吗?」

我捡起他挂在我腰上的玉佩:「我可以拿玉换。」

谢恒终于忍不下去了,他按住那块玉佩,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盯着我的眼睛,双眼通红,眼中的破碎感让人不忍直视,他一字一顿地说:

「朝华露是南朝太子秦煜自己酿的酒,寻常人听都听不到,阿堰为何说得这样随意?你喝过秦煜的酒?」

我听到秦煜,眉目间露出了几分喜悦。

我想告诉谢恒,秦煜酿的酒清淡甘醇,酒性也浅,所以我们一日三餐,都拿朝华露伴食。

可是我露出的这点欣喜已经将谢恒伤得满目疮痍。

他捂住我的嘴,扭过头看着月亮,沉寂地说:「我不想听了,阿堰,没关系,我派人去寻方子,也让人去秦煜宫里酒窖拿剩余的酒。等七日后你我成婚之时,用那酒当合卺酒。」

我好疑惑,我是傻子,却不会骗人。

他们都这样聪明,为何总要骗自己。

10

谢恒当夜留了下来。

他在床上抱着我,一刻也不肯松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感觉到他亲吻我的后颈。

他自言自语地、固执地说:「还有七日,一切都会好的,成亲后,什么都会好的。」

第二日,他假装没有朝华露这件事,一味地像往常一样黏着我。

「阿堰,你同我去书房吧,今日有许多章报要阅。」

他拉着我,路上开心地说:

「往常你总说,国公府的书房待着没趣,要来我这里。你说你父亲总说你,皆是因你少时虽然聪明,读书过目不忘,文章也写得好,但是一手字写得稀烂,太傅不知道打了你多少次,总也写不好。

「从前是我不好,总觉得你虽唤我一声三哥,到底是宁王府的人,对你多番戒备,也不愿让你出入我的书房,后来你病了,却不再识字了,也不想再进我这里。」

他牵着我的手,慢慢地说。

「我知道有些难为你,可日后你我成亲了,我想时时看着你,所以你就当陪陪我好吗?」

我不说话,他进来说了好多好多我之前的事情,可是我听着,要么是与我的记忆出入太多,要么是太久远,我听着却不为所动,好似在听旁人的故事。

「从前我什么心里话都不肯跟你说,是你总要陪着我,如今咱们快成亲了,阿堰,夫妻之间要坦诚,所以我会学着把心里话都告诉你。」

我不喜他常说「成亲」,便在暗处皱起了脸。

谁知他却瞧见了,满是得意地晃晃我的手。

「阿堰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写字,病了之后也讨厌来我书房。」

谢恒语调带着几分调笑:「那如果阿堰不好好跟我成亲,我就罚你日日在书房写字,写许多字……」

我突然立住了。

谢恒看着我。

「我可以写字的。」

谢恒的笑纹再次裂在了脸上。

11

他冷脸看着我铺开纸,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

然后拧着眉细细看我的字。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像是要支撑不住,又像是怕我逃了一般。

「阿堰生了病,多年不看兵书,为何字里还有杀气?」

我歪头看着他。

「我也会背兵书,如果背出来,可以不成亲吗?」

谢恒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多会儿,他抽走了我写的字。对着侍女说:「送世子回去,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

当夜电闪雷鸣。

谢恒在黑夜中突然爬上了我的床榻。

他不知道是从何处来,身上发上都是雨水。

「阿堰!」

他把我拉起来,近乎疯狂地开始撕扯我的衣服:「阿堰,没关系,都没关系,秦煜教你写字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对他兄妹有恩,对你照拂一些是应该的。阿堰不会变心的,都没关系,阿堰成了我的人就好了……」

他把我摁在床上,一只手箍住我的手,另一只手疯了似的拨开我胸前的里衣,在我身上流连。

「从前是我不好,瞧不见你的真心,如今你已然回到了我身边,我疼你。」

他语气急躁,胡乱地亲吻着我:「从前你真心待我,我却弃了你,如今我自荐枕席,别推开我好不好?」

这么多日,我头一次见到谢恒用这种卑微的语气祈求我。

我叹了一口气,他听到后猛地停下动作,双眼泛红地看着我。

「安阳说,你若牵我抱我,让我不必忌讳秦煜的想法,都不要躲。可是,你也说过,男子一旦有了心上人,若见心上人旁边有别的男子女子一定会生气。

「我料想,秦煜是个小气的,你牵我抱我他或许不生气,但是若你要同我做这事,他必定是要难过的。

「我不想他难过。」

说完,我猛地抬头,然后用力将后脑往瓷枕上撞上去。

痛,好痛……

我的脑子里乱得像是有人拿铁棍在搅我的脑浆。

12

太多记忆涌了进来。

我瞧见十三四岁的我,在宫门口拦住了被皇上训斥的谢恒,嬉皮笑脸凑到他眼前:「三哥若生气就难看了,倒不如同我去听风楼吃酒听小曲。」

我看到了谢恒瞧见我时,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

我看到我初到南朝就大病一场,秦ŧû²煜和安阳守在我榻前,日日照顾不离。

醒来后我记忆全失,只问他们我是谁。

那生得漂亮的南朝太子忽然好不正经地把我揽进怀里:「你是我的心肝,是我的太子妃。」

然后他被安阳扔出去,隔了半个月才能再见我。

也看见了南朝东宫里,病榻上惨白着脸的秦煜一字一句地教我:「……国破后,若遇到武朝将军,你不要说别的,只夸他,他们欢喜了,就会体谅你是质子,不会难为你。」

他嘴角常年带着笑,只正经了一会儿就过来搡我:「阿堰要练习,所以先夸夸孤——快夸啊,孤生平有这么多优点,孤生得好看,阿堰在榻上摸得舒服不舒服?」

我看见生病前的那场变故。

我和谢恒在游湖的画舫上遇刺,我将他推到岸上交到他的人手里,自己却沉在了湖中。当夜大雪,我被冻得只剩下一口气。

我看到秦煜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教我写字。

「阿堰曾是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本应成为驰骋疆场的大将军,便是如今病了,也不能全然放纵了自己,不然等你好了,就会遗憾大梦一场,平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我苦着脸写字,写满一篇,在一旁躺椅上喝茶的秦煜就送我一个亲手做的新奇小玩意儿。

我看到谢恒和父亲把我关在房间里,不准我出去惹是生非,看见府上侍女对我日渐厌恶冷淡。

我看到我听闻谢恒来府上,兴高采烈地去找他,却在父亲书房外面听到他们对话。

「皇上决议要出一个质子去南朝,并且点名要从宁王府上出,我只有二子,让谁去,殿下可有决断?」

「我总不舍让阿堰去冒险,他如今病了,失了心智又废了武功,若去了南朝,必定九死无生。」

「可殿下难道真想让阿琼去?宁王府日后必定是要追随殿下的,老臣为殿下长远计,老臣身后,宁王府若只有一个痴傻世子,与殿下没有任何益处,阿琼文武双全,日后必定可以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可阿堰是为了我才……」

「殿下一向不也不喜阿堰行事太过张扬吗?况且那日,若非他执意要同殿下去游湖,又怎会发生行刺一事,殿下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莫说殿下,便是老臣,如今也只当自己的儿子已经去了,留下来的,不过是具无用的躯体罢了。」

我看到我呆呆地立在书房之外,悲从中来,心如刀剜。

我看到春日秦煜中了热毒,急匆匆找到我,见到我面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正经模样:

「孤今日须行男女之事,因你是我心上人,便一心想着来找你,只是在路上,孤才想起来,阿堰你可知那事的意思?你如今心智不全,孤不会强迫你,若你不愿,只当孤来找你闲话就好。」

也看到我对着秦煜说:「可你若找别人,我很难过。」

我看到我战战兢兢地立在花园里等谢恒,等他决定我的命运。

我哭着对他说:「我日后必定会乖乖地,不出门不惹事,不要赶我走。」

他却把一包药塞到我手里:「阿堰,我会去接你,但若你中间受辱,就吃了它。」

我看到安阳听闻我在秦煜的卧房内起身提了剑就去找秦煜。

回来后却捂着嘴对我笑:「我那兄长心思竟然深成这样,我当他是欺负你,却不想竟是一见倾心多年。怪不得非要将你扣在东宫『看顾』。兄长定要同你成婚,日后你便是我小哥。

「倒是便宜他了,我小哥这样顶好的人,却被这花言巧语的骗子哄上了手。」

我看到我来南朝第二年,武朝来使,秦煜欣喜地来找我,说我家人要来瞧我了。

没过几日又自己惴惴不安起来,向来谋得准算得定的秦煜求了我好几次,让我一定要与他保证,见了旁人不许忘了他。

可后来只来了一个礼部官,我见那日秦煜的脸色尤其难看,使臣散去,他才回殿忿忿地让侍女撤下了备好的武朝的茶水点心,抱着我哄我。

说他们必定有什么要紧的大事才被绊住了脚。

可是说着说着,我又见他眼泪簌簌而下,咬牙切齿地自恼:「那帮蠢货,把我阿堰当什么了,他们怎么敢……」

我看到秦煜死后,南朝大厦将倾。

城破那一日,安阳将我放到质子府,给我穿上我三年前来到南朝穿的衣服,又刻意将谢恒的玉佩挂在我的腰上。

「小哥,你记住我说的话了吗?你同我们都不熟,不要和我们说话,也不要告诉旁人你认识我们。小哥,你要记住,你要记住……」

安阳公主向来风雅,衣必正履必洁,行走坐卧都有仪态。

偏那日,给我绑玉佩时,手抖得几次都挂不上。

13

大雨之后,天地一片清明,就如同我沉睡多年的识海。

侍女过来伺候我穿衣,忍不住冷着脸训我:

「何苦呢,殿下待世子这样好,世子却那样伤他的心,天下有多少女子想当这三皇子妃,殿下看中了世子这样一个痴傻的,世子竟然还不愿。」

我定定地看着她。

她被我唬了一跳,又自己找补:「奴婢是浑说的,世子在南朝受苦三年,南蛮子大约是对世子极差的,不然世子也不会对殿下怕成这样,如今有殿下在,世子安心即可。」

又见另一个侍女轻轻碰了她一下,二人往出走,那个侍女小声说:

「我瞧着却也不尽然,世子若是受苦了,怎的除了消瘦一些没有任何伤痕或者不适?身子也强健硬朗。

「再说了,我听闻世子是在南朝重新学的读书认字,似是那南朝故太子亲自教的,听闻那故太子文武皆修,又是世间少有的绝顶聪慧之人,若非北朝君主下毒暗害,如今也轮不到咱们吞并了南朝。țūₕ

「话说回来,若他们当真苛待世子,会这般上心去教一个痴傻儿读书写字?」

她愈说愈觉得有理,行至门前,忽而回头。

「世子,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没有看他,只是留意到,我的百宝匣不见了。

侍女松了一口气。

「好在是没有,不然三日后成亲,有得闹了。」

待至早膳之后,我听到后头那侍女又对着我叹息了一声。

「世子怎么就不愿意嫁给殿下呢?」

我抬眼看着外面碧晴的天空,如何成亲呢?

我明明有了夫君,我的夫君,也有了我。

14

谢恒再来瞧我。

我依旧不言不语,他给我带了许许多多吃食,都是我从前爱吃的。

只是后来有了秦煜,世间事没有他拎不起来的,等他养刁了我的嘴,这些东西,也便不觉得有多美味了。

「那日是我不好,我不该吓唬阿堰的,只是阿堰也不对,为何要拿谎话骗我?孤派出南朝的人都回来了,他们说南朝太子已经娶亲了,那他怎么会是阿堰的心上人呢?这天下,除了孤愿意娶一个男子,谁还愿呢?」

他伸手去够我的头发。

「阿堰,孤已经被立为太子了,如今孤也是太子了。父皇看重孤,两日后北朝君主亲来国都意欲称臣附庸,我武朝会是这天下唯一的霸主,日后孤成了皇帝,孤也答应你,立你为后。」

我只是拿酒蘸着在桌上写字,写也写不完。

谢恒抚摸我头发的手一顿,他带着些哭腔问我:

「阿堰,你是不是怪孤逼死了安阳?孤当时不知她待你好,是孤的错,她说你是傻子,孤才气极了,我的阿堰怎么会是傻子呢?阿堰这样聪明,少年得志,只是病了而已,你别怕孤啊,孤不会杀你的。」

我突然扭头去看他,脸上扯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三哥,我想要我的匣子。」

谢恒竟被我一句「三哥」逼出了眼泪,他艰难地歪过头去。

「孤不小心丢了,阿堰,里面是些小玩意儿,对吗,孤再买给你好不好?孤会找最厉害的工匠做更精巧的小玩意儿送给你。」

我「哦」了一声,垂下眼。

「可是那里面有一个香囊,放着一个我从武朝带过去的护身符,我想要那个。」

谢恒双眼发亮:「你记得护身符?那是我给你的阿堰!」

不出半刻钟,那个香囊就送到了我手上。

我攥紧它,任由谢恒把护身符挂在我的腰上。

「阿堰喜欢,孤日后再求,阿堰要什么孤都可以送给你。」

15

成亲前一日,宁王府奉命来送嫁妆。

我看到姜琼冷着脸,一箱一箱地把东西放到我的院子里。

他和我临水站着,再开口,语气里还是怨怼:

「殿下竟然为了你强行让皇上封他为太子,你可知这是多险的一步棋,若非皇上最后应准,殿下这些年的筹谋可能都要前功尽弃。

「他这样待你,你为何还不肯同他亲近?你知不知道那日我来找他却让你撞上了之后,没几日他就强行让我袭了世子位。」

姜琼眼中含着屈辱的泪:「他是在告诉他,让我断了对他的念头,他永远不会心悦我,我从小就羡慕你,姜堰,为什么你什么都有,到头来却不珍惜?」

我抬眼望着他。

面上还是呆呆的,往来的小厮中,我隐隐听到调笑声:「这就是那位祸国殃民的未来太子妃?瞧着竟像个傻子。」

……

我眼睛落在别处,我攥着那个香囊。

「姜琼,你求不来的东西,就总是怪别人不肯送给你。」

姜琼抬眼望我,大惊失色。

我被侍女带着,找到了前厅的谢恒。

姜琼跟了上来:「殿下,臣有事要奏……」

谢恒却皱着眉摆摆手,后退两步,和姜琼隔开距离。

是故意做给我看的疏离。

「宁王世子,有事可奏本东宫,孤今日要陪未来太子妃去驿站看马,顺带打猎,不便听卿奏报。」

我再次回头看向姜琼,他白着脸,绝望地盯着我们的背影。

「阿堰喜欢马对吗?今日驿站的马都是北朝顶好的马,日后孤登上大位,就送阿堰一个马场,平日里只有你我可以进去……」

今日打猎用的弩描画得十分精致,我一路上拿着赏玩,到了驿站也没有放下。

底下人来劝,被谢恒拦住:「没有箭,就是个小玩意儿,太子妃要拿着玩,尔等不必多话。」

饮茶的工夫,我说不舒服,想要如厕。

谢恒笑着说等我回来。

然后我跟着小厮,拐角后,打晕了他。

我失了武功很久了,冻坏了经脉,再也不能练了,但是准头还是有的。

我登上三楼,拿出藏在袖管中的箭,推开一扇小窗,装好弩箭,对准了正在驿站一楼宴饮享乐的北朝君主。

北朝甘愿对武朝称臣,君主亲临国都,守卫皆是谢恒亲自安排,所有人都放心极了。

没有人顾忌一个傻子,所以那个傻子一箭刺穿了北朝君主的喉咙。

谢恒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我散开了发,脱掉了外衣,内里穿着素服。

我朝他笑,一如当年。

「三哥,姜堰已有心悦之人,如何再与君成婚?」

谢恒嘶吼着:「救下姜堰!」

我吞下护身符里藏着的他给我的药:「你曾说过,受辱,就吃了它。

「如今,我听你的。」

剧痛传来,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见血封喉,好毒的药。

双目漆黑之际,我看到一身明黄的秦煜朝我走来,身后跟着身着红衣风雅非常的安阳。

夫君,安阳,我来寻你们了。

16.番外谢恒

阿堰死后,我打开了他从不离身的那个百宝匣。

里面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但是我问过身边的匠人,他们说,没见过这些奇巧的东西,若要做,怕是要研究一些时日。

那个匣子开着,在我案前放了好久。

我想起在南朝第一天遇到阿堰,他把匣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却把我的玉送还给了我。

我的阿堰一直很小气。

他只舍得送次等的东西,最宝贝的物件,一直藏在怀里。

我不知道他在对我完全失忆的情况下,是如何说服自己在质子府等着武朝的大军。

或许在他最怕的时候,只有这只匣子,给了他力量。

秦煜到底有什么好?

十几岁时他来武朝,阿堰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骑马佩剑守在我身边。

况且,他有太子妃不是吗?

我都没有,这些年,我除了有几个姬妾,一个正妃也没纳。

我ťũ̂⁹始终记得阿堰去南朝前在马车上朝我哭喊:

「三哥!谢恒!我日后都不要再记得你了!」

那是我一生中最怕的时ṱų⁴候,我终于发现那个从来跟着我的宁王世子不见了。

明明我一直以为我是厌他的。

他聪明,张扬……

其实这些我并不厌烦,可是我嫉妒父皇喜爱他。

姑母是父皇的同胞妹妹,姑母死后,父皇便把对妹妹的偏爱都给了姜堰。

他可以随时出现在父皇身前,逗他笑。

他可以和我打一架,求父皇做主,让输了的我把贴身玉佩送给他。

那是我未来留给心上人的。

你看,阿堰丝毫不讲理。

可他走了,我才发现,我是极爱他这份不讲理的,极爱他对我的占有欲,极爱他冲到书房把我从案牍里拉出来,也极爱他在夏夜躺在我腿上喝酒作诗。

可是我把失了心智的他当成弃子丢了……

然后我恍然想起,十几岁秦煜来使那年,是我头一次被父皇安排京城守卫这样的大事。

谁都知道这件差事对我的重要性,可当时阿堰非要和父皇请命亲自领队禁军巡查。

后来也是他守了几个日夜,最后救下了被北朝刺客刺杀的安阳公主。

当时秦煜和父皇对着阿堰没口子地夸,我便恼了,我气他太过张扬,气他在这样重要的差事里夺了我的风头。

于是我多日不曾理他,是他自己想了很久,又来找我说软话和好。

只是后来我才回过味来,我当时并非气恼他张扬不知收敛。

我只是妒忌向来被两国女子视为情郎的秦煜,偏偏见到他时眼里蹦出抑制不住的神采。

只是生气,他为什么不安于宁王府,要跳出来让其他人看见他。

后来他到南朝的第二年,父皇派皇子出使南朝。

当日该我亲自去的,可是在初入南朝时,人马遇刺,姜琼为了保护我受了伤。

姜琼那时已经跟着我两三年了,一直谨慎小心。

我见ţůₐ他当时身负重伤,竟生了几分怜悯之情。

我问他可要求什么赏,他头一次对我开口,说想让我陪他养几天伤。

于是我思忖了许久,最终同意了。

后来阿堰说起此事,我想同他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事后我自己回想此事的时候,才发现,我那时大约是怕了,怕我见到阿堰在南朝不好。

怕他不理我,更怕他求我带他走。

因为彼时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无法应承他。

所以我便想,伐南大计已经在商议中了,我且忍忍,总有一日我会光明正大地踏破南朝国都,接走我的阿堰。

到那时,他若想同我使小性子,我就可以放下身段哄哄他。

阿堰会体谅的,他从来都是体谅我的难处的。

后来的日子,每每思及此,我都会心痛如绞,悔恨在我身体里冲撞,我常常在想,若当时我放下姜琼亲自去瞧了阿堰,我和阿堰是不是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阿堰死后,北朝翻了脸,以鱼死网破之势向武朝进攻,等到朝ţūₙ中大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吞下了五座城池。

北朝放出话来,他们的君主死在京都,北朝需要一个交代,只要一个交代,他们依旧愿意撤兵称臣,归还城池。

我看到父皇看向我的眼神,像极了当年我推阿堰去南朝的那个眼神。

原来我从来都误解了父皇的意思,原来他当年要宁王府出质子,是为了送走姜琼,给阿堰留一个平稳安逸的人生。

原来这些年,父皇并非喜爱我,只是在隐忍。

原来我逾矩求来的太子之位,不是为了给我,是为了补偿阿堰。

我当时竟然不觉得惊慌,只觉得好笑。

天道好轮回,阿堰你看,我有报应了。

我的阿堰这样聪明,一箭双雕,他为秦煜报了仇,也为安阳报了仇。

我有许许多多的兄弟,所以废一个太子有什么呢,我被押解到了阵前,父皇说,武朝皇子不能受辱,所以若回天无力,让我最好死在阵前。

我当时掩面失笑,阿堰,原来在意的人想让你死,心会这样痛。

临行前一夜,我喝醉了酒,起身打翻了百宝匣,看到从中掉出来的一封信。

我展开来,良久,大笑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和阿堰再也无法重修旧好是从我逼死了安阳开始的。

原来不是,原来,从秦煜死后,阿堰就注定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

最后的关头,是姜琼将我救了出来。

他背着奄奄一息的我逃往路上,我自知时日无多了,却总放不下一件事。

我们寻了一间香火旺的庙宇,姜琼把刀抵在算命先生的摊前,让他为我卜卦。

我将染血的纸推了出去,上面写着阿堰的名字和八字。

「先生可知这人去了哪里?我死后,想去寻他。」

那先生起了一卦又一卦,最后几欲崩溃地对我说:

「公子,你算的这位公子,他此后几世的路上,都没有你的位置……」

我双目泣血,在仰天长笑中死不瞑目。

阿堰,原来这已经是我们最后一世了……

17.秦煜绝笔

阿堰吾夫:

毒解不了了,怕你哭,所以瞒你到最后一天。

明日见不到了我,不必害怕,你我只是没有了今生,还有来世后世,日后世世代代,我都在等你。

南朝大势已去,阿堰,我同你说的话,望你字字记在心里,我教你的关于武朝皇帝、你父、你兄以及谢恒等事,一定要牢记。

安阳和我,不会同任何人说起你曾与我成婚,故以南朝国破那一日,你依旧是宁王世子,武朝姜堰。

阿堰,待我死后,不必将我挂在心里,谢恒同你有少年之情,定会对你多加照拂。若他想要同你好,你可应之,亦不必担心我会吃醋。

阿堰,夫君只希望你能活着。

此生能有阿堰做夫君,秦煜无憾,若强行说起来,只恨我用尽全力, 都不曾还你清明。

吾夫阿堰, 曾是武朝京都赫赫扬扬的少年郎,光风霁月,公子无双。

后亦曾为国做质,至纯至良。

故以若之后有人笑阿堰痴傻,阿堰不必放在心上,不要同他们争辩, 亦不许自轻自贱。

我知道有一日阿堰必定会清醒过来, 只望阿堰同我一样去等那一日。

阿堰,日后清明, 若变了心再次爱上了谢恒, 亦不必觉得有负于我。

但若不变, 秦煜生生世世,都会望你。

夫秦煜。

18

我死后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飘到了何处。

悠悠荡荡间, 只在一片灰蒙蒙中遇到了一个长袍男子和一个红衣女子。

那男子拦住我, 端的一副伶俐口齿,张嘴便来:「这位小哥,可曾见到我等的人?」

我问道:「你在等谁?」

「等一个漂亮、抱着匣子的小傻子, 或者等一个赫赫扬扬的大将军。」

我笑着道:「这怎会是一个人?」

「就是一个人,他是我夫君, 我亦是他夫君,我们有三世之约。」

身后那红衣女子上前来,对我万福道:「公子莫听我兄长瞎说,我那小哥是顶好的人,他原是舞阳长公主和宁王姜陵之子, 后来生了些病才有些心智不全。」

那男子又开口说:「心智不全是亦是顶好之人, 只是我总惦记,他原有个老情人,生病之前就与他相好,我既想让他恢复心智, 又恐他恢复心智之后不再喜爱我, 所以总是患得患失, 想让他多爱我一分。」

我道:「若等不来他,不如同我好吧,我虽不是傻子, 也不曾成为大将军, 却见你便喜欢你得紧。」

那男子笑着摇摇头:「不好不好,我总是惦记他。」

我拉住他的手:「恰巧我也是舞阳长公主之子, 武朝君王的外甥, 也曾痴傻却在死前恢复了心智, 旁的倒也记不得了, 只惦记着还有一个夫君和小妹,我叫姜堰, 便同你们一处可好?」

那男子突然抓紧了我的手:「你同他姓名经历出身都是一样的, 只是我还是要问你一句, 你如今,是真心愿意同我们一道吗?」

日光大盛,我们三人一同前行。

秦煜走两步就要抓紧我, 生怕再次寻不到我了。

我笑着回握住他,一刻也不愿意松开。

「自然是愿意的,我们不是还有许多来世吗?」

完.

来源:夭夭完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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