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永夜戏院的后台弥漫着脂粉与汗水混合的气味,段云楼对着铜镜细细描画着脸谱,笔尖沾了朱砂,在眼角拖出一道血红的弧线。镜中的武生面容渐渐被油彩覆盖,只余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民国十二年,秋。
永夜戏院的后台弥漫着脂粉与汗水混合的气味,段云楼对着铜镜细细描画着脸谱,笔尖沾了朱砂,在眼角拖出一道血红的弧线。镜中的武生面容渐渐被油彩覆盖,只余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段老板,沈小姐到了。"小厮在门外轻声通报。
段云楼的手一抖,那抹朱砂斜斜划到了太阳穴,像一道新鲜的伤口。十年了,他以为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名字。
"请她进来。"
门帘掀起时带进一阵阴冷的风,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沈墨卿穿着一袭素白旗袍,发间只簪一朵绢制白花,与记忆中那个明艳的花旦判若两人。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段老板,别来无恙。"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段云楼喉结滚动,却说不出话。十年前那个雨夜,她被他师父——永夜戏班的班主用藤条抽得遍体鳞伤,只因撞见他们在后台相拥。第二天,沈墨卿就消失了,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我听说你回来了。"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年..."
"我在南方一个小戏班讨生活。"沈墨卿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色绣球,"明日《长生殿》的戏,我想与段老板再续前缘。"
那绣球红得刺目,丝线上绣着"永结同心"四个字,针脚细密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段云楼伸手去接,指尖触到绣球的刹那,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这绣球..."
"是我亲手绣的。"沈墨卿微微一笑,苍白的唇上终于有了血色,"段老板不喜欢?"
段云楼摇头,将绣球挂在腰间的玉带上。烛光下,他分明看见绣球上有一处暗红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当晚,段云楼做了个梦。
梦中他穿着戏服,却不是平日里的武生打扮,而是一身素白的长衫,胸前染着大片血迹。沈墨卿躺在他怀中,脖颈上缠着那个红色绣球,丝线深深勒进皮肉。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嘴角却挂着笑。
"这一次,轮到你了..."她轻声说。
段云楼惊坐而起,冷汗浸透了里衣。窗外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他摸索着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腰间的绣球静静悬挂,那四个字在灯光中仿佛在蠕动。
"永结同心..."
他喃喃念出这四个字,突然发现绣球上的暗红污渍比白天更明显了,而且...似乎在扩大。段云楼颤抖着手指触碰那处污渍,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他缩回手,借着灯光一看——指尖赫然沾着新鲜的血。
"咚、咚、咚。"
三声轻响从门外传来,段云楼浑身一僵。
"谁?"
没有回答,只有门缝下缓缓渗入一滩暗色液体,在木地板上蜿蜒成一条细小的河流,直逼他的床榻。段云楼跳下床,赤脚踩在那液体上,冰凉黏腻——是血。
他猛地拉开门,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孤灯在风中摇晃,投下忽长忽短的影子。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唱腔,是《牡丹亭》的段落:"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那声音,分明是沈墨卿的。
段云楼循声而去,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戏院最深处的一间厢房前。门虚掩着,唱腔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他推开门,屋内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墨卿背对着他站在月光中,白衣胜雪。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身,段云楼倒吸一口冷气——她的脖子上缠着那个红色绣球,丝线深深勒进皮肉,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染红了前襟。
"云楼..."她伸出苍白的手,"来陪我..."
段云楼惊叫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花瓶。碎裂声中,眼前的景象突然消失了。厢房空无一人,只有月光冷冷地照在地上。他大口喘息着,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段老板?您怎么在这里?"
段云楼回头,看到戏院的杂役阿福提着灯笼站在走廊上,一脸疑惑。
"我...听到有人唱戏..."
阿福的脸色变了变:"这不可能,戏院晚上从不留人,除了您和几个住在这里的角儿..."
"沈墨卿住在哪个厢房?"段云楼突然问道。
阿福的表情更加古怪:"沈小姐?她...她不是还没到吗?班主说她要明天才来..."
段云楼如坠冰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那个红色绣球不见了。
第二天,《长生殿》的戏码如期上演。
段云楼扮演唐明皇,沈墨卿饰演杨贵妃。台上,两人唱念做打,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这十年的分离从未存在。台下座无虚席,掌声如雷。
最后一幕,杨贵妃被赐白绫自尽。沈墨卿背对观众,缓缓将白绫绕在颈间。段云楼按照戏本应该背过身去,但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移开视线。
他看见沈墨卿从袖中取出那个红色绣球,将白绫与绣球的丝线缠绕在一起,然后猛地一拉——
"不!"
段云楼冲上前去,但为时已晚。沈墨卿的身体软软倒下,鲜血从她脖颈间涌出,染红了戏服。台下观众以为这是戏法效果,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只有段云楼知道,这不是演戏。
他抱起沈墨卿,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她却笑了,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一次...轮到你了..."
幕布落下,后台乱作一团。班主冲上来,看到沈墨卿的尸体,脸色瞬间惨白。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班主喃喃自语,突然抓住段云楼的肩膀,"你看到那个绣球了吗?红色的绣球?"
段云楼木然点头。
"完了...全完了..."班主松开手,踉跄后退,"这是诅咒...那个诅咒又来了..."
"什么诅咒?"段云楼追问。
班主没有回答,只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后台。段云楼低头看着怀中的沈墨卿,她的眼睛还睁着,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更可怕的是,她的手中紧紧攥着那个红色绣球,丝线上还滴着血。
当晚,段云楼在戏院的藏书阁里翻找了一夜,终于在一本发黄的戏班日志中找到了线索。
百年前,永夜戏班曾有一对恋人——武生柳梦梅和花旦杜丽娘。班主发现后,强行拆散了他们,将杜丽娘许配给了一个富商。大婚前夕,杜丽娘用绣球自缢身亡。柳梦梅得知后,在台上当场发狂,用同一只绣球勒死了班主,然后自刎而死。
日志最后一页用血写着:"绣球为证,永结同心。若有来世,必让阻我姻缘者,血债血偿。"
段云楼的手不住颤抖。他想起师父——也就是现在的班主——曾经说过,他们这一脉是百年前那个班主的后代。而他和沈墨卿...难道就是柳梦梅与杜丽娘的转世?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段云楼猛地合上日志,吹灭了油灯。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门缝下缓缓渗入——是血。
"云楼..."沈墨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近在耳畔,"你找到答案了吗?"
段云楼不敢回头,冷汗顺着脊背流下。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脖颈,他闻到熟悉的脂粉香混合着血腥气。
"这一次...轮到你了..."
剧痛从脖颈传来,段云楼看见那个红色绣球的丝线缠绕在自己脖子上,越勒越紧。在窒息的痛苦中,他最后看到的是沈墨卿微笑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永结...同心..."
来源:吓人的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