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母亲装了一袋子新米和土特产让他带走,絮叨着谁家盖了房,谁家娶了媳妇,最后像是无意间提起:“对了,后村你林叔家的秀儿……回来了,她男人去年在矿上没了,婆家容不下,带着个女娃回了娘家,日子……挺难。”
金黄的稻浪在秋风中起伏,空气里弥漫着稻香和泥土的气息。
李卫东从省城建筑工地请假回来帮家里秋收,短短几天,皮肤又被晒成了古铜色。
离家三年的他,明显感觉到村里的变化,新楼多了,人也少了许多,多了几分寂寥。
完工那天傍晚,他洗去一身疲惫和稻屑,准备第二天一早赶最早的车回城。
母亲装了一袋子新米和土特产让他带走,絮叨着谁家盖了房,谁家娶了媳妇,最后像是无意间提起:“对了,后村你林叔家的秀儿……回来了,她男人去年在矿上没了,婆家容不下,带着个女娃回了娘家,日子……挺难。”
李卫东心里咯噔一下。林秀,那个比他大两岁、记忆中总是梳着乌黑辫子、眼睛像会说话的邻家姐姐?
他少年时心底朦胧的情愫对象?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不幸。
返程那日,天刚蒙蒙亮,村里静悄悄的。
他提着行李穿过熟悉的田埂,却在拐角处,迎面撞见了同样早起的林秀。
她背着一捆柴火,身形比记忆中清瘦了许多,脸庞带着憔悴,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此刻却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两人同时愣住。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风吹过稻茬的沙沙声。
几年不见的生疏、她遭遇的变故、还有那些深埋心底的过往,让李卫东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林秀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微微发颤:“卫东……要走了?”他笨拙地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她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东子……我……我这块地……荒得太久了……等你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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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归乡的陌生与熟悉的影子
火车吭哧吭哧地停靠在县城破旧的小站,李卫东提着简单的行李,随着稀疏的人流走出车站。三年了,站前广场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那些拉客的摩托司机面孔更沧桑了些。
搭上回村的班车,颠簸在熟悉的乡间公路上。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大片大片等待收割的金色稻田在阳光下闪耀,空气中已经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稻香和泥土味的秋收气息。但李卫东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些不同。
路两旁的新楼房确实多了不少,贴着闪亮的瓷砖,装着铝合金窗,但很多房子看起来空荡荡的,缺乏烟火气。田里劳作的人,似乎也以中老年人为主,很少看到年轻人的身影。村庄,在丰收的季节里,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寥。
他在村口下了车,提着行李往家走。沿途遇到几个长辈,热情地打着招呼:“卫东回来啦!”“哎呀,大小伙子,越来越结实了!”但他也能感觉到他们笑容背后的那丝打量和议论——对这个常年在外、似乎并未有多大出息的年轻人的一种惯常审视。
家还是那个老房子,父母明显老了许多,看到他回来,高兴得合不拢嘴,忙前忙后。母亲做的第一顿饭,满满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菜。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跟着父亲下了地。挥舞镰刀,弯腰割稻,打谷,挑担……这些刻在骨子里的农活很快就重新熟练起来。汗水浸透了衣服,稻屑沾满了肌肤,腰酸背痛,但一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充实感盖过了疲惫。
休息时,坐在田埂上喝着凉茶,父亲抽着旱烟,偶尔会指着远处的某块田地说:“那是你林叔家的地,今年就秀儿一个人回来忙活,唉,不容易啊……”
林叔?李卫东心里一动。是那个总爱笑、会做很好吃的麦芽糖的林叔?那他家的秀儿……林秀?
记忆中那个身影瞬间清晰起来。比他大两岁,小时候总跟在他和别的孩子后面玩,梳着又黑又粗的长辫子,眼睛亮亮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学习很好,是村里少有考上县里高中的女孩子。他曾偷偷把她写在日记本里,是她离开村子去外地读大学后,他青春期里一段无疾而终的朦胧心事。
“秀姐……她回来了?”李卫东装作不经意地问。
父亲叹了口气,烟雾缭绕中眉头皱得更紧:“回来了。去年就回来了。她男人……唉,在煤矿上出了事,没了。婆家那边嫌她生了个女儿,又觉得她克夫,容不下,就把她们娘俩赶回来了。你林叔林婶身体也不大好,这一大家子,就指着她一个人……唉,这女人,命苦啊……”
李卫东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那个记忆中明亮爱笑的姐姐,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不幸?他无法想象,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现在会盛着怎样的哀愁。
收工回家的路上,他有意无意地朝林秀家田的方向望了望。夕阳下,确实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还在田里忙碌着,弓着腰,一下一下地挥着镰刀,动作看上去有些吃力,旁边好像还有个小小的身影在田埂上玩泥巴。
那一刻,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冲动,很想走过去帮一把。但多年未见的生疏,以及得知她新寡身份后的顾忌,让他最终只是顿了顿脚步,又转身回家了。
晚饭时,母亲一边给他盛饭,一边也絮叨起村里的事,果然也提到了林秀,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和惋惜:“……秀儿多好的闺女啊,又懂事又能干,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命……带着个孩子,以后可咋办哦……卫东,你明天要是活干得早,就去看看能不能搭把手,乡里乡亲的……”
李卫东含糊地应了一声,埋头吃饭,心里却像长了草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秋收,他干得格外卖力,似乎想尽快把自家的活干完。他偶尔能远远看到林秀在地里忙碌的身影,但始终没有鼓起勇气走过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显得苍白,帮忙又怕唐突,惹来闲话。
他只是在一次挑谷子回家时,抄近路从她家地头经过。她正背对着他捆扎稻束,汗水浸湿了她后背的薄衫,勾勒出清瘦的肩胛骨轮廓。那个小小的女娃坐在田埂的阴影里,乖乖地自己玩着几根稻穗。
林秀似乎感觉到有人,回过头来。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李卫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的脸庞晒黑了些,带着明显的疲惫,眼神里有着挥之不去的忧郁,但五官轮廓依旧清秀。她看到李卫东,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似乎是礼貌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就又转过身去继续忙碌了。
那短暂的对视,却让李卫东心里波澜起伏。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加快脚步离开了。
自家稻子终于全部收完入库。晚上,母亲给他装了一大袋新米,还有一大堆腊肉、干菜等土特产,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父亲则沉默地抽着烟,最后说了句:“在外面……实在不行,就回来。家里总有你一口饭吃。”
李卫东心里酸酸的。他知道父母是担心他在外面闯荡得不好。
临睡前,他透过窗户望着外面沉静的村庄和远处模糊的山峦,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带着孩子、在田里艰难劳作的身影。
明天一早,他就要走了。回到那个喧嚣却陌生的城市,回到那个钢筋水泥的工棚里。
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回来。
而那个记忆中的秀姐,她的苦难,他似乎只能做一个无奈的旁观者。
第二章:清晨的邂逅与惊心的言语
天还没亮透,泛着鱼肚白的青灰色。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和公鸡遥远的啼鸣。空气中弥漫着破晓时分的清冷和潮湿的草木气息。
李卫东轻手轻脚地起床,父母还在熟睡。他洗漱完毕,提起母亲收拾好的那个沉甸甸的行李袋,里面装满了新米和家的味道。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熟悉又略显陈旧的家,轻轻带上了院门。
他得步行二十多分钟到村口的公路边,才能等到去县城的早班车。
晨雾像薄纱一样笼罩着田野,收割后的稻田只剩下整齐的稻茬,裸露着大地本身的颜色,显得有些空旷和寂寥。路旁的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试图驱散离家的惆怅和对前路的迷茫。就在他走到村后那片最大的稻田拐角处时,迎面撞见了一个人。
是林秀。
她背着一捆比她人还要高的干柴,正低着头,吃力地从田埂下面的小路上爬上来。柴火很重,压得她腰微微弯着,步伐有些蹒跚。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李卫东没想到这么早会碰到她,而且看她这架势,显然是早就起来去远处山坡砍柴了。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格子衫,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和脸颊上。脸庞因为劳累和突然的相遇而泛着红晕,呼吸有些急促。
比起前几天田间遥远的对视,此刻距离如此之近,李卫东更能清晰地看到她眉眼间的疲惫和生活刻下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此刻写满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卫东?”她先开了口,声音带着早起的沙哑和不确定,“你……这么早是要?”
“秀姐,”李卫东连忙应道,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我……我回城里去,赶早班车。”
他下意识地想上前帮她卸下那捆沉重的柴火,但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僵在了半空。
林秀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微微侧身避了一下,自己费力地将柴火垛往上颠了颠,稳住身形。这个细微的动作,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疏离和倔强。

“哦……回城啊。”她低声重复了一句,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晨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沉默。几年时光的隔阂,她不幸的遭遇,两人如今截然不同的境遇,都像无形的墙横亘在那里。
李卫东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说,问问她最近怎么样,孩子怎么样,但觉得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甚至可能触及她的伤心处。
最后还是林秀再次打破了沉默,她微微垂下眼睑,看着地上的稻茬,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家里……都收完了?”
“嗯,昨天刚收完。”李卫东赶紧回答。
“真好……”她喃喃地说,像是羡慕,又像是自言自语,“今年雨水好,收成应该不错。”
“是啊……”李卫东干巴巴地附和。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远处传来了班车隐约的喇叭声,像是催促。
李卫东心里有些急,又有些不舍,他知道车快来了,这一别,可能又是很久见不到。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明媚、如今却被生活重压得几乎喘不过气的女人,一股强烈的同情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鼓起勇气,从口袋里掏出临走时母亲塞给他的几百块钱——这是他省下来打算买条好烟的——递了过去,声音有些磕巴:“秀姐……这个……你拿着,给……给孩子买点吃的……”
林秀看着那递过来的钱,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背上的柴火差点滑落。她的脸瞬间涨得更红,不是羞涩,而是一种带着屈辱的激动。
“不!我不要!”她声音提高了些,语气坚决,甚至带着一丝愤怒,“我……我有手有脚,能养活孩子!你的钱我不能要!”
李卫东的手僵在半空,进退两难,脸也臊得通红。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害了她的自尊心。
“对……对不起,秀姐,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他讪讪地想把钱收回来。
林秀喘了几口气,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但眼神却更加复杂。她看着李卫东,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窘迫和真诚的歉意,看着这个已经长成高大结实男人、却还带着几分笨拙青涩的邻家弟弟。
班车的喇叭声又响了一次,更近了。
林秀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李卫东,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翻滚着剧烈挣扎的情绪,有羞耻,有绝望,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还有……一种李卫东看不懂的、深藏的期待。
她的脸颊红得异常,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着。手指紧紧攥着捆柴的麻绳,指节泛白。

就在班车即将出现在路口视野的那一刻,她用尽全身力气,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地、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抖,一字一句地砸进李卫东的耳朵里:
“东子……我……我这块地……荒得太久了……”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终于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等你来收。”
第三章:震荡的心潮与离去的班车
“等你来收。”
这四个字,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毫无预兆地炸响在李卫东的耳边!震得他头皮发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向林秀。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起得太早出现了幻听!
收?收什么地?她家的稻子不是已经……?
短暂的茫然过后,一个更惊人、更直白、更令人面红耳赤的解释,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地”……“荒”……“收”……
这些词汇在乡村的语境里,尤其是从一个寡妇口中对着一个成年男子说出,蕴含着一种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暗示!
李卫东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擂鼓,撞得他胸腔生疼!血液仿佛在瞬间涌上了头顶,又猛地退去,让他一阵眩晕。
他完全懵了,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发出“啊……呃……”的气音。
他看着林秀,她的脸颊红得吓人,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后的羞耻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期待,但依旧倔强地、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是一种走投无路下的卑微祈求。
巨大的震惊、羞赧、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如此直白暗示所带来的本能躁动,混杂在一起,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甚至从未想象过!
“嘀——嘀——”
班车刺耳的喇叭声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刹车和发动机的轰鸣声,车子已经驶到了路口,正缓缓停下,车门“哗啦”一声打开。
这声响如同救命的警报,将李卫东从极致的震惊和无措中猛地拉了出来。
“车……车来了!”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慌乱地扔下这句话,甚至不敢再看林秀一眼,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样,猛地转身,提着沉重的行李袋,跌跌撞撞、几乎是逃跑般地冲向了班车。
他跳上车门,慌乱地掏出车票钱塞给司机,甚至没找零,就一头扎进车厢最后排的空位,把行李紧紧抱在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脸上火烧火燎。
班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路口。
透过沾着灰尘的车窗,李卫东下意识地、偷偷地向外望去。
林秀还站在原地,背着她那捆沉重的柴火,像一个被遗弃的稻草人,一动不动。晨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和衣角,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孤单。
她似乎一直望着班车离开的方向,脸上的表情隔着距离已经看不清,但那份凝固的姿态,却像一幅沉重的剪影,深深地烙进了李卫东的眼里,心里。
班车加速,拐过弯,那个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李卫东瘫靠在座椅上,浑身像是虚脱了一样,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浸湿了后背。
车厢里嘈杂起来,有同村的熟人认出他,大声打着招呼,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走的,在城里干什么活,赚多少钱。
李卫东机械地、含糊地应答着,心神却完全不在对话上。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林秀那句话,那个眼神,那个姿态……
“我这块地……等你来收。”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发颤。
她是什么意思?是真的那个意思吗?她怎么会……怎么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是因为生活太苦,太无助,所以病急乱投医,抓住一根稻草就当救命的绳索?还是说……她对自己,一直有着……某种不一样的情愫?
少年时期那些朦胧的好感记忆,此刻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与眼前这个憔悴无助、却又做出如此大胆举动的寡妇形象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同情、怜悯、震惊、无措、还有一丝被异性如此直白需要的隐秘悸动……种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滚、冲撞,让他坐立难安。
他该怎么办?
假装没听见?忘记这件事?回到城里,继续过他辛苦却简单的打工生活?可是,那个孤零零站在晨雾中的身影,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能轻易忘记吗?
如果……如果她是认真的呢?如果他回应了,又会怎样?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父母的反对?他能否承担起另一个家庭的重担?还有那个小女孩……
无数的问号和沉重的现实压力,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班车颠簸着驶向县城,窗外的田野和村庄逐渐后退。李卫东望着窗外,眼神却没有任何焦点。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那个清晨,那句话开始,已经彻底改变了。
第四章:城里的月光与乡下的地
回到城里建筑工地的工棚,李卫东像是换了一个人。以往下班后,他会和工友们凑在一起打牌吹牛,或者用手机看些无聊的视频打发时间,累得倒头就睡。但现在,他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工棚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城里灰蒙蒙的、永远看不到几颗星星的天空发呆。
手里夹着的烟,常常燃到烫手才猛地惊觉。
他的脑海里,反复复都是那个清晨的画面:薄雾,稻茬,沉重的柴火,林秀涨红的脸,绝望又期待的眼神,还有那句魔咒般的话语——“我这块地,等你来收。”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反复播放,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试图用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来麻痹自己,扛水泥、搬砖头、扎钢筋,把自己累得像一滩烂泥。但只要一停下来,那个声音,那个画面就会无孔不入地钻进来。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过去。回忆小时候林秀带着他们一群小屁孩摸鱼掏鸟蛋的情景,她总是像个大姐大,照顾着每个人。回忆她考上县高中时,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裙子,辫子上扎着红色的头绳,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憧憬,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邻家姐姐真好看。回忆后来听说她考上了遥远的大学,他心里那点小小的、自卑的念想也就彻底埋藏了。
那么明亮、那么有出息的一个人,怎么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生活真的太残酷了。
同情和怜悯像潮水一样漫上来。他想到她一个人背着那么重的柴火,一个人在地里刨食,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孩子面对流言蜚语和生活的重压……那种无助和绝望,他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所以,她才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吧?那不是轻浮,不是放荡,而是走投无路之下,能抓住的、唯一可能的一点温暖和依靠?在她眼里,自己这个从小认识、知根知底、看起来还算老实的邻家弟弟,或许是唯一能求助的对象?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然而,另一种情绪也在悄然滋生。那是一个成年男性,被一个女性(即使她处境堪怜)如此直白地、带着性暗示地求助时,本能产生的躁动和涟漪。夜深人静时,那些暗示性的词汇会变得格外清晰,甚至会勾起一些他不愿深想的、身体深处的反应。
这让他感到羞愧,觉得自己龌龊,乘人之危。
两种情绪激烈地撕扯着他。一边是道德感的约束和对现实压力的恐惧——他只是一个穷打工的,收入不稳定,家里条件也不好,怎么可能负担得起另一个家庭?村里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父母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另一边,是强烈的同情心、男人天生的保护欲,以及那一点隐秘的、关于少年时期未竟情愫的悸动。
他几次拿起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问林秀的情况,或者干脆直接打听到林秀的联系方式(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手机),但每次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颓然放下。
他说什么?又能承诺什么?
工友们看出了他的反常,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在想相好的。他只能含糊地搪塞过去,心里却更加烦乱。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种纠结和焦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他干活开始出错,被工头骂了几次。晚上失眠,白天精神恍惚。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做个决定。

要么,彻底忘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自己的生活。这样最安全,也最轻松。但那个站在晨雾中孤零零的身影,会成为他心里永远的一根刺。
要么……
他不敢想下去。
那天,他难得休息,一个人去了城里的公园,坐在长椅上发呆。看着周围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座城市繁华却冰冷,没有一寸土地属于他。而远方那个安静的村庄,那块等待“收割”的“地”,却以一种强大的力量牵扯着他的心。
他忽然想起林秀说那句话时,眼神里除了羞耻和绝望,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对温暖的渴望。
也许,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男人,更是一个能并肩对抗苦难的伙伴?一个能让她和孩子稍微喘口气的依靠?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荒芜的心田里破土而出。
第五章:沉重的抉择与未卜的归途
又熬过了几个不眠之夜后,李卫东做出了决定。他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无法将那个清晨的相遇和那句惊心的话从生命中抹去。那座沉默的大山和那个女人绝望的眼神,已经成了他心头的债,日夜催促着他。
他找到工头,预支了一部分工资,又撒了个谎,说家里有急事,需要请假回去一段时间。工头虽然不满,但看他状态确实不好,还是批了假。
揣着那叠不算厚的钞票,李卫东的心反而平静了些。他知道这点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这代表了他的一个态度,一种决心。
他没有告诉父母自己要回去。再次踏上了返乡的班车。这一次,心情与上次截然不同,没有了离家的惆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前途未卜的紧张和一丝莫名的决绝。
车窗外的景色依旧,但他的心境已然翻天覆地。他不再去想村里人可能的指指点点,不去想父母是否会激烈反对,也不去深思自己是否真的能承担起这一切。他只是遵循着内心最原始的冲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泥潭里挣扎,而自己却袖手旁观。
至少,他应该去问清楚。至少,他应该告诉她,他听到了她的呼救,他回来了。
班车依旧在村口停下。李卫东提着简单的行李,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带着泥土和草木味道的空气,一步步朝着村里走去。
他没有先回自己家,而是拐向了通往后村林秀家的那条小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有些冒汗。他熟悉了无数遍的开场白,此刻却觉得无比笨拙。
快走到她家院口时,他远远看到院门开着。院子里,林秀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低着头,专注地择着野菜。她穿着一件干净的旧衣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柔和而安静。那个小女孩蹲在旁边玩着泥巴,小脸上沾了点泥土,却笑得很开心。
一幅平静而寻常的乡村景象,几乎让李卫东恍惚觉得,那个清晨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梦。
他停下脚步,一时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破这份平静。
就在这时,林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目光再次相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林秀的脸上瞬间掠过无数情绪——惊讶、慌乱、不敢置信,随即是一丝显而易见的羞赧和不知所措,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他的目光。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野菜。
小女孩也好奇地抬起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
李卫东站在那儿,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是艰难地、干涩地喊了一声:
“秀姐。”
林秀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回应,却又发不出声音。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期待,有害怕,有窘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弱的光。
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田野的气息。
李卫东知道,从他踏出这一步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他并不知道答案。他只是站在了这个十字路口,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一句石破天惊的隐喻,撕开了沉默的坚守与无望的挣扎。
返乡的脚步踏碎的不仅是宁静,更是原有生活的轨迹与未来的所有可能。
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没有绝对的坦途。
来源:橘子诱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