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通临完《肥致碑》,我写了一篇不足一千六百字的随笔,对该碑的结体、用笔、章法等特征做了简单的梳理。对比、归纳、总结后,胸中豁然,不妨就此检阅一下学习成果,遂滋生投稿的冲动。而此际,正是第五届全国隶书展征稿期间。
静 坐 听 心 曲
----第五届全国隶书展创作随笔
文: 郭名高
通临完《肥致碑》,我写了一篇不足一千六百字的随笔,对该碑的结体、用笔、章法等特征做了简单的梳理。对比、归纳、总结后,胸中豁然,不妨就此检阅一下学习成果,遂滋生投稿的冲动。而此际,正是第五届全国隶书展征稿期间。
主意既定,开始张罗书写内容。选的是自己目睹壶口瀑布写的一则日记,文虽短,势却雄,诸如“河水由远及近,积千川万壑之泽,凝聚成滔天能量,借势鼓力,撞碎浪滔千丈,迸飞万仞气势;隆隆之声俨然滚雷震天,压倒万众喧嚣,自顾奔腾;天涌黄河水,地承蛮荒力,水沫扬天,旋即被秋风卷出漩涡,瞬间没了踪影。”末尾感慨:“惊之,骇然,沉醉其间。若无此遇,平庸犹可自赏;已见大观,只恨寸光难成大器。”朗诵再三,自度不恶,待要打草稿,又觉得我的小字隶书与文章气象多有龃龉,便将旧文《来劲》翻出来略作推敲,兹录于此:
来劲是块玉,通体温润,色微黄,状如貔貅。话说龙王有九子,貔貅最小,因其好食不泄,有积财存福之能,时人宝之。愚爱来劲,对之语而能藏私。玉性极凉,欲辨真伪,可用长发绕之,再以火烧,若不能燃,即为真。但来劲久捂亦能生温,人心未必然。
一池墨,半壶茶,纸见纹理,碑为旧拓。歌声绕梁,音律如烟,倏地涌进我的口鼻眼耳中,化作一道暖流,传遍全身。但凡有空,我就去写字。来劲受了冷落,从画案一侧跳出来,卧在纸张中央耍起泼来。我摸着它的脑壳问:“来劲,这字如何?”来劲没有言传,眼里却泛着精光。我盯着它看,那嘴巴似乎动起来了,来劲说:“秋一一秋是不错!”我笑了,来劲不善普通话,我是知道的,莫非天气转凉,也因受寒而结巴?我将来劲捧在掌心,嘴巴一张一合,反复数次,只教一句话:就是不错!”
修改完毕,我将短文发给朋友看,他们都觉得有趣。而我的小字恰在趣味上盘旋多年,从《肥致碑》《王建之墓志》上吸收了不少元素,留意方圆、曲直对比,结体外紧内松,夸张但不失分寸;章法朴茂,又恐壅塞、平庸,在字形大小、粗细、纵横、开阖、正欹上时有变化,不拘泥于一家一法。
我的初稿用的云龙皮宣,色微黄,纸质粗糙,藉此表现篆隶的金石气。纸分三条,每条四行,满行24字。以红笔界格,纵6.5cm,横6cm。纸高六尺,预留20cm,写罢裁掉,在拼接时续以题头。一切就续,我却不急着创作,先在日课纸上推敲字法,断断续续,竟然耗费三日。
恰逢周六。这天,用过早餐,我带着干粮、水果去了工作室。煮茶,听曲,将案头的边角料拿来临帖,以此熟悉所用纸性,纸尽方罢。稍作休息,才进入创作状态。
第一条写得拘谨,字稍大,有压迫感。端详良久,决定重写一遍。就这样,不激不厉,时断时续,避免因疲劳而草率。待全文抄完,已经夜里八点。三条字铺开来,盘桓其侧,一时郁郁不得欢。究其因,材质有阙,以致作品略显暮气,有悖文雅初衷。
翌日,我将蜡染套色小六尺新纸摊开来,一番丈量,开始打界格。纸极清雅,两侧浅绿,中间淡黄,间隔1cm的素纸。形式感已足,不必画蛇添足。于是,两侧安排四行,中间略窄,刚够三行。满行27字,格子大小与此前无异。因为纸熟,吸水性就差,每写完一行,需待片刻,等墨迹微干,才能接着写下去。如此这般,一日又尽。回头再去端详,点画、结体虽然精致,却少了几分韵味;线条的穿透力也不足,墨色过于单一,加之色系对比不足,作品趋于平和,视觉冲击力不够强。
第三稿用的水纹宣,形式预设与初稿无异,墨色有了浓淡之别,只是落差不大,在泛黄的纸色中不易被察觉。落款改用行书,于末尾半行中分两行写下来,穿插揖让略显生硬,可谓一憾。但否定这一稿,却因拼接适当,致使间隔过窄,有几处压了字脚,三条屏衔接起来有些局促。
第四稿在此前基础上只是微调。案侧置了墨碟、砚台和笔洗,分别盛着钦安宿墨、红星墨液和水,志在经营墨彩变化,使浓淡时有区别,在枯润上却少有计较,以免有损雅致和书卷气。落款还用行书,改为单行,较正文略小一些,简洁利落,从容自然。尔后,又以1cm宽的万年红蜡染纸将三条屏拼接起来,与上一幅比较,更为妥贴。
又逢周六。
上午,去工作室做扫尾工作,意在强调内容的原创性,优化视觉效果。有心用汉篆笔意题“师贤斋主散文”六字以为额,比划了几种纸色,裁好预设尺寸,写了多次,仍有狗尾续貂之嫌。
心绪有些波动,干脆缓下来,扯开窗帘,推开一扇门。春风拂面而来,案头的文竹随风摇曳。回到作品前,驻足良久,觉得拼接三条屏的两道红纸条有些宽,笨拙且扎眼,以致破坏了它们的整体性,需要揭下来再做调整。当然,这活儿于我而言,多少存在一些风险。为保万无一失,我先在第三稿上操练一遍,总算顺利将它们揭下来。调整后,红纸条的宽度缩到0.5cm,看着还算舒服。我再将题头放上去,照样别扭,索性删繁就简,落得个简洁大方。
我将先前几稿也找出来铺在地上,偏爱是显而易见的。但并不是说这一稿就无懈可击。回头再来审视这幅作品,惯常的文雅憨厚未变,墨色趋于丰富,又不失清净之气;线质厚而不僵,虽不能说百炼钢成绕指柔,与那些使力用狠的“硬汉”还是有区别的。结体或正或欹,或纵或横,在外紧内松的基础上,偶作大小、开阖之别,使朴茂中不乏跌宕和轻灵。当然,因势赋形、合而不同虽有兼顾,却因篇幅大、重复的字多,未能八面玲珑,时有疏忽以致点画、字法出现一些雷同。当然,力有不逮,若过分强求,岂不陷入另一个误区?
忙罢,这才觉得腰酸背疼。抬起头,窗外已经黑尽。我将作品铺在画案上,喷了一遍水,稍作停留,再用熨斗走一遍,然后静静地坐着,听血脉涌动,那感觉宛如一首新曲,悠悠地在耳畔回荡。
2025年4月2日来源:郭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