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这份期待,很快就要被操场上火辣辣的太阳和严厉的口号声,烤验出每个人的第一份大学答卷。有人咬牙坚持,有人叫苦不迭,生活的大戏,就在这迷彩服和汗水里,悄悄拉开了帷幕。
九月的天,像个没烤透的馍,外面焦黄,内里还带着一股子湿气。对于刚揣着通知书、从天南地北奔到这座城市里的年轻人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
崭新的宿舍,陌生的面孔,还有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都像路边小摊上滋滋作响的油锅,充满了烟火气和让人心跳的期待。
可这份期待,很快就要被操场上火辣辣的太阳和严厉的口号声,烤验出每个人的第一份大学答卷。有人咬牙坚持,有人叫苦不迭,生活的大戏,就在这迷彩服和汗水里,悄悄拉开了帷幕。
01
九月的太阳毒得很,像个挂在天上的大火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操场上的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踩上去都有些粘鞋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味,远处教学楼的轮廓在热浪里扭曲着,看着都让人眼晕。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像一把钝刀子,在人耳朵边上来回地磨,磨得人心烦意乱。
中文系新生安然就站在这片让人喘不过气的燥热里。她人如其名,长得安安静静,皮肤白净,身子骨看着有些单薄,像是风大点就能吹跑。那身崭新却不合身的迷彩服套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汗水早就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一绺一绺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浸了水的纸,嘴唇上起了好几块干皮,眼神也有些涣散,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在她旁边的林薇是个爽快性子的姑娘,来自北方,嗓门大,心眼好。她已经第三次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安然,压低声音问:“安然,你还行不行啊?不行就跟教官说一声,去那边树荫下歇会儿,没人笑话你。”
安然的身子晃了一下,像是才从梦里惊醒。她偏过头,对林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没事,我能行。”
队伍最前面的王教官也早就注意到这个女兵了。他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皮肤晒得跟黑炭一样,眼神却很亮。他看安然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也犯嘀咕。他清了清嗓子,冲安然的方向喊了一句:“那个女同学,要是撑不住就打报告出列!别硬撑着,身体要紧!”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都集中到了安然身上。安然的脸更白了,她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身子站得更直了些,仿佛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没事。她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王教官,低声回应道:“教官,我能坚持。”那声音里的固执,听着让人心里不是滋味,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绝望。
王教官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他带过的兵多了,什么样的没见过,可像安然这样,明明看着下一秒就要倒下,却还这么犟的,倒真是头一个。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了,集合的哨声尖锐地响起。队伍重新集合,开始练习正步走。“起步,走!”王教官的口令干脆利落。学生们迈开步子,动作笨拙地往前走。安然也跟着队伍抬起了腿,可那条腿像是灌了铅,沉重无比。她只跟着走了三四步,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她想张嘴喊一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身子一软,在周围同学的一片惊呼声中,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有人晕倒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王教官和林薇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安然躺在滚烫的地面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校园午后的宁静。林薇作为安然的室友,也是现场最关心她的人,跟着辅导员一起,陪着安然上了救护车。医院里那股独有的消毒水味儿,让林薇的心一直往下沉。她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心里七上八下的。辅导员打完电话,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初步诊断是重度中暑加上低血糖,应该没什么大事。
可几个小时过去了,安然还是没有被推出急诊室。林薇的焦虑像野草一样在心里疯长。就在她坐立不安的时候,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厚底眼镜的老医生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沓化验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就是急诊科的主治医生,陈医生。
陈医生走到林薇面前,看了看这个一脸焦急的小姑娘,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报告,神情困惑又严肃。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别人,喃喃地说道:“太奇怪了……她的肝功能、肾功能都有轻微的慢性损伤迹象,血常规里的几个指标也长期处于临界值以下,这根本不是一个十八岁姑娘该有的身体状态,倒像是一个长期服用某种……药物的人。只是中暑,身体的反应怎么会这样?”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准确无误地投进了林薇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愣愣地看着陈医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02
安然被转进了普通病房,人还没醒,只是安静地躺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像是时间的脚步声,缓慢又沉重。安然的父母安国梁和刘梅,接到学校电话后,连夜从他们那个小城市坐火车赶了过来。
这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夫妇。父亲安国梁个子不高,背有点驼,手上一层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的人。母亲刘梅眼窝深陷,脸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他们看到病床上的女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们对陪了一下午的林薇千恩万谢,一个劲儿地说“真是个好孩子,辛苦你了”。林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陈医生的那些疑惑,小心翼翼地转述给了夫妻俩。
谁知道,她的话刚说完,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安国梁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打断了林薇的话,声音又急又硬:“医生就是瞎操心!我们家然然从小就体弱多病,底子薄,这次是头一回出远门,水土不服,加上军训太累了,才这样的!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母亲刘梅则背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地,用手背不停地抹眼泪,嘴里念叨着:“我可怜的女儿啊……”她始终回避着林薇的目光,那样子像是在掩盖什么天大的秘密。夫妻俩的反应太激烈了,激烈得不正常。他们拒绝了医生建议的、做一次全面身体检查的提议,只说等孩子醒了,观察一下就想办出院。
林薇看着他们,心里那点怀疑的种子,不仅没有被打消,反而生了根。她觉得,安然的病,恐怕远不止“体弱多"病”这么简单。
第二天,安然还没醒。林薇想着她住院要用些生活用品,就主动提出回宿舍帮她拿。安国梁夫妇听了,感激地点点头,叮嘱她路上小心。
回到四人间的宿舍,其他两个室友都去上课了,屋里空荡荡的。林薇打开安然那个半旧的行李箱,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儿扑面而来。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是个爱干净的姑娘。林薇把毛巾、牙刷这些东西找出来,准备合上箱子的时候,手指无意中碰到了箱子内衬的一个地方,感觉底下硬邦邦的,好像有个夹层。
出于好奇,她用指甲划拉了几下,真的找到了一个用尼龙搭扣粘住的暗袋。她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用深蓝色布袋层层包裹着的东西。打开布袋,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旧药瓶,瓶身是深棕色的,上面什么标签都没有。林薇拧开瓶盖,一股浓烈又奇怪的草药味冲了出来,有点苦,还有点腥。瓶子里装着几十颗深褐色的小药丸,大小不一,一看就不是正规药厂生产的。
除了药瓶,布袋里还有一本小小的记录本。林薇翻开本子,心头一震。本子上没有日记,没有随笔,只有密密麻麻的日期和一些奇怪的标记。每一页都用不同的笔迹画着格子,大部分格子里都打着勾,偶尔有几个格子里写着“剂量减半”或者“今日停用”的字样。这哪里是日记本,分明就是一份详尽的用药记录!
林薇的心跳得厉害。她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合上行李箱,可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些药是治什么病的?为什么安然要偷偷摸摸地吃?她的父母知不知道这件事?
就在她准备离开宿舍的时候,她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安然的床铺前。她记得安然睡觉前,总喜欢把枕头拍得很高。她伸手到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到了一张硬硬的卡片似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一张被压得有些褪色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一样的羊角辫,穿着一样的花裙子,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其中一个,林薇认出来了,是小时候的安然。另一个女孩,笑得比安然还要开心,露出一口小白牙。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的脸,被人用指甲或者别的什么尖锐东西,划得模糊不清,一道道白色的划痕,像是一张丑陋的疤,烙印在那张天真的笑脸上。林薇盯着那张被划花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03
林薇拿着给安然准备的东西,心里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和不安,回到了医院。她觉得必须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安然的父母,或许他们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她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身姿挺拔,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很分明。林薇认出他了,是开学典礼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大三学长,叫贺宇。
贺宇在学校里算是个风云人物,学生会的干部,长得阳光帅气,听说成绩也好得一塌糊涂。此刻,他却没有了在台上发言时的意气风发,只是远远地望着安然病房的方向,眉头微蹙,眼神里有一种林薇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关心,又像是挣扎。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认识安然吗?林薇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就在林薇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贺宇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走廊里很安静,林薇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
“爸,她住院了……对,军训第一天就倒了。医生好像有点怀疑,但她父母会处理好的。”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和恭敬。
这几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林薇脑中的迷雾。贺宇不仅认识安然,他还知道安然会出事!甚至,他的父亲也牵涉其中!林薇感觉自己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件事,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贺宇挂了电话,一转身,正对上林薇探究的目光。他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阳光温和的招牌笑容,冲林薇点了点头,像是打招呼。
林薇定了定神,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学长你好,我好像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你。你……是来探望朋友吗?”
贺宇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他掩饰得很好。他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路过,要去那边楼里找个老师。你也是这个系的?”
他越是这样撇清关系,林薇就越觉得他可疑。她点了点头,说自己是来看望室友的。贺宇“哦”了一声,说了一句“那你忙,我先走了”,然后就迈开长腿,匆匆离开了,背影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异的仓促。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贺宇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她手心里全是汗。她现在可以确定,安然的病,那个神秘的药瓶,还有贺宇这个神秘的关注者,三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慢慢浮现,她不敢再想下去。
04
两天后,安然终于醒了。她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动眼珠,看清了守在床边的林薇和自己的父母。
她的精神状态很差,嘴唇干裂,说话有气无力。对于自己是怎么晕倒的,她似乎记忆模糊,只说觉得头晕,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安国梁和刘梅看到女儿醒来,喜极而泣,围着她嘘寒问暖,又是喂水又是擦脸。
可林薇敏锐地发现,安然在面对父母的关心时,身体是僵硬的,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是亲近,而是一种深深的、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抗拒。当刘梅端着一碗温热的米汤要喂她时,安然下意识地把头偏向了一边,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当天深夜,林薇被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惊醒。她睁开眼,看到睡在陪护床上的安然正在说梦话。她侧耳细听,只听到安然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几句话。
“别关门……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别关门……”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恐惧。林薇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这梦话,像是一把钥匙,似乎能打开安然内心深处那扇紧锁着秘密的大门。
第二天一早,林薇找了个借口支开了安然的父母,单独找到了陈医生。她把自己的所有发现,包括那个无名药瓶、记录本、被划花的照片,以及贺宇那个奇怪的电话和安然的梦话,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医生。
陈医生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告诉林薇,结合这些情况,他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安然的身体状况,非常符合“慢性中毒”的临床表现,特别是某些植物性毒素或者重金属,长期小剂量地摄入,就会对肝肾功能造成持续性的损害,同时导致身体虚弱、贫血。军训的高强度运动,只是一个诱因,彻底引爆了她身体里早已埋下的“炸弹”。
“中毒?”林薇被这两个字吓得脸色发白。
“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陈医生严肃地说,“但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这件事就不是生病那么简单了。小姑娘,你是个好孩子,但这件事可能很危险,我建议你不要再自己查下去了。”
陈医生的话非但没有让林薇退缩,反而坚定了她要查明真相的决心。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活在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痛苦里。
她决定从贺宇身上寻找突破口。她回到学校,利用图书馆的电脑,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贺宇和他家庭的一切信息。贺宇的父亲贺文东,是她们家乡一个颇有名气的企业家,经营着一家运输公司。顺着这条线索,林薇开始搜索与贺文东相关的旧新闻。
在一个已经很少有人访问的、过期的地方法制新闻网站上,林薇翻到了一个十年前的帖子。帖子的标题是黑色的,显得格外刺眼——《废弃工厂意外失火,一女童不幸罹难》。
林薇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颤抖着手点开了那篇报道。新闻的篇幅不长,简述了十年前的一个夏日午后,本地企业家贺文东的独生女贺新月(八岁),与玩伴安然(八岁),在郊区一座废弃的旧仓库玩耍时,仓库意外失火。安然侥幸逃脱,贺新月却被困在火场中,不幸身亡。报道最后说,经消防部门鉴定,火灾系仓库内老化的电线短路引起,属于意外事故。幸存的安然因为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对当时的情况记忆模糊,无法提供有效信息,此事最终以“意外”结案。
贺新月!贺宇的妹妹!
林薇盯着屏幕上“贺新月”和“安然”这两个名字,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了起来:十年前死去的女孩贺新月,她的哥哥贺宇,她的父亲贺文东;幸存的玩伴安然,从小到大的“体弱多病”,神秘的自制药丸,父母那不正常的紧张和恐惧,还有那张被划花了脸的照片……
一个可怕的、超越了所有人想象的猜想,在林薇的心中疯狂地滋长。那根本不是一场意外!
05
林薇把那篇新闻报道打印了出来。她拿着那张薄薄的、却承载着千斤重量的纸,在学校里找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在篮球场边的角落里,找到了独自一人坐着的贺宇。
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有打球,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远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阳光,只剩下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疲惫和阴郁。
林薇走到他面前,把那张打印纸递了过去。
贺宇看到标题,瞳孔猛地一缩,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没有接那张纸,只是抬起头,看着林薇,声音沙哑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真相。”林薇的声音有些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安然的病,是不是和你们家有关系?十年前那场火灾,根本就不是意外,对不对?”
贺宇沉默了。篮球场上传来拍球的声音和年轻人的欢呼声,那些声音充满了活力,却让这里的空气显得更加死寂。过了很久,他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脸上的所有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他告诉了林薇全部的真相。
十年前那场火灾,确实不是意外。那天,是安然在和贺新月玩捉迷藏的时候,出于孩童式的恶作剧,把妹妹反锁在了那个堆满废弃棉纱和塑料的仓库里。后来,仓库不知道怎么着了火,年幼的安然因为害怕,选择了独自逃跑,她甚至没有向任何人求救。
贺家在当地有些势力,悲痛欲绝的贺文东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查清了事情的真相。他想过报警,可那个时候,安然还不到法定责任年龄,法律根本无法给她任何实质性的惩罚。贺文东看着妻子因为失去女儿而日渐崩溃,心中的恨意和痛苦无处发泄。
于是,他选择了一种更古老,也更残酷的“惩罚”。
他找到了安然的父母,安国梁和刘梅。他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他动用所有的关系和手段,把安然是“凶手”的真相公之于众,让他们一家人在那个小地方身败名裂,一辈子都活在所有人的唾骂和指责里;要么,他们就得接受一份协议。
那份协议的内容,就是安然必须为贺新月的死“赎罪”。这份“罪”,需要她用一生的“病痛”来偿还。贺家会提供一种用特殊植物提炼的“药”,这种药能导致人的身体机能出现慢性损伤,变得体弱多病,但又不足以致命。安然的父母必须亲手将这些药喂给自己的女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此,来告慰贺新月的在天之灵,也让安然永远活在这份痛苦的记忆里。
而贺宇的任务,就是作为监督者,定期“关心”安然的状况,确保这个可怕的协议一直在执行。
听完这一切,林薇感到一阵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意。她愤怒地看着贺宇,声音颤抖:“你们……你们这是犯法!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她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
贺宇却苦笑了一下,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动摇和痛苦。“你以为我们想这样吗?你以为看着她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他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翻出一张照片给林薇看。
照片是在一个看起来很高级的私立疗养院里拍的。一个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的中年女人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她就是贺宇的母亲。
“我妹妹死后,我妈就精神崩溃了。”贺宇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一直活在自责里,觉得是自己没看好孩子。医生说,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相信那个犯错的孩子正在‘赎罪’。这个协议,与其说是为了惩罚安然,不如说是为了给我妈留下一口气。这是我爸……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点开了手机里的一个加密视频,递到了林薇面前。“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你以为安然的父母,就只是懦弱和愧疚?”
视频的画面很昏暗,像是在某个小巷子里偷拍的。画面里,安然的父亲安国梁,正在和一个贼眉鼠眼的陌生男人交易。男人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安国梁则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小盒子交给了他。林薇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正是她在家乡法制新闻上看到过的一个因为制售假药而被通缉的逃犯!
贺宇的声音在林薇耳边响起,像魔鬼的低语:“他们早就把贺家给的‘药’停了,换成了更便宜、副作用也更大的假药。而省下来的钱……”
他切换到另一张照片。那是一张购房合同的截图,业主的名字,赫然写着“安国梁”。
当林薇看清合同上那个位于省会城市的新楼盘地址,和那个远超他们家庭收入的房价时,她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了。原来,在这场名为“赎罪”的漫长悲剧中,人性之恶,早已超出了她最贫乏的想象。
06
真相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把所有人都捅得鲜血淋漓。林薇一连好几天都精神恍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揭发贺家吗?可他们的行为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很难定罪,而且贺宇母亲的状况又让人于心不忍。去揭发安然的父母吗?那等于亲手把安然推进更深的深渊,让她本就残破不堪的家庭彻底毁灭。而安然,这个看似最无辜的受害者,她的手上,也沾着童年时无法洗刷的“罪”。
这里没有一件事是干净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沼泽地里的泥浆裹住了腿,谁也别想清清白白地走出去。
贺宇在向林薇坦白一切后,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开始反复地问自己,父亲这种扭曲的复仇,真的给母亲带来了慰藉,还是让所有人都掉进了另一个地狱?
半个月后,安然在父母的坚持下,办理了出院手续。她瘦了一大圈,脸色比以前更白了,但她还是回到了学校,继续上课。她似乎对一切都有所察觉,又似乎早已麻木,什么都不想去知道了。她只是安静地看书,安静地吃饭,安静地走在校园里。
安国梁和刘梅每个周末都会来看她。他们会带来那瓶深褐色的药丸,亲手看着安然吃下去。他们的眼神里,混杂着对女儿的爱,对过去的愧疚,对未来的贪婪,还有对秘密被揭穿的恐惧,那种复杂的表情,显得无比诡异。
安然只是默默地接过药,和着水吞下去,然后对守在一旁的林薇,露出一个苍白又无力的微笑。那笑容像是在说,你看,我还在好好地“赎罪”。
又是一个傍晚,林薇在学校的湖边,看到了独自一人的贺宇。他告诉林薇,他已经决定,要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自己的母亲,不管结果如何,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然后,他会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家的地方,试着开始一种没有仇恨的生活。
两人相顾无言,只有湖面的风,吹得人脸上发凉。
远处,安然正一个人慢慢地走在林荫道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的背影单薄而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她的未来,依旧被困在那个由罪与罚构筑的、无形的囚笼之中,没有光,也看不到尽头。
来源:清风唏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