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世的记忆如淬毒的刀，顺着后颈未愈的伤口直剜进心口。铜镜里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我掐着掌心的月牙印——这是三天前的清晨，我还在太子的偏殿里，捧着那碗要命的安胎药。
我是在腥甜的血污里挣开眼的。
前世的记忆如淬毒的刀，顺着后颈未愈的伤口直剜进心口。铜镜里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我掐着掌心的月牙印——这是三天前的清晨，我还在太子的偏殿里，捧着那碗要命的安胎药。
"清歌，"太子李承煜的声音从殿外飘进来，带着惯常的温软，"阿蘅可醒了？"
我攥紧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前世也是这样的晨光，他端着药盏进来时，我正摸着微凸的小腹傻笑。他说阿蘅染了风寒要冲喜，让我把身孕让给她。我跪着求他："殿下，这是咱们的嫡子，对太子府多重要啊。"
然后他亲手把我推进偏殿，青衫阉人张福抖如筛糠地跪在地上。"这是张公公，你嫁他吧。"他说这句话时，屏风后传来阿蘅的轻笑："承煜哥哥，阿蘅的肚子突然疼了。"
后来张福被我踹下床时，我正吐着黑血。他抖着手递来药碗："姑娘，太子爷让人送的堕胎药。"
再后来我死在雪地里，血把白绫似的雪地染成了紫黑。阿蘅扑在李承煜怀里哭："都是阿蘅不好，不该要你的孩子。"他红着眼眶说："阿蘅，我定要清歌母子平安。"
可他们连我最后一口气都没守到。
"阿蘅？"李承煜掀帘进来，我慌忙把袖口的血渍藏到身后。前世我爱穿月白裙，今日却着了件并蒂莲绣裙——是阿蘅送的，她说太子爱看姐妹和睦。
"殿下。"我福身行礼，声音软得像前世的自己。
他伸手要扶，我退半步撞在妆台，胭脂盒"啪"地摔开，红粉溅在他月白锦袍上。他愣了愣，温声笑："清歌怎的这般慌张？"
我盯着他腰间那枚羊脂玉佩——是阿蘅十五岁亲手刻的，上面歪歪扭扭雕着"承煜与阿蘅"。前世我总嫌硌人，他却总说："阿蘅的心意，自然要贴身收着。"
"殿下，"我垂眸，"昨日在慈宁宫，太后说要给臣女赐婚。"
他的手悬在半空。
"赐婚？"他皱眉，"你与定北侯世子的婚事不是八字都合了？"
我抬头看他，前世他也是这样皱眉，说裴砚是粗人，哪有他体贴。可后来我才知，裴砚的母亲是先皇后乳母，北境二十万大军的粮道，全攥在这粗人手里。
"太后说，"我轻声道，"世子的八字要重合。"
他瞳孔骤缩。我瞥见他袖中露出半截金线帕子——并蒂莲绣样，是阿蘅的。
"清歌，"他放软语气，"你可知阿蘅病了？"
我当然知。前世阿蘅的病是戏，她要冲喜、要我的孩子、要太子的承诺。而我这傻子，信他说"阿蘅是妹妹"。
"殿下若要探病，"我又退两步，"臣女告退。"
出了太子殿，我直奔定北侯府。前世我嫌裴砚粗鲁，他来提亲时，我躲在屏风后冷笑："侯府嫡子，不过是太子的棋子。"
可现在我懂了，裴砚是块被我埋了十年的玉。
"阿姐！"裴砚的女儿小桃扑过来拽我裙角，"阿爹在演武场耍大戟呢！"
演武场里，裴砚正舞着丈二长戟，玄色劲装被汗水浸得透湿，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听见动静，他收戟抹汗："清歌来了？"
我盯着他腰间的玄玉牌——定北侯世子印。前世我被赐婚那日，他跪在太子殿外求了整夜："清歌与臣的婚书已呈陛下，殿下不能悔婚！"
李承煜只消一句："裴世子可知，阿蘅是先皇后侄女？"
裴砚的戟"当啷"落地。后来他娶了丞相之女，而我，死在雪地里。
"裴世子，"我直截了当，"我要与你成婚。"
裴砚愣住，小桃却欢呼着扑进我怀里："阿爹快答应！阿姐上次说要给我买糖人！"
他揉了揉小桃的发顶，抬眼望我："清歌，可知与我成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太子的婚书作废，意味着北境粮草调度权在我手，"我垂眸，"意味着...我不再是任人捏的泥人。"
裴砚突然笑了，露出白牙："好，我这就进宫求旨。"
三日后，太子殿。
李承煜摔了茶盏："苏清歌，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阿蘅要冲喜，你与裴砚成婚，是要断她生机？"
我端坐在主位上，前世这里是我的位置——太子侧妃的院子。如今我穿着裴砚送的金丝绣裙，腕间翡翠镯是定北侯夫人给的见面礼。
"殿下，"我轻抿茶盏，"阿蘅的病，可是装的？"
他脸色骤变。
"上月十五，阿蘅在慈宁宫撞见我与王嬷嬷说话，"我慢条斯理，"嬷嬷说她见阿蘅在御药房取了朱砂。朱砂配当归，最是伤胎气的方子。"
他猛地站起："你胡说！"
"殿下若不信，"我从袖中取出账册，"这是御药房记录，阿蘅的药方里，朱砂比安胎药多了三倍。"
殿外传来脚步声。阿蘅扶着丫鬟进来，脸色白得像纸："承煜哥哥，阿蘅的肚子...疼了。"
我盯着她隆起的小腹——前世这里根本没孩子。她用草药催的假孕，不过是要逼我让出冲喜的由头。
"阿蘅妹妹，"我起身，"可知定北侯世子今日进宫了？"
她的脸更白了。
"他说，"我轻笑，"先皇后临终留了封信，说阿蘅不是她侄女，是当年宫变余孽。"
阿蘅的丫鬟尖叫着后退，她踉跄撞进李承煜怀里："承煜哥哥，你信清歌的？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李承煜攥紧她的手："阿蘅，我怎会信她？"
我望着他眼里的慌乱，只觉讽刺。前世我信了他十年，信他说阿蘅是妹妹，信他说会护我周全，信我们的孩子会是太子嫡孙。可最后，我的死讯还是从张福嘴里传到他耳中。
"殿下，"我摸出块玄玉牌，"这是定北侯府令，裴世子说，我若开口，北境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调度权，便归我手。"
他瞳孔骤缩。他当然明白，太子的兵符离了粮草，不过是块废铁。前世他为了阿蘅激怒我，逼我与定北侯府翻脸，后来阿蘅"孩子"没了，他便说我克夫，把我发卖去庄子。
"清歌，"他放软声音，"你从前最是善解人意，怎如今..."
"从前的苏清歌死了，"我打断他，"死在雪地里，血浸透了小腹，连句遗言都没留下。"
阿蘅突然尖叫："是你！是你害我不能有孩子！"
我望着她，前世她也这样尖叫，说我用凉水激她，说我往她药里下毒。可后来我才知，是她往我药里下了堕胎药，是她买通张福，是她...
"阿蘅姑娘，"我转向她，"你说我害你，可你可知自己根本不能生？"
她的脸瞬间煞白。
"御医说你身子弱，"我轻声道，"可我让人查了，你从小到大喝的补药里，每剂都有三钱麝香。麝香伤了子宫，你根本不能有孩子。"
李承煜猛地甩开她的手："阿蘅，你...你骗我？"
她跪在地上哭嚎："承煜哥哥，我是怕你不要我...我是怕清歌抢走你...我从小到大，只有你对我好..."
"够了！"他吼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假孕骗我，麝香骗我，连清歌的孩子都要抢！"
他转身看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清歌，你早就算计好了？"
"我算计？"我笑，"前世我算计十年，换了雪地暴尸的下场。今生我只是活着，倒成了算计？"
殿外传来通报："太子殿下，陛下宣您即刻进宫。"
他脸色骤变。我当然知道为何——裴砚今日进宫，要呈先皇后遗诏。上面写得清楚，阿蘅生母是当年刺杀先皇后的刺客，阿蘅是余孽。
"清歌，"他突然走近，"我后悔了，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退两步撞在廊柱上。前世他也说过这话，是在我流产第七天，捧着我最爱的海棠："清歌，我以后只疼你。"
可后来呢？阿蘅说我与裴砚私会，他便把我关柴房；阿蘅说我孩子是庶子，他便往我药里下毒；阿蘅说要自尽，他便亲手把我推进火坑。
"殿下，"我摸着腕间翡翠镯，"裴世子说，今日要与我行三书六礼。"
他的脸彻底黑了。转身要走时，阿蘅扑过来抱他腿："承煜哥哥，我们去庄子吧，阿蘅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滚！"他甩开她，"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阿蘅，我也不是你的承煜哥哥。"
阿蘅瘫坐在地哭嚎，我望着她，只觉前世的自己可笑——我曾当她是妹妹，是太子心尖的白月光，却不知她是披着柔弱外衣的毒蝎。
"清歌姑娘，"裴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婚书已呈陛下，陛下说三日后赐婚。"
我转身看他，他腰间的玄玉牌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前世我嫌他粗鲁，此刻才懂，他的粗鲁里藏着最实在的真心。
"裴世子，"我笑着伸手，"往后请多指教。"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翡翠镯漫进心口。这一次，我不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不再信"深情"二字。
再看李承煜，他站在宫门口望着我们交握的手，脸色比阿蘅更难看。我转身要走，听见他低笑："苏清歌，你以为赢了？"
我脚步未停。前世他也这样笑，说等我生下孩子，等阿蘅计划成功，等他坐上皇位。
可这一次，我有定北侯府的二十万大军，有裴砚的真心，有前世的记忆。我不会再输，不会再死在雪地，不会再让任何人践踏我的尊严。
三个月后，我坐在定北侯府主位上，摸着微凸的小腹。裴砚端着青瓷药盏进来，小桃像只小猴子似的挂在他背上，举着糖人直往我嘴边送："阿娘快看，爹爹给我买的蜜枣糖人！"
窗外海棠开得正好，我望着院中的小桃树，想起前世此时，我正跪在太子殿外，求他看一眼我隆起的肚子。
"阿娘笑什么？"小桃扑进我怀里。
我摸着她的发顶，轻声道："阿娘在想，往后的日子，该有多甜。"
殿外传来通报："太子殿下求见。"
我放下茶盏看向裴砚："让他进来。"
李承煜走进来，脸色比三个月前更灰败。他盯着我肚子，喉结动了动："清歌，你真的不后悔？"
"后悔什么？"我端起茶盏，"后悔没早看清你？还是后悔没早嫁裴砚？"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
"殿下，"我起身，"我还有事，不陪了。"
裴砚扶着我往内院走，李承煜站在原地望着我们背影。我听见他低声说："阿蘅，你说她会后悔的..."
可阿蘅已经死了。三个月前遗诏公布，她被杖毙在城门外，到死都在喊："承煜哥哥救我！"
而李承煜，因私通敌国被废太子。听说他在冷宫里，总对着月亮呢喃："阿蘅，你骗我..."
我摸着肚子，前世的孩子，今生还在。这一次，他会平平安安地出生，在我和裴砚的爱护下长大。
窗外风送海棠香，我望着裴砚腰间的玄玉牌，突然笑了。
原来，真正的白月光，从来不是别人。是我自己，终于从黑暗里走出来，活成了自己的光。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