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的信息蚁聚蜂拥,铺天盖地而来,对于一个毕业多年的人来说,有知识的乐趣,但更多的是艰难的熬。花花世界不停招手,你却要独坐板凳。
2016年上半年,围绕着司法考试转的日子,这些白天、黑夜,又浮上水面。
9月25日考完,11月下旬才出成绩,就在怀抱希望与惴惴不安之间等待,就在等待中重返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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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时候,曾想做律师,被父亲一句话噎了回去,“打官司要靠关系,律师不好做”。
兜兜转转,十年过后,又萌生司法考试的念头。找一个向上的行业,一个有门槛的职业,有更长远的发展,律师是其中之一。
3月份,我从南京回到厦门,在这个曾度过大学四年的城市,重新出发。买了一套教材、一套真题,啃吧。
新的信息蚁聚蜂拥,铺天盖地而来,对于一个毕业多年的人来说,有知识的乐趣,但更多的是艰难的熬。花花世界不停招手,你却要独坐板凳。
我住的小区,整天有人装修,机器切割和轰鸣的声音,扰人心神。我转到华侨大学,这是一所偏向理工科的大学,建筑很平庸。自习室很少,我不得不耗费大量时间辗转搜寻。如果你偶然看到一只无头苍蝇东张西望,说不定就是我。此后转场到诚毅学院,在教学楼下坐着看书。再后来,转到集美区行政服务中心的休闲书吧。大厅人声鼎沸,热闹是他们的,我独处一角。只是,空调开得太冷,外面酷暑,里面冻得发抖。
作为一个离开学校六年的人,面对庞大的法律体系,注意力有时难免崩溃,以缓慢的节奏推进学习,长日无尽。
这期间,倒是活学活用了一回法律。我把福州的房子卖掉,换到厦门。买房过程堪称惊险,面临毁约。当时我在看合同法部分,随即签订了补充合同。小钱不计较,大局要把握,事后看来很明智。赶在厦门史上最狂暴的涨价潮之前,我上了最后一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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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房子的事情,我感觉有必要报个培训班,自学的效率太低,这样下去有点悬。况且,一个人自学这么久,与世隔绝,情绪封闭。我花了五千块,报了一家培训班。
大巴载着50人,穿越大半个厦门,驶入远郊的东海学院。东海学院是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名头很大,范围很小,只有几栋教学楼、宿舍楼,比我上高中的学校还小。
校长和四位助教上台演讲,努力啊、奋斗啊……一连串励志词语砸过来。教室墙上,挂着红色横幅,“每天对自己说,你真的很不错”。
正是暑假期间,学校空荡荡。校外,像大多数不知名乡镇一样,一排排小店,毫无特色,满足基本生活需求。我们互相安慰,如此正好,存天理、灭人欲,专心备考。
接下来的两个月,这个夏天,重返青春。
连新舍友都这么像。我快30岁了,舍友小林是个大三的家伙,真羡慕丫的年轻,青春痘还残留着,爆裂示威。
回到十年前吧。那时候,我的舍友方方,也是长得眉清目秀。第一个想到的是,方方的头发。早先他的发型是碎发,短短薄薄的一层,但他老觉得头发长得太快,快得接受不来,于是半个月理一次,我们则发现他的头发怎么老是不长,几乎可与毛等而视之。
如此状态持续两年,到大三,方方决定留长发,我们甚感欣慰,终于可以摆脱每天耳边被吹“怎么搞的,我头发又长了”,而我们就是无法发现、却不得不颔首微笑以示赞同的荒诞处境。
我打电话给方方,说碰到一个像他的舍友。我们聊了聊各自的近况,因循不觉韶光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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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6点45分起床,吃完早餐自习。8点半,上课。直到晚上9点半~10点,结束。
都是远程视频。钟秀勇讲民法。钟秀勇和冯小刚一样,患了白癜风,常自嘲为“丑老钟”。条理清晰,但语速极慢,令人发指。
老钟常说,大家都掌握得很好了,我们只是在一起回忆。台下的同学心里想,掌握个啥啊,回忆个啥啊,我都不懂啊,别再这样说了。
结果,老钟下节课变本加厉,接着说,司法考试本质上是一个已经发生的未来。台下的同学心里想,都已经发生了,那还学习个啥啊。
老钟又说,别太急,要懂得爱惜自己,要注意休息。台下的同学心里想,我就是休息太多了,才什么都不懂啊。
老钟说,司法考试是为你的幸福而存在的,要爱它,要竭尽全力。
是的,这两个月,每个人都将爱得死去活来、身心俱疲。
刘凤科讲刑法。刘凤科微胖,有酒窝,讲课有意思,常举强奸案的例子,以此体现刑法的博大精深。口头禅是,“这个,请大家注意一下”。
徐金桂讲行政法与行政诉讼法。他一边搓着圆珠笔,一边说,这个背下来,背下来。
戴鹏讲民事诉讼法。人称“戴老板”,张嘴就是,民诉在我这里,没有难点。
左宁讲刑事诉讼法。他说,显时特告死。他说,侮诽暴虐侵。语速飞快,常说“注意即可”。注意的另一层意思是,要背下来。
郄鹏恩讲商法、经济法。如果不是上她的课,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姓,qie,第四声,音同切。
杨帆讲三国法。她常说,大家都记得国际法,到了国际私法、国际经济法,都忘得差不多。
果然,台下的同学对后两种法,再一次忘得差不多了。
白斌讲理论法。他说,如果死了,是另一个世界,那么,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是引用柏拉图的《理想国》申辩篇。
他还说,在恶心的东西面前,谁挺住,谁胜利!
就这么上课、下课、上课,周而复始。一开始,大家都正襟危坐。渐渐地,有点松弛。我在人群中搜寻美好的面孔,以此提神。就像讲民法的老钟所说,喜欢看美好的东西,一看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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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考试是个记忆量庞大的活动,要和遗忘搏斗。今天看了,懂了,明天忘了,再看,又忘了……重回学校,重回高考那段时间的感觉,渡过水面风平浪静、底下白骨成堆的河流。打破信心,跌入河底,再爬起来。
还要和自己的年龄、体力搏斗。9年前,跑过全程马拉松。如今,气喘吁吁再次出发,晚上自习过后,绕着操场一圈一圈跑,手机上放着《平凡之路》、《易燃易爆炸》……越跑,就越觉得年轻,仿佛能跑回十年前。
像陀螺一样转下去。我在跑到第七圈的时候,看到五只萤火虫。半明半暗的操场旁边,杂花生树,萤火虫飘忽、游移,天空看得见星星。
我想起大学舍友坚哥的一首诗:天上的星星很多,地上的人很多。你说,是天上的星星多,还是地上的人多?我说,都很多。
坚哥早就不再写诗,他发福了,他说有150多斤了。
大学舍友光仔也发福了,小个子成了胖子,还有了两个小孩。
大学同学阿波也发福了。早在上大学时候,此君或因睡眠过多,形貌和性格都较为自由奔放,不喜受缚,爽或不爽之时脱口而出淫秽之词,“操”之过急。此君标志性动作是竖中指,想当初我们并不熟识,他开玩笑说,“你觉得她怎么样”,右手中指一竖,我大吃一惊,想这厮也太胆大包天,太不识时务了,当着女生敢面不改色地竖中指,我直想遁地而逃,实在丢不起这人啊。后来相熟了,才明白纯属无意的动作,这竖中指在他眼里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动作,不过用为指这指那、指东指西。但是,实在忍不住就多竖一指,呈“V”状,或者食指、中指双剑合璧而出,总好些吧。不知道他改了没有?
我和阿波曾通宵达旦吃烧烤、喝啤酒,一箱啤酒多不多?醉后,两人横七竖八躺在厦大校道上,沉沉睡去。清晨醒来,我恍惚发现钱包、手机丢了,鞋子丢了一只,袜子被阿波穿在脚上。
大学同学老傅却瘦了。他一直在创业。
在似水光阴里,阿波、老傅是我的狐朋狗友,是我的哥们,虽性格各异、志趣不同,但一切无妨。
毕业前,我们一起吃烧烤、喝啤酒,老傅流着泪说,“彬哥,其他人我都不担心,就担心你,性格太直了。”我没说话,右手靠在桌子上,喉咙有些干,眼睛一下模糊。我端起酒杯,说“喝吧”,一饮而尽。这时,阿波红着眼睛说,“靠,看到你们俩哭,我也想哭。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虚伪了。”
现在想来,那段时间郁积的情绪,是我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可能也是老傅和阿波从未有过,只因“青春是一种化学的发疯形式”。大学四年,我们一起疯过,却要面临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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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很快结束,我们从学生变为社会人。
这个夏天也结束了。准备得并不算非常充分,但不管如何,要上考场。
卷一、卷二、卷三、卷四,一门又一门。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往前走。
差强人意答完,走出教室,走进猛烈阳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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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22日早上,八点到了。我故作从容,艰难地、缓慢地吞下花生包。先吃点东西,才能面对“结局”。总要有点精神,才能扛得住。
在微信公众号上查询,在线的人太多,登不上。再查一次,弹出总分395分。不敢相信,截图保存。想再查一次,登不上了。但我知道,过了。
我在客厅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耶!
我终于可以转型做律师了。
(2016年10月22日)
蓝天彬律师:
江苏法德东恒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刑事专业委员会主任,江苏省人大常委会法工委规范性文件备案审查咨询专家,南京市律师协会刑事诉讼法律专业委员会秘书长,毕业于厦门大学,专注于刑事辩护,多起案件获得不起诉、撤销案件、终止侦查、宣告缓刑或二审改判等结果,著有《正义不倒:刑辩律师办案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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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蓝天彬律师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