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像跗骨之蛆，钻进了闻崇岳的每一个毛孔。他在这间13号分厂的车间里待了三十年，这味道，比他老婆身上的味道还要熟悉。

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像跗骨之蛆，钻进了闻崇岳的每一个毛孔。他在这间13号分厂的车间里待了三十年，这味道，比他老婆身上的味道还要熟悉。

“闻师傅，别擦了，那台老伙计比你岁数都大，该进废铁堆了。”

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车床的轰鸣。新上任的厂长李伟，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嘴上叼着烟，双手插在笔挺的西裤口袋里，皮鞋锃亮，与这满是油污的地面格格不入。

闻崇岳没理他，只是用一块沾了煤油的棉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一台德产老式车床的导轨。这台机器，是他十八岁进厂时，他师父手把手教他用的。

李伟见他不动，不耐烦地走上前，将一张打印纸“啪”地一下拍在车床工作台上，震起一片铁屑。

“闻崇岳！时代变了！你这套老古董玩意儿，早就该被淘汰了！”李伟的下巴抬得老高，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这是你的辞退通知，人事那边已经批了。念你干了三十年，给你N+1，拿着钱赶紧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闻崇岳擦拭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五十岁的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岁月这把刻刀一刀刀雕出来的。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厂长，这台机床的精度，现在厂里新买的那些数控机床，没一台比得上。”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生了锈的齿轮。

“哈哈哈哈！”李伟夸张地大笑起来，“精度？闻老头，你睡醒没有？现在是大数据、是人工智能的时代！我们要的是效率，是产能！谁跟你谈狗屁精度？就你这老脑筋，活该被淘汰！”

这时，一个穿着蓝色工长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是闻崇岳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张涛。他如今是车间小组长，也算是半个领导了。

“师傅，您就别犟了。”张涛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心，语气里却满是幸灾乐祸，“李厂长也是为了大家好，厂子要改革，总得有人牺牲嘛。您这年纪，也该回家抱孙子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师傅，不是我说你，你那套东西早就过时了。我跟着你学了三年，屁都没学会，后来还是我自己去外面报培训班，才摸清了门道。你就认了吧，别给大家添麻烦。”

这番话，比李伟的羞辱更像一把刀子，直直插进闻崇岳的心窝。

他看着自己满是老茧和伤疤的双手，这双手，曾在这台车床上加工出精度达到0.001毫米的轴承，那是天顶集团当年赖以起家的核心部件。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过时”的“狗屁”。

闻崇岳没再说话，默默地拿起那张轻飘飘的辞退通知，转身走向自己的工具柜。他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东西，那些跟随了他半辈子的卡尺、千分尺、锉刀，被他一件件小心翼翼地用油布包好。

李伟和张涛在一旁抱着臂，像看一场猴戏。车间里其他的年轻工人也投来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他们都觉得，这个固执的老头，终于要被扫地出门了。

就在闻崇岳将最后一个工具包背上肩，准备离开这个他奉献了整个青春的地方时，车间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厂办的文员小王，她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涨得通红，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李厂长！”小王的声音都在发颤，“总……总部！总部来的邮件！”

李伟不耐烦地皱起眉：“什么邮件大惊小怪的？天塌下来了？”

“不，不是……是……是最高权限的S级指令！”小王将平板电脑递到李伟面前，手指因为激动而不断发抖，“您看，收件人……收件人是……”

李伟不屑地瞥了一眼，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只见平板电脑的屏幕上，一封设计简洁却透着无上威严的邮件静静躺在那里。邮件标题是——【关于“凤凰计划”核心战略会议的紧急召集令】。

而收件人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闻崇岳工程师。

整个车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搞……搞错了？”李伟结结巴巴地吐出三个字，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张涛也凑过来看，当他看清“闻崇岳工程师”这几个字时，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同名同姓？肯定是总部搞错了！”

“凤凰计划”！这四个字在天顶集团如雷贯耳！那是集团耗资数百亿，赌上未来命运的芯片研发项目！能参加这个会议的，无一不是集团最顶尖的科学家和最高层的决策者！

闻崇岳？一个即将被清退的老钳工？去参加决定集团生死的战略会议？

这比母猪上树还要离谱！

李伟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潮红，他把这当成了一个羞辱闻崇岳的绝佳机会。

“闻师傅，你看，总部对你多重视啊！”他阴阳怪气地笑道，“看来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了。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去总部开会啊！别让人家久等了！”

张涛也跟着起哄：“是啊师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得去给我们13号分厂争光啊！快去吧，让总部的那些大人物们，也见识见识您老的‘手艺’！”

工人们发出压抑的哄笑声。所有人都认定这是一场天大的乌龙，他们等着看闻崇岳灰头土脸地被总部保安赶出来的笑话。

闻崇岳看着那封邮件，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三十年了，他本以为“闻崇岳”这个名字，早就被“鲁班”那个代号彻底掩盖，埋葬在了尘埃里。

没想到，他们还是找到了他。

也罢，既然躲不掉，那就去看看吧。看看这帮玩弄资本的小年轻，把他和老伙计们一生心血打造的“天顶”，折腾成了什么鬼样子。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嘲讽，只是淡淡地对小王说了句：“知道了。”

然后，他背着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工具包，在所有人看好戏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出了13号分厂的大门。

一个小时后，天顶集团总部大厦。

这座矗立于城市CBD中心，高达三百米的玻璃幕墙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

闻崇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服，脚上的劳保鞋沾着点点油污，背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帆布包，站在金碧辉煌、光可鉴人的大堂里，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牛奶。

“喂！干什么的！”一个身材高大的保安立刻警惕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嫌恶，“这里是天顶集团总部，闲杂人等不能入内！送外卖的走那边员工通道！”

闻崇岳平静地说道：“我来开会。”

“开会？就你？”保安像是听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别在这儿捣乱，赶紧走，不然我叫人了！”

前台那位妆容精致的接待小姐也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拿起电话，准备呼叫安保部。在她看来，这老头要么是精神有问题，要么就是来碰瓷的。

就在这时，一队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戴着金丝眼镜，一身高定西装，浑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的优越感。

他正是集团市场部总监，秦朗。也是这场“闹剧”的策划者。

分厂厂长李伟，是他当年亲自提拔起来的。李伟一汇报13厂有个叫“闻崇岳”的老东西收到了S级指令，秦朗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人事系统出了BUG，把某个同名的退休老专家和这个老钳工搞混了。

他非但没有纠正错误，反而将错就错，特意吩咐前台和保安“好好招待”这位老先生。他就是要借此机会，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杀鸡儆猴，让全集团的人都看看，不迎合改革、跟不上时代的老顽固，会是怎样一个可笑的下场。

秦朗一眼就看到了被保安拦住的闻崇岳，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啊？”他明知故问。

保安一见是秦总监，立马点头哈腰：“秦总，这老头非说自己是来开会的，我正要赶他走。”

秦朗推了推金丝眼镜，居高临下地看着闻崇岳，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师傅，这里是天顶集团，是创造价值和未来的地方，不是废品回收站。”他顿了顿，语气里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您那个年纪，应该去公园遛鸟，而不是来这里给我们添乱。”

他身后的几个部门经理都发出了配合的轻笑声。大堂里来来往往的员工也都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闻崇岳的表情依然平静，他甚至懒得去看秦朗一眼，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哟？脾气还挺大？”秦朗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声音陡然拔高，“保安！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扔出去！今天‘凤凰计划’的会议，要是耽误了，你们担当得起吗？”

“是！秦总！”两个保安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抓闻崇岳的胳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惊惶失措的声音从电梯口的方向传来，像是见了鬼一样。

“住手！都给我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微秃的中年男人，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远处飞奔而来。他的眼镜歪在鼻梁上，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恐惧。

秦朗看清来人，眉头一皱。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天顶集团的首席技术官（CTO），集团技术领域的最高权威，方建国！

方建国是出了名的技术宅，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怎么会如此失态？

“方总，您这是……”秦朗刚想开口。

只见方建国根本没看他，他穿过人群，像一阵风似的冲到闻崇岳面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站定，然后……

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

“闻……闻工！您……您怎么来了！”

“轰！”

这一声“闻工”，像一颗炸雷，在金碧辉煌的大堂里轰然炸响！

整个大堂，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秦朗脸上的讥笑僵住了。

那两个准备动手的保安，手臂还举在半空中，像两尊滑稽的雕塑。

前台小姐的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的电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所有围观的员工，都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方建国！天顶集团的CTO！技术领域的泰山北斗！那个连集团CEO陆景明都要礼敬三分的人物！

竟然对着一个浑身机油味、穿着破工服的老头……九十度鞠躬？

还尊称他为……“闻工”？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闻崇岳终于抬眼，看了一眼面前几乎把头埋到地上的方建国。

“小方啊，”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好久不见，头发都快掉光了。”

小……小方？

众人差点集体晕倒。

方建国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夸奖，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抬起头，手足无措地挠了挠自己那本就不富裕的头顶，嘿嘿笑道：“让您见笑了，闻工。主要是项目太愁人了……”

他说着，才注意到旁边的秦朗和保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喝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秦朗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再蠢也意识到自己踢到了一块铁板，一块能砸穿地球的史前钛合金钢板！

“方……方总，我……我不知道这位是……”

“不知道？”方建国怒不可遏，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秦朗！你这个只认识钱的蠢货！你知道你拦的是谁吗？他是……”

话到嘴边，方建国猛然想起什么，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看了一眼闻崇岳，见后者微微摇头，立刻心领神会。

闻工的身份，是集团最高机密。不能暴露。

方建国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但语气依旧冰冷：“这位是闻崇岳工程师，是我亲自邀请来参加‘凤凰计划’会议的特邀顾问！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东西，还不快给闻工道歉！”

秦朗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破厂的老钳工，怎么就成了CTO亲自邀请的特邀顾问？

但形势比人强，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对着闻崇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道：“闻……闻工，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那两个保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鞠躬：“闻工对不起！闻工对不起！”

闻崇岳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只是对方建国说：“带路吧，别耽误了正事。”

“是！是！”方建国如蒙大赦，连忙在前面引路，亲自按下电梯按钮，用身体挡住电梯门，恭恭敬敬地请闻崇岳进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一众石化的目光。

直到电梯的数字开始跳动，大堂里才爆发出压抑的议论声。

“天啊！那老头到底是谁？方总对他怎么那么恭敬？”

“特邀顾问？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秦总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你看他那脸，都绿了！”

秦朗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的议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一个老钳工而已！装什么大尾巴狼！

等到了会议室，有你好看的！

……

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天顶集团的权力核心。

坐在主位上的，是新上任的集团CEO，陆景明。一个四十岁出头，精力充沛，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他从华尔街空降而来，带着一身资本的傲慢和对实体技术的蔑视。

“……所以，‘凤凰芯片’的A7区块蚀刻工艺，到现在还是没有解决？”陆景明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目光扫过在座的一众研发专家，让他们如坐针毡。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专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陆总，这个技术瓶颈，我们已经尝试了上百种方案，但……但是它的物理极限就在那里，我们……”

“我不想听借口！”陆景明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我只知道，集团为了这个项目，已经烧掉了三十个亿！三十个亿！换来的就是一句‘物理极限’？你们这群年薪千万的专家，就是吃干饭的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方建国领着闻崇岳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当他们看到闻崇岳那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工服和脚上的劳保鞋时，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这是谁？走错地方的清洁工吗？

陆景明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不悦地看向方建国：“方总，这是什么意思？‘凤凰计划’的会议，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吗？”

秦朗也坐在会议桌的末席，他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他知道，好戏要开场了。

方建国连忙解释：“陆总，这位是闻崇岳工程师，是我请来解决技术难题的顾问。”

“顾问？”陆景明上下打量着闻崇岳，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化为实质，“就他？一个快退休的老工人？方总，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闻崇岳像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他的目光，落在了会议室中央全息投影上那个复杂无比的芯片结构图上。

只一眼，他就看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设计思路从根上就错了。”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一个老钳工，竟然敢说耗资三十亿，集结了集团最顶尖科学家智慧结晶的设计图，“从根上就错了”？

陆景明先是愣了一秒，随即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好！好一个‘从根上就错了’！我今天倒要领教领教，这位老师傅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高见！”

他转向闻崇岳，眼神冰冷如刀：“老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是请你出去那么简单了。我会以商业间谍罪，立刻报警！”

秦朗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一个连CAD都不会用的老家伙，懂什么叫芯片？我看他就是竞争对手派来捣乱的！”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和敌意，闻崇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走到全息投影前，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在空中轻轻一点。

复杂的结构图瞬间被放大，定格在那个困扰了所有人三个月的A7区块。

“这里的回路设计，想要强行突破物理极限，追求所谓的超高频。思路很大胆，但也很愚蠢。”

闻崇岳的声音不疾不徐，“就像你想让一辆拖拉机，跑出赛车的速度。你不断给它换更好的发动机，最后的结果不是它跑得更快，而是整个车架直接散掉。”

他这番通俗易懂的比喻，让在场的一些非技术高管都听懂了。

但技术专家们却不服气。

那个白发老专家站起来，涨红了脸反驳道：“你胡说！这个设计是经过超级计算机模拟演算的，理论上是可行的！”

“理论？”闻崇岳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轻笑，“你们的计算机，能算出铁屑在高温高压下，每一个分子结构的变化吗？能算出不同材质之间，那微乎其微的应力差异吗？”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种图纸，在我眼里，连废纸都不如。”

“你！”老专家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景明也被闻崇岳这副目空一切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好！说得好！”他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闻崇岳，“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一小时！我给你一个小时，你给我拿出解决方案！如果你能拿出来，我陆景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鞠躬道歉！”

“但如果你拿不出来，”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森寒，“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身败名裂，牢底坐穿！”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头，死定了。

一个小时，解决困扰了顶尖团队三个月的世界级难题？痴人说梦！

方建国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虽然知道闻工厉害，但这也太……

然而，闻崇岳的反应，却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摇了摇头。

陆景明冷笑：“怎么？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跪下给我磕个头，然后滚出去！”

“不，”闻崇岳淡淡地说道，“我的意思是，用不了一个小时。”

他环视一周，问道：“谁有纸和笔？”

众人面面相觑。

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用纸笔？

一个助理连忙跑出去，几分钟后，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签字笔跑了回来。

闻崇岳接过纸笔，没有坐下，也没有利用任何辅助设备，就那么站在全息投影前，低头，落笔。

“沙沙沙……”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成了这间顶级会议室里唯一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支笔，那张纸，和那只布满老茧的手上。

他们看到，一行行精准无比的线条，一个个玄奥复杂的符号，从闻崇岳的笔下流淌出来，仿佛它们本就存在于那里，他只是将它们描摹出来而已。

他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他的表情专注而平静，仿佛不是在解决一个价值百亿的技术难题，而是在自家后院，修一把坏了的椅子。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

仅仅过了五分钟。

闻崇岳停下了笔。

他将那张画满了复杂图纸的A4纸，随手放在了会议桌上。

“好了。”

两个字，轻描淡写。

却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五分钟？

开什么国际玩笑！

陆景明第一个不信，他一把抓过那张图纸，脸上挂着讥讽的冷笑：“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画了什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图纸上，脸上的冷笑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困惑，是难以置信！

作为能执掌天顶集团的CEO，他虽然不是纯技术出身，但基本的图纸还是看得懂的。

他看得出，这张图纸上的设计，和他刚才看到的全息投影，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颠覆性的，却又似乎……无比和谐的结构！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方建国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从陆景明手里“抢”过图纸，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瞬间停滞了！

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激动！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鬼斧神工……这简直是鬼斧神工！原来是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

“以退为进，避开物理屏障，用空间结构置换来弥补频率损失……天啊！这个思路！这个思路简直是神来之笔！”

“不！这不只是解决了蚀刻工艺的问题！按照这个设计，‘凤凰芯片’的整体性能，至少……至少能提升三倍！功耗还能降低百分之五十！”

“轰！”

方建国的话，如同在会议室里引爆了一颗核弹！

所有懂技术的专家，全都“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伸长了脖子，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争抢着看那张薄薄的A4纸。

当他们看清图纸上的内容时，每一个人，都露出了和方建国如出一辙的，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我的天……这个反向耦合回路……太绝了！”

“这……这是艺术品！这是工业设计的艺术品！”

那个之前还对闻崇岳出言不逊的白发老专家，此刻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看着闻崇岳，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就像一个小学生，仰望着一位学界泰斗。

整个会议室，彻底沸腾了！

而在这片沸腾之中，方建国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闻崇岳，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他一字一顿地喊出了那个尘封已久，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代号！

“这……这种返璞归真，大道至简的手笔！我只在一个人的设计稿上见过！”

“‘鲁班’！是‘鲁班’的手笔！”

“您……您就是那位一手缔造了天顶技术帝国，三十年前就神秘消失的幽灵工程师，‘鲁班’？！”

“鲁班”！！！

这两个字，像拥有无穷的魔力，瞬间让整个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在天顶集团，尤其是技术部门，“鲁班”就是一个神！

传说，他是集团的创始工程师，与董事长萧振东一同打下了江山。

传说，集团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核心技术专利，都出自他一人之手。

传说，他只用一把算盘，就能在三天内，完成超级计算机一个月的工作量。

但他太神秘了，除了董事长和少数几位元老，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三十年前，他就销声匿迹，成了天顶集团一个永恒的传说。

而今天，这个传说，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还是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所有高管，所有专家，全都呆若木鸡地看着那个穿着破工服，云淡风轻的老人。

他们的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秦朗更是面无人色，双腿抖得像筛糠。他……他刚才竟然想把天顶集团的“神”，扔出公司大门？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昏厥过去。

而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CEO陆景明。

他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了死灰色。

他想起了自己刚才的赌约。

“如果你能拿出来，我陆景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鞠躬道歉！”

他的骄傲，他的权威，他在华尔街练就的一身铜皮铁骨，在这一刻，被那张薄薄的A4纸，击得粉碎！

他看着闻崇岳，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闻崇岳却没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会议室角落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淡淡地说道：

“老萧，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还不出来？”

众人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就在这时，会议室那面巨大的显示屏突然亮起。

一个面容清癯，眼神睿智，虽已年过花甲，却依旧腰杆笔直的老者，出现在屏幕上。

看到他，所有高管，包括陆景明在内，全都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恭敬地低下了头。

“董事长！”

来者，正是天顶集团的定海神针，常年隐居幕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董事长，萧振东！

萧振东看着屏幕外的闻崇岳，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而宠溺的苦笑。

“你这个老家伙，还是这个脾气。我不让你受点委屈，你是不是就不肯出山啊？”

闻崇岳哼了一声：“你要是再不出来，你这耗资百亿的公司，就要被某些人当废品卖了。”

两人的对话，像老朋友叙旧一般平常。

但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却不亚于天雷滚滚！

能和董事长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整个天顶集团，不！整个华夏商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萧振东叹了口气，目光缓缓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面如死灰的陆景明身上。

“景明，”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愿赌服输。”

陆景明身体猛地一颤，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位不可一世，从华尔街归来的天之骄子，一步步走到闻崇岳面前，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然后，他弯下了自己高傲的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闻……工，对不起，是我……输了。”

这一躬，不仅是对闻崇岳的道歉，更是对他所信奉的“资本为王”的理念，一次彻底的崩塌。

从今天起，天顶集团的天，要变了。

……

会议之后，闻崇岳的身份依然被严格保密，对外，他只是一个被董事长特聘的“首席技术顾问”。

陆景明虽然丢尽了脸面，但CEO的位置暂时保住了。萧振东只是通过视频敲打了他一番，让他全力配合闻崇岳的工作。

有了闻崇岳提供的全新设计图，“凤凰芯片”项目势如破竹，短短半个月时间，就成功流片。

测试结果出来的那天，整个技术部都沸腾了。

芯片性能，比原计划提升了整整三倍！

这个消息，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天顶集团的股价应声大涨，一扫之前的颓势。

陆景明也因此挽回了一些声誉，但他对闻崇岳的怨恨，却愈发深入骨髓。在他看来，闻崇岳的存在，就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他开始暗中布局，一边利用自己的资本人脉，拉拢集团的董事和股东；一边则授意秦朗，在公司内部散播闻崇岳的谣言，说他不过是个运气好的老古董，思想僵化，阻碍了公司的现代化进程。

闻崇岳对此，一概不理。

他回到了阔别已久的13号分厂。

当他再次穿着工服，出现在那间熟悉的厂房时，李伟和张涛吓得差点当场跪下。

“闻……闻顾问！您……您怎么回来了！”李伟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就差跪舔闻崇岳的鞋底了。

张涛更是双腿发软，躲在李伟身后，不敢看自己师傅的眼睛。

闻崇岳没理他们，他径直走到那台被他擦得锃亮的老式车床前，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钢铁。

“把厂里所有被辞退的老技术工，都给我叫回来。”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啊？”李伟一愣，“闻顾问，这……这不合规矩啊，他们都拿了补偿金了……”

“我说的，就是规矩。”闻崇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研发中心，一个完全属于技术工匠的圣地。他要用这双手，和那群被时代抛弃的老伙计们，再次创造一个奇迹。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天顶集团的“凤凰芯片”即将召开全球发布会，准备震惊世界的前一天。

大洋彼岸的国际科技巨头，星链公司，突然召开紧急发布会，抢先发布了一款名为“神盾”的颠覆性芯片！

其性能参数，竟然与“凤凰芯片”不相上下，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略胜一筹！

消息传来，举世震惊！

天顶集团的股价，应声暴跌！一天之内，市值蒸发了上千亿！

“内鬼！公司里一定有内鬼！”萧振东在视频会议里勃然大怒。

“凤凰芯片”是天顶的最高机密，对方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拿出类似的产品？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陆景明。

陆景明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指着闻崇岳的虚拟影像，大声吼道：“是他！一定是他！这个老家伙来历不明，谁知道他是不是星链公司派来的间谍？他拿出那份设计图，根本就是个陷阱！”

秦朗也立刻跳出来作证：“对！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他一个老钳工，怎么可能懂芯片设计？这背后一定有惊天阴谋！”

一时间，群情激奋。

之前那些被闻崇岳技术折服的高管，此刻也开始动摇了。

毕竟，这件事太巧合，太诡异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陆景明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各位董事，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自救！”他高声说道，“星链公司虽然发布了芯片，但他们的产能有限！我们必须立刻出售‘凤凰芯片’的核心技术专利，引入战略投资，用最快的速度将产品铺向市场，抢占先机！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出售核心专利！

这无异于出卖公司的灵魂！

萧振东气得浑身发抖：“陆景明！你疯了！那是崇岳一生的心血，是天顶的根基！”

“董事长！现在不是讲情怀的时候！”陆景明彻底撕下了伪装，面目狰狞，“要么生，要么死！我提议，召开紧急董事会，立刻投票！我以CEO的身份，正式提议，将‘凤凰计划’相关专利，作价三百亿美金，出售给华尔街的雄狮资本！”

雄狮资本，正是陆景明的老东家。

图穷匕见！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董事会紧急召开，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大部分董事都被陆景明描绘的末日景象吓住了，也被三百亿美金的巨款晃花了眼。

投票开始。

一票，两票……

支持出售的票数，竟然在节节攀升！

萧振东的心，沉入了谷底。他虽然是董事长，但在董事会的股份占比，并不足以一票否决。

眼看着，投票即将通过。

陆景明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狞笑。

就在他准备宣布结果的瞬间——

会议室那面巨大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画面中，不再是萧振东的书房，而是一间充满了钢铁气息的车间。

闻崇岳站在那台老式车床前，他的身后，站着几十个同样穿着蓝色工服，头发花白，但眼神坚毅的老工匠。

“在投票结束前，我能不能说几句？”闻崇岳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陆景明冷笑：“你一个技术顾问，有什么资格在董事会上发言？保安！把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屏幕里萧振东的声音打断了。

“让他说。”萧振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洞穿一切的力量，“因为，在座的各位，包括你陆总，都没有资格决定这些专利的归属。”

“因为天顶集团51%的控股权，以及所有核心专利的最终所有权，都属于一个人。”

萧振东的虚拟影像，缓缓转身，将镜头对准了他身旁那个沉默的老人。

“崇岳，我的老伙计。”

“这家公司，是你的。”

“你来决定，它的生死。”

“轰——！！！”

如果说，之前“鲁班”身份的揭露，是一颗炸雷。

那么现在，萧振东的这番话，就是一颗投在天顶集团核心会议室里的……氢弹！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董事，所有高管，包括陆景明和秦朗在内，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表情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不仅是传说中的“鲁班”？

他还是……控股51%的……神秘大股东？

那个在天顶集团内部流传了三十年，连华尔街最顶尖的分析师都查不到丝毫信息的，掌握着公司绝对命脉的……幽灵股东？！

这……这怎么可能！！！

陆景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用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他处心积虑，拉拢股东，排挤异己，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局。

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就像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而真正的主人，就坐在台下，冷冷地看着他所有的表演。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笑话！

秦朗更是“扑通”一声，直接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面如金纸，抖如筛糠。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得罪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不是铁板，那是悬在自己头顶的，整个天空！

闻崇岳的表情依旧平静，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目光，穿透屏幕，如利剑般刺向陆景明。

“陆景明，我以天顶集团最大股东的身份，宣布第一件事。”

“你，和你的所有党羽，从现在开始，被解雇了。”

“第二件事，”他顿了顿，声音铿锵有力，“撤销所有关于出售公司专利的提议。天顶的技术，一个字节都不会卖！”

“第三件事，”他的目光扫过屏幕，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老工匠，眼中露出一抹温情，“13号分厂，即刻重启，所有被无故辞退的老员工，官复原职，待遇翻倍。这里，将成为天顶集团全新的‘鲁班实验室’！”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惊慌失措的众人身上，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星链公司的‘神盾’芯片，不过是拾人牙慧的垃圾。他们偷走的，只是我们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淘汰的B方案而已。”

他伸出手指，在身旁的操作台上一按。

他身后的那台老旧车床，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轰鸣，一道光幕从车床上方投射出来，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比“凤凰芯片”复杂百倍的全息结构图。

“现在，我给你们看点新东西。”

“我将它命名为——‘昆仑’。”

……

半个月后。

天顶集团在国家级科技展馆，召开了史上最隆重的产品发布会。

闻崇岳没有穿西装，依旧是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色工服，亲自登台。

当他向全世界，展示出“昆仑”芯片那足以碾压星链“神盾”十倍的恐怖性能时，整个世界都为之失声。

天顶集团的股价，一飞冲天，创造了史无前例的涨停奇迹。

曾经那些摇摆不定的董事，此刻都恨不得抱着闻崇岳的大腿，高呼“闻董英明”。

而曾经不可一世的星链公司，则因为盗窃商业机密和技术欺诈，被天顶集团告上国际法庭，面临天价赔偿和信誉破产的双重打击。

属于天顶的时代，再次来临。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辉煌。

故事的结尾，总带着点宿命般的讽刺。

一个月后，焕然一新的13号分厂，如今的“鲁班实验室”门口，排起了长长的应聘队伍。

两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男人，也混在队伍里，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正是被行业彻底封杀，走投无路的陆景明和秦朗。

他们想来这里，应聘一个流水线上的操作工。

负责初试面试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工长服的年轻人。

是张涛。

闻崇岳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涛看着面前两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却为了一个最卑微的岗位，向自己点头哈腰，心中五味杂陈。

他最终还是在两人的简历上，盖下了“不予录用”的印章。

不是报复，而是原则。

这里是工匠的圣地，容不下投机者和叛徒。

远处，闻崇olie岳站在他亲手设计的，全世界最先进的全自动化生产线前，身边站着董事长萧振东。

生产线高速运转，一片片闪烁着智慧光芒的“昆仑”芯片，被不断制造出来。

“崇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萧振东笑着问。

闻崇岳看着眼前的钢铁洪流，眼中映照着一片璀璨的星河。

“我们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望向了更深邃的苍穹。在那里，还有更广阔的宇宙，等待着他们用“中国制造”的烙印，去征服。

来源：山林路悠闲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