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明又至，雨丝如织。灰白的天空低垂着，仿佛随时要压到人的眉睫上来。我撑着一把黑伞，踽踽独行于郊野小径。伞面沙沙作响，是雨点的絮语，抑或是亡灵的叹息，竟也分辨不清了。

清明又至，雨丝如织。灰白的天空低垂着，仿佛随时要压到人的眉睫上来。我撑着一把黑伞，踽踽独行于郊野小径。伞面沙沙作响，是雨点的絮语，抑或是亡灵的叹息，竟也分辨不清了。

坟场里人影稀疏，偶有几点火光在远处明灭，随即被雨水浇熄。我寻到那座矮坟，碑石已经泛青，字迹亦有些模糊了。我蹲下身，用手帕擦拭碑面。雨水和着尘土，在手帕上洇开一片浊黄。

"又是一年了。"我自语道。

坟头的枯草间，竟钻出几茎嫩绿，在雨中瑟瑟发抖。这倒奇了，死者长已矣，而生者却偏要在坟茔上冒出芽来。我想起他生前最爱莳花弄草，小院里四季花开不断。如今他的花事已毕，倒让野草占了先机。

雨势渐大，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取出三支香点燃，插在坟前。香烟刚起，便被雨水打散，化作无形。祭品是几样他生前爱吃的点心，此刻正在雨水中慢慢软化，如同记忆一般模糊起来。

邻坟来了一个老妇人，黑衣黑裤，身形佝偻。她并不打伞，任凭雨水浇透全身。我瞥见她从怀中掏出一把花生，一粒粒排在坟前，嘴里喃喃有词。那声音混在雨声中，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生前最爱吃这个......"老妇人忽然转向我说道，眼睛却并不看我，只是盯着那堆花生。

我点头应和，她却已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去年今日，他还嫌花生炒得不够脆......"

我这才发觉，她排出的花生竟有十余粒之多。想必是给不同的人吧。一个坟里，如何埋得下这许多魂灵？大约是老糊涂了。雨幕中，她的白发紧贴在脸上，像是罩了一层蛛网。

香将燃尽，我起身欲走。忽见坟侧有一物闪着微光，俯身拾起，原是一枚铜纽扣，已经锈蚀了大半。这纽扣我认得，是他常穿的那件旧外套上的。去年扫墓时，我明明已将他的衣物尽数焚化，这纽扣又从何而来？

雨声渐歇，远处传来几声鹧鸪啼叫，凄清得很。我将纽扣放回原处，想了想，又埋进土里。死者遗物，还是归于尘土为好。

归途上，天色已暗。路过村口时，见几个孩童正在积水边放纸船。船是白纸折成，上面写着字，想是大人教他们写的先人名讳。小船在混浊的水面上打转，终于缓缓沉没。孩子们拍手欢呼，又拿出新的纸船来放。

我想，所谓祭扫，大抵如此。生者以各种方式证明自己还记得，而逝者却早已沉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不复浮现。年复一年，我们擦拭碑石，摆放祭品，焚烧纸钱，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那颗畏死恋生的心罢了。

到家时，雨已停了。月亮从云隙中露出半张脸来，冷冷地照着湿漉漉的人间。我收起黑伞，立在院中。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新翻泥土的气息。

明日，坟头的野草想必又会长高几分。

来源：幸福爱与诚